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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霜灯却沉默了一会,声音明显低落下来,她直接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又换了一种情绪:“你那时候和泽兰也是这么说的,说她想看,也没有关系。”
西陵将勺子搁了回去,看着叶霜灯,不过几刻钟,她的情绪连番变换,好不容易说通了一些,最后又不知为何绕到泽兰身上去了,她醒着的时候倒不是这样不讲道理,只有每次意识混沌时,情绪总是变换莫测,令人无法揣摩。
知晓她的记忆似乎哪里出了点错,而魔毒配合白骨草就可以篡改人的记忆,加之海底的巨石上的所见……他自然不是怀疑叶霜灯,只是这些种种太过蹊跷,怕是背后有一那么一只手。
既然那人想要串改叶霜灯的记忆,他便也将计就计,看一看,到底那人是何目的。这个时间想来不会太长,只是,怎么在不解释清楚事情前,让叶霜灯不再自己生气,让他思考了好一会。
面对这个问题,他亦是思量了片刻,最后言简意赅道:“我不记得这个事情了。”
叶霜灯愣了愣,皱着眉:“明明你……
西陵打断她:“先喝解酒汤。”语毕,叶霜灯就感觉一个勺子直接抵到她的唇上,猝不及防,直接被西陵喂了一口。
见他在这种事情居然如此的言出必行,叶霜灯下意识的睁了眼。
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便愣住了。
眼前的人,一头银发皑皑,赫然是西陵。
曾在想象中无数次描绘过的容颜,就这样出现在眼前。没了面具的遮掩,那双熟悉的眼睛更显深邃,却依旧波澜不惊,如今,眼中可以清晰的看着自己的影子。
长眉与他的银发为一色,却不见丝毫的老气,她看不出他的年龄。那是时光镌刻出沉静的眉目,也是年岁雕琢出的凛冽的风骨,如同昆山上常年累月的雪,或是寂寞千年山月。他身上有岁月的静谧沉静,也有看尽千年云烟过眼的气度。
那是无法以言词与画笔描摹出的容貌。
叶霜灯愣在那里,忽然不会说话了。
眼前摘了面具是西陵表现的十分平静,眉眼淡淡的看着她:“既然睁眼了,就把解酒汤喝了。”看叶霜灯半天没动静,又重新拾起勺子,倘然道:“若动不了了。我也不介意继续喂你喝完。”
叶霜灯此时注意力自然都不在醒酒汤上,愣愣的看了西陵好半晌,才终于找回了声音,喃喃的哽在喉咙里:“我本来以为,你不会在我面前摘的。”
西陵看着她,神色有些微凝,哪怕摘了面具,她也依旧看不出他的情绪,良久,他问:“你对面具很在意么?”
叶霜灯手上一个不稳,差点把勺子都飞了出去。之前发生什么,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西陵是摘下的面具,忽然有些想不起来,看见西陵的脸,她的脑子懵的更厉害,晕乎乎的一片。
西陵看着她勺子拿起来又放下,显然一副不再状态的模样:“还能喝不?”
叶霜灯依旧在:“……”
西陵就着她手,把勺子拿起来,目光深幽的看着她:“看起来不能,还是我来吧。”
叶霜灯总算回过神来,几乎听见自己整个心跳的不行,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不行,这个太麻烦你了。”话音刚落,她忽然觉得这句式有点不对。
果然,西陵理所当然的接了过去:“不麻烦。”
叶霜灯眼睛瞪了瞪,直接从西陵手中夺了过来,一口直接闷了下去。
西陵看了看眼前霎时间空了的碗:“还有一碗雪岩草,等下再喝。”
看着眼前的人,她能听见心跳的鼓动,几乎下一刻就要跳出她的喉咙,咬了咬嘴唇,她听到自己压在喉咙里的声音,轻如耳语;“泽兰看见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反映?”
西陵颦了颦眉,思索了下叶霜灯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最后简洁道:“没有。”
叶霜灯声音都有些飘忽,有些茫然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一句,她问出来到时候其实有些后悔了,但对着西陵这句,还是依旧忍不住顺着回答:“……什么没有?”
西陵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从来没有人敢让我摘下面具,你是第一个。”
叶霜灯顿了很久,才重新找回声音,指尖搭在碗沿滑动,掩饰心中的慌乱情绪:“……我让你摘你就摘了么?”
西陵答了一声嗯,看着她手腕有些颤抖,几乎几次都要把瓷碗给推了下去,他的眼眸有些幽深,声音带着不经意的柔和:“若你在意,我以后不在你面前带着便是。”
听到这话,叶霜灯脑子一晕,过了半晌才从这句话里反映过来,有些迷茫也有些失措:“……你不用这样的。”
西陵看着她,轻缓道:“我只给你摘下来,这样不好么?”
她对着西陵这句话实在不知如何应对,她听着心中一软,有一根弦“啪”的一下断了。好在理智让她克制了下来,勉强让自己声音听起来镇定:“……这个不太好吧,该带着就带着,我也就是好奇,你不必为了哄我开心开特例。”
西陵没说话,撑着颐看她,说了这么多,叶霜灯却依然有些戒心,她对他有所误会,并且这个误会是根本性的,不是靠几句好听的话就能洗的清。现在还不能太着急,在不能解释清楚,还得慢慢来。
西陵看看被自己搁在一边的面具,又看了她,泰然:“哦,你不用太在意,带着闷的慌,一般一个人的时候我都摘了,反正你已经看见了,摘不摘都一样了。”
叶霜灯对着个忽然转了方向的回答愣了愣,重复:“没人的时候你都摘了?”
西陵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把面具往她面上一扣,冰凉的触感刺激她一个哆嗦,透过面具,看见他坦然的眼神:“让你这样带一天,累吗?”
叶霜灯呆了呆。
西陵放下面具,淡定的喝了一口茶,续道:“带着挺累的,我其实并不想带着。”
叶霜灯一直觉得西陵带着面具一定有一个十分独特的故事,带了面具便是掩了心,面具定然十分重要,不会轻易摘了,哪里想到最后却是轻飘飘的一句“我其实并不想带着”实在和她的想象有些背道而驰。叶霜灯懵了,顺着他的话就问出来了:“那为什么你要带呢?”
西陵他自然而然的倒了一杯茶,自然而然的喝下,面对叶霜灯紧张且期待的目光,解释的十分随意:“因为不带着更麻烦。”
叶霜灯自西陵摘下面具之后就有些懵懵然,后来被他打岔打的脑子更加晕乎乎的一片,感觉他这话有哪里不对,但是话题和最初的简直偏了十万八千里,忽然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之感。让她无法思考,到底是哪里不对。
西陵瞅着她:“戴面具是图省事,你不必有压力。”
他说的轻飘且随意,好像面具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叶霜灯依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斟酌一会,总算想起来哪里不对:“……如果是省事,是省什么事情,还有什么事情要戴面具才能省事的?”
说话间,外面忽然有人叩了叩门,随之一个细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神君大人,陛下请您过去。”
西陵抬手将面具重新带好,平静交付道:“等会让秦桑给你送药,我晚点回来。”
叶霜灯还有些懵神,过了半晌才应了一声。西陵这才推门离开,依旧带着面具,依旧看不出表情,又变回她熟悉的模样。叶霜灯别开眼睛,起身关了门,背后抵着门框,一直从上头划了下来,头埋下自己的膝盖上,他西陵不在这里了,她却更加觉得有些喘不过来气来。
西陵说为她摘下面具,那时候她的有一瞬间的开心的,却只有那一瞬,便被压了下来。
她不懂西陵为什么要这么做。西陵做事从不会后悔,所以她也不觉得他是后悔了。但是为什么还会顾及到自己的情绪回来安慰?他不是应该更在意泽兰么?
感觉到膝盖上一片湿润,即使没人看见,她依旧咬着牙,不想让眼泪流出来。可是情绪一旦出来,哪里有这样容易控制,她把嘴唇咬的生疼,情绪终究再也无法控制,终于低低的哭了出来。
西陵院子里没有什么随侍,她不担心会被人听见,声音不大,但没有刻意压低,依稀可闻。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叶姑娘。”
叶霜灯一个激灵,连忙把眼泪擦干净,可是依旧是盖不住的红肿的眼睛,听出那是秦桑的声音,叶霜灯默了一会,再使劲的擦了擦眼睛,犹豫了好久,还是抬手去开门。
外面正站着秦桑,手里还端着一碗药,上面没什么热气,显然已经晾了好一会儿。秦桑瞧了她一会,没问她为什么哭,只淡淡道:“药我放着了,姑娘喝完放在门口便是。”
叶霜灯“嗯”了一声,垂眸看着汤药,终究没有忍住,忽然叫住正准备离开秦桑:“泽兰……她怎么样了?”
秦桑像是有些不解她为何由此一问,皱了皱眉还是回答了:“她没事。”
叶霜灯“哦”了一声,看着药碗,喃喃道:“她伤有些严重……没事就好,反正有西陵在,她也不会有事的。”
秦桑似乎想说什么,又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叶霜灯把药喝了完了,看着空了的碗有些愣神。秦桑也没说话,沉默着把她的碗收走。叶霜灯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等等,我那个令牌是不是还在你哪里?”
秦桑皱了皱眉:“白虎金令?先生应该托人还了。”
叶霜灯抓了抓头发,觉得秦桑态度有些奇怪,像是对她有些不悦。正想再问几句,秦桑已经截口道:“姑娘还有事?”
叶霜灯懵了一会,秦桑这一问,她更觉得他有些不耐烦,讪讪的重新坐了下来:“……没事了。”
秦桑往前走了几步,最后却依旧没忍住,转过头问她:“你是北昭的人?”
叶霜灯摇头:“不是。”
秦桑却是不信:“那为何你会和北昭国师会在一起?”
叶霜灯瞅着窗户:“我在知道他是北昭人之前就认识他,至于和他一道,是因为他那时候救了我。”
秦桑皱眉重复:“救了你?”
叶霜灯揉了揉眼睛:“那时候西陵把泽兰带走了,如果不是他我早就被砸死了。只许泽兰有人救,我就活该死么。”
秦桑对着她这句话消化了很久,一甩袖,表情明显有些不悦:“那你一直没有回来,就没想过先生么。”看着叶霜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秦桑再皱了皱眉,声音也凌厉了一些:“先生一直再找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霜灯觉得秦桑一开始就有些口气不对,如今更是一副教训人的口吻,也觉得委屈:“那我应该怎么做,确认自己还活着,就马不停蹄赶回来,我又不卖身给他了。”
秦桑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声音低了很多:“……那时候先生一直再找你,用的都是极耗灵力的法术,他本来伤势就未痊愈,再与北昭那位国师的比试,近来王宫也是风气云涌……你就从来没有考虑过他么?”
叶霜灯听着秦桑的描述也有些担心,可是这种时候气势不能软下来,她依旧嘴硬;“那他带走泽兰不管我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我就要死了?这事我不怪他,但是你想我觉得他这事做的对,让我毫无芥蒂,你觉得可能吗?你徒弟的命是命,我的就不是了?”
这一番话,让秦桑顿了很久,总算明白过来哪里不对劲,皱眉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叶霜灯揉了揉眼睛,克制住汹涌而下的眼泪,这个回忆让她的心犹如针扎一样疼,好半天才缓了过来回答:“泽兰打死了妖怪,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后来西陵过来带走她了,后来的事情你也应该知道了,至于我么……后来记不清了,醒过来就在国师哪里了。”
秦桑看着她,很久都没有说话。
叶霜灯最后实在止不住眼泪了,干脆也放任不管,狠狠的抹了一把,就看向秦桑:“你看,如果没有巫长息,我就会死了,和西陵找不找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过了很久,秦桑终于说话了:“不是。”
叶霜灯倒了一杯茶,看着里头自己的影子,眼睛红肿,十分狼狈。她的声音有些疲惫:“什么不是?”
秦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目光闪烁:“泽兰是自己回来的,那时候先生刚刚出关。”
叶霜灯懵了懵,整个人愣住,茶水一阵晃荡。
秦桑道:“我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记忆,但是那时候先生不可能去山洞,他不可能救走泽兰,你明白了没有。”
“啪嗒”一声。
手上的茶盏直接被她掉在地上,摔的直接粉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