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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凝结,凤倾璃动作顿住,抬眼看着秋明月,手指紧紧捏着玉隐,眼神受伤而悲哀。
“别,别毁。”生怕他一怒之下真的毁掉玉隐,秋明月只好放软了声音。
凤倾璃五指紧握,玉隐在他手上隐隐流动着软绵温润的光华。尤为刺眼。
“你很在意?”他死死盯着秋明月隐含焦急的目光,心中醋海翻腾。
秋明月一愣,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
凤倾璃忽而垂下眼帘,声音都在颤抖。
“你也被他迷惑了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秋明月又好气又好笑,又有些无奈。
“人家再怎么说也救过我的命,你就这样把人家的东西毁了,岂非让我一辈子过意不去?”
“你用不着过意不去,不过就是一支破萧而已,你要是喜欢,以后我送给你就行了。”凤倾璃语气很强势也很狂傲。
秋明月哑然,又瞪了他一眼。
“别任性胡闹了,快给我。你要真毁了它,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没办法,秋明月也只好使出杀手锏,威胁他了。
果然,凤倾璃一听这话手就松了几分仍旧执拗的看着她。
“你真是个狠心的女人,就会践踏我的心。”
他狠狠的说着,眼神无奈又黯然。
秋明月无语。
过了半晌,凤倾璃才将玉隐递给她。
“还给你。”
秋明月接过来,又听他道:“不准想着他。”
秋明月想笑,但是忍住了。
“好。”
凤倾璃这才转身,想了想,又道:“我派了人在你身边保护你,不是监视,你别误会。”生怕她生气,凤倾璃赶紧解释。
“以后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那萧,会给你带来麻烦。”
他说完就准备走,秋明月似想到什么,连忙唤住他。
“对了,我大哥和二婶子的事儿,你查出来了么?”
凤倾璃顿住,没有回身,道:“快了,你且放心,我不会让他们伤害到你的。”
他这次是真的走了。
秋明月看了看手中玉白色的萧,若有所思。
“小姐。”
门外传来冬雪的声音。
秋明月转身,冬雪已经打了帘子走进来。
“何事?”
“老爷刚刚审问了那裴思颀,让你去一趟寿安院。”
秋明月摸了摸藏在袖中的玉隐,“问出什么没有?”
“奴婢不知。”
秋明月点点头,“把醉文唤来,让她和我一起去。”
“是,小姐。”冬雪很快就唤来醉文。
“小姐。”醉文没有像以前被秋明月唤来那样兴奋,眼神有些恍惚。昨晚她明明跟着小姐去看五少爷,回来的时候,好像听见竹林里有人谈话,然后她就突然昏睡过去了。醒来以后,就躺在自己的房间。这是怎么回事?
秋明月不动声色的将她的表情看在眼底,笑了笑。
“怎么,还没睡醒?”
醉文立刻回神,低头道:“没…奴婢…”
秋明月已经向外走去,“走吧,陪我到祖母那儿去。”
“是,小姐。”
醉文心中疑惑,但是还是聪明的没问什么。
主仆二人来到寿安院,老太君老太爷都在。大老爷坐在下方,见到她来,便唤了一声。
“明月。”
秋明月让醉文在门外等她,走过去福了福身。
“祖父,祖母,爹。”
老太爷挥了挥手,“坐下吧。”
“是。”秋明月坐了下来,“祖父和爹可是查到什么?”
大老爷沉吟了一会儿,道:“那裴思颀确实是扬州容德县人,无父无母,是个孤儿,三千年参加过科考。不过不幸落榜。”
“那他口中所说的救命恩人呢?可有这回事?”
大老爷道:“这个就无从得知了。毕竟没有人证物证,何况那个时候他落榜回去,确实身无分文,遇到贵人相救也不无可能。”
秋明月点头,“爹让我来可是为了何事?”
“他现在不是罪犯,我不能私自对他用刑。不过那裴思颀好歹也是读圣贤书,本也非大奸大恶之人。这次只是被恶人挑拨才会一时鬼迷心窍。我告诉他你外公曾是扬州县令,他竟然说以前受过你外公恩惠。而且还隐隐透露出,似乎知道些你外公当年被冤的真相。”
“爹想从他口中知道陷害外公之人?”秋明月表情很淡漠,丝毫不为这件事所动。
老太爷精明的老眼瞥了她一眼,道:“你有什么看法?”
秋明月低着头,“祖父心如明镜,明月不敢妄言。”
老太爷眼中划过一丝笑意,“说吧,这事儿事关你外公。如果真的能够查出当年之事,你外公恢复原职就更有希望了。”
秋明月眼神轻闪,自然听出老太爷的言外之意。外公恢复原职了,那么沈氏的地位也就提高了。也就是说…
她抬头,仍旧不动声色。
“外公当年身为地方父母官,一生大公无私,助人为乐。便是施恩于人,也是常事。只是不知道祖父和父亲有没有调查过,外公于他是何恩德?”她目光淡然而犀利,“短短一晚上,爹或许只是差了裴思颀这个名字,而非其人吧。”
大老爷目光精锐,“你的意思是…”
秋明月抿了抿唇,“爹可有办法调出近年来参加科考学子的画像?我怀疑,或许这个裴思颀非彼裴思颀。”
老太爷端了茶杯,掀了掀茶盖。
“为何有此怀疑?”
秋明月轻笑道:“祖父见过做贼的会在自己脸上写‘我是贼’这三个字么?他既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的说那些话,传了出去,固然于我名誉受损,但是他也得不到什么好处,若我昨日真的被逼无奈,鱼死网破。那么,他也会受影响。无论他是受了谁的挑拨唆使,无论那背后之人给予他的好处有多大,不外乎就是写金银财宝之类的。如果许他官职,这事儿一出,他这辈子都别想翻身。所以,祖父认为他敢用自己的真名么?”
她顿了顿,又道:“况且那背后之人既然将这事儿布局得这般周详,定然会全方位考虑,便是他们此举达到目的,祖父和爹也会调查。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不敢冒险。”
老太爷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说了一句。
“可惜你是女儿身,不然…”
不然什么,老太爷并没有说出来,秋明月心中也隐隐猜测到了几分。不外乎就是说她堪比男儿,可入朝堂之类的话。
笑了笑,她没这么大的野心。
“爹刚说他非大奸大恶之人对吗?”秋明月在笑,可眼中并无笑意。
“打个比方,便是他此举或许是出于无可奈何,或者受人逼迫。但是如果到现在还毫无悔过之心的话,我觉得这种人与大奸大恶也没什么区别了。”
大老爷一噎,叹了口气道:“明月通透,倒是我肤浅了。”他嘴角一缕苦涩。
“爹不必妄自菲薄。”秋明月笑了笑,“爹能凭一己之力做到今日这般地位,自是有真才实学。方才所言,不过女儿胡乱猜想罢了,当不得真的。”
老太爷却道:“胡乱猜想都能分析得这般透彻明了,那如果你认真审查一番,只怕世上再无冤案了。”
秋明月心里咯噔一声,老太爷话中有话。
这个时代的女子是不能干政的,方才自己虽然只是就事论事,但是严格说起来,确实是与官员政事沾边了。老太爷这话,是在警告或者提醒自己么?
“枪打出头鸟。那背后之人当真计算得准确,推出一个替死鬼来抵罪。到时候不但毁了明月,自己还逍遥法外。上次是明瑞,这次是明月。”老太爷眯了眯眼,眼底射出一缕寒意。
“他们动作太大了,当真以为我秋家可欺不成?”
老太爷语气沉淀有力,声音虽然不大,但自有一股威严,令人闻之心中生畏。
秋明月心中松了一口气。
树大招风。老太爷这是在暗示自己,要隐匿锋芒,不可急躁。
一直没做声的老太君说话了,“那这事儿该怎么办?又不可大张旗鼓声张出去,否者对明月的名声终归不好。可是若私下解决,那裴思颀看起来也颇有几分傲骨。若他不说,又该如何?”
秋明月抿唇微笑,“我倒是有一主意,不知可不可行。”
老太爷挑了挑眉,示意她说。
秋明月道:“我觉得,那裴思颀未必知道背后之人真正身份,便是说出来,估计咱们也得费神一番。毕竟这京城之中,敢明着和秋家作对的人,可没几个。所以,我们可以直至死而后生。”
“哦?”老太爷似明白了什么,目光略过深意。
“置之死地而后生?”老太君有些不明白,“怎么个置之死地法?”
大老爷沉声道:“明月的意思是,欲擒故纵,关门打狗。”
老太君眼神一动,心中了然。
“这是这样做,岂非太过冒险?”
秋明月却淡淡温笑道:“祖母,秋家的女儿可不止我一个。我一人名誉受损也就罢了,可是如果这事儿传扬出去,受害的,可是秋府所有儿女。既然人家做的这么绝,我们何不把事情闹大?反正昨日宝华寺山脚那么多贵妇也都看见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心害人,自然是有漏洞可钻。谣言如流水,人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们也无可奈何。倒不如干脆大而化之,越大越好。”
“人心都是好奇而自私的。我一个庶女而已,平时又没得罪什么权贵,为何要这般置我于死地?而且流言传得越凶,那么势必会让整个秋家岌岌可危。以祖父父亲还有二叔在朝中的地位,我想的话,必然会引起不小的风波吧。到那个时候,这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人们自然就会怀疑。一旦有了怀疑,新的舆论也同样如野草般蔓延。到那个时候,那背后之人只怕比我们还着急这扑灭这团火。而一旦那人露出了马脚,那么就更容易揪出来了。”
她一说完,屋子里顿时寂静无声。老太爷,老太君,大老爷全都盯着她。秋明月这才发觉,自己方才一番言辞已经是锋芒毕露了,不由得微微懊恼。
这个世界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太过聪慧,只会招人嫉恨。如今自己身边危险重重,若再因此被人给惦记上,岂非得不偿失?
过了好一会儿,老太爷才道:“明月分析得很有道理。”
秋明月并没有因此而有所放松,反而更加紧张。这秋府里,其实她最看不透的还是这个浸淫官场一辈子的老太爷。他的眼神总是深且历,旁人不由自主的畏惧和胆怯。
纵然是她前世二十几年的经历磨练,我不敢在这位一家之主面前稍微露出一丝异样的情绪。
老太爷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话音一转。
“再过不久就是镇南王妃举办赏花宴之日。那日镇南王妃于你解围,又邀请你去王府参加赏花宴,可见对你尤为喜爱。”他顿了顿,目光深了几分。
“但你也要切记,万不可恃宠而骄。失了分寸。”
秋明月点头,“是,明月知晓了。”
“嗯。”老太爷挥了挥手“好了,你回去吧。”
秋明月站起来,出门的时候,老太爷看似漫不经心的说说了一句。
“谣言止于智者,然而有些事情只会如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贪心不足蛇吞象,也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
秋明月脚步一顿,脸色变了变。
果然,纵然自己有心藏拙,然而方才那番话已经在这位历经两朝的大学士面前露出了马脚。
没错,她其实就是想借着这件事的闹大,将外公的冤屈明朗在人们面前,再结合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只要稍微有一点头脑的人,都会想到这些事与侯府有关。
薛国侯夫人接连几次的算计都让自己给反算计了回去,她得不偿失自然会暗恨在心。如果自己不趁着这个机会再打消她的气焰,等她调节过来,只怕等待自己的,会是更大的阴谋。
秋明月自然不会忘记薛国侯夫人还有个女儿是大皇子的侧妃。母女同心,利益相合。更何况那次媚香一事……等等,对了,媚香,上次那件事,可是一箭双雕之计。
嘴脸微微上扬,林玉芝,如果你的女儿失宠了,你还有资本猖狂得意么?
方才是自己太过心急了,一时不查,才会让老太爷察觉自己的目的。可是自己却忘记了,老太爷再是嫉恶如仇,终究思想迂腐不化,整日挂在嘴边的不在乎就是那些所谓门风家声。
这事儿闹大了固然对自己有益,倒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讲,又何尝不是陷自己于更加不利之地?
谁能保证那些秋家真正的政敌,不会趁此机会见缝插针落井下石?
不愧是两朝元老,考虑事情确实比自己周到。
心中所思之无数,面上却也仅仅变化了一瞬间。
下一刻,她已然恢复淡然。
不急,如今自己羽翼未满,不能操之过急。狗急了还跳墙呢。大夫人很辣,薛国侯夫人心机深。再加上薛国侯府以及太师府,还有她们背后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到真是麻烦。
用手揉了揉太阳穴,秋明月抬头望天。已近午时,便是春末的日光,也不由得有些炎热。
“小姐,现在我们要回去吗?”
秋明月摇了摇头,“时间还早,去看看明瑞。”
来到智明院,白枫白梅却没有迎出来。秋明月心中奇怪,走了进去。房门开着,珠帘挡不住里面的说话声。
“明瑞这几天休息得怎么样?好一点了吗?”
温和如玉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秋明轩。秋明月脚步顿住,没有走进去。然而下一刻,她便自嘲的笑了笑,昨晚见了秋明轩那一身高深莫测的武功,自己这番举动,不是显得很可笑吗?
“好多了。”秋明瑞显然很喜欢跟秋明轩相处。
“大哥,你的手怎么样了?可还好?”
秋明月打了帘子走进去,“明瑞。”
一听到她的声音,本来坐在一旁的秋明轩下意识的回头,见到她,纯净的目光似多了一丝什么。然而只是一瞬间,他又恢复了温和如玉。
“明月,你来了。”
坐在床边的沈氏也回过头来,目光里划过一丝讶异。
“明月?都快午时了,你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秋明月从容不迫地走过来,笑了笑。
“我过来看看明瑞,顺便就在这儿蹭饭了。怎么,难道明瑞不欢迎我?”
秋明瑞脸笑得跟一朵花儿一样,“怎么会呢?姐姐过来,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欢迎呢?”
秋明月走过去,好像这个时候才看见秋明轩一样。冲他点了点头,礼貌地叫了一声。
“大哥。”
她不确信昨天晚上秋明轩有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气息,如果是以前,看到他这般关心明瑞,自己肯定也会欣慰的,但是,想起昨天晚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到现在她还心有余悸。
若非亲眼看到,她真不敢相信,平时那么温润如玉的一个人居然身怀绝世武功。也不敢相信看似冷傲深沉的二夫人,居然也会有那么狠毒绝辣的时候。
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其实应该保持冷静,不能让秋明轩怀疑到自己,但是一想到昨天晚上,她就忍不住心中发寒,秋明轩竟然可以隐藏的那么深?那么,他对明瑞的关心,又藏着几分算计呢?或者,他从头到尾,只是因为那一个目的而存在。
但是秋明月不明白,秋明轩和和二夫人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如果是为了宝藏,那么他又何必藏拙?凭着秋明轩的才华和高强的武艺,何愁没有封侯拜相那一日。
或者,他们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凝神思索的时候,秋明轩已经把疑问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明月,你在想什么?叫了你好多声都没有听见。”
秋明月这才回过神来,笑了笑,“没事,可能因为昨天晚上没有睡好,有些睡眠不足罢了,等一会儿回去补个觉就可以了。”
沈氏皱了皱眉,叹了口气,道:“你昨天晚上又失眠了吧,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晚上不要看书你还说明瑞,你自己都这样,长期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本来你自小身体就弱,如何经得起这般熬夜伤神?”
“姨娘,我知道了,我就是晚上睡不着,所以说才看了一会儿书,没事的,我有分寸的。你放心吧,不用担心我。”秋明月,若无其事的说道。
沈氏轻叹一声,“你啊,就是这样,说了也不听。”
“明月睡不好觉吗?”秋明轩这个时候开口了,“多喝一点安神汤吧,帮助睡眠,你还这么小,如果睡眠不足的话,会对身体造成伤害的。”他眼神温润,语气关切,丝毫没有掺假的成分。
秋明月有些恍惚,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他,才让自己从前失去了防备。也或许,是因为这一双和记忆里相似的眼睛。让自己想起了那个人,所以心中愧疚,从而对他多了一丝莫名的信任。
然而终归也只是相似而已,他终究不是那个人,或许他现在的温柔,只是一张面具,也或许,等待某一个时机到了,就会化作一柄利剑。
秋明月无声的笑了笑,眼神微微寒凉。
“多谢大哥关心,我知道了。”有些人有些事,如果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就不会在意他的所有。
不知为什么,秋明轩觉得,秋明月好像变了,但是具体变在哪儿,他却说不上来。反正总是冥冥中觉得,她对自己,好像生疏了不少。
她似乎,在刻意的逃避自己。这样的感觉,让他心中非常郁闷,隐隐也有几分烦躁。他忍不住开口,“明月,你怎么了?好像气色不太好。”
秋明月怕他发现异样,便道:“没事,可能就是因为睡眠不足造成的吧!”她若无其事地笑一笑,看似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然后目光转向他,带着一分关切。
“大哥这两天可是好些了,我看你手上还缠着绷带,是不是旧伤又复发了?伤口不能沾水,不然感染了就麻烦了。”
秋明轩眼中那一丝疑惑总算散去了,还好,她没有变。刚才那一瞬间的冷漠,或许只是自己的一丝错觉罢了。明月对自己从来都是很亲切的。
“没事,只是暂时还不能执笔罢了,不过也好,倒是可以休息几天,偷偷闲。”
“也对。”秋明月也笑,今天早上,二婶子还和祖母说起大哥的婚事,大哥总算要成亲呢,我也要有嫂子了,先在这儿恭喜大哥,祝大哥和李姑娘新婚愉快白首偕老。“
沈氏和秋明瑞都不知道这件事,所以说难免有几分惊讶?”大少爷要成亲了,这是真的吗?“沈氏目光不无意外。
秋明瑞也是一脸的惊讶和欢喜,”大哥,这是真的吗?“
秋明轩神情寂静,眼神淡漠,他沉默着,没有说话。看不出有丝毫喜悦的样子。
秋明月眼神轻闪,道:”当然是真的喽,连日子都定好了,就在六月十五号。“她满眼的笑意,”我听说这位李姑娘,不但出身良好,而且才貌双全,又精通六艺,与大哥可谓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和。“
她说得兴起,好似已经见过那位李姑娘了。丝毫没有看见秋明轩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意和黯然。”明月。“
在沈氏和秋明瑞正准备说恭喜的时候,秋明轩却唤了一声。打断了两人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嗯?“秋明月抬头看他,眼神疑惑”大哥要娶妻了,为什么看起来好像不高兴?“
秋明轩直直的看着她,目光从未有过的复杂,仿佛是样透露一种什么样的信息。他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然而最后还是放弃了,嘴角一丝自嘲和涩然。”你很希望我娶妻么?“
这句话问的很突然也很奇怪,不只是秋明月感到诧异,就连沈氏和秋明瑞也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大哥?“秋明月目光愕然,脑海中急速地闪过什么,她还没有抓住,就迅速的消失了。”你在说什么?“
秋明轩转瞬间又恢复笑意,仿佛刚刚的失态只是幻觉。”我只是在想,那位李姑娘我从来就没有见过,如此贸然的娶过门来,会不会有些不好?“”原来是这样啊!“秋明月恍然大悟,”这个大哥你大可不必担心,二婶子一向眼光极佳,她给你挑的一定是最好的。况且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哥以后切莫再说这种话,不然的话,二婶子该伤心了。“”最好的,却不一定是最喜欢的。“秋明轩突然莫名其妙的说了这样一句话。看着秋明月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大哥?“秋明月看着他,突然有几分可怜他。他也是孤独的吧。昨天晚上听他和二夫人对话,他应该也有很多无可奈何吧。
心中叹息,便是在无奈又如何?做都做了,还能改变这个事实吗?”大哥多虑了。“”或许吧。“秋明轩这话有些模棱两可,他笑了笑。背着光,他的笑容仍旧如初见的那般纯净而温柔。然而此时此刻看在秋明月的眼里,却突然多了几分苍凉和悲哀。
人世短暂而凉薄,身在这个世界,或许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自己的无可奈何和苦衷。然而命运的轨道和终点,终究是掌握在自己手里。
所以秋明轩,其实你一点都不可怜。至少你是男子,至少你有这个时代女子渴望而不可求的人权。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么你就没有无病呻吟的权利和资格。
秋明轩摸了摸秋明瑞的头,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他说着就走了出去,甚至没有看秋明月一眼。
沈氏蹙眉看向秋明月,”明月,我觉得大少爷今日好像有些奇怪。说话也怪怪的。“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来,她觉得,秋明轩看明月的目光让她觉得有些怪异。那种眼神,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兄长看妹妹的眼神。倒是像,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眼神。不,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个男人看自己心爱之人的目光。
莫非秋明轩对明月…
那样的念头一划过脑海,她就忍不住一惊。
不,这不可能,肯定是自己看错了,他们可是堂兄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有那样可怕的念头?”是啊姐姐,我也觉得大哥好奇怪。“秋明瑞也皱着眉头道:”他刚刚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我问他是不是生病,他也不说。我觉得吧,大哥有心事。“
秋明月摸了摸他的头,”你小小年纪,懂什么心事不心事的你呀,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不要想其他,知道了吗?“
秋明瑞瘪了瘪嘴,”姐姐,我已经十一岁了,不小了。“
秋明月笑了笑,”饿了没?“
秋明瑞点头,”饿了。“
秋明月回过头来,却发现沈氏正在沉思着什么不由得问道:”姨娘,你在想什么?“
沈氏抬头看她,欲言又止。”我…“
秋明月挑眉,”你想说什么?“
沈氏想了想,怎么就还是犹豫着说道:”明月,我觉得大少爷这几天真的有些不对劲,你还是离他远一些吧!你们虽然是兄妹,但是,总也要避讳一些,以免有人说闲言碎语。“
秋明月眸光微漾,笑了笑。”姨娘,我知道了,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沈氏暂时送了一口气。
秋明月又道:”姨娘,这两天丽姨娘还经常来找你么?“
沈氏摇了摇头,”我身子大好了,她也没再来了。“
秋明月沉默了一会儿,道:”姨娘,你对云姨娘知道几分?“
沈氏有几分诧异,”怎么突然提到她?“
秋明月看着她,不说话。
沈氏敛了眉,道:”她平时不爱出门,我也很少见她,所以对她不怎么了解。我只知道她是老太君送给你爹的,听说,风评还不错,平时沉默寡言,也不喜欢出门。“”姨娘。“秋明月坐正身体看着她,”那你觉得大夫人呢?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氏脸色变了变,沉默了一会儿,她才抬起头,用那双与秋明月一模一样的凤眸与她对视。”明月,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秋明月笑了笑,经过这许多事,沈氏比起刚来秋府的时候,的确变了很多。至少,不再如从前那般怯懦无知了。”姨娘,云姨娘可是在大夫人嫁过来之前就跟着父亲了,可是她的女儿,却比六妹还小。你不觉得奇怪吗?“
沈氏道:”大家族里,是不容许小妾比正室先生下子嗣的。“她说这话时有些感伤,亦有黯然和怀念。
秋明月知道,自己触动了她的伤心事。
其实秋明月不是沈氏第一个孩子,在她之前,沈氏还有一个孩子。那个时候沈氏还未满十五岁,大老爷来扬州来看她,那是自初次见面分别后第二次再见。那时两人都是年少,而且彼此有情,又有婚约在身。久别重逢的二人就如干柴遇到烈火,情到深处,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
只是没想到这一昔之幸,沈氏居然怀孕了。这事儿自然瞒不了沈大夫夫妻,二老当时很生气。沈氏乃大家闺秀,从小受妇德妇言影响,断然不敢做出任何有违妇德之事。
然而是沈氏一个未嫁之女居然怀孕了?不用说,那个男人非大老爷莫属了,两人又是生气又是心痛。差点把沈氏赶出家门。
这个时候大老爷出现了,他知道这件事后非常高兴,当即就抱着沈氏跪在二老面前,说他愿意负责,况且他们本来就有婚约在身,沈氏嫁给他,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如今孩子都有了,只能央求二老原谅他们一时的情不自禁。并且看在孩子的面上,能让他们尽快完婚。
沈父沈母能怎么办?事已至此他们还能说什么?况且大老爷确实对沈氏一往情深,他们心中也有感动。都说娶者为妻,偷者为妾。何况若论起门庭的话,沈家和秋家相差甚远。
沈氏还未及笄,就未婚先孕,若传出去,光是谣言都能让她去跳河。
还好大老爷愿意担起这个责任,他们除了成全,还能如何?
于是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本来是让两人尽快成亲的,却不想,也正是因为这样,当时,老太君贾氏才毅然决然要退掉与林府的婚事。当然,那个时候她没有告诉老太爷这件事,怕整日将道德礼教挂在嘴边的老太爷会因此嫌弃沈氏。
要说起来,老太君倒是真心疼爱沈氏。就这样的情况下,还愿意让沈氏做大老爷的正室。
本来老太君是想着,先让沈氏过门,等生下了孩子,老太爷即便再不满,看在孩子的面上,也就没话说了。哪知道那个时候去林府,又发生了那样的事。又有太老夫人施压,无可奈何,大老爷只能忍痛割爱了。
他承诺沈氏,等她生下孩子,一定给她名分。然而在沈氏快要临盆的时候,却传来林氏怀孕的消息。她悲伤过度,触动情肠,当时就晕倒了过去,醒来以后,孩子就没有了。非但如此她还因为这次的流产,伤到了子宫。大夫说,她很可能这辈子都怀不上孩子了。
大夫还告诉她,那是个男孩儿。
这件事给了沈氏很大的刺激,她几乎一蹶不振,身体也每况愈下。大老爷很自责,然而孩子已经流掉了,再自责也没用了,只能尽力补偿。
也就是这件事,最开始秋明月一直看不起大老爷。但沈氏和她不一样,她自幼受封建礼教熏陶,那种男尊女卑以夫为天的思想早就根深蒂固。况且,她本就对大老爷有情,还能如何?最后还是原谅了大老爷。
也正是因为她的这一份体贴和宽容,所以说大老爷才对他格外的怜惜和愧疚。加倍的补偿和珍惜她。
或许是上天怜悯,过了几年后,沈氏再次有孕。这个孩子,就是秋明月。
据说沈氏因为第一胎流掉了,身子一直不好,所以怀着秋明月的时候,好几次都差点保不住孩子。好不容易过了危险期,在还没到八个月的时候,沈氏开始发作了。
那正是正月十五大年的那一天,那天晚上,皓月当空,花香四溢。沈氏在极度痉挛疼痛下终于生下了一个女婴。
当时正逢子时,夜空明月并未隐去。仿佛就是为了迎接这个心生命的诞生一般。
沈氏觉得,这个孩子是上天送给她的礼物,因此以景为名,取名为明月。
秋明月握紧了沈氏的手,无声安慰。
秋明瑞倒是不知道这件事,有些茫然的看着姐姐和母亲。
沈氏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对秋明月笑了笑。”没事,已经过去了。“她反握住秋明月的手,正了正脸色。”对了,你突然提及云姨娘和丽姨娘究竟有什么事?“
秋明月缄默一会儿,道:”姨娘,大夫人善妒且很辣。爹虽然妻妾不多,但是好歹也有几个。可是这么多年以来,除了大夫人生下三个女儿以及在扬州的我和明瑞,爹居然只有两个女儿。难道你就不觉得,这太过不正常了吗?“
沈氏心中一跳,慌忙用手捂住秋明月的嘴,低低道:”你疯了,这种话不可乱说。“
秋明月拿下她的手,认真看着她。”姨娘,你也怀疑的对不对?“
沈氏沉默一会儿,半晌,她叹了一口气。”明月,这种事,没有证据之前不可乱说。“她向来温和柔软的目光,竟然多了一丝凌厉。
秋明月却是笑了笑,”姨娘,法网恢恢疏而不露。连麻雀飞过都还有影子,大夫人她丧尽天良,做了那么多恶事,总有一天她会遭到报应的。“
见沈氏还要说话,她又道:”姨娘,证据总是会有的,你放心,我不会冲动的。“她凑近沈氏耳边,道:”你娘其实我想说的是在大夫人那样强势的手腕儿下,云姨娘还能安然生下一个女儿不说,而且这些年也从未受到大夫人迫害。可见,她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样与世无争。你,要小心她。“
沈氏心中一跳,又道:”我也不过只是一个姨娘,与她并无利益冲突,她就算是恨,也不该恨我才是。“
秋明月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当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长久得不到回应,而那个男人却爱着另一个女人,那么这个女人,在长久的寂寞煎熬和感情得不到回应的双重折磨下,必然会对那个女人产生嫉妒和仇恨。
这是女人天性的狭隘和扭曲。
当然,这些话她是不可能告诉沈氏的。”丽姨娘可是大夫人的丫鬟,可是这些年来,她也没有怀孕,姨娘可知道是为什么?“她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应该让沈氏知道,至少让她留个心眼儿。”为什么?“
秋明月神色有几分高深莫测和冷寒,”因为她手上那一串手链,准确的说,那不是手链。而是,麝香。“”什么!“沈氏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