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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他倒在了地上。
秋明月霍然睁大眼睛,外面忽然响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伴随着到抢杀伐之声,铿然入耳。
“有刺客,护驾!”
那声音正在逐渐靠近,穿过过堂,直达中庭,最后——
秋明月翻身坐起来,与此同时孙嬷嬷和红萼掀了珠帘进来。
“小姐——”
“陛下——”
随后两人同时惊呼一声,看着倒在地上的凤倾玥。
“别出声。”
秋明月已经下了床,心中已经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孙嬷嬷,你先出去挡着,记住不能让任何人进来。派人去叫阿睿进宫,除了他,半个时辰内,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
孙嬷嬷连忙走了出去,临走时匆匆看了躺在地上已经晕厥的凤倾玥。
“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跟着秋明月许久,刺杀这些事儿已经不足为奇,红萼如今倒也可以勉强做到面不改色了,低低询问秋明月。
“把他扶到屏风后面去。”
秋明月想了一会儿,才沉声开口。
红萼有些担心,“小姐,可是——”
“别可是了。”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说话。
“国师遇刺,刺客闯进了宫中,保护陛下安全——”
“先救人要紧。”她沉住气,“我如今怀着孩子不方便,你将他扶起来,这事儿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他伤了国师,如今只有留在我这儿才是最安全的。”
“是。”
红萼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连忙走过去要扶起凤倾玥。
凤倾玥却忽然睁开了眼睛,见红萼要靠近,他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有些排斥。
秋明月眼睛一瞪,“命都快没了,还那么讲究干嘛。你要死我不管,可别连累我。”
凤倾玥苦笑,红萼咬着牙用力将他扶起来。
外面的脚步声已经闯进了静曦宫,孙嬷嬷在厉声叱喝。
“慌慌张张的作甚?陛下正在午睡,打扰了陛下休息,尔等有几个脑袋?”
“孙嬷嬷。”御林军头领很有礼貌的对孙嬷嬷道:“嬷嬷别气,国师遇刺,刺客逃窜,我等奉国师之命保护陛下安全,如今各个宫殿都在搜查刺客,请嬷嬷体谅。”
“荒唐。”孙嬷嬷一甩衣袖,冷声道:“静曦宫守卫重重,何来的刺客?陛下身负绝学武艺,刺客如何能近身?我等伺候陛下左右,哪有什么刺客?你们不去别殿搜查,反倒来打扰陛下休息,该当何罪?”
“这——”
头领正为难,忽然又窜进来一个声音。
“陛下怀着身孕不便,那刺客武功高强,先伤本座再逃窜,陛下恐有危险。”
是燕居,她声音强势而冷漠。
“搜——”
“是。”
御林军是秋明月的人,本来不该听国师吩咐,不过他们身负女帝安危,此刻也顾及不到这些了。
“国师,陛下已经休息了——”
孙嬷嬷还想阻拦,而后声音一顿,人体倒地,国师似乎不耐烦直接以掌风打伤了孙嬷嬷。
“老刁奴,再如此遮遮掩掩,本座怀疑你是否和那刺客是一伙儿的,共谋陛下性命。来人,把她——”
铿——
内室里忽然传来铿然声响,淹没了燕居后半句话。而后她身影一闪,直接掠了进去。
“此刻在陛下寝室内——”
御林军轰然一声,全都冲了进去。
珠帘落下,她顿在门口,身后的御林军一个个睁大了眼睛。
寝室内,秋明月斜斜躺在床榻上,长发披散,只身着里衣。或许是嫌太热,领口微微拉下,露出凝脂般的美玉肌肤。一抹锁骨精致如艺术雕刻,连着美好的脖颈,在薄薄的光晕中散发着极致的魅惑。因为怀孕的缘故,她看起来有些憔悴,精致如画的眉眼看起来多了几分疲倦,然而更添几分楚楚风韵。红唇如樱,似沾惹晨露的玫瑰,引人采撷。
她原本似乎在等着什么,如今见众人闯进来,有些诧异的张了张红唇,整个一受惊的小鹿,看起来更是让人打从心里怜惜。
窗幔粉色纱帐飘飞,带起的风吹动她发丝如稠,扫过她的眉眼鼻唇,有种惊心的美。
忽然意识到什么,她手指拂动,纱帐落下,传来她有些愠怒的声音。
“国师这是做什么?出去——”
“奴婢参见国师——”
红萼惊愕后立即匍匐在地。
燕居有些怔愣,挥手示意身后的御林军后退。
御林军此时也反应过来,齐齐红了脸,连忙后退。方才他们闯进来,无意间见到陛下衣衫半露魅惑天成的素容,一时之间惊艳得竟然忘记了反应,此时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闯下了大祸,心里都有些忐忑和不安。
“陛下。”
燕居的声音似乎有些虚弱,“宫中出了刺客,所以——”
“刺客?”
秋明月在纱帐后冷哼一声,“这静曦宫守卫重重,哪里来的什么刺客?这四周暗卫重重,若有此刻,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也用不着劳动国师。”
她显然对燕居擅自带人闯进来有些愤怒,“国师不是在养伤吗?跑到朕寝宫里来作甚?就看不得朕安静一会儿——”
她似乎怒极,直接抄起一个物什从纱帐里扔了出来。直直打向燕居,那力道可半分不轻。
燕居避过,才看清那是一个墨玉做的枕头。秋明月怀孕了时常睡不着觉,早上起来起色不大好,司徒睿担心她这样下去吃不消,特意给她寻来这有安神效果的墨玉做成枕头,保证她的睡眠。
“陛下息怒。”
燕居脸上并无半分歉意或者尴尬,眼神却是在扫荡着寝殿。四周摆设没有任何错乱,桌椅板凳也没有倒塌的痕迹,窗户更是没有被翻过的痕迹。整个室内安静得有些不正常,只除了,空气里有一丝血腥味…
她眼神悠然一利,上前一步。
“息怒?”
秋明月冷笑,“朕整日处理国事,好不容易休息一会儿,国师就见不得朕安好,非要来打扰朕休息?国师别忘了,这是朕的寝宫,不是你的国师府。若真有刺客,国师不去抓刺客,却来朕的寝殿叨扰,是何意?”
燕居已经掠了上来,一把掀开纱帐,对上秋明月愤然的双眸。
“你—”她伸手就要劈过去。
“陛下!”
燕居抓紧她的手,“您的寝宫为何有血腥味?”
她声音不紧不慢,眼神却透露着危险的逼问。
秋明月一顿,冷笑出声。
“难不成国师怀疑朕窝藏刺客不成?”
燕居打量着整个寝殿,或许是在看究竟什么地方可以藏人。
“老臣只是担心陛下太过心软,被奸人蒙蔽。那刺客武功极高,便是陛下,也不一定是他对手,如果——”
她话音未落,忽然向着旁边的屏风一掌劈了过去。
铿——
屏风碎裂。
“燕居——”
秋明月震怒,燕居已经奔了过去,却忽然顿住。屏风后,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够了!”
秋明月气得浑身发抖,忽然捂着肚子,脸色发白。
“小姐!”
红萼顾不得礼节,连忙爬起来就冲了过去。
“你怎么了?是不是动了胎气?来——”她立即就要唤人进来,燕居又身影一掠,伸手就去探她的脉搏。
秋明月手一挥躲开她,“别碰我。”
她喘息着,脸色越加惨白。
“别以为你是朕师尊朕就不可以动你。看在你是四朝元老,又是托孤大臣,朕敬你三分。可不代表朕就容许你可以为所欲为。别忘了,在西戎,朕才是一国之君。”
“陛下,您怎么了?”
孙嬷嬷听到声音闯了进来,她捂着胸口,脸色有些白,显然刚才被燕居伤得不轻。
燕居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神不波不惊。
秋明月抬眼望过去,又是一声冷笑。
“国师当真好威风,公然带着朕的御林军来朕的寝宫里打伤朕的奶娘。”她气得脸色阵青阵白,“什么刺客?我看最大的刺客是国师才对。”
“陛下!”
燕居的声音悠然凌厉如刀。
秋明月不畏惧的迎上去,“怎么?朕说的不对?国师之前受伤,朕体谅你的功劳,准许你在明若宫里养伤,甚至未免你操劳,朕怀着身子也替你处理公务。你却不知好歹,几次三番挑战朕的极限。难道你当真以为凭着你是朕的师尊,就可以对朕发号施令,在皇宫里为所欲为?我看最居心不良的人,是国师才对。”
燕居深吸一口气,“我只问一句,陛下寝宫里为何有血腥味道?”
秋明月满面怒容,却不解释。
“国师—”
红萼跪在地上,急急摊开自己的手。
“方才小姐说想吃水果,奴婢刚给小姐削了苹果,听见外面的声音,一时惊吓把手给割伤了。”
燕居低着头,见红萼左手从食指割裂一直到手掌,长长一条伤口,到现在鲜血还在蔓延。这时她才发现,刚才地上那摊血旁边,的确有一把水果刀,刀刃上有血迹,还没凝固。
她皱了皱眉。
秋明月已经不耐烦了,“国师还需要朕给你解释什么?难道朕身边一个丫鬟受伤了还需要向国师禀报不成?”她脸色越来越白,却强自支撑着,眼神凌厉而愤怒。
“陛下!”
孙嬷嬷赶紧冲过去,“您如今怀着身子,千万不要动气。国师,静曦宫真的没有刺客,您还是到别处去找吧。陛下已经怀孕七个多月了,实在不能再受惊了呀——”
她回过头来,祈求的看着燕居。
燕居看了秋明月半晌,最终转身离去。
“陛下受惊,传太医。”
有宫女闻声而去。
“刺客定然还在宫中,给我搜——”
“是—”
御林军的脚步声离去,秋明月才松了口气。
“陛下——”
孙嬷嬷连忙来扶着她,“您怎么样?”
“没事。”
秋明月摇摇头,“伤得怎么样?”
孙嬷嬷心中感动,“老奴贱命一条,不妨事。倒是陛下,是否动了胎气?”
“没——”
“咳咳…”
有细微的咳嗽声传来,孙嬷嬷睁大了眼睛,看着秋明月…身后。
“陛下?”她脸色有些白。
秋明月却脸色如常,挪了挪身子,斜眼低垂,看着躺在自己身侧原本因为受伤脸色发白此刻不知是因害羞还是尴尬微红的脸。他本就长得一副绝色容颜,尤其一双眼睛艳艳波光,堪比女子。此刻受伤孱弱,发丝紊乱,红唇被血染得妖艳而凄绝,如妖娆的桃花,开在雪地之中,越发的凄艳绝世。再加上脸上突然晕开的胭脂,更显风情万种,一眼倾城。
她有些怔忡,何时见过这样风情魅惑的凤倾玥?
“陛下,您怎么能…”
孙嬷嬷颤巍巍的开口,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秋明月居然把人藏在自己床上。要知道,这可是关乎女子名节的大事。若今日之事被传了出去——
“行了,你先出去,待会儿太医来了就让他们给你看看。”
秋明月对她的一惊一乍很是郁闷,“红萼,你的手也伤了,去上些药吧。”她叹息一声,有些歉然道:“委屈你了。”
刚才她是准备让红萼把凤倾玥藏在屏风后,但是燕居速度太快了,已经来不及。而且燕居如果真的要检查她的寝宫,区区一架屏风怎么挡得住?无奈之下,她只能让凤倾玥藏在自己床上。又命红萼快速的将地上的血迹擦干,用她配置的药驱散痕迹,但是空气中的血腥味却没那么快散去。虽然浅,但以燕居的敏锐程度,定然是察觉得到的。所以她让红萼假装给她削水果受惊割伤了手,才瞒过了燕居的视线。
她平时虽然不喜欢用什么香料,但是女子闺阁床榻,总是香风隐隐,正好掩盖了他浑身的血腥。
“奴婢的命都是小姐的,只要小姐吩咐,奴婢万死不辞,不敢言委屈。”红萼真诚道。
秋明月目光微暖,“下去吧,阿睿快来了,你让他直接到我寝殿来。”
“是。”
直到两人都退了出去,秋明月才彻底松了口气。
“喂,当真动不了了?”
她也不起来,刚才那一瞬间,她有想过让暗卫把凤倾玥带到安全的地方。然而仔细想想,只要他还在皇宫,别的地方都不安全,就只有留在自己寝宫里才是最安全的。还好,自从燕居受伤以后,守在静曦宫暗处的黑龙隐卫都被调走了。如今留下的,全都是她的人。不然就麻烦了。
凤倾玥伤得极重,刚才又努力憋气,如今见人都走了,这才微微放松。听到她的声音,下意识抬头望去。却见她发丝松散,衣衫半露,优美的脖子皮肤细腻如白瓷。一抹锁骨精致如玉雕…
他忽然闭上了眼睛,耳根子浮现红晕。
“你…你先把衣服穿上。”他声音有些喑哑,不知道是因为受伤的缘故还是其他。
秋明月这才发现刚才自己为了驱赶那些御林军,特意将外衫脱了。如今自己衣衫凌乱,床内侧又有俊秀无双的男子。这场景,怎么看怎么旖旎暧昧。怪不得刚才孙嬷嬷那副见了鬼的模样呢。没有被惊吓得晕过去,已经算定力极好的了。
她有些莞尔,手一挥,衣架上的衣袍披在了身上,挡住方才泄露的春光。
“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凤倾玥睁开眼,见她衣衫整洁头发也用丝带随意捆绑,微微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又莫名的有些落寞。脑海中不断的回放着方才那一幕…
女子丽颜天姿,肤若凝脂,红唇如樱,香肩半露,散发出淡淡的幽香。
她之前靠得他那么近,那么近。近得,他都能透过那薄薄的衣衫感受到她紧致软滑的肌肤。被她浑身的幽香所包围,他近乎丧失了所有的意识与神智,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那是一个梦,一个永不见天日的梦。他无数次幻想过,又无数次落寞自嘲。然而如今梦境成真,他除了茫然恍惚以外,连生出的那淡淡喜悦都觉得是对她的玷污和羞辱。
她是那般美好而纯净,他心里怎能有这般邪恶肮脏的妄念?
理智与梦境相撞,他刚才发热的身子忽然如坠冰窖,几乎都听不见她是如何为了他跟燕居唇舌相争,费尽心思。
他微微笑了笑。
够了。
这一生,能有这么的片刻,已经够了。
原以为,自那天昭阳殿外他情不自禁与她唇齿相缠的片刻,已经是此生最大的幸福。日后他与她,就真的只是熟悉的陌生人了。
却不想,今日还有有如此温软相拥之时。
这对他,已经是意外的狂喜了。
“我以为,你会直接把我交出去。”
他微笑的看着她,眼神温软如春柳,笑意里掩藏着浓浓情丝。
他又做回了那个高洁如谪仙的凤倾玥,永远微笑着,也永远疏离着。然而再是圣人,面对这人世间的七情六欲,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从前他那样尽力的去掩饰自己内心的情感,却每每在与这个女子独处时破功。他想做她心目中那个不染纤尘的神仙公子。然而他本就只是凡人一个,有红尘之念。便是上天赐予他一副神仙面孔,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激情澎湃。
秋明月慢慢的下了床,手指下意识放在自己凸出的腹部上。走到柜子旁,打开暗格,找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倒出两个药丸,手指一弹,落入他唇内。
“嗯,刚才我的确有那么想过。”她坐在旁边的软榻上,眼神斜挑,带着不经意散发的诱惑和成熟女子的妩媚风情。
“不过我不想你死在她手里,那样我太没面子了。”
凤倾玥吞了药,闻言不由得失笑,然而这一笑又咳嗽起来。
“咳咳…”
他抬手擦去唇边的血,白衣上尽是桃花点点。这个样子怎么看怎么狼狈,但是他神色自如,眼神笑意如流光倾泻,生生掩盖了浑身的孱弱和狼狈,尽显优雅和出尘。
“那我是不是该庆幸?”
他支撑着想要慢慢坐起来。
“的确是。”
秋明月瞥他一眼,忽然恍惚的笑了笑。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也是这样伤得半死不活的,我还真有点担心救不活你。”她一只手托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他。
“不过你倒是真的命大,伤得那么重都还没死。这一次,似乎比那次还要重吧?你去偷袭那个女人了?我看她好像也受伤了。不错嘛,那女人武功高深莫测,我都不敢轻易对她出手,你倒是不怕死。”
他笑笑,浑身力气已经散尽。半靠在床栏上,窗外的阳光照进来,他脸色越发白如雪。他看着秋明月,突然道:“我母妃去世了。”
秋明月一怔,下意识问道:“什么时候?”
凤倾玥低着头,静默了一会儿,才淡淡道:“你走后一个月。”
秋明月手指颤了颤。
凤倾玥抬起头来,脸上竟然仍旧带着淡淡笑意。
“她今年已经三十五了。”
诅咒!
秋明月心颤了颤。
一百多年前华家铁蹄踏入大倾皇宫,凤轻舞临死前决裂以自己的魂灵下的诅咒。凡华氏子孙,女子活不过三十五岁,男子活不过二十岁。大抵是觉得这个时代的女子悲苦,是以凤轻舞的诅咒也对华家的女子宽容了许多,至少多赋予了十五年的寿命。
她有些恍惚的看着凤倾玥,这个男子沉静优雅,眉目如画似静水深潭,不动如山,一动则可颠倒乾坤天下。此刻他脸色发白,仍旧从容自若。
忽然问:“你的生辰是几月?”
凤倾玥怔了怔,目光有些奇异而复杂。似温柔似不舍,似淡然似习惯。唯一没有的,便是对于自身诅咒的愤怒和绝望。或者,这些年来他早已看淡了。
“三月初六。”
这回轮到秋明月怔愣了,眼神有些怪异。
她记得,她穿越那天上山采药救母,结果遇见容烨重伤,也是三月初六。敢情那天是他的生辰?
如今已经近九月,到明年三月初六,凤倾玥刚好二十岁。也就是说,他活不过半年。
心中微微一紧,“华家的诅咒,真的再没有办法可解了吗?”
凤倾玥笑了笑,眼神有些深邃,“或许有…”
“什么意思?”
她敏感的察觉到凤倾玥的神情有异,或许华家的诅咒,除她以外,真的有办法可解。
凤倾玥将目光移开,看向窗外。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有因必有果,有始必有终。”他目光宁静而神色自若,“万物相生相克,没有解不开的迷,没有治不好的疾…”
他忽然顿住,手指无意识的按住自己的心口。
这相思之殇,又该何解?
秋明月正听着,忽然发现他神色有异,不由得开口道:“怎么了?”
他回过神来,淡淡而笑。
“没事。”
秋明月怪异的看他一眼,没有多想,道:“你的意思是,你身上的诅咒还有办法可解?”
凤倾玥垂下眼睫,默然不语。
“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秋明月想了想,就明白了。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华家的诅咒延续了百年之久,哪能这么轻易就化解?必定有相应的代价。
“代价…”
凤倾玥呢喃着这两个字,一惯温柔平和的眼神忽然有些冷。看着秋明月,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他张了张嘴,忽然手上多了个面具,戴在了脸上。
“或者,你更适应这样的我。”
他一戴上面具,声音也随之变了。属于容烨的,低沉而魅惑。露出的眼睛仍旧艳艳其华,却闪动着风流无暇的光泽,欲引人沉沦。
秋明月盯着他,忽然就笑了。
“他第一次闯进我闺房的时候,红萼听到声音进来了,我情急之下将他扔到了我的床上。”
他目光微动,不说话。
秋明月给自己倒了杯水,懒洋洋道:“他常说自己欠了你,你又说一生只想做好一件事。如今你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所以想用有限的生命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当然,最终目的应该还是为了他。那么,为何帮助我?燕居伤得可不轻,至少要休养两个月。那个时候我腹中的孩子也诞生了,她的权力差不多也被我收光了。你这么劳心劳力不惜牺牲多年布置的暗哨和精英,是为什么?我以为,那些隐秘的势力,应该是为了帮他夺天下用的才对。如今全用在了那个女人身上,可值得?”
他微微一笑,“我从不做亏本的生意。”
秋明月撑着头看他,“哦?帮我拖住燕居,让我掌权强大西戎。难道不怕我发兵大昭?”
“你会吗?”
他反问。
秋明月没有回答,眼神静而深远。
他又笑笑,语气突然多了几分惆怅又几分淡然。
“有一句话你说对了,我当初答应助他,自然会履行诺言。我如今所做的一切,最终目的还是为了阿璃。”
秋明月摇晃着水杯,表情似笑非笑。
“是吗?”
“因为我知道。”他顿了顿,眼神意味深长又兼有几分淡淡失落。
“他最想要的,是你回到他身边。”
秋明月摇晃白玉杯的手一顿。
“我活不了多久了,那么就让我用有限的生命,助他完成一生所愿。如此,我这一生也算圆满了。”
秋明月盯着他,他戴着面具,面具下那张脸足以倾国倾城让人沦陷而不可自拔。他是神秘的,强大的,无所不能的。然而此刻,他那张面具掩盖的,不止是容颜。还有,那些他不想让人窥视的脆弱和累累伤痕。
世人多自私怯懦,遇事不前,这是人性的劣根性,不能说是缺点。然而又有多少人,能够花一生的时间来彻底洗清这原本属于世人的劣根性,只留一身傲骨清白?
都说一诺千金,然而又有多少人能倾尽生命来完成一个诺言,只为弥补残缺不全的人生?为此,不惜放弃心中所爱?
“尽力助我,只为让我尽快回到他身边?”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白玉杯,忽然笑了笑。“你可真是无私。”
“或者…”凤倾玥微微仰头,低低一笑。“我这样的人,原本就不该自私的。曾经有那么一次已经是生命中的极限,此后我大约也只能做个无私的人了。”
“真是不谦虚。”秋明月放下杯子,“倘若我刚刚不救你呢?你岂不是白死了?”
“可你不是救了我吗?”
他笑笑,渐渐沉默了下来。
“本来他是要亲自来的,不过他得留在京中保护你父母和外祖一家。”
秋明月一震,又恍惚的笑了。
“世子可是说错了,朕复姓端木,是西戎第七代君主女帝。朕的母亲早就因生朕难产而死,朕的父亲,也在不久前薨逝。至于外祖…”她想起了燕居,眼神顿时有些意味深长。
“也活不久了。”
凤倾玥有些意外的看着她,他并不知道秋明月是燕居的外孙女。他也没时间去调查,只是觉得她这话语气有些异样。他想看透她,却觉得她似笼罩在云山雾罩中,不见全目。
两人都不说话,室内气氛忽然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当中。
正在此时,却有急切的脚步声靠近。珠帘落下,响起司徒睿焦急担忧的声音。
“静儿,我听说宫里有刺客,你——”
他声音顿住,愕然看着躺在床上的凤倾玥,一时之间有些回不过神来。而后似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奇异的转向了秋明月。
“他…刺客?”
秋明月很淡定的点头,“嗯。”
司徒睿眼神又变了,凤倾玥却淡笑着开口了。
“久闻司徒世子大名,今日有缘得见风采,三生有幸。”
司徒睿盯着他,准确的说,是盯着他脸上的面具,而后眼神里渐渐浮现出了然之色。
“天下第一公子大名,如雷贯耳,在下也仰慕已久。只是不成想,公子怎的如此狼狈?”
凤倾玥也不在乎他语气中的讽刺,只淡淡笑着。
“不慎被一只疯狗咬了而已,无碍。”
厄?
秋明月嘴角抽了抽,再一次见识到属于容烨的毒舌。这世上敢骂燕居是疯狗的,大抵也就只有他一人了。
司徒睿眼神也有些奇异,秋明月挥手打断他的继续询问。
“行了,他被国师打伤了,如今国师正带着人到处搜查他的下落。自然是不能请太医的,我又身子不便,自己都自顾不暇。你给他看看,治得好就治,治不好就丢出去。死在哪儿都可以,就是不能死在我这儿。”
“你还是这么不饶人。”
凤倾玥无奈的笑了笑。
司徒睿也笑,方才在看见凤倾玥躺在秋明月床上的不悦顿时消散。
“敢情你让人叫我进宫,就是为了给他治伤?”
“可不是吗?”
秋明月一点也不羞愧,继续脸皮厚的说道:“对了,三哥呢?”
“小七——”
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端木弘的声音。秋明月回头,就见他一阵风的闪了进来。先将她上上下下打两个遍,才微微松了口气,嘴上却说道:“都说祸害遗千年,我就说小七没事吧,害——”
他忽然顿住,因为他看见了躺在床上的陌生男子,以及正在为那人把脉的司徒睿。眼神瞪得有些大,而后又转过头来看着秋明月。
“小七,你别告诉我。国师带着人将皇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的刺客,就是他?”
秋明月换了个姿势靠在软榻上,懒洋洋道:“三哥,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对天下第一公子很是佩服,一直以无缘见其真颜而深以为憾?”
“对啊,天下第一公子…”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悠然转头,再次盯着躺在床上那个戴面具的男子。
“小七,他…”
“名动三国的天下第一公子,容烨。”
秋明月很好心的替他把话说完。
端木弘目光睁大,似有些不敢置信。秋明月饶有兴味的欣赏他变化多端的表情,“怎么,失望了?好不容易见到他,却发现他如此狼狈,怎么看都没有名震天下的威风。哎~”
“刚才国师带人来搜查的时候,他就在你床上?”
端木弘皱眉,却是问了这么个问题。
秋明月一愣,而后不以为然道:“不然你以为我这寝殿还有什么地方能藏人?也亏得红萼牺牲自己把自己手上划了一刀,不然他如今就落在国师手里了,你连他的尸首都见不到。”
那边司徒睿已经收了手,看看带着面具的凤倾玥,又看看秋明月,最后无奈的笑笑。
“静儿,你胆子也太大了些。西戎虽然民风开放,可你就这样将一个男子藏在自己床上。这要传了出去,终不是什么好事。”
“怕什么?”
秋明月无所谓,“反正你们也不会说出去。”
端木弘本不好的脸色更黑,“小七。”
“什么?”
秋明月瞥他一眼,却发现这个笑面虎哥哥难得的露出有些愠怒的表情,不由得有些诧异。
“三哥,你怎么了?出门不顺?还是多日不曾流连温柔乡憋坏了?”
司徒睿脸上表情一僵,凤倾玥一愣,端木弘瞪着她。
秋明月却一抚掌,很慷慨道:“早说嘛,宫里什么都没有,就美人多。咱们兄妹一场,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就说一声,我立即让人给你送十个八个美人去你的王府,让他们好好伺候你——”
“端木静曦!”
端木弘沉着脸,眼神里酝酿出腾腾的怒火。
秋明月住了嘴,挑眉看着他。
“怎么了?嫌宫中的女人不够美?那就从大臣之女里面挑,西戎遍地都是美人,尤其在这帝都之中,更是数不胜——”
端木弘已经坐了下来,凉凉道:“别忘了,你可是有夫之妇。”
话音刚落,屋子里其他两个男子都沉默,秋明月微微颦眉,抚了抚自己腰间的流苏,淡淡道:“三哥,我记得你去大昭之前还在劝我选皇夫。”
司徒睿脸色变了,凤倾玥面具后的容颜浮上几分奇异之色。
端木弘气结,“小七,你在大昭长大。大昭的礼法对女子尤为苛刻,你从前不也谨慎遵守吗?我让你选皇夫你给我搬出一大堆的大道理,如今这才两个月,难不成你就变卦了?我刚出宫前你还对我说了什么来着?”
“够了!”
秋明月恼怒的打断他,“我做什么了?不就是救了个人嘛,你用得着对我这么疾言厉色?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哥哥?”
“当然是。”端木弘眉毛一肃,见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想起她还怀着孩子,不由得软下了声音。
“小七,你救人我不反对。但是也不是这么个救法啊——”
“我有什么办法?”秋明月气恼道:“当时你和阿睿都不在,国师带着人闯进来,我不这样做,他落到国师手上就得死。你让我怎么办?她要是因这事儿给我按一个联合外贼刺杀她这个有功之臣的罪名,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就荡然无存了。”她站起来,一挥袖将桌子上的茶壶茶杯都掀到地面,碎裂成片。
有些激动道:“她控制了我三年,三年,你知不知道?我受够了,我准备了这么久,绝对不能再让她东山再起。”
“小姐,怎么了——”
听到声音的红萼急急而来,看到屋内的情况,有些怔忡。
“出去,就说司徒世子来了,朕无碍,让那些太医都滚回去。”
秋明月挥了挥手,语气有些冷。
红萼听出她语气里的不耐,也不敢反驳,连忙福身离去。
“静儿—”司徒睿站起来,想要扶着她坐下,却被她挥手挡开。
她看着因她方才一番话眼露怜惜的端木弘,目光狠绝而冰冷,如凌冽的寒风刺骨的冰雪,一寸寸让人从头冷到脚。
“我不能再等了,三哥。我明确告诉你,我生产后,燕居,她必须死。”
最后四个字落下,铿锵有力,屋内三个男人都震了震。
沉默良久,凤倾玥才低低开口。
“青儿——”
端木弘悠然抬头盯着他,目光又有些古怪。
“小七,你的名字真多。司徒叫你静儿,他又叫你青儿,我那妹夫叫你什么?”他向后靠了靠,目光懒散而微微挑衅的看了眼凤倾玥。
容烨喜欢小七,他自然知道,据说小七曾经还对这个男人动过心。这样一个危险的男人,他那个傻乎乎的妹夫怎么放心让他呆在小七身边?这不是引狼入室?
卫王殿下现在对凤倾璃这个妹夫印象很好,任何打他小妹主意的男人,他都得替自个儿妹夫防范着,绝对不能让某些人趁虚而入。
秋明月瞪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啼笑皆非。这个三哥,总能在任何严肃的时刻这般的漫不经心,却又偏偏让人无法生气。
“我懒的跟你说这些有的没有的。”
她重新坐下来,看了眼凤倾玥。
“我给你一个月时间,无论如何都得好起来。不管怎么样,至少得能走能跳。然后扮成宫女呆在我身边,等两个月后,为我接生。”
“什么!”
司徒睿傻了,端木弘惊得直接跳了起来。唯有凤倾玥淡定自若,揭开面具,微笑点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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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生产吧,哎,然后就解决燕居,然后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