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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云县位于大理之东,是昆明到大理的必经之地。县城位于一大片山间盆地之中,又是滇西交通要塞之地,种有烤烟十万亩,核桃八万亩,因此祥云县成为大理市下辖县区中最富裕的县城。
从大理到祥云有高速公路,也有国道,但是国道太窄,很不好走,风挽月当然开车走高速公路。从古城区开车到下关市区,再上高速,大概还需要四五十分钟的车程,就到祥云了。
段小玲家在祥云县最南边,风挽月开车下了高速之后,要由北向南穿过整个县城,才能达到段小玲家。
她们到的时候,段小玲家里早就已经聚满了亲戚朋友,都是过来帮忙杀驴,等着分点驴肉拿回家的。
段家人知道风挽月是段小玲的老板,很客气地把她迎接到家里,将她和家里的其他朋友安排坐在一起。可是风挽月不认识这些人,坐在一起挺尴尬,而且他们都说方言,也不太能够听得懂,她只坐了半个小时,就准备告辞离开。
段小玲想留她吃午饭,可风挽月还是觉得尴尬,坚持回大理,段小玲也不好多留,就赶紧让父母拿了两斤刚割下来的驴肉,让风挽月带回去。
风挽月从段小玲家告辞离开,开着车穿过祥云县城。走到一半时,听到街边传来一阵大骂声,还有三个路人对着一个人拳打脚踢,被打的人抱头乱窜,手里紧紧抓着一只鸡腿。
不知怎么的,她心口倏然一紧,目光紧紧锁在被打的那个人身上。
他的头发乱蓬蓬,像一堆稻草,身上也是脏兮兮的,还穿着乱七八糟的破旧衣服,完全就是一个乞丐的模样。他的身材很高大,可是却被三个身高不到他下巴的男人打得到处乱躲,一边躲还一边狼吞虎咽地啃鸡腿。
车里视野有限,风挽月根本看不清楚那个乞丐的长相,可是他的背影实在太过熟悉,熟悉到令她内心震撼不已。
打他的人还在用方言大骂着:“我看你还敢不敢再来偷东西。”
那个乞丐缩进了角落里,无论外面的人怎么骂,他都不出来。
风挽月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微微发抖,右脚已经不受控制地点下了刹车。她下了车,往人群围观的地方走去,一点点靠近那名乞丐。
他已经吃完了鸡腿,把鸡骨头扔了出来,自己依然缩在角落里不出来。
打人的三个男人仍在指着他破口大骂:“傻逼,下回你再敢偷我店里的东西,我打断你的狗腿。”
乞丐终于把头转过来了,尽管他的脸已经脏得不像样子,满脸的络腮胡子,胡子上还沾了米饭和鸡肉的残渣,简直就像个糟老头子,可那凌厉如刀刻般的五官还是让风挽月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
这个乞丐,就是崔嵬!
风挽月满眼震惊,张大了嘴,捂着胸口急促地呼吸着,脸上苍白一片。她怎么也没想到,崔嵬会变成这个样子,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问道:“这个人是谁啊?”
“不晓得是谁,只晓得是个傻子,还是个乞丐,说话都说不清楚,结结巴巴的,好像是一个多月前从其他地方过来的吧!反正他不是去翻垃圾,就是去这些店里面偷东西吃,打他骂他都不管用。”
“那怎么不报警呢?”
“报警有什么用?像他这种乞丐,每个地方都有几个,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他们脑子都有点问题,谁也管不了,放着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风挽月就站在旁边,看着崔嵬缩在角落里,他的眼睛还在警惕地看着所有的人。崔嵬没有死,他还活着,可是却变成了这幅样子。她心中五味陈杂,不知是该高兴,该忧伤,还是该难过。
曾经那个趾高气昂暴力变态的男人,忽然之间变成了一个傻子,变成了一个乞丐,这实在是叫人太过震惊了。
风挽月脑子里一片空白,就那样木讷地站在原地,围观的人群已经慢慢散去了,她还是站在原地,一瞬不转地看着那个肮脏邋遢的男人。
周围已经没有其他人了,他还是缩在角落里不敢出来。
风挽月轻轻地走到了他的面前,无言地注视着他,眼里闪动着复杂的光芒。
他发现了她,一点点抬起头,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他眨了眨眼,漆黑的瞳仁里闪过一道疑惑的光芒,很快又变得平静无波,好像并不认识她。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仿佛在打量,又似乎在探究。
风挽月张了张口,低哑地叫了一声:“崔嵬……”
他偏了偏头,依旧没有反应,好像压根就不认识这个名字,目光是澄澈无邪的。
“你失忆了吗?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了?”
他终于从角落里挤了出来,站直了身体来到她面前。
风挽月不得不抬头看他,因为他比她高了一个头。
他张嘴,发出两个简单的音,“阿,姨。”
明明是成熟男人低沉的嗓音,却偏偏喊出了孩童的韵味。
她惊得往后猛然退了两步,心中已经翻江倒海。崔嵬叫她阿姨?他竟然叫她阿姨?
他见她反应有点大,又有点害怕了,想再次缩回角落里。
风挽月赶紧拉住他的手,“你别走,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
他依然有些胆怯,但还是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风挽月看他身上披着乱七八糟的破旧衣服,又脏又臭,便直接撤掉了那些破衣服。果然,他里面穿的是已经脏得不成样子的阿玛尼衬衣,这应该就是他车祸当天所穿的衣服。
崔嵬一看她把自己的衣服扔了,连忙弯腰去捡,磕磕绊绊地说:“不能,扔,会,冷。”
风挽月再次狠狠地吃了一惊,为什么崔嵬说话的方式跟夏如诗那么像?难道他不是简单的失忆,而是记忆错乱了?她脑子里闪过各种各样奇怪的猜测,魂穿?重生?不不,这些都太过玄幻,绝对不可能,那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叫什么名字?你多大了?”她抓住他的手,目光紧锁在他的脸上。
“我叫,二蛋,已经,七岁,了。”
风挽月完全震住了,瞪大眼睛盯着崔嵬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二蛋,这不是崔嵬在福利院里的名字吗?他说他自己七岁,那么也就是说,他的记忆倒回到自己七岁的时候了?
这……怎么可能呢?崔嵬车祸后,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不是简单的失忆,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只是变成了七岁时的自己?
风挽月心中一片茫然,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原来七岁时的崔皇帝,是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孩子,就像一个智障儿童。不,他现在已经不是崔皇帝了,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二蛋,或者说……是个笨蛋,笨二蛋。
风挽月又把他那些又脏又臭的破衣服给扔了,开车过来,让他坐到车里,然后带着他离开了祥云县城。
其实她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
报警的话,谁会来接他?江平潮和江俊驰都已经入狱了,江平涛又躺在医院里自身难保,江氏集团已经是程为民的天下,他的母亲施琳会有余力来照顾他吗?周云楼又会照顾他吗?如果程为民知道他还活着,为了防止他有一天清醒过来向自己复仇,程为民会放过他吗?
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心思深沉的崔皇帝了,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笨二蛋,他甚至没有自保的能力。把他送回去,会不会等同于羊入虎口?
最为重要的是,她现在好不容易在这里稳定下来,一旦把他送出去,就很有可能泄露自己的行踪。她离开江州的时候,程为民特地说了一句话,让她走远一点,永远别再回去。如果程为民知道是她救了崔嵬,会不会再对她怀恨在心?会不会又想方设法对付她和家人?
可是,要是不把他送走,她又该怎么安置他?难道把他带回客栈去?
风挽月觉得十分苦恼,救他也不是,不救他也不是,似乎又弄了一个烫手山芋回来。
崔嵬坐在副驾驶座上,还很好奇,这里摸一摸,那里看一看。
风挽月看他这幅傻不愣登的样子,心中真是无力得很。
命运总是叫人难以捉摸,谁能想到,江氏集团那个站在最高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总裁变成了一个傻瓜?或者说,变成了一个智障?
从祥云县城回到下关市区,风挽月没敢直接把这个脏兮兮的崔嵬带回客栈,这实在是太惊悚了,可能会吓到姨妈和女儿。她就在下关市区找了一家小宾馆,把崔嵬带到房间里,让他去浴室清洗身体,然后给他买了一身干净的新衣服,不是什么昂贵的大牌,但是简洁明朗。
崔嵬整理好之后,风挽月又带他去剪了头发,刮了胡须。剃成小平头的崔嵬没了过去那种贵公子的优雅气息,他的皮肤也晒黑了不少,简朴清爽的着装让他看起来像个铁铮铮的硬汉,血气方刚,坚毅强劲。
从理发店走出来,风挽月看着这幅模样的崔嵬长吁了一口气,拉开车门,对他努努嘴,“上车吧!”
崔嵬很听话地坐到副驾驶上。
风挽月也上了车,先帮崔嵬系上安全带,再给自己系上安全带,无奈地叹了一声,“真是变成了一个傻帽啊!”
崔嵬一脸茫然地看着她,“阿,姨,你要,收养,我,吗?”
风挽月听到这个称呼就想吐血,“阿姨你妹啊!你比我大好不好?”
“我,只有,七岁。”
风挽月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开车往古城方向行驶。
路上,她问他:“夏如诗,你认识吧?”
说到这个名字,崔嵬顿时激动起来,“是,如诗,姐姐,让,你来,找我?”
“不是。”她撇撇嘴,心中又有升起几分担忧,崔嵬现在出事了,夏如诗该怎么办?周云楼知道夏如诗对崔嵬很重要,他应该会帮着崔嵬继续照顾夏如诗吧!可不管夏如诗现在到底怎么样,她都是没有余力去帮助夏如诗的。
“那,如诗,姐姐,在,哪里?”
风挽月以前听夏如诗磕磕巴巴地说话并不会觉得怎么样,可现在听他磕磕巴巴地说话就觉得暴躁,“你就不能说话说溜一点吗?谁教你说话的啊?”
“如,诗,姐姐。”
风挽月看他一脸害怕的样子就感到无语,那个狂霸酷炫拽的崔总裁怎么就变成了这幅白痴模样呢?连说话都说不利索,总打磕巴。
他又问:“你,能,带我,去,见,如诗,姐姐,吗?”
风挽月把车速降下来,靠边停了车,转过身,指着自己的嘴巴,“你看着我的嘴巴,听我说话。”
崔嵬也转过身,认真地盯着她的嘴。
“说话要连成一句,不要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知道吗?”这货当年大概是跟夏如诗学的说话,所以才会说得这么磕巴。
他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来,跟着我说,扁担长,板凳宽。”
“扁担,长,板,凳,宽。”
“加快速度,扁担长板凳宽,扁担长板凳宽。”
“扁凳长,板,板,宽……”
“板板宽……”风挽月一头磕在方向盘上,长叹一声:“天呐,这真的是崔嵬吗?我不是在做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