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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岁忧以毫不掩饰的怀疑目光将我上下打量:“慕小微你是说房间被弄得乱七八糟是因为一只猫头鹰闯了进来劫财劫色结果被你英勇赶跑留下的战斗遗迹?”
“唔。”
“慕小微你觉得老子的智商被旺财吃掉了,是这么容易被忽悠的?”
“好吧,其实……”
“其实是猫头鹰自己跑掉的,跟你一点关系没有,这才是真相!”
“……喔。”
江上行了数日,终于靠了岸,抵达江陵。渡口上,九嶷弟子云集,恭迎掌门卓紫阳。
我们三人一兽自然是不去凑那个热闹,自偏门上了岸,总算着了陆,脚踏实地的感觉非常久违。
江陵城,东望鹦鹉洲,西连巫峡路,上镇巴蜀之险,下据江湖之会,是座扼守天堑的古城。南北商贩,文人墨客,江湖人士,三教九流,俱都荟萃齐聚,是座繁华的关隘。
上岸后,目睹了一路的新奇,却终究是要先填饱肚子。寻了家客流不息的饭馆,我们三人一兽分四方坐定,由于旺财蹲在凳子上的姿势颇为稀罕,引来不少惊奇诧异的目光。
点菜自然是由千岁忧独领风骚,江陵特色菜全都上齐,吃不完有旺财,旺财吃不完还可打包。
行走江湖,茶舍酒楼坐一坐,江湖奇闻,当地趣谈,尽收耳底,是行侠游历之必备。是以,我们一边品尝特色菜肴,一边竖起耳朵捕捉酒楼信息,看能否打听一二江陵城主的事迹。
“听说,城东俏寡妇要开第八春了,不知这回是谁倒霉。”
“纵然牡丹花下死,也死得其所呀。城西八十老翁又要纳第十八房小妾,才不知有没有那个命风流喽!”
“谁家狠心父母把闺女往火坑推呢。说起来,城北秀才相貌堂堂,也就是人穷点,至今无人说媒啊,不知会不会参加今晚的鬼面灯会。”
“这月我们江陵可真热闹,城主要开武林大会,江湖上不少门派都要参加,什么这个堂主那个掌门的,想必十分武威,真想看一眼呐!”
“江湖人可不好招惹,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城南道观又有小道士走失,据说巫山、江陵一带接连有道士失踪,也不知道是什么作祟。”
“应该不是江湖人干的,在我们城主的地盘上,谁敢放肆。难道有狐仙作祟?”
“朗朗乾坤哪来的狐仙?再说,哪那么多狐狸成仙?”
“说起来,也并非不可能啊,喏,比如那只会坐凳子的大白狐狸,指不定就会作祟!”
一片目光倾过来,大半个酒楼都对我们一桌虎视眈眈。
“师父,我们是不是太高调了?”天玑扭过头向我。
我挥着筷子从菜碟里夹鱼丸,夹一只溜一只,戳一只滑一只,很是让人恼怒,心不在焉道:“我们行走江湖,要低调。”
天玑瞅了瞅桌上,默默伸出筷子,捉住一只鱼丸,送进我碗里,又转头若无其事地逗旺财。旺财唰唰甩着大尾巴,只见一条巨大的白影呼扇过来呼扇过去。
千岁忧鄙夷地望着我,一只筷子嗖的一下戳中一只鱼丸,炫耀似的从我眼前绕过,送进嘴里,“带着旺财你确定我们很低调?”
我将他的炫耀无视,谨慎地吃掉碗里的鱼丸,一只新的鱼丸立即填补进来。千岁忧收起了鄙夷和炫耀的嘴脸,开始捧脸惆怅:“我忽然也想收一个徒弟了。”
旺财见我们集中对鱼丸热衷起来,也毫不含糊,一爪拍过来,捞起四五只,嗷呜塞进嘴里。其庞大体型以及出人意表的举止,成功吸引了大片的目光,并促使部分人将不轨的想法变为了行动。
“喂,小官人,算你走运,我家公子看中了这只大白狐狸,想用这畜生的皮毛做个狐裘大衣,你开个价,不过不能超过二两银子!”一个身穿葱绿色门派服的青年走过来,一把佩剑拍到了桌上,目光扫到我身上。
在他走来的方位,一张桌上只坐了一人,目若寒星,面如冠玉,是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其身后站了不少同样穿葱绿色门派服饰的随从,神色中透着唯年轻公子之命是从。
我诧异地看着来人,“我家旺财要卖的话,最低值五两的样子。”
“嗷呜——”旺财一挥爪子,拍碎了一只碗碟,以此表达对五两的不满。
我看了眼旺财,再看向葱绿青年,“你看,它觉得五两少了。”
青年拔出一截佩剑,森然道:“一两银子,成交!”说着,扔出了一锭成色不纯的银子,在桌面上滴溜溜转。
天玑和千岁忧的目光都随银子的旋转而移动,待银子落定后,又齐刷刷望着青年。青年懒得搭理不识抬举的我们,拔出剑身,就向旺财双眼刺去,打算就地取货。天玑和千岁忧坐定围观,我趁机喝汤。
剑离旺财的狐狸长嘴还有三寸距离时,旺财一爪挥出,坚硬狐爪利落地敲断了长剑,紧接一爪抓过青年的手臂,透过衣料五道血印赫然,狐尾一甩,将来不及反应的青年甩出三丈之外,恰好砸向其身后锦衣公子的桌面。
锦衣公子霍然站起,反手抽出随从佩剑,直取旺财背后。旺财纵然是只机智的狐狸,且纵横狐界少有敌手,却也算计不过人类,刚刚沉浸在唾手可得的胜利当中,哪里知道又有劲敌自背后下手。
我甩手扔出汤盏,阻击旺财背后的暗剑。叮的一声,汤盏破碎,暗剑也偏移。锦衣公子见一击不中,众目睽睽之下,大失颜面,挺剑就朝罪魁祸首我刺来。
这时,天玑飞离坐席,挡到我身前,空手接白刃,手法奇快地贴近剑身,再贴近锦衣公子的手腕,一拍,锦衣公子长剑离手,僵立当场。
“不要阿猫阿狗的都敢拿剑指向我师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后,天玑再往锦衣公子心口一拍,其人便飞出了我们的视线。
酒楼外咣当一声巨响。
锦衣公子的随从们都惊呆了,随即迅速撤出酒楼,奔向外面寻主去了。
大概也没有想到下手如此重,天玑愣了愣,小心翼翼转向我,弱声:“师父,徒儿不是故意的,内力没控制住。”
“下次注意控制力度。”我正色训斥一句后,转身赶紧收拾包袱,“快点,我们速速离开,人家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指不定就要回去搬救兵了,一会就有掌门要来跟我们算账了!”
天玑不明所以地一面配合我收拾包袱,打包饭菜,一面不解地问:“掌门来了,师父照样把他们拍回去,怕什么?”
我捞过旺财就要跑路,“为师最怕跟掌门打交道了,快,趁着他们没来,我们赶紧逃!”
千岁忧不情不愿:“哼,你好歹也是一代掌门,让他们给你这堂堂蜀山掌门跪下都没问题,能不能有点出息?别把我们的脸跟你一起丢啊?”
万万没想到,酒楼吃顿饭都能吃出官司来,好在我们逃得快,避免了一场门派火拼。
千岁忧表示受我连累,遭受了一场无妄虚惊,必须给予补偿。我见小徒弟也跟着我跑得一头汗,有些过意不去,便提议:“那我们去逛街吧,江陵城物阜民丰,天玑想买什么,为师给你买。”
小徒弟仰起乌溜溜的脑袋,白玉小脸藏在狡黠的云蒸雾笼里,柔和的长睫毛忽悠一绽,水泽幽亮的眼睛望着我:“徒儿也不知买什么好,师父给挑吧?”
我看着她,想了想:“好。”
“慕小微,我看中的东西,你也要给我买!不然我就去举报你打伤了人家弟子!”有便宜不占不是千岁忧,无耻又无理取闹的典型。
我掂了掂袖里荷包,所剩无多,决定将他无视。
江陵城的大街,果然数不尽的繁华,同桃源镇的物质匮乏有云泥之别,一目扫去,便看花了我的眼。
千岁忧是出身京城的花花公子,自然是见惯了繁华,眼下虽也兴趣盎然,纯粹是新奇作祟。倒是天玑,是真真对琳琅满目的货品好奇,走过一家铺子,必停一刻,什么都要拿起来研究。想必是须弥宫里闷着长了这么大,未涉入过俗间市井,未曾见过寻常玩意儿,连石磨都觉新奇,蹲下玩了许久。
待她玩够,我不得不做些引导:“这些是农家用具,以后为师带你去乡间看看,现下既然来到江陵城,咱们去逛逛其他,做些日常补给。”
天玑听话地点头,跟着我往前走,步入了饰品区。
千岁忧眼前一亮,顿时冲着扇子缨络配饰去了,要装点他紫阙轻侯的脸面。
我带天玑到一家珠玉摊位前,让她挑选。果然也是女孩子天性,一见就移不开眼。银镯珠钗玉簪,盘丝点翠金络,光华璀璨灼人眼,也挑花了她的眼。
让她慢慢挑,我同老板打听些城中稀罕事,比如是否有苗疆打扮的可疑人士出没,可有模样不男不女的可疑人士出没等等。老板为了生意考虑,不得不使劲思索。我便一心二用,边等老板回复,边瞅一瞅徒弟那边。
“这只钗配不上姑娘的气质,小可觉得,这只步摇更佳。”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素衣男子,气度从容,相貌温文,一双深深的眼尽在天玑脸上,修长的手指挑了一只碧玉步摇,抬起手腕,就要替天玑插上发间。
遭此变故,天玑明显愣了愣,将脑袋一扭,躲过了,恰好望着我。我走过去,自钗粉堆里择了把犀角梳,“金钗玉簪确实俗气了,唔,就这个好了,耐用,也便宜。”
天玑连忙从我手里接过,捧到心口,笑嘻嘻道:“好。”
素衣男子看了看我,不认同地蹙眉,“一把犀角梳,能值几钱?小可觉得,还是碧玉更配。公子若是银两不够,小可可以买给这位小姑娘。”
“我就要犀角梳,才不要一坨绿油油的碧玉!”天玑嫌弃地打量着摊位上的诸多金镶玉,好似方才眼馋的不是她。
摊位老板仇恨地将我们望着。
素衣男子也因天玑的话而略显尴尬,讪讪地扔了手里的碧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