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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黑。
厅外,静得出奇,汾河上歌女悠扬婉转的歌声伴着优美的琴音在空气中隐约传来,别有一番奢华的韵味。
厅里,苍昊与谢长亭对立盘膝而坐,棋局上正杀得火热,乍一看,黑子白子竟似旗鼓相当,平分秋色。
拈起一颗黑子落上棋盘,谢长亭的表情带着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斯文清俊的脸上不见丝毫紧张之色,温声开口道:“主人此时放末主子出门去,不会有危险么?”
苍昊拈白子,“无妨。她喜欢,就由着她去,吃不了亏。”
虽说棋局如战场,一来一往,二人的动作却都是恁地优雅,仿佛不识人间烟火的修仙,一丝紧张激烈的情绪也无,神色间无比从容淡定,似是把对弈当作了一种无与伦比的美好享受。
凝视着棋局,谢长亭从容应下一子,淡淡道:“慕容府豢养的死士,实力不容小觑,况且此次为了月王和玉玺而来,在这胜负决定生死的关头,必定倾巢而出,末主子以一人之力,能应付得了?”
苍昊漫不经心地吃掉一枚黑子,淡然勾唇:“不必担心,她可以。”
谢长亭闻言微微沉默,须臾,再次开口道:“主人对末主子的本事似乎很有信心?”
苍昊道:“长亭,你不妨记着一句话,苏末的本事,在任何时候,你只管高看,低估她的人实在太多了,无需再多你一个。”
谢长亭凝眉看着棋盘上错综复杂的白子和黑子,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走,才不会被苍昊的白子一网打尽,须臾,眉宇稍展,轻轻落下一子。
抬头看了苍昊一眼,谢长亭微微敛眸,表情沉静若水:“这些年,每每看着主人,长亭心里便有一种荒诞不经的感觉,总觉得主人似乎并不属于这凡尘俗世。”
没曾想会听到这番话,苍昊略显意外,眉梢一挑,淡淡看了一眼谢长亭,却并未说话。
“长亭有时甚至会想,主人是否是带着前尘记忆历经了数番轮回,否则又怎会有如此像是修炼了千年的胸怀气度,甚至那样无所不能,似浩瀚无垠的苍穹,教长亭永远觉得可望而不可及。”
可望而不可及?
苍昊淡淡道:“这倒不像是谢长亭会说的话。”
“所以,长亭才会说觉得荒诞不经。”长亭轻轻又落一子,“这些年,长亭心高气傲,觉得主人身边的那几人是如此幼稚无知,从来不曾将他们放在眼里,到头来才发现,真正幼稚的其实倒是长亭自己。”
苍昊没说话,无声落下一子。
谢长亭静默了片刻,手中黑子从容落下,心头却酝酿着陌生的情绪,难得迟疑了一下,他道:“长亭其实从来不曾问过主人,这些年,长亭一次又一次的任性,主人可觉得厌烦?”
“在本王面前任性,总没有你好果子吃就是了。”苍昊淡言,似乎对此并不十分上心,只是他的话,莫名地教长亭安了心,“任性,换来的还不是自己遍体鳞伤,皮肉受苦?本王的鞭子和刑杖,从来也没留过情,若当真是厌烦了,本王有不下一百种方法让你消失,何必费恁多心思?”
长亭清浅一笑,似乎放下了心头忧虑,浅声道:“主人不曾厌烦,生气却是必然的,长亭每次被打得下不得床时,就能亲切地感受到。”
苍昊淡淡道:“本王一向觉得是你自己讨打,便觉得,不如成全了你。”
长亭转头望了望外头天色,话锋自然一转:“慕容府的死士不足为惧,慕容轻背后的那人,却不得不防,末主子的处境,或许并不如主人所说的那样乐观。”
苍昊淡然瞥了他一眼,“不打算分出个胜负?”
谢长亭道:“与主人对弈,过程比结果更值得注重。”
苍昊站起身,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的情报,倒也毫不逊色。”
谢长亭跟着站了起来,似乎并不介意被看穿,闻言只是微微低头道:“主人的事情,长亭总是比较上心的。”
苍昊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过身,负手朝厅外走去,淡然的嗓音响起:“说起来,待在本王身边,倒是委屈了你。如若不然,今日的谢长亭,也该是闻名于天下的一方霸主了。”
角逐天下,光华尽现,群雄俯首,赫赫威名天下无人不知,这才是谢长亭原本该有的生活。
长亭一怔,继而淡淡扬起唇角,举步跟上,平和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听来,是如此清晰可辨,带着不悔的执着和忠诚,他道:“遇到主人,长亭即便放弃了整个天下,哪怕只做一个小小的卑微的奴才,也是没有怨言的。漫长人生,难得遇到一个自己心甘情愿放下一切去追随的人,若不顺着自己的心意,岂不无趣?”
汾河之西岸,已是一片刀光剑影。
先发制人。
苏末的速度太快,快到别说是那些黑衣人,就是墨离,竟也没有看清她是究竟如何出的手,只是等他反应过来,地上已倒下了一圈尸体,包围着他们的黑衣人,站在最里侧的一排二十多人,呈标准的一个圆形倒在地上,全部毙命当场。
仿佛又看到了那日在校场上征服紫衣骑的情景,诡异莫测的身形移动,一击毙命的可怕身手,取性命于电光石火之间,面对数千人仍游刃有余。
那天她所使用的兵器是一把短小的匕首,而此刻,墨离低头看去,倒在地上的黑衣人,身上竟看不到任何伤痕。
“死人比活人好看吗!”苏末冷冷的斥声传来,墨离回过神,发现黑衣人已全部瞬间而动,杀气腾腾,大部分人朝着月萧进攻,留在黑巾外的双眼发出死寂而嗜血的光芒。
“护着月萧。”苏末冷冷命令,一转身,右手一扬,一招落下,又是数条人命。
一个剑步靠近月萧身侧,墨离冰冷的视线掠过眼前众多的黑衣死士,手中雪痕剑蓦然出鞘,带着凛然的杀气,一道剑光划过,一片血色横飞,离月萧最近的几个黑衣人,尚且没有反应过来,只觉颈上一痛,已瞬间被夺去了呼吸。
一百多号人齐齐出动,分不清谁是领头人,苏末知道,死士跟杀手一般,性命在其主人眼里犹如草芥,领头的也只是在出任务时起到发号施令的作用而已,并不代表他的命就比其他人的性命值钱,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在他们身上绝对行不通,是以,她根本不去分辨谁是头领,触目所及的,全部杀无赦。
身形一个旋转,苏末右手一张,六支袖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射进六个人的眉心,六具尸体同时倒地。苏末转开眼,对于已经注定了死亡的人,压根看一眼都嫌多余,星眸扫过,还有六十九人待宰。
河畔已倒下数十具尸体,鲜血染红了脚下的青石板,耳际偶尔想起一声兵器碰撞声,或是黑衣人惨叫倒地的声响,苏末一概不理,表情冷酷,一双星眸散发更甚于死士的无情杀气,纤细的身形急速旋转,手上天蚕丝划过,带起一片血花飞扬,围绕在周围的七个人,毫无悬念地仰面倒下,每个人脖颈上多了一条细如发丝的血痕,鲜明耀眼。
回头一瞥,月萧手里舞动着一条蟒鞭,与一名黑衣人打得难舍难分,其他欲攻击的黑衣死士,全部被墨离拦截了下来,靠近不了月萧一丈之内。
墨离的武功招式,如冬日里的凛凛寒风,剑气所过之处,凛冽的杀气如勾魂锁链,那手中的剑,是闻名天下的王者之剑,做不到招招致命,而但凡致命的那一招,要的就绝对不只是一个人的命。
有墨离在,最起码,月萧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
苏末回过身,只是这一瞬间,几柄犀利的长剑竟同时袭来,带着涔涔寒光,离眉心几乎不到两寸距离----
墨离眼尖地看到这惊险的一幕,脸色一变,几乎忍不住要飞身来救,然而不断试图靠近月萧的黑衣死士手下却愈发狠辣不留情,墨离只一个分神,两柄剑已袭上门面,虽然慌忙侧身避过要害,却仍是在左肩膀和胸口处被剑尖划过,留下了两道血痕。
月萧虽暂时勉强应付而未落下风,那也是因为墨离替他护航的原因,此番见墨离受伤,心下担忧,一点怒意涌上心头,一记凌厉的鞭子挥过去,缠绕在一个黑衣人的颈上,月萧眸底闪过一丝冷光,手上陡然使力,黑衣人惨呼着倒下。
涔涔发亮的剑光映入眸低,苏末冷冷一笑,身体瞬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向后仰成半圆形,以双手支地,千钧一发之际,双脚带着重逾千斤的力道,接连踹出,砰砰砰,伴随着颈骨断裂的声响,三条身影如断了线的风筝,飞射出去,继而摔落地面,急促抽搐了几下,便再也没有动静了。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里,苏末几番出手,每一招几乎至少三条人命,黑衣死士显然已被苏末的手段成功震慑住了,甚至有些胆寒,几十人不由自主聚集到了一处,死寂的眼神里,透露出些微恐惧。
一阵轻微的骚动。
一道森冷寒亮的剑光划破空气,苏末偏首看过去,墨离月萧面前仅剩的三人亦没能逃过死神锁魂的噩运,睁着不敢置信的双眼,葬身在了这美丽的汾河河畔。
苏末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冰冷的目光再次环视一周,冷冷一笑,很好,还有四十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