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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水纹簟冷话屏凉6 班高格是真的想不明白,愁得白头发都要生出来了,哎,女人心啊……
上了楼,淳于珊就看着瑞祎问道:“做什么?”
瑞祎一把将她拉过去,就道:“坐下。”
淳于珊嘟着嘴坐下了,这时班高格才上来了。瑞祎又吩咐松烟玉墨送茶点过来,这两天瑞祎都在画图纸,忙到深夜是常事儿,厨房里都是整夜备着热乎的点心,很快的就送了上来,两人又都退了下去守在下头。
瑞祎不好直接问两人的事情,就把点心推到淳于珊那边,笑着说道:“都是你爱吃的,陪着我忙到现在,受累了。”
淳于珊就低头吃了起来,也不搭理班高格。
班高格那个尴尬啊,瑞祎就假装没看到,“班将军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班高格就点点头,“马场的事情我才听说,汗王让我过来问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知道朝中那些老顽固,个个都不是省心的,汗王实在是脱不开身,本来是想亲自过来一趟的。”
瑞祎心里松口气,亏得呼赤炎没来,不然这会儿尴尬的就变成她了。立时就把这几天的事情讲了讲,最后说道:“不是多大的事儿,只不过赶到一块罢了。上次审讯的事情还要多亏了你,我这里还欠你一份人情呢。”
班高格的眉头却拧到一起,听着瑞祎的话道:“那算什么,分内的事情,毕竟这马场名义上还有我一半呢。”
瑞祎也笑了,“倒也是。”
“我去东南边看了,你说要建房子,可是怎么有画成一块一块的,看得人眼花缭乱的没个头绪。”
“我们大燕世家贵族都是专门的弄堂安置仆人的,有底蕴的家族,做起事情来都要往后考虑几十年甚至于百余年。这个马场想来是要一直开下去的,我就想着做事情还是要有根基的好,不能只弄个面上光,里头乱成一团草,以后还不是被人说嘴耻笑。房子建起来自然是有大有小,而且一溜的成排,将来按照给马场的贡献安排房舍。这些房子不是送给他们的,而是让他们住,能住大房子的自然都是有本事的,这样一来大家也能有个劲头有个期盼。”瑞祎说着就拿过自己画的图纸,边指着边说道。
班高格看着瑞祎画的图纸,顿时露出几分惊艳来,笑着说道:“你这哪是图纸,就跟画画一样了。这样看着图上,难不成以后你在院子里还要栽花种树不成?”
“既然是给人家一家子住的地方,有老人有孩子,想的要周到些。老有所养,子有所教,这样才能让人安心在马场做事儿不是。”瑞祎轻声说道,大燕的家生子一代比一代多,只能往外撵的份儿。可是在狄戎呢恰恰相反,这里根本就没有家生子,所以想要吸引别人甘心为你卖一辈子的命,你就得付出更多,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在狄戎这么久了,瑞祎也慢慢地习惯了这里的习惯。就比如在大燕,哪个家生子敢背叛主子的,一家子的命都要搭进去,谁也不敢这样做。可是在狄戎签的是活契而且是自己独身一个儿,无牵无挂没有忧虑,自然是没什么可怕的。人呢,一旦没有羁绊,想要做出背叛的事情也是很容易的,因为没有使命感,没有归属感,也自然没有忠诚之心。
这些东西都是要慢慢的去培养的,需要时间的积淀,所以不能着急。有句话就讲,房子好不好要看地基劳不牢,她现在干的就是打地基的事情。又琐碎又麻烦又辛苦,但是还是要一点点的磨。
瑞祎把自己的想法给班高格细细的讲了一遍,班高格沉默了好半响,这才说道:“难怪,我们一直觉得大燕的世家已经米兰到了根子里去,却还能屹立不倒,其实跟你讲的这些也很有些道理。”
“一个家族要想长长久久,如何约束家奴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奴大欺主的事情也不少见,说到底还是要做主子的右手腕镇得住,不然做奴才的掌了权自然也是不甘久居人下,这些都是很寻常的。”瑞祎见惯了世家里头的龌龊事儿,顺安侯府若不是大夫人把持的紧,就是二夫人那样的,不出十年侯府就要被吃空了。
“你怎么懂你那么多?”班高格就叹息,她们狄戎的姑娘真是对这些一窍不通啊,就看一遍只顾着吃东西的淳于珊就明白了。狄戎的大族,不是单指着女人掌控内宅,更多的是依靠男人的威势震着家仆,所以在狄戎女人的地位没有那么受约束,也跟男人太强大有很大的关系,因为男人强大了,很多事情不需要女人费心周全,这也是狄戎跟大燕不同之地。
“我们从小就学这个。”瑞祎淡淡的说道。
班高格忽然哑口无言,囧了半响才道:“还真是挺辛苦的。”
“宁可多辛苦些,也不愿将来嫁到婆家被人看笑话的好。手足姐妹不是一个,同样是嫁人,有人过的红红火火,有人过的日暮西山,可不是要郁闷死。”瑞祎难得说个笑话,其实大燕的女子比什么?出嫁前比出身,嫡出的看不上庶出的,做官的瞧不上平头百姓,世家勋贵看不上十年寒窗。出嫁之后比丈夫,官职越高,本是越大,就越有优越感。再过上十年八年,大家比的就是孩子,谁家的孩子有出息,谁就能面上有光自带荣耀。
女人活着,可不就是为了这个?
所以瑞祎那种时候才会同意靠近周沉毅,一开始只是想靠近,慢慢的就有了些不同,可是最后还是被舍弃。现在再度想起,许是那晚上哭过的缘故,这会儿再也不会觉得赌心难过了。
原来,想通也只需要痛哭一场。
“你们大燕女子活的可真是太累,太无趣了。”班高格听着就觉得寒毛直竖。
“没有那些辛苦跟无趣,你现在也不会听到看到我所画所做的一切,所有的付出跟辛苦都是有收获的。既然这样的话,辛苦一些又有什么?”瑞祎已经习惯了,所以其实真的没觉得辛苦。
班高格连忙揭过这个话题,就道:“那现在你的意思就是等到赛马会后,就会开始动工了?”
瑞祎点点头,“海市蜃楼也只能凭空想象,现在能让大家亲眼看到,才会明白我们不是随口说说。虽然一开始响应的人不会多,但是我想只需要等房子建起来,有人的家人搬进来,这边红红火火的过起一家团聚的日子,后头的人自然就会知道怎么取舍了。”
“那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班高格觉得瑞祎太能干,显得他太挫了,真是莫名的有些悲哀。
“我需要大量的工人,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房子盖起来,所以这事儿就麻烦班将军了。”瑞祎也不客气就把还没有完成的事情说了出来。
“那行,这事儿你别管了,交给我就是。”班高格其实对这一块也不太懂,不过他可以去工部问问那些老家伙啊,他们专门干这个的,肯定能帮上忙。
瑞祎道了谢,只觉得腰酸背疼,整个后背都绷成一条线,太累了。
班高格看事情问的差不多了就起身告辞,瑞祎就让他住在马场里,班高格摇摇头,“我得赶回去,明早还有大事儿,早上再从马场走就晚了。”
“这么晚了你还要离开?”瑞祎愣了愣。
“嗯,没办法最近朝里事情多。”班高格就站起身来,看着瑞祎又说道:“我收到一封信是给你的,给你带过来了。”
瑞祎这回更是震惊不已,“给我的信?”
班高格点点头,拿出信来递给瑞祎,“今儿下午才收到,正好也听说了马场的事情,就一起走一趟了。这信我已开始是交给汗王的,但是汗王碰都没碰就让我给你送来。”
瑞祎接过信去,信封上没有字,只有一个顺安侯府的徽记。看着这徽记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微带着几分哽咽就道:“这是我家里的信,我家里的信,你看上头还有我家的徽记。”
瑞祎真是又哭又笑,再也没想到居然还能收到家书,这可比转了多少银子都令人开心的事情,“谢谢你,谢谢。”
班高格挠挠头,本来想说以后不要让大燕那边来信了,可是看着瑞祎高兴的样子这话又说不出口。这样书信往来,就怕以后会被人拿来做文章,毕竟大燕跟狄戎算不上友好邻邦。
瑞祎握着家书,低着头眼泪都落下来了。班高格一把拉起还在吃惊的淳于珊就往下走,淳于珊自然不依,班高格就道:“人家要看家书,你掺和什么,有你在还能好好看吗?”
淳于珊虽然认为班高格说的有些道理,但是还是用力甩开他的手,昂着头自己下楼了。看着她的背影,班高格重重叹口气,这狗脾气,也不是谁养出来的。
瑞祎打开信,看字迹就知道是裴大哥的手笔,抹着眼泪笑。一字一字把信看完,瑞祎的心不由得又沉重起来,信写的不长,开头就表达了对瑞祎的关切询问,对于她离开大燕的事情表示自责痛心。九姨娘为这事儿足足病了三个月,大夫人也心情抑郁数月不开怀,新哥儿没哭只是越发的用功读书,裴大哥还是在六部熬资历,只是最近日子不好过,尤其是荣岭死后在六部越发过得艰难。
但是裴大哥也说了,她被迫离开大燕,他们已经知道跟荣家有些关系。只是眼下顺安侯府无法撼动荣家,只能避其锋芒,韬光养晦。信中还提到了,他在六部多受排挤多亏祝彦章几次周旋,曾不愿入仕的他,现在也已经进入六部,成为齐王信重的左膀右臂。信的末尾提到了瑞祎写的退婚书,祝夫人特意上门表达了谢意,只是祝彦章现在绝口不提婚事,祝夫人忧虑不已。
虽然祝彦章对婚事很是抗拒,但是裴大哥话里的意思就是,祝相跟祝夫人是不会坐视不管的,现在已经有看好的人家,婚事定下来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瑞祎坐在灯下,一封信被她翻来覆去的看了足足十几遍,闭眼都能背出来了还舍不得放下。大哥说,让她在狄戎好好地,许是以为她跟了呼赤炎,而且狄戎这边也没有呼赤炎立后的消息,侯府里头都以为她被呼赤炎收了为妾。裴大哥话里没挑明,只是讲他现在很愧疚没有办法给瑞祎任何的帮助,言语之中请她暂时忍耐以图将来。
瑞祎又哭又笑,还以为家里头已经放弃她了,可万万没有想到,原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家里人还在牵挂着她,为她担忧。所有受过的苦,遭过的罪,经受的委屈,在这一刻是真真切切的烟消云散了。
纵然没有了一切,她还有他们的牵念,这就足够了。
兴奋过后,瑞祎这才思量起信里其他的信息,许是怕这信落不到她的手里。关于大燕朝政的事情裴大哥并没多提,但是只是讲了他的个人遭遇,瑞祎也能明白几分。早就知道荣岭的死一定会给家里带来危险,只是没想到祝彦章居然会在中间周旋。还有提到周沉毅的事情,祝彦章既然能到他身边开始明目张胆的做事情,可见周沉毅现在在大燕比之前一定是好得多。
思来想去,瑞祎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才能让荣家不敢对顺安侯府再下手。这次深切的体会到了天高皇帝远的无奈,以及有心无力的悲哀。
所有的思绪都在沸腾过后归于平静,瑞祎这才想到之前班高格讲的话,这信是直接送到他手里的,难道裴大哥就能保证班高格会带给自己?而且,裴大哥是用什么办法把信送出来的?
还有,呼赤炎并未接信看信,而是让班高格直接给她送来,这样的信重,也让瑞祎很有压力。
班高格做事很快,第二天下午就带着工人来了,足有一百多口子,瑞祎连忙谢了他,又让大掌柜带着工人安置。那边班高格也不能多呆,只对着瑞祎说道:“后日赛马会,我们要先去会场,你是跟我们一起走,还是跟马场的人一起去?”
班高格自然是希望瑞祎跟他们一起走的,他们汗王巴不得呢。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汗王心事重重的,一张脸更黑了,上朝的时候那张黑脸,就连寻常爱挑事的大臣都不敢递让人不开心的折子。
瑞祎还在犹豫的时候,班高格又说道:“你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你要知道你现在身份不一般,作为以后万骑苑的领头人,你得有威势才成震慑人。”
瑞祎明白班高格的意思,就是让她借着呼赤炎这块大旗逞威风。可她真不想因此给呼赤炎惹来麻烦,最后还是摇摇头,“算了,我跟马场的人一起去。一个人有没有本事立足,最终看的还是我只记得本事。”
班高格闻言一滞,只得压低声音问道:“大姑娘,你是不是跟汗王吵架了?”
“没有。”瑞祎回答的有些亏心。
“那我们汗王这几日都闷闷不乐的是为什么?我跟你说,他这个人基本上都是面无表情的,但是最近一只黑着脸,你要知道作为下属我也是压力很大。”
瑞祎抿唇不语。
班高格轻咳一声再接再厉的说道:“大姑娘,你就看在我辛辛苦苦为你当牛做马跑腿的份上,好歹让咱们松口气,别这么折腾了成不成?”
“我没折腾什么。”她就是不想委屈呼赤炎,人家待她好她知道的,只是有些事情她自己还没想明白,冒然松口了,这才是做了错事儿。
“既然没这趟,那就跟我们一起走吧。那么就这么说定了,我还要赶着回去复命,后天一早我来接你啊。”
班高格撂下话人就跑了,瑞祎看着他的背影,无语凝噎,有这么强赶着人上架的吗?
瑞祎哭笑不得,那边班高格还装作开心的给呼赤炎禀报,“大姑娘说了,跟汗王您一起走。”
呼赤炎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着班高格,挑眉,问,“真的?”
“那当然,属下拍胸口跟您保证,我已经说好了后日一早我先去马场接她,然后在一起去赛马会。汗王,您看属下这样安排的妥不妥当?”
呼赤炎复又低下头,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班高格摸摸鼻子,然后又说道:“汗王,您说大姑娘想不想给家人写封信回去?我那天看她那这家书喜极而泣,就想着她一定很想写封回信。”
呼赤炎抬头看着班高格,不语。
班高格吞口口水,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您都能把家书从大燕让人专门带回来,其实送封信回去也是可以的。您给大姑娘说了,她一定很感激,说不定就以身相许了。”
听到最后一句,呼赤炎的面色诡异的有些不自然,瞪了班高格一眼,这才说道:“真的?”
“应该吧。”班高格摸不透瑞祎的心思,她跟寻常女人不一样,但是他想女人再不一样都是容易心软的人,这样做还是没错的。指着他们汗王这根木头,哪天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哎,愁死他了。
呼赤炎没有再搭理班高格,这几天他都在想一个问题,瑞祎说能过好没有爱情的婚姻,可是有爱情的婚姻不是应该过得更好吗?
他一直没能想明白这个问题,到底是两人哪里想得不对了,怎么命名说的话拆开来都能听得懂,可是合在一起就迷糊了呢?
不过对于班高格这次自作主张的安排,他默默表示还是很满意的。
到了后日一早,班高格看着他们汗王绝尘而去的背影,抽了抽嘴角表示,其实他应该能预料到的。
大姑娘哪里需要他去接,他们汗王就够了。
瑞祎在马场牵着骊乌看到呼赤炎的时候,还真是吃了一惊。她呆在那里没反应过来,骊乌跟驰电却亲热的头挨着头磨蹭,瑞祎看着两匹马一时无语。
“你怎么亲自过来了,不是班将军说他过来的吗?”瑞祎有些不自在的说道。
“他很忙。”呼赤炎道。
瑞祎囧,一国之主应该更忙的吧?只是不晓得怎么样,忽然觉得这样的呼赤炎蛮有意思的。面色一缓,方才的尴尬就少了很多,看着呼赤炎说道:“那就有劳国主了。”
“我觉得你叫我的名字比较好听。”
瑞祎正翻身上马,闻言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脸有点热热的。好像之前她是经常叫他名字的,很多事情不想就算了,细细一想,原来她是真的没少直呼其名。
“信的事情,谢谢你。”瑞祎跟他并骑而行笑着道谢。
“举手之劳。”
瑞祎没明白,“什么举手之劳?”
她这么一问呼赤炎没说话,瑞祎这么聪慧的人一想就明白了,直直的看着他,“这信是你特意给我带来的家书?”
从狄戎到大燕,关山重重,更不要说到了燕都要不被人察觉给顺安侯府送信,让他们家人写信,还要再平安的带回来。这一路上的凶险,想想都令人心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