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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家没有人想到易晟会再派人来,而且还是大白天的,光明正大的拜访!
他想做什么?!大白天的杀人放火?!
柳桥看门见到站在门外的人,愣了,也就是这半晌的呆愣,失去了阻止易之云发现这件事的机会!
“谁来了?”易之云上前,疑惑问道。
柳桥听到这话,当即回过神来,然后碰的一声将门关了,然而,却已经晚了,当她转过身正要寻借口解释,见到易之云的神情,便知道一切解释都枉然了,他看到了,也认出了来人。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州府陪在易晟身边的人!
“易之云……”
易之云看着她会儿,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冷笑连连,而是很平静,便是在刚刚见到门外站着的人之时的惊愕也没有了,平静的可怕。
“易之云……”柳桥心里焦急不已,“你……”
“没事。”易之云却笑了,上前牵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了身后,然后,上前将门打开。
门外的男子似乎预料到自己会被这般对待,所以,神色上也并无多大的变化,见了易之云之后,躬身鞠了一躬,“公子,是大人让我来的。”
“来做什么?”易之云的声音也是平静,可是柳桥却注意到他握着门沿的双手五指僵硬,手背青筋暴涨,分明是用力过度。
柳桥当即上前,“当日我们就说过了,从今往后大家再无关系,你们究竟……”
“公子,请让小人先进去。”那男子打断了柳桥的话,连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分明是不将柳桥放在眼力,“这里说话不方便!”
“不行。”易之云拒绝。
男子蹙眉,“公子,小人是封大人的命令而来,但是绝无恶意,小人奉命而来,如果不完成任务,不会离去。”
“你威胁我?”易之云道。
男子躬身,“小人不敢。”
“易之云……”柳桥感觉到了易之云情绪的变化,即便他没有表露在面上,可是她还是感觉到了。
易之云并没有忽略她,低头看向她。
柳桥抬手覆上了他泛着青筋的僵硬手背,“去作坊谈,这样娘就不会知道。”
易之云的手渐渐松弛下来,然后,握住了她的,应了她的要求,“好。”
男子看着这样的情形,皱起了眉头,不过也没说什么,直接跟着他们去了。
如今作坊空置,自然没有茶水之类的东西,当然,便是有柳桥跟易之云也不会招待,进了屋子,易之云甚至没有坐下,便道:“他让你来做什么?警告我?还是后悔了,要来取我的性命?”
便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双手仍是抑不住紧握。
柳桥的手被他握的生疼,可却没有出声。
“小人叫高安。”男子却是先自我介绍,“乃大人身边的长随,这一次小人前来是奉了大人的命令前来看望公子。”
“看望?看我们死了没有?”易之云冷笑。
高安道:“公子误会了,公子毕竟是大人的亲骨肉,大人岂会想公子有事?大人对公子还是很关心的,如果不是,也不会让小人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前来看望公子。”
“废话少说,直接说目的吧!”易之云道,被发现?可笑至极!既然担心被发现,又何必来?!“别把我当成三岁的小孩!”
高安叹了口气,“小人知道公子对大人误会极深,但是当日大人真的未曾派人来追杀公子跟……公子的母亲,如今更不会伤害你们,这一次前来,大人除了想知道你们母子过的好不好之外,便是想对公子母子做出一些弥补。”
“弥补?”易之云勾着嘴角,万般讥讽。
高安点头,随后拿些了身上的那个包袱,放在了桌面上,打开了,却是一个盒子,随后打开盒子,露出来的竟然是银票,厚厚的一叠,装满了盒子,最上面的那张面额是一百两。
这么厚厚的一叠……
“这里是三万两银票。”高安道,“当日公子的母亲嫁入易家所带的嫁妆是三千两,如今这三万两是大人给公子母子的补偿。”
柳桥瞪大了眼睛,怒火骤起,三万两?!如果不提云氏的三千两嫁妆,或许真的有几分弥补的真心,即便是在拿银子砸人,可是,他竟然还提及了当日云氏的嫁妆!这算什么?!还债吗?!不!羞辱,血淋淋的羞辱!
易晟,你到底想做什么?!
而易之云的脸色也在瞬间阴沉如墨,身子,抑不住颤抖,柳桥能够感受到这羞辱,易之云如何不能?!当年娘就是拿着嫁妆贴补易家,供他念书考科举,什么都给他最好的!最后,将一份不少的嫁妆都给花完了,可是得到的却是……易晟,你欺人太甚!
柳桥看着他的反应,忽然间宁愿易晟这是派人来追杀他们!“易之云……”
“滚!”这一次,易之云无法顾及柳桥,他的身心理智都被怒火控制,他们已经退让到了这个地步了,为什么他还不肯放过他们?!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羞辱他跟娘!易晟,为什么?“拿着你的东西马上给我滚!”
他咆哮道,随即松开了扬手,将面前的四方桌给掀翻了。
高安亦是被吓了一跳,“公子……”
“马上滚你听到了没有!”柳桥也怒喝道,“我们不要你们的银子,马上滚!”
“我跟公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小丫头插嘴!”高安训斥道。
易之云脸色顿时狰狞,大步上前,猛然揪住了高安抡起拳头便是打了起来,高安虽然是长随,是下人,但是也是文官身边的下人,骑马驾车他会,可也比一般的文弱书生好了一些,根本不会武功,更别说是跟人打架了。
不过以易之云如今的发狂劲,他便是懂武功恐怕也是要吃亏,更何况他不懂?
“公子……公子……”高安一边反抗一边喝道,“公子你住手!”
这时,柳桥也从惊呆之中回过神来,上前阻拦,“易之云你冷静点!”
而易之云却已然失控了,宛如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在高安开口之后,改了攻击方式,直接掐上了他的脖子。
柳桥大惊,忙拉扯,“易之云放手!放手易之云!”她不在乎高安的死活,可是不能让易之云动手杀人!“易之云你冷静点!快放手!快放手!”
可是双目赤红的易之云根本听不进去,狰狞的脸上满是杀意,他要杀了他,杀了他!
“易之云——”柳桥用力拉扯着,一边拉一边喊着,“易之云你不能杀他!易之云,杀人偿命!你杀了他是要偿命的!易之云,你还有娘,还有我!你不能为了这样一个人而丢了自己的性命,易之云你放手!我求你放手——”
最后,没有办法,直接狠狠的,咬上了他的手腕。
或许是刺痛,或许是柳桥焦急的泪低落到了他的手上,让他终于寻回了一丝理智,手上的劲道松了些。
求生的本能让高安挣脱了这双死亡之手,连爬带滚地退到了一边猛然喘息。
柳桥见他松手了,当即松口,然后走到他的面前死死地抱着他的腰,“易之云你冷静点,你冷静点!”
易之云像是坠入了迷梦之中一般,狰狞的脸也平复下来,愣愣地看着眼前仰着看着他满是泪水的小脸,身子,虽然一颤,随后,抬手,轻轻地抚去她脸上的泪水,“阿桥,别哭。”
柳桥甚至不知道自己竟然哭了,“不哭,我不哭,可是你也冷静下来,易之云,冷静!”
“阿桥……”易之云低喃道,神色也仿佛还在迷梦之中。
柳桥的心刺疼,惊惧,“易之云,你还有我,还有娘,易之云,我们都在你的身边,易之云,别这样,冷静点!”
“冷静……”易之云呢喃着这个词,随后,原本温和的骤然狰狞。
柳桥眼眸一睁,死死的抱着他,“易之云!”
易之云目光狠戾地看向门槛处的高安。
高安惊的猛然哆嗦。
“滚!赶紧滚——”柳桥转过头对高安厉声喝道,“不想死就赶紧滚!”
高安面色顿时青白,看了一眼易之云,“银票小人已经带到,公子要不要是公子自己的事,但是小人绝对不会收回,还有,公子不管人不认祖归宗,都是大人的儿子,这一点谁也无法改变!往后,还望公子能够自省自身,不要做出一些玷污易家名声的事情!”
“我让你滚!”柳桥没想到这时候他竟然还说这些刺激的话,如果不是要拉住易之云,如果不是杀人要偿命,她也也不会放过他!
高安对易之云惧怕,对柳桥却不,冷哼一声,方才甩手离去。
易之云大步上前。
柳桥连忙抱紧了他的腰,“易之云不值得!不值得为了这样一个人丢了自己的性命!易之云,冷静点!杀人要偿命的,不值得为了这样的人丢了自己的性命,易之云,我求你,我求你了!”
“啊——”易之云倏然咆哮一声,然后猛然挣脱了柳桥。
柳桥被他推到在地。
易之云像是发狂了似砸屋里的东西。
柳桥跌倒在地上,跌的生疼,也没有力气去阻止他了,而且见他没有追出去,也想给他发泄时间,便没有阻止,可是,担忧就像一张巨网一样将她的心死死裹着,让她机会喘不过气来,她没有猜错,先前易之云不是真的没事,而是,将一切的情绪都压抑在了心里,而如今……这情绪是发泄出来了,可是情况却更加的糟糕!
这样下去……
柳桥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的了!
易晟!
该死的易晟!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无耻的父亲?!
狠心绝情就罢了,如今都已经明明白白说了再无关系,却还来这般一出!他是想借此逼死易之云吗?!
“啊——”易之云砸完了屋里的东西之后,便对着那掉在地上的盒子猛然用拳头砸,那盒子倒在地上,里面的银票也散落了一些出来,可是,盒子完好,而且是用极好的材料做的,易之云这么一拳一拳地砸在盒子的面上,盒子没碎,他的手便先出事了。
柳桥大惊,当即上前阻止,“易之云,别这样!易之云别这样!”
易之云像是疯魔了一般,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拳头已经破了,渗出来的血溅到了地上的银票上,星星点点,格外的刺目。
柳桥叫不醒他,只能用力狠狠地抱着他,“易之云你别这样!易之云……”
不知道是因为她声音中的哽咽,还是柳桥的力度大的足以阻止他继续挥拳,易之云没有继续,而是,跌坐在了地上。
柳桥没敢松手,死死地抱着他,“易之云,我知道你很生气,我知道,我也很生气,我也想杀人,可是易之云,不能的!他们不值得我们这样伤害自己!易之云,不要伤害自己!”
“阿桥……”易之云开了口,却是带着哽咽。
柳桥抬起了头。
易之云躺在了地上,赤红的双目蒙上了水雾,浸染着恨意,刺骨的恨意,“我好恨!我好恨——”一字一字,仿佛字字都透这血泪。
十来岁的少年,却仿佛历尽了沧桑磨砺,他的心在滴血!
柳桥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这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错了。
易晟卑鄙无耻。
而她却是自私残忍!
她阻止了他唯一可以宣泄这份恨意的路,他想要的路!
只是为了,安稳地过日子!
“对不起易之云……对不起……”柳桥紧紧的抱着他,“对不起……”
两个半大的孩子,便是这般抱着哭泣。
一为恨,一为愧疚。
不知道过了许久,两人才平静下来,或者该说,柳桥寻回了理智,“易之云,起来,娘还在等着我们!易之云,你起来!”
暴怒疯狂过后的易之云,却是死寂,那双眼瞳仿佛再也不会明亮起来一般。
“易之云。”柳桥忍着心中的难过,捧着他的脸,“娘还在等着我们,这件事不能让她知道!易之云,我们不能让她知……”
“不能让我知道?”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了一道呢喃。
柳桥猛然转身,却见云氏跟张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外。
易之云也似乎回过神来了,猛然坐起了身子,面色煞白。
云氏看了看儿子,然后,看向了地上那碎裂了的盒子跟洒了一地的银票,嘴边泛起了一抹凄厉的笑,然后起步,一步一步地走到那些银票面前,“三千两,十倍奉还吗?”
听了这话,易之云的脸庞骤然狰狞。
而柳桥也是不敢置信,高安竟然去找云氏?从这里走了之后他竟然去找云氏?!他这是存心要逼死他们母子吗?!
“我杀了他!”易之云陡然怒喝道。
柳桥忙死死地摁着他,“不许杀!我说了不许杀你听到没有!”
“放手!”
“不放!”柳桥喝道,“你没发现吗?他是故意的!他们这是故意的!易之云,他们拿三万两银子来就是为了逼死你们母子!”
易之云浑身颤抖。
“易之云。”柳桥缓和了语气,眼中仍水雾迷蒙,“我们不能上他们的当,不可以!易之云,我们不能明明知道是陷阱要往下跳!易之云,想想娘,想想我!”
“啊——”易之云厉喝,没有再要去追杀高安,可是,却爬起了,然后跪在云氏的面前,用力磕头,“对不起娘!对不起——”
一声一声的道歉,宛如泣血。
可是,云氏却仿佛没看见一般,她蹲着,一张一张地将那些银票捡起,一张一张地捡的,捡的很仔细。
“娘……”柳桥看着他们母子,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张氏也看不过去了,上前,“亲家,你别这样!亲家……阿云,你也别这样……”一边劝着也一边落了泪,刚刚那人来,一身狼狈,说了他的来意,也说了他差一点被阿云杀了,最后,让亲家好好教导儿子,她不知道那么多的道理,可是也知道那人的话刺心,“亲家,阿云,阿桥说的没错,他们这是故意的啊!你们都别这样!”
“易之云!”柳桥伸手阻止他,抱着他,“别这样,不是你的错!不是的!易之云你看着我,看着我!这不是你的错,不是!是他们狠毒,是他们太狠毒了!我们不能上他们的当,不能让亲者痛仇者快!”
这一次,易之云没有挣扎,也没有在凄厉吼,而是紧紧的,紧紧的抱着她,像是溺水的人遇上了浮木一般。
而云氏,最终亦是崩溃,跌坐在地上,手中捡起的银票被猛然扬起,漫天飞舞,随后,无声痛哭……
昔日三千两嫁妆,今日三万两偿还。
这就是她当日执意下嫁,这就是她倾尽一切爱恋的结局!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般残忍!?
易晟,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为什么在我承认我认识的那个易晟已经死了之后还来毁了从前的那个易晟!
为什么连我记忆里的美好都要毁去?!
为什么?!
为什么——
……
出了这事,搬去城里的计划不得不搁置了。
云氏几乎是被张氏给扶回家里的,然后,便倒在了炕上起不来。
易之云好点,可是,眼底已经彻底被阴郁笼罩,然后,躲进了屋子里。
“阿桥……”张氏急的不信,“这下子怎么办才好?”
明明好不容易才平静的,现在又这样!
这日子怎么过下去?
“娘,什么也别说了。”柳桥苦笑道,“没事的,这么多困难我们都走过来了,害怕这一次吗?先不进城,先让他们母子好好冷静冷静,会过去的!”
张氏见女儿这般说,也只好如此。
母女两人一直守着两母子,直到中午了,张氏才去做午饭,柳桥却一直守在了易之云的门口,也没进去,不怕他做傻事,就是怕他出去找高安。
小半个时辰之后,张氏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袱,“阿桥啊……刚刚我去作坊那边摘菜……顺便……将屋子里面的……银票……收了起来,阿桥,这些银票……怎么处理?”
三万两啊?
怎么处理?
“娘觉得呢?”
“不能要!阿桥,这银票不能要的!”张氏不是不喜欢银子,三万两她一辈子都没见过,可是这银票不能要!再多也不能,“娘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是这些银票是害人的,留着会害我们的!阿桥,要不我们找里正……让他将银票还给那个人?”说完,自己却又自己否定了起来,“不能找里正,不可以,这件事不能让村里的人知道……阿桥,不如找你爹吧!他是你爹,不会害你的,我们告诉他,然后让他将银票还给那个人!”
柳桥上前,“娘,先交给我吧。”
“阿桥,你想要你怎么做?”
“娘,这件事不能说出去。”柳桥吸了一口气,“爹那边……如果要说的话,也得过一段时间,娘,现在他们都受不了刺激。”
张氏一听心里也是一个激灵,“好,我不说不说!那这些银票……”
“我先收着。”柳桥道。
张氏点头,“那我去做午饭……”
“嗯。”柳桥点头,随后低头看着手中的包袱,许久之后,抬起头,转身敲了易之云的门,当然,没有得到回应,她也没等回应,轻轻地推开了门。
易之云便坐在炕下的地上,双手抱着曲起的双腿,头低着,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阴郁。
柳桥顿了顿脚步,然后走上前,随后,也坐在了身边,“易之云……”
易之云抬起了头,目光中仍是透着残余的狠戾。
柳桥看着他,掂了掂手中的包袱,“易之云,这些银票,你想怎么处理?”
易之云眸子顿时蒙上了寒冰,“烧了!”
“好。”柳桥点头,“只是烧了,除了解一时的愤怒之外,没有任何的好处。”
“你想要?!”易之云面色一狞。
柳桥也不生气,“还记得我说过我最恨别人拿银子砸我吗?我怎么会要?可是易之云,你不觉得以后再将这笔银子当面砸回去更痛快吗?”
易之云面色缓和,却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
“易之云……”柳桥将包袱扔到了一边,然后伸手抱着他,“易之云。”不说其他话,就喊着他的名字。
“阿桥……”易之云以为是自己吓到了她了,“你别生气,别难过,我不是故意的……也不要害怕……我不会再做傻事的!你说的没错,不值得……不值得的!”
“易之云,对不起。”
“跟你没关系!”
柳桥闭上了眼睛,没有反驳他的话,或许有些事情是注定了的,该发生的,始终都是要发生,不管外力,外人如何的阻止,终究还是会失败。
没有人可以阻止!
或许这就叫做天意,又或许……
呵呵。
哪有这么多或许?
可是……这样做,就真的好吗?好吗?
没有人能够回答她,便是她自己也不成。
易之云见她没反驳,将她抱的更紧,“阿桥,不是你的错,是我冲动了,是我……”可是他却并不知道,在这时候,在柳桥的内心,正在为一个决定而挣扎万分。
易之云像是缓过来了,至少,饭照吃,觉照睡,连活都干的起劲,不是铺子的功夫,而是跟这林贵下地去,而接下来几日,他们都没有去铺子,对外宣布是云氏病了。
这也并未算是说谎,云氏的确病了,心病。
可是如果可以给柳桥选择,她宁愿易之云也跟云氏一样心病,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外面看着没事,内心却一点一点地腐朽。
她真的不想下那个决心,可是,更不想看着他这样一日一日的折磨自己。
“易之云,回家吃饭了!”如同过去的几日,没到中午,她都会去田里叫他,这几天,铺子的事情都是张氏跟林小燕处理,柳河也去帮忙,而她,则留在家里照顾他们母子。
跟林贵下地是易之云自己提出的。
对她说是想要多学一些事情,可是,有谁会在锄地的时候一脸的杀气?
便是木讷迟钝的林贵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偷偷来告诉她。
易之云停下了手,然后扛着锄头跟林贵说了一声便和柳桥回去,午饭,先给云氏送去了,然后,便在厨房跟柳桥开了一张桌子吃。
“多吃点!”
“嗯,你也多吃点!”
“嗯。”
“易之云,我下午进城一趟。”
“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让阿贵叔送我去,娘在家里需要人照顾。”
“好。”
“易之云……”
“嗯?”
柳桥看着他,“你高兴吗?”
“为什么这么问?”易之云道。
柳桥笑了笑,“没有,只是看你每天跟阿贵叔下地的,怕你辛苦。”
“不辛苦。”
“好啊,那过些日子杏果也要收了,你来负责?”柳桥笑道。
易之云点头,“好。”
“那好。”柳桥笑道,“上一次我忙的晕头转向的,这一次你负责,我可以好好歇歇了。”
“以后都由我来做!”易之云道,“你好好歇着,好好玩。”
柳桥笑了,心口却是酸的。
下午,林贵没有下地,送柳桥去了美食坊,先跟林小燕了解了铺子的情况,然后便看账目,之后,就一个人在屋子里面发呆,入定了一般,便是柳河进来也没发现。
“阿桥。”柳河唤道。
柳桥方才回过神来,“爹。”
柳河看了看闺女,然后坐了下来,“有事情就说出来,让爹帮忙。”
“爹。”柳桥微笑,“没事。”
“还骗爹?”柳河皱眉,“你娘都跟我说了。”
柳桥诧异。
“别怪你娘。”柳河道,“是我看你们好几天不来铺子,担心就问了你娘,她开始也不肯说的,后来我强迫她说的,阿桥啊,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爹?”
“爹。”柳桥低头,“对不起。”
柳河叹了口气,“爹没怪你,爹是心疼你。”原本以为易家会是一户好人家的,可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爹,我没事。”柳桥笑道,“易家对我很好,易之云对我更好。”
柳桥看着女儿的样子,不知道是该更加心疼还是感慨一句女生外向,“阿桥,爹知道你不想离开易家,就算爹想要带你走,你也不会走的,不过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爹!阿云还小,容易冲动,你的婆婆……她始终是一个女子,而且还是当事人也容易意气,这样很容易出事的!”
“我知道。”
“还有……”柳河继续道,“爹知道你们心里不痛快,想要报复,可是阿云的那个没良心的爹不是普通人,阿桥,我们惹不起的!你千万要好好劝劝他们母子,不要乱来!”
柳桥点头,“我会的。”
柳河看着女儿,不管女儿如何的答应,不管自己如何的叮嘱,他还是不放心,不过好在以后他都在她身边,有事他也可以帮她挡着!
“爹……”柳桥挣扎了会儿,“有件事我……”话还未说完,便被进来的林小燕打断了。
“阿桥,君东家让人过来请你去一趟金玉满堂。”
柳桥收起了没有说完的话,“嗯。”随后起身,“爹,我去一趟。”
“要爹陪你去吗?”柳河道。
柳桥摇头,“没事的,我去去就回,爹不用陪我。”
“好。”
柳桥出了铺子便直接去金玉满堂,到了之后,便被掌柜的请去了见君世轩,许是心里有事,她并未注意到这一日酒楼的气氛有些怪异。
“君东家。”
君世轩的气色似乎不太好,在见了她之后,眉宇微沉,“你终于肯出现了。”
“君东家这事什么意思?”柳桥皱眉。
君世轩淡淡笑道:“你忘了之前我们说好的事情?如今各地的作坊也见的差不多了,你是不是应该履行你的义务了?”
“抱歉。”柳桥闻言道,“最近我家里……”
“在你的心里,你的家人比你的生意还要重要?!”君世轩忽然指责道,“重要到你丢下新开张的美食坊不闻不问,重要到你忘了之前越好巡视腐竹作坊一事?!为了你的夫君,一个在考场上临阵脱逃,后来发疯丢下你去从军的夫君,你就不惜将你所有的心血都毁了?都付诸东流?!如果是的话,那我就看错你了!”
柳桥拧紧了眉头,神色也沉了下来,“我不知道家人跟你的妻子在你的心里究竟算是什么,但是,在我的心里,我的家人,我的夫君比什么都重要,你说的没错,他们比我的生意都要重要,他们出事,我可以扔下我好不容易开起的美食坊,也可以对给我赚了大笔银子的腐竹作坊不闻不问,只是不是因为你看错了我,而是你从来也没有真正了解过我!在我的心里,没有什么比家人更重要,因为家人失去了,便再也找不回来,而生意没了,却还是可以重头开始!不过我所说的这些,一心扑在事业上的君东家应该不会明白!或许,这就是男女的区别!”说完,起身,“如果君东家对我不满意,或者我的疏忽造成了损失,君东家可以依照协议处罚,只是,请您不要随便指责我,指责我的家人,尤其是我的夫君!正如你不会希望听到有人指责你的妻子!如果今日君东家让我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的话,如今相比君东家也说完了,我该走了,告辞!”
说罢,转身离开。
“你站住!”君世轩猛然起身喝道。
柳桥转身,怒意涌出,她不知道君世轩究竟发什么疯,没错,这些日子她是怠慢了一些,可是并没有造成什么损失,他至于如此吗?“君东家还有什么指教?!”
君世轩死死地盯着她,一脸愠怒,仿佛即将要大发雷霆一般,然而,半晌过后,却是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我的孩子没了!”
柳桥诧异,“什么?”
“我的孩子没了!”君世轩再一次道,眼底竟然浮现了朦胧的水雾,“昨天,欣儿小产了,我的孩子没了!”
柳桥皱眉,随即,恍然,感情他对她大发雷霆是迁怒?“好端端的怎会这样?”不过话问完,心里却隐隐猜到了结果。
近亲结合的恶果吧?
果然,君世轩不是上天厚待的一个。
虽然被迁怒心里不虞,只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岂能跟他计较?
“君东家,你们还年轻,还可以再有孩子的。”
君世轩颓然地坐下。
这是柳桥第一次见到他这样。
“你知道吗?”君世轩低喃道,“我父亲离世之前,我对经商并没有兴趣,甚至厌恶,我厌恶这铜臭,厌恶我父亲用各种各样的手段给别人竞争,相斗,甚至曾经赶尽杀绝过,后来,我父亲忽然病逝,我不得不接受家业,因为如果我不接手,我们母子就会被人给吃了的,起初很艰难,真的很艰难,要不是母亲每日的眼泪鞭笞,若不是舅舅的倾力帮助,我走不下来!后来,渐渐的,我发现我变的跟爹一样了!甚至比他更加的狠!我不但对生意对手狠,对曾经逼迫过我们母子的人更狠,就算他们是我的亲人也一样!赶尽杀绝!只有赶尽杀绝才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可是……”他抬头看向柳桥,“是不是因为我作孽太多,是不是因为我下手太过狠辣,欣儿的孩子才会没了?是报应吗?”
柳桥看着他,“我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只是……君东家,如果是报应,早就报了,岂会报在一个没出生的孩子身上?而且,就算是报应,我们也只能承受!这个道理从当日作孽的那一日开始就该知道。”
“可若是真的有报应,为何不报应在我的身上?!”
“如今不算是报应在你的身上吗?”柳桥道。
君世轩一窒。
“只是,我并不觉得这是报应。”柳桥缓和了语气,沉吟会儿,终究还是无法将近亲结合的后果说出,这时候说出来对他们谁都没好处,那表小姐没了孩子已经够惨的,她不该在雪上加霜,“不过是一个意外罢了,君东家跟少夫人都还年轻,定然会再有孩子的。”
“是吗?”君世轩道。
柳桥正色,“君东家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商场上的手段大家都会用,君东家所谓的赶尽杀绝也并非真的要了人的性命,没有杀孽,如何会有这么重的报应?如果真的有报应,那便是说老天长了眼睛,既然有眼睛,便不会下这么重的报应。”
君世轩听完,愣了一下,随后笑了,凝视了她半晌,“柳桥,谢谢你。”
“不用谢我。”柳桥道,“而且,我觉得这个时候君东家不应该在这里,而是应该去陪你的妻子,孩子没了,君东家尚且如此难受,更别说是孕育孩子的母亲。”
君世轩笑容敛去,“嗯。”
柳桥看了看他,“君东家,有个问题我想请教一下你,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回答。”
“你说。”君世轩道。
柳桥沉吟会儿,“君东家方才说你一开始并不喜欢经商,那这么多年下来,君东家快乐吗?”
“快乐?”君世轩蹙眉。
“嗯。”柳桥道,“撇去了不得不如此,君东家,你快乐吗?做着这些你曾经厌恶的事情,你快乐吗?”
君世轩凝视着她,半晌后道:“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我们都没得选择,包括快乐与不快乐。”
“选择?”柳桥低下头,呢喃着。
选择吗?
君世轩没有选择,所以,最后连快不快乐都没得选,那她呢?她有的选择吗?还有易之云,他有吗?!
有的。
只是,代价很大。
她不知道该不该去赌一把!
“谢谢君东家。”柳桥抬头,微笑道,“如果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美食坊目前运作正常,因为才开始运作,所以分红的事情恐怕得延后几个月,至于腐竹作坊,你放心,最迟月底,我就可以去看看。”
君世轩看着她,“嗯。”
“另外,给我爹治腿的事情,也谢谢你。”柳桥继续道。
君世轩道:“举手之劳。”
“那我先走了。”柳桥道,随后转身离开。
“柳桥。”君世轩却叫住了她。
柳桥转身。
“柳桥,你真的不像个孩子。”君世轩缓缓道。
柳桥一愣,随即失笑:“我本来就不是孩子,从我嫁人的那一刻起,我就是妇人,不再是孩子,可以也必须去照顾和保护家人,或者……”话停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或者……
成全。
成全需要她去成全的人!
柳桥吸了口气,抬头,“告辞。”
这一次,君世轩没有阻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