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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如此的,只要没人特地点出来,当事人多半都已习以为常了。不是有多傻,或者有多迟钝,而是应了一句老话,当局者迷。
王子胜便是如此。
在此之前,他也并非完全没有感觉到异常。毕竟,自家的儿女素来都是这般性子。
像长子王仁,打小就是个闹腾的,别说外人了,就连自家人提起来都会不由自主的多添一句——像他老子!
再如王熙凤,那确实是个彪悍泼辣的,可问题在于,王氏女原就不是走的温柔贤惠的路线,刁蛮一些也没啥罢?
可就是这一桩桩一件件,所谓的没啥,串联到了一起后,却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就因为王仁像极了王子胜,所以就可以任由他瞎胡闹都不当一回事儿了?要知晓,王子胜是不长进,可同样的他也没有甚么闯祸能力。近两年暂且不说,他年岁大了,原就闹腾不起来了。可就算是在头几年,他最能折腾的时候,也不过是跟一群狐朋狗友一道儿下馆子吃酒玩乐,再不然就是跑去秦楼楚馆逗头牌玩儿。
然而,王仁干的却不仅仅是这些小事儿。
自打得了贾赦提醒之后,王子胜便先是让人彻查了王仁最近几年干的好事儿,这不查则已,一查……
“混账东西!我道你只是爱往秦楼楚馆里厮混,想着哪家的哥儿不是如此,也没往心里去。可你自己瞧瞧,这些年你究竟干了多少荒唐事儿?逗弄头牌我不管,可你连良家女子都沾手。先前宁国府珍大爷的事情,你不知晓?好好,这也罢了,左右是你情我愿的,可你告诉我,为了区区几样玩物,你到底坑害了多少人?!”
对于高门大户的哥儿来说,上秦楼楚馆那就不叫个事儿,当然不付渡夜之资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可若是对良家女子下了手,性质整个儿就不同了。好在王仁闹归闹,却也没有干出强抢良家妇女的事情,多半都是拿几个钱哄人家玩,而被他玩过的良家女子,也不过是顶着良籍干那暗娼的勾搭。
而最让王子胜无法接受的是,王仁为了区区几个小玩意儿,竟是屡次拿王家的名头说事儿,硬逼着人家割爱。若仅仅如此倒还罢了,可也不知晓是这种事情干多了麻木了,王仁最初只是用重金砸人换东西,到后来却是沦落为明抢了。
“好,好。你以为你不说话,这事儿就罢了?哼,你信不信我立刻上衙门告你去?”
看着跪在自己跟前沉默不语的独子,王子胜也吃不准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说来也是悲哀,自打原配过世之后,王子胜就觉得跟儿女离了心。贾赦有句话说错了,都不用等儿女嫁娶,这俩东西就已经不愿意认他了。
何其悲凉?
“不信?也成呢,索性我学了宁国府的敬大老爷,开祠堂将你的名儿除了如何?”
王仁依然不言不语,也不知晓是笃定了王子胜只是在吓唬他,还是对于他而言,一切都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见王仁这般做派,王子胜面露绝望的闭了下眼睛,他不是贾敬,还真做不出将独子除名的事情来。这需要太大的勇气,尤其他除了王仁之外,再无别的儿子,至于孙儿更是没影儿。
等等,为何他不早些让王仁成亲?
蓦然间,王子胜仿佛抓住了些甚么,震惊的后退了两步。
是了,当初王家二老早早的就提过要给王仁娶一房妻子,不为旁的,单为了约束他。可为何这事儿就莫名其妙的没了后续?王子胜清楚的记得,当时是王子腾的之妻李氏提议,哥儿年岁小,不着急……
可他家凤丫头都十四岁了!
徒然之间,王子胜只觉得一股子寒气从脚底直窜上来。是李氏建议让王仁晚些成亲的,以至于今年已经二十有一的王仁,始终没有妻室的约束。同样的,也是李氏故作慈母样,在王仁房里放了好些个美娇娘。还有,当年他不想续弦,原本王家二老是坚决反对的,一样是李氏劝服了他们……
王子胜怔怔的立在当场,脑海里却将这些年的一幕幕尽数过了一遍。
李氏多温柔呢,不单总是替人着想,更是将王家后宅整治得妥妥当当,让所有人皆无后顾之忧。甚至有时候,王子胜教训儿女时,俩孩子都不愿意听他的,可若是换成李氏来,总有办法让俩孩子乖乖听话。
他这些年都干了甚么蠢事啊!!
“老爷,凤姑娘来了。”门口的帘子被挑开了一角,小丫鬟低声说着。
“让她进来。”王子胜拿手撑住一旁的小几,略微平复了一下心绪,等待女儿的到来。
片刻后,王熙凤大步走了进来,却并不往王子胜跟前凑,而是就立在门边,远远的望着里头一立一跪的父兄二人,极为敷衍的行礼道:“敢问父亲有何事吩咐?还特地唤我来此?”
在这之前,就算王子胜有事儿要说,多半也是让丫鬟婆子转告的。仔细算起来,无论是父子还是父女,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面对面的说话了。
王子胜一脸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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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王子胜的五味杂陈,荣国府这头显然要平和多了。
死者已矣,更别说死的只是隔壁东府的敬大太太,哪怕听闻死讯时,的确很是诧异。不过,既然过去了,那就该咋样仍旧咋样好了。真正为敬大太太难过的,至少在荣国府里是寻不出一个的。
转眼又是八月里,三年一度的科举再次开考。
这一次,荣国府内有三人参加。
大房的琏哥儿,二房的贾政、珠哥儿父子。
说真的,这三人里头压力最大的,并非学问最不好的琏哥儿,也不是素来心理承受能力较弱的珠哥儿,而是贾政。这琏哥儿今年十四,珠哥儿也不过才十五,这个年岁就算参加了科举,考中的概率也是极为低的。事实上,别说最后的殿试了,能通过乡试的,多半也在二十五岁以上。
也就是说,珠哥儿和琏哥儿只是去试水的,能过自然是好的,不能过……
那才叫正常的,不是吗?
可贾政就悲哀多了,他曾经参加过一次科举,可惜没中。非但没中,还因着过度疲劳,之后狠狠的病了两个月。好在当时荣国公贾代善尚存着一口气,临死前跟长青帝递了折子,替贾政讨回了从五品工部员外郎一职,而贾政这一坐就是十来年。
如今,再临科举年,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仨都是拥有国子监监生名额的人。也就是说,他们完全可以不去参加乡试,直接参加来年的会试。如此一来,面子上是能好看一些,可惜不行就是不行,倒在会试上一样没甚么值得骄傲的。
虽说荣国府这仨皆不用参加乡试,不过因着他们跟正常的举人是不同的,他们仅仅是因着国子监监生的名额,可以免于会试,却并不代表他们就因此拥有了举人的头衔。也因此,就算无需参加乡试,他们也一样要去报个名,做个登记。
再往后,就是惨绝人寰的考前大补习了。
十二高兴疯了!
他最喜欢的就是折腾别人。可惜,能够在那拉淑娴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折腾别人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他早就打算好了,等将来出仕了,他一定要往太子太傅的位置拼搏,光明正大的折腾皇子皇孙们,最好连那位无冕太子一块儿恁!
而在这之前,他完全可以先把他家二叔折腾得死去活来。
“你说你自荐当你二叔他们的先生?”那拉淑娴一脸的惊疑不定,“我记得你先前说过,不打算让你哥哥他们出仕的,怎的又变了?”
“我不泄题就是了,只认真教导,绝对不会泄露会试的试题的。若是他们有能耐自个儿考中,为何不能出仕呢?”十二也不知晓自己怎么就给了那拉淑娴这种错觉,难道他像是那么无聊的人,非要拦着家里人不让其出仕?
那拉淑娴仔细想了想,略微修正了一下脑海里的记忆,这才缓缓的道:“折腾你二叔无妨,就是你琏二哥哥也没甚么,想收拾就收拾罢。可珠哥儿……”
迟疑了一下,那拉淑娴也不知晓该如何表述了。珠哥儿那孩子,心地是很好,性子也很稳妥,学识方面至少在即将临考的三人中算是最出众的。可他却也有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这种缺点真心要不得,除非他一生遇到的都是好人,但凡遇到哪个想要对付他的人,都无需太费劲儿,狠狠的逼上一逼,他自个儿就可以将小命玩完。
见那拉淑娴满脸的迟疑,十二便道:“我不会对珠大哥哥如何的,他的性子我还不清楚吗?都没人逼他,自个儿就能将自己逼死,若再有人给他压力,恐怕他压根就活不到开考那一日了。”
“他这性子……唉。”
“说起来,也不单单是性子问题,他的身子骨也太差了。亏得他有国子监监生的名额,无需参加乡试。要不然,三天一轮统共三轮的乡试,就足以累死他了。”十二满脸的无奈,“就算他侥幸逃过了乡试,这会试也真不好说。他要面临的根本就不是落榜的问题,而是怎么熬过那几天。”
乡试同三轮,每一轮有三天,又因着每次都要提前一天进入贡院待考,事实上考生要待的时间是每次三天三夜。考过一轮后,可以休息一日,再度入贡院仍是如此。连着三轮之后,才算是暂且告一段落。
基本上,以珠哥儿的身子骨情况,若是参加乡试的话,绝对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而会试的情况则要好上很多,虽然也有三轮,可每轮只需待上一天一夜。
“我已经再三提醒过二太太了,让她对珠哥儿的身子骨情况多关照些。她倒是听进了我的话,每日按着三顿的给珠哥儿进补。前两日我看到珠哥儿,还被他唬了一跳。那小脸儿圆的哟,简直跟二丫头有的一拼。”
听那拉淑娴这么一说,十二好悬没喷出来。还真别说,珠哥儿确实胖了许多,尤其是脸圆了不止一圈。不过,饶是如此跟迎姐儿还是有很大差异的。毕竟,珠哥儿只是脸圆,而迎姐儿却是浑身上下哪哪儿都圆。
不过,珠哥儿的身子骨的确是大问题。
哪怕会试要比乡试轻松许多,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熬过去的。旁的不说,就是不写答卷好了,将人关在巴掌大的号房里,一天一夜下来骨头都僵硬了。这以往哪怕再怎么用功念书,起码每隔一刻钟都会起身活动活动筋骨。而在号房里,那可真的是连胳膊腿儿都伸不直的。
更别说过了会试以后,还有愁人的殿试了。别看殿试统共也就只有那么一天,问题在于,那是在宫里,是不能进食也不能如厕的。尤其是不能如厕这个问题,直接导致还不能提前吃饱喝足。基本上,那就是一饿一整天的,若是身子骨不好的,还真就未必能撑得住。
“听你这么说,问题还真不少。要不这样好了,你专心致志的折腾你二叔,让琏儿带着珠儿多跑跑跳跳?我看迎姐儿整日里上蹿下跳的,身子骨倍儿好。”那拉淑娴凝神一想,又道,“回头我就让迎姐儿带着璟儿,省的我养个哥儿就跟养猪似的。”
十二无言以对。
其实,璟哥儿虽不爱动弹,可他并不胖。反而是迎姐儿,哪怕整日里上蹿下跳的一刻都不安生,却仍旧圆滚滚肉嘟嘟的。没法子,她蹦跶得厉害,吃得也多。
见十二不搭话,那拉淑娴便自顾自的定了下来:“就这般办罢,左右你只要记得少折腾你俩哥哥,至于你二叔,随便玩罢!”
……
……
贾政永远也不会知晓,自己落到这么悲惨的地步,全败一贯以温柔贤惠示人的那拉淑娴。在熬了半月之后,贾政奋起反抗,拒绝了十二给他开的小灶,决定自个儿用功念书。
比起半路落荒而逃的贾政,珠哥儿和琏哥儿反而撑了下来。一则,十二并没有刻意针对他们,二则,他俩对十二有着莫名的信任。
珠哥儿是因为崇拜张家一门读书人的缘故,打心底里认为十二一定在张家学到了不少本领。而琏哥儿就更干脆了,从小到大,他都被折腾多少回了,若非十二天资聪慧的话,难不成还能是他太蠢了?
哥儿俩收了玩闹之心,格外认真的跟着十二做学问。见他们终于定下心来了,十二索性带着他俩拜访张家,不为旁的,只为了多同张家老太爷说说话,沾沾这位太傅的喜气。
而在几人认真做学问期间,荣国府也发生了一件喜事儿。
李纨生了,在九月下旬的某日晌午发动,于掌灯时分诞下了一个大胖小子。
别说二房了,整个荣国府都是欢天喜地的。贾政原本是窝在书房里苦读的,得了信儿之后,提着灯笼过来看乖孙,并当场取名为兰儿。
至此,荣国府也终于有了重孙辈儿的孩子,而隔壁宁国府则是早就有了蓉儿,没法子,谁让宁国府是长房呢?自古长房出小辈儿嘛。
只是,兰儿的出生并不能阻止荣国府男丁们的上进心,旁的不说,起码他老子珠哥儿是格外的用功上进。其用功程度让十二忍不住在心惊肉跳的同时,又将魔爪伸向了贾政。
——你不是不想用功吗?不是瞧不上我?成啊!出自于太傅张淄潼手书的典籍,你是要还是不要呢?
贾政当然是要的,回头就抱着所谓的典籍开始用功苦读起来。
东西当然是好东西,可惜跟这一届的科举会试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毕竟从古至今的典籍如此之多,科举又只是考很小的一部分,想要刻意避开考到的部分,简直不要太容易了。
日子就在荣国府苦读气氛中渐渐过去了,至年前,又发生了一件事儿,却是林海一家子回来了。
林家三年的孝期已经结束了,林海赶在回京述职之前,回到了京城。又因着他本身是极有能耐的,加之前几年的事情也确实是过去了,长青帝又不是廉亲王那种记仇性子,很快就对林海做出了明确的表态。
——把他恁到户部当了左侍郎。
各部院子左右侍郎都是正二品,撇开户部坑死人的隐形老大不提外,林海这也算是官复原职了。在江南一带事发后,多半的人都是削官罢职,甚至还有几个特别倒霉的直接人头落地,像林海这种只是被弄到闲散的职位上待了几年,如今又回到要紧职位上的,已经是天大福运了。
问题是,户部那位隐形的老大真心很坑啊!
这头林海刚接到调任文书,来不及安顿家里人,就立马带着妻女来到了荣国府。这妻女当然是直接往后宅里丢,左右那是贾敏的娘家,往哪儿待着都不会无聊。而林海本人则是哭丧着脸寻上了他的大舅哥。
“大舅哥……”救命哟!
贾赦这些年的官当下来,虽说一直没能如愿的削官罢职,可不管怎么说,这些年来多少还是有了长进的,譬如,察言观色。
“哟,林妹夫这是怎的了?别介别介,论亲戚你是我妹夫,可若论品阶,你是二品官儿,我才从二品。”贾赦笑眯眯的看着林海,调侃道,“要不要我给你行个礼?”
林海险些没被吓趴下。
因着这三年里远离京城的缘故,林海根本无法掌握京城里的消息。也因此,他直到今年出了孝期,又给亡母大办了水陆法事,离开了祖籍姑苏后,这一路往京城来才开始打探起具体消息。这一打听,就差点儿把他吓死了。
甚么太子|党屡次请求三立太子,甚么前太子因不满长青帝派人行刺,再甚么九门提督王湛死在了任上,还有就是贾赦跟升天似的,飞快的晋升……
别看这些事情貌似离林家很远,可仔细一想皆有关系。旁的不说,就说林海若是在京城的话,估计他也会跟着一道儿请求三立太子,然后就一不小心再度被长青帝记恨上,再不然也有可能因着行刺一事被牵连。
这可真的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大舅哥,您可是一等将军,怎么说也得我给您行礼呢!”换个场合,林海也就摆出文人的傲气了。问题在于,眼瞅着自己就快空降到户部当左侍郎了,他是真的没那个勇气跟那位隐形老大硬杠上。
得罪长青帝是死路一条,得罪那位恐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而,林海压根就不想死,他有妻有女,还盼着出孝以后,爱妻再给他生个儿子。这档口,你让他为了所谓文人的气节开罪那一位?呵呵。他是文人,不是傻子。
“接到调任文书?”贾赦一看林海这副神情,就知晓发生了何等恐怖的事情,当下换了一副笑嘻嘻的嘴脸,继续侃大山,“知晓这调任文书是怎么来的吗?是我跟廉王殿下推荐了你,之后廉王殿下直接跟圣上讨了你!”
林海:“…………”多大仇?!
这厢,林海对着贾赦欲哭无泪,那厢,贾敏已经见过所有的娘家人了,还抱了抱刚出生不久的小兰儿。
再然后……
“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荣庆堂里,已经三周岁半的宝玉身着大红袄子,头戴玳瑁小冠,一副喜庆的小模样。他得了消息匆匆赶来,尚不曾见过姑姑贾敏,倒是对林家姐儿先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堂下,因着林家的拜访而全员到齐的哥儿姐儿们,只这般笑眯眯的看着宝玉,旋即又下意识的看向孩子王的十二。然而,十二压根就不以为意,他对于这个衔玉而生的堂弟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属于那种以前没交情往后也不会打交道的类型。
宝玉可不知晓下头的哥哥姐姐们都各怀心思,见自己说了这话后,没人理会他,索性蹬着小短腿儿就往林家姐儿跟前凑。
可怜林家姐儿如今不过两岁多点儿,且因着一出生就跋山涉水的,故而身子骨较之旁人略有些不足。加上之前因着守孝的缘故,林家姐儿自懂事以来就没见过那么多人,她本性又有些羞涩,冷不丁的见一个眼生的哥儿朝她冲来,便忙不迭的往母亲身后钻。
贾敏见女儿如此,忙笑着道:“我家姐儿素来胆小,恐是害羞了。”
“不怕,同我们玩熟了就好。”宝玉却是个自来熟,且还是个没眼力劲儿的,丝毫不曾因着贾敏的话而停下脚步,反而径直走到林家姐儿跟前,伸手就去拉她。
说真的,三岁半的孩子,指望他知礼数本身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儿。况且,严格来说宝玉也不算没礼数,毕竟他是表达了自己的善意,又盛情邀请了林家姐儿同他一道儿玩耍。
然而……
迎姐儿一个没忍住,直接蹦到了林家姐儿跟前,张开双手跟母鸡护小鸡似的,挡在了林家姐儿身前,还压低了声音威胁道:“新来的妹妹是我的,敢跟我抢人,回头叫政二叔叔打你!”
宝玉懵了,旋即哭着跑回了贾母跟前。
贾母也有些发懵,因着方才迎姐儿威胁宝玉时,是刻意压低了声音的。虽说像就在跟前的贾敏母女俩是肯定听见的,可上座的贾母必然听不到。故而,贾母只是看到宝玉高高兴兴的跑到前头,旋即迎姐儿跳了出来,宝玉就哭着跑回来了。
“二丫头又闹甚么?”贾母一头雾水,不过因着迎姐儿有太多的案底,又是宝玉的姐姐,因此贾母很快就将过错都推到了迎姐儿头上,“不许欺负你宝玉弟弟,更不许吓唬新来的小妹妹。”
听得贾母这话,迎姐儿先是瞪圆了眼睛,旋即转了转眼珠子,当下拿手捂着脸,嘤嘤嘤的道:“老祖宗偏心眼儿,老祖宗只喜欢宝玉弟弟,不喜欢二丫头了!偏心眼儿偏心眼儿偏心眼儿……”
贾母一头冷汗的看着自家这个胖孙女,不用问了,这一准是学了琏哥儿。瞧瞧这话说的,就算她真的偏心眼儿好了,也不用这般大喇喇的捅出来罢?这个祸头子!
“姐姐不哭,黛玉喜欢姐姐。”
还不等贾母用眼神让那拉淑娴出手,林家姐儿便已经从母亲身后走了出来,先是拿手碰了碰迎姐儿,旋即小声的安慰道。
迎姐儿瞬间不哭了:“这个妹妹我也曾见过的,梦里见的!”
不愧是阖府上下最爱学旁人说的迎姐儿,转瞬间就盗用了宝玉的名句。若光是盗用也就罢了,偏迎姐儿还半拉半搂着林家姐儿,满脸堆笑的道:“妹妹你真好看,我也喜欢妹妹你。”
俩小姑娘,大的白白胖胖一副讨喜的模样,小的精致秀气仿佛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这俩站到一块儿,别提有多逗趣了。
那拉淑娴忍不住掩嘴笑道:“这么喜欢你林妹妹,索性带着她去你房里玩会儿?对了,带上璟哥儿,别闹腾,别欺负妹妹。”
“嗯嗯,我只欺负哥哥弟弟的。”迎姐儿猛点头,全然忘了几个月前刚把探姐儿欺负得哭鼻子。
不过,也许是真的有缘分罢,这俩姐儿玩得倒是不错。主要还是因着林家姐儿性子软和,姐儿俩一动一静的,倒是互补得很。瞧着倒是有点儿像元姐儿尚且入宫前,姐姐带妹妹的模样。当然,如今迎姐儿却是成了姐姐,身边还拖着个名为璟哥儿的小猪崽。
说是让他们仨玩一道儿,可事实上完全就是迎姐儿和林家姐儿一道儿玩,璟哥儿今个儿被人从荣禧堂溜到了荣庆堂,又被再度溜回了荣禧堂,郁闷的他倒头就睡。等再度醒来时,外头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不光是今个儿来做客的林家姐儿没了踪影,连他那疯姐姐都跑了个无影无踪。
璟哥儿趴在暖炕上认真的思索了一下,既然没人陪他了,那就……再睡会儿?
多年以后,当旁人问璟哥儿,头一次遇到命定女神是何种场景时,他无语以对。从头到尾都是睡过去的这种话,真心不是一般般的羞耻。更羞耻的当然是,第二次、第三次……以及第很多次,他都是睡过去的。
……
……
因着临近年关,林家在京城里又没有旁的亲眷可以走动,故而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就算林海没空,贾敏也常常带着女儿来娘家这头走动。
不过,几次以后,贾敏就觉出来了,娘家二嫂王夫人似乎对自己有甚么看法,贾敏原就是个敏感的性子,觉察到这一点后,便很少往二房去了。又因着二房的金玉疙瘩在荣庆堂养着,贾敏索性便直接往荣禧堂而去,正好这里还有个小姑娘能帮她照顾自家小闺女。
王夫人为何会对贾敏不喜呢?当然,多年前闺阁中的小事儿是一个引子,不过更重要的却是……
宝玉被告了黑状。
告状的人毫无意外的就是十二,他直接寻上了贾政,也没说旁的,就是提醒了一句,璟哥儿已经开蒙了,宝玉呢?
甚么叫做撒谎不打草稿?这就是!
天知晓璟哥儿每日里都是吃了睡睡了吃的,弄得那拉淑娴几次都以为自己是养猪的。开蒙?那玩意儿是能吃还是能睡?等他睡饱了再说罢!
可惜的是,贾政并不知晓真相。又因着珠哥儿当年就是不到三岁就开蒙的,如今论学问,是远远的超过琏哥儿。当下,贾政就警醒了。他已经输给了贾赦,照目前来说,想要超过是痴心妄想了。那他的儿子就更该用功一些,珠哥儿比琏哥儿强,宝玉怎能比璟哥儿差呢?
事实上,贾政是很有野心的,他希望这个衔玉而生的小儿子,不单要干掉璟哥儿,更要干掉十二。
这干掉璟哥儿也就罢了,可干掉十二……
——宝玉永远不会知晓,他老子给他立下了何等丧心病狂的人生目标。
宝玉也跟上了寒窗苦读的节奏,而在这期间,荣国府度过了端闰五十七年的年关,来到了端闰五十八年。
开春之后,头一件大事儿便是会试开始了。荣国府这头,贾政带着珠哥儿、琏哥儿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贡院,开始了艰苦卓绝的会试之旅。
会试的艰苦且略过不提,左右不是甚么享福的事儿就是了。单说会试结束后,旁人也就罢了,珠哥儿不出意料的病倒了。且这一病,直到会试放榜都没有好。
紧接着,就轮到贾政不好了。
会试放榜,金色的皇榜上,后段末尾赫然写着两个名字:贾珠、贾琏。
因着原本就没抱任何希望,大房这头就没派人去瞧。而二房又因着珠哥儿病倒一事,所有人都围着他转,故而这一日只有贾政一人跑去看皇榜。结果这一看,贾政当即口吐鲜血,仰面晕倒。
消息传到荣国府,贾母直接哭死过去。好在之后不久,贾政被送回府里,又经大夫诊断后,得出郁结于心,怒气攻心的说法。简而言之,就是自己作的,并且没啥大不了的。
这么说当然有些没心没肺了点儿,毕竟吐血是很严重的事情。可面对忧心不已的贾母,只能将事情往轻了说。况且,贾政这情况确实也不算特别严重,若不好生调养确会影响到健康,可只要能看开些,再仔细将养几个月,铁定会好起来了。
至于贾政吐血的原因……
最开始所有人都被贾政给吓到了,故而没人关注这些。可问题是,会试放榜之后,是有人过来报喜的。这并非长青帝安排的惊喜,而是贡院自个儿闹的。算是一项福利,却不是面对上榜的考生,而是面对贡院里那些苦哈哈捞不到油水的差人的。
试想想,既然去报喜了,那肯定会给个红封罢?多少且不论,白得的油水谁会嫌弃?不过就是跑个腿儿罢了,万一遇到肥羊了,怕是一年的吃喝都捞回来了。
这不,还真就让他们碰到了。
继贾政之后,贾赦第二个知晓了这个天大的喜讯,他二话不说直接赏了报讯的差人每人一个五十两的大封赏,旋即便整了整衣冠,去荣庆堂报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