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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知县很恶心,许县丞却很热情。桌上坐着的除了老熟人陆澄源和何论之外,还有那位曾到建昌办理许梁行贿案的南康推官洪南星,此外还有其他县的三名官员。
就在座的官员品级来说,许梁的品级最低,也就是说,在座的都是上官。所以许梁态度恭敬,寿宴开席后,他挨个敬酒,本着您随意,我干了的大无畏精神,挨个敬了个遍。
敬到陆知县的时候,陆知县仅仅端起酒杯凑到唇边湿了湿嘴唇。
这时孙知府端了酒杯代孙老太爷前来答谢到场捧场的宾客,轮到了许梁这桌。众人共饮一杯后,许梁趁着孙知府没走,又倒了满满一杯,脸红脖子粗,摇晃着端到建昌知县陆澄源面前,大着舌头咧嘴一笑:“陆,陆大人,咱俩都,都是建昌来的,你,你又是我的上级,来,下官再敬您一,一杯!”
说着许梁又朝陆知县杯中满满地倒了一杯,瞪着红丝丝地眼睛看着陆知县。
陆知县登时脸都绿了。他虽然工于心计,但酒量并不大,先前与桌上人喝了几杯,孙知府过来答谢的时候又满满干了一杯,这时正努力地压着酒劲呢,现∧▼,在要是再喝了这满满一杯,岂不是要了老命了?
陆知县慌得摆手道:“诶,许大人,咱们时常见面,一起把酒言欢的日子多得是,嗝,咱们就算了吧,你多敬敬南府康里的大人们。”
“不!”许梁很执着,端着的酒杯又朝前伸了伸,吐着酒气道:“陆大人对下官回护,甚,甚多,这些我都知道,今日我无论如何都,都得再敬您一杯。”
“呵,呵,”陆知县尴尬地笑,又朝身边看着的孙知府等人道:“我看许大人是喝多了,哈。”
此时许梁脸色红得妖艳,呼出的热气都带着浓重的酒香,说话口齿不清,自然是醉了。
“我没醉!”许梁闻言把眼一瞪,手一摆大叫道,又盯着陆知县,道:“陆大人不喝便,便是瞧不起下官?这样,下,下官先干为净!”说罢,一仰脖子,咕噜咕噜,果真干了。然后许梁用袖口抹了把嘴角的酒渍,鼓着红眼睛瞪着陆知县。
陆知县真不想喝,端起杯凑到嘴边轻抿了一口,抬眼一看,许梁仍然瞪着他,大有他不把酒喝完便要上来拼命的架式。
同桌的其他官员这会也看出这两个人有些不对劲了,奇怪地看着两个。
孙知府见状轻咳一声,对陆知县笑道:“陆大人,许县丞也是一番诚意,你就别摆上官架子了,把酒喝了。”
陆知县略为惊讶地看眼孙知府,见孙知府在扭嘴示意,想到这是在孙知府府上,给孙老太爷祝寿,若是弄得动静太大岂不给孙知府难堪?
陆知县很快就想通了这一点,恼怒地看眼依旧死盯着他的许梁,暗道一声晦气,一抬手,捏着鼻子喝光了。这酒一下肚,陆知县便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火烧火燎,一阵阵酒气便朝嗓子眼上涌。
孙知府见陆知县喝了,便转身去了下一桌。
何通判多少知道陆知县的酒量深浅,见陆知县喝酒之后便端端地坐着,眼睛发直,脸色发青,忙朝他碗里夹了夹青菜,道:“陆大人,压压酒,压压酒。”
陆知县转脸朝何通判一笑,随即哇的一声,就见陆知县双手捂着嘴,蹲到凳子边大吐特吐。
边上的官员吓了一跳,纷纷离席,免得被溅到身上,何通判忙着拍陆知县的背,洪推官急忙招手叫下人打些清水过来,几名官员捂着嘴看着,交头接耳的说着,隔壁桌的客人也站起来要看个究竟。
正在这一团乱的时候,忽听得一阵呵呵的笑声,几名官员奇怪地寻找笑声的来源,找了一圈就见建昌县丞许梁依旧直直地站着,红朴朴的脸上却带着笑意,嘴里呵呵地乐得不行,一名官员正要开口问个究竟,忽见许梁身形一晃,直直地栽倒在桌子底下。
又是一番慌乱。
孙老太爷的寿宴结束后,许梁被随行的护卫们抬进轿内,回了建昌县,而陆知县据说吐到最后嘴里只剩黄水,被何通判扶到厢房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在许府里醒过来的许梁听说陆知县寿宴结束后第三天才返回建昌,当下大笑三声,快意无比。
这之后十几天,陆知县和何通判忽然对许梁客气起来。其实陆知县也很无奈,七月初二那天当众出了这么大的丑,陆知县对许梁可谓是恨得咬牙切齿。在某日找到何通判商量着怎么再出阴招把许梁搞倒搞臭,结果何通判却转告了个不好的消息:南康知府孙一平曾当着何通判面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话,许县丞很不错。
这让何通判傻了眼,要知道当初孙知府也是巴不得许梁滚蛋的主,怎的一场寿宴之后就改了口风?百思不得其解的何通判便悄悄地打听,结果从孙府一名管事的口中得知,当日许县丞送的寿礼之中带夹带了点其他的东西,虽然具体是什么那管事的没说,但何通判却明白,孙知府必然是由于这份寿礼,对许梁改变了看法。
陆知县听后就懵了,他没料到许梁这么会来事,居然悄无声息地就与孙知府搭上了线。
再过几日,连陆知县都要感叹,许梁太能拉人了。
原本与许梁特意保持距离的孙巡检,秦典史等人,兴许是从别的地方听到什么风声,又或者是许梁使了什么手段,居然又与许梁走得极近,半个月时间,这几人便与许梁出去吃了三四顿饭。
光吃饭自然不算什么,但饭桌上这几人总会聊些什么吧?比如暗室密谋之类。
后来,陆知县一手从京城国子监带出来的建昌主簿江渚南居然曾犹豫着说起许梁好几次宴请他,问陆知县他是否方便去。
陆知县登时就心惊肉跳,甚至感到一丝恐惧。此后便对许梁很客气,每日的点卯,陆知县交待完之后总不忘看着建昌县丞许梁,问一句:“许大人,你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建昌众官员很惊讶,许梁很满意。许梁暗自感叹,塞到寿礼底下那三千两银票没白花,立竿见影。
七月底,陆知县把许梁叫到县衙,笑容满面,亲切地将一纸调令放到还在发愣的许梁手上,恭喜道:“恭喜呀许大人,仅一年时间,许大人便从无品无级的举人升任正七品的知县老爷,与本官也是平起平坐,当真是可喜可贺呀。”
许梁看完这纸调令,犹自不信,惊奇地问道:“县尊,这,这是怎么回事?”
陆知县笑得越发真诚,拍着许梁的肩,以羡慕不已地语气说道:“这你还不明白吗?朝庭正值用人之际,许大人德才兼备,本官觉着许大人放在建昌小县可惜了,特意上折向朝庭举荐许大人,想不到朝庭旨意这般快就下来了。”
“不是,下官是想问,为什么是镇原知县?”许梁道。
“呃,这个本官也不知情,兴许正好镇原知县有空缺吧。”陆知县笑道。
镇原县,隶属于大明陕西省平凉府。地处西北,最近很乱。
许梁记得葛乔曾经说过,大明朝的官,有两个地方最要不得,一是辽东前线,与建州女真人几乎月月干仗,巡抚总督死了一个又换一个,官升得快,死得也快,说不准今日升官,明天就挂了。二是西北,西北又穷又偏,物资溃乏,且民风剽悍,犹其近两年西北大部遭遇旱灾,民不聊生,民乱四起。
但相比而言,辽东多少还靠近北京城,做出点政绩多少还能让朝庭知道,踏踏实实干几年命大没死没准就升迁了,换个富裕点的地方继续当官。而西北呢,一直以来就比较没人管,没人理,西北为官,生活条件差不说,基本就难有可圈可点的政绩,没政绩,也就没法升迁,二十岁外放陕西任知县,多半混到退休也就是个正七品知县,这还算是运气好的。
透过张簿簿的调令,许梁仿佛看到陆知县脸上阴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