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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外屋的烛火通明,寝房却是一片昏暗不明。
阮墨艰难地摸黑前行,因着对房间格局不甚熟悉,生怕碰倒什么,只能极慢极慢地腾挪着,而且毕竟不是做心安理得的事,总归是有几分心虚,听见半点儿声音都得惊疑不定半天。
所以,等她终于摸到床沿时,僵硬的右手都已经恢复松软了,反手一摸,倒是背上出了一身冷汗。
哎,像她这样的人啊,天生没有做贼的胆儿。
怕惊动他,阮墨不敢靠得太近,就扶着床沿往床头挪了两小步,借隔着窗纸透入的微弱月光,微弯了腰去看单逸尘的脸。
还没看清楚,轻搭在床沿的手却似乎碰到了一个带温度的东西,还有点儿软……等她反应过来是什么那一瞬,已对上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眸,根本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眼前天旋地转,整个人被男人以极快的速度翻身压倒在榻上。
“啊……啊——!”
前半声是吓出来的惊呼,后半声是生生痛得尖叫。
阮墨的眼泪立马就忍不住了,被掐住的手腕比上回崴脚还疼上数倍,貌似还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单逸尘被她叫得眉头紧皱,却全然没有松开她的意思,一手制住她的手,紧紧压住她的身子,盯着她皱在一起的小脸,目光凛冽:“进来做什么?”
“你松……松手啊……”她疼得话都说不完整了,眼泪止不住地流,却依旧将他脸上冰冷防备的神情看得无比清晰。
他看见姑娘的小脸上湿漉漉的水痕,便觉心烦,明明是她不听话擅自闯进来,不但吵醒了他,还被他逮着了,也不知到底委屈个什么劲儿,当即脸色更沉了:“回答我。”
早已痛得神魂颠倒的阮墨哪晓得他问了什么,注意力全放在可怜的小手腕上了,苦兮兮地哽咽道:“回答什……什么?”
他两臂撑在她身侧,俯首逼视她,高大的身躯完全笼罩在她的上方,如同一只隐忍怒火的巨虎,冷声重复:“进来做什么。”
“我……我弹累了……就想看看……将军是……是否入睡……”
哼,本是睡着了,被她这么一闯,他便又醒过来了。
单逸尘拧眉看了她一会儿,半晌,算是相信了她的话,终于大发慈悲松开了她的手,从她身上退开,坐在床沿,一语不发地望着某处。
阮墨也一语不发地躺在榻上,一抽一抽地吸着鼻子。
“还不起来,需要我请吗?”他一听那哼哼唧唧的哭声,心里头就难受,说不清是烦躁抑或是旁的什么,总之只想让她快些出去,别在他面前哭。
“将军……我起不来……”
“为何。”
“手……手好像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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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天,将军府的大夫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眯着还未完全清醒的老眼,背上医箱便往主屋的方向赶去。
进了门,未有停留,下人带着他直奔最里头的寝房,走入的第一眼就落在端坐桌边的背影上,立时恭敬地躬身行礼:“将军。”
那个男人并未转头,沉沉“嗯”了一声,又重新恢复了沉默。
他们将军一向寡言少语,不过做底下人的,最要紧便是懂得察言观色,大夫自认也不算差,可……对着一个背影,恕他无能为力:“不知将军有何不适?”
“不是我,是她。”
大夫这才注意到将军的床上似乎还躺了个人,左臂弯曲平放在身侧,半垂的床幔恰恰遮住了脸,看不清模样,不过看装束打扮……明显是个姑娘啊!
这……素来不近女色的将军开窍了?竟然让姑娘侍寝了?
哈哈,那小六子还组局作赌,说将军多年不娶妻纳妾,是有龙阳之好,幸亏他没有跟风下注,不然这月的酒钱又该输光了。
大夫应了一声,便往床榻走去。
习惯使然,问诊定是要先把脉,他跪坐下来,伸手,岂料才刚触到那只纤细的手腕,不曾吭声的姑娘突然痛呼一声,嗓音沙哑,略带哭腔:“轻、轻点儿……”
大夫只消一眼便看出有何异样了,不自觉回头瞄了身后的男人一眼,却见将军也正面无表情望着他,连忙收回视线,装作心无旁骛地给姑娘察看伤势。
他动作极轻,并未再弄疼姑娘,随后取出医箱的草药与用具,帮她正了骨位,包扎处理好后,又将她的手轻放回原位,起身朝单逸尘道:“姑娘手腕骨折,所幸伤势不算严重,只要不再刺激伤处,休养一段时日便能痊愈。”
单逸尘闻言,轻轻皱眉,似乎比他想象的结果差得多:“痊愈后,可还能奏琴?”
大夫一愣,很快便答道:“可以,但伤愈前千万不可碰琴,以免加重。”
“下去吧。”他摆了摆手,语气淡淡。
“是。”
大夫背起医箱走出主屋,回头,看了眼被下人掩上的大门,不禁暗笑。
他们将军真是不懂怜香惜玉,怎的……将人家姑娘的手都给折了呢?以为是军营里那些把受伤当吃饭一样寻常的老大粗吗?
哎,不过也是,刚开荤嘛,总归是不知节制些的……就是难为那位姑娘了。
屋内的单逸尘可不晓得自己被人想作了孟浪的黄毛小子,此刻看着床榻上恹恹躺着的人儿,心里多少有几分别扭。
好歹人家给他弹了这么久的琴,让他得以夜夜睡个好觉,他一个不高兴,就把她的手给弄折了,还不顾她挣扎抗议地质问她……
实话说,他当时虽有起床气,也恼怒于她的不守规矩,但理智尚存,只想问个清楚,再略施小惩,并非有意伤她至此,所使力道也不过五六成,岂料……
哎,女人……真是比他想象的还要娇弱得多。
瞧着外边天儿都快亮了,床上的人还没有动静,单逸尘起身走过去,打算喊人起来回自己的屋去。
结果走到床沿一看,才发现小姑娘竟不知何时,睡过去了。
眼皮子还微微红肿着,满脸干涸的泪痕,几根发丝粘在侧脸上,倒是睡得挺熟的,连他叫了两声名字都毫无反应。
……是真困了吧?
毕竟她近来都得熬到四更才能回去歇觉,连着数日下来,怕是有些吃不消了。
单逸尘的目光扫过她缠着白布的手,终是生起一丝丝愧疚了,没有再打扰她,负手行至墙边的贵妃榻,枕着手臂躺下,闭目养神。
横竖被她闹醒了,他就没想着能睡回去,反正离上朝的时辰也不远了,便在此休息片刻罢了。
烛火昏黄,一室平静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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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日上三竿,寝房内的人儿依旧昏睡得不省人事。
小丫鬟急匆匆地小跑进来,瞧见自己服侍的姑娘竟然还在将军床上,大喇喇睡着没醒,口水都快流到枕头上了,连忙扑过去叫她:“阮姑娘,阮姑娘,该醒了……一会儿将军可要回来了……”
阮墨还做着梦呢,只以为是平常时小丫鬟来喊她起床,一扯被子蒙住脑袋,继续睡。
开玩笑,夜里为了弹琴的差事睡得那么晚,白天也无事可干,当然要睡个天昏地暗,想何时起床便何时起床啊,小丫鬟瞎嚷嚷什么,让她再睡会儿……
小丫鬟心里可急了,又碍着她手上有伤,不敢用力去摇人,还犹豫着该不该继续叫的时候,身后却响起一道低沉微冷的声音:“还没醒?”
她慌忙转身,扑通跪在了将军面前:“奴婢有错,没能把阮姑娘喊起来……”
一听小丫鬟这话,单逸尘便知是什么原因,示意她不用解释:“传膳吧。”
沈叔依他规矩管教得严,府里没有一个不尽责的下人,要怪只能是阮墨睡得太死,像猪似的喊不醒,才直到这会儿还躺在他的床榻上。
听出将军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小丫鬟忙应了声是,又低声问了一句:“那阮姑娘……”
“……添一份碗筷。”
“是。”
待小丫鬟下去了,单逸尘负手踱至窗前,将两扇窗推至最开,炽白的日光毫无阻隔地照进房内,也透过薄薄的床幔,打在了熟睡的人儿身上。
还蒙着脑袋?
他盯着锦被鼓起的一大包,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
真不知怎会有人如此能睡?
像他,白天应付繁忙公务直至夜晚,子时入睡,第二日不到卯时便会醒来,照样精神焕发地上早朝,也不觉有何疲累。
而据他所知,这姑娘每日在她的丝竹阁内,事儿不多,半天时间几乎全用在歇觉上了,可晚上每回见她,依旧是眼皮耷拉,一副倦怠欲睡的模样。
是故意表现出休息不足的样子,好让他可怜可怜,提前让她回去?
……不可能。
她并不晓得,他要她坐的位置,恰好是她看不见他,而他却能清楚望见她的地方,在他未入睡前,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他看在眼里。
垂首认真抚琴的模样,不满地翻白眼的模样,趁着一曲终了打哈欠的模样,悄悄朝他的方向张望的模样……
渐渐地,他似乎习惯了每夜入睡前,都会静静地看她一会儿。
看久了,也能看出她外表似乎机灵识时务,内里却十分单纯良善,丝毫不懂掩饰心中所想。
故当时发现闯入的人是她时,他也只是制住她,并未下狠手杀人……虽说于她而言,可能仍是出手重了些……
不过……这姑娘在他的榻上,倒是睡得挺宽心的?
单逸尘挑眉,拽住被角用力一扯,直接将锦被整个掀开,被遮挡的白光便直直打在了她的脸上。
“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