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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母!”郑嫣捂着痛的有些麻木的脸颊,僵硬的抬头朝郑氏看去。
屋子里的光线暗,郑氏的整张面孔看上去竟然显出几分狰狞,怒声道:“我不是说了不叫你轻举妄动了吗?你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郑嫣被她吓懵了,立刻就手脚发软的跪了下去,涕泪横流的去扯她的裙子,道:“姑母我知道错了,我只觉得是机不可失。本来我们要是第二天就下山去了的话,就神不知鬼不觉了,我只是没有想到褚浔阳会一直赖在这里。”
郑氏被她气的几乎要七窍生烟,只是恨恨的盯着她,那目光如是恶毒的鹰鹫一般,似是恨不能活剐了她。
郑嫣被她盯的头皮发麻,想着事情可能是要闹大了,心里就越发的惧怕起来,继续哀求道:“姑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想想办法吧,那药——那药好像是快要发作了,万一叫他们给查出来——”
郑嫣哭的梨花带雨,其实头两天她就已经想要对郑氏坦白,求个庇护,可是又唯恐郑氏责难,几次欲言又止之后,还是忍下了。
郑氏心里气归气,却更知道事不宜迟,这会儿并不是他们窝里反的时候。
强压下满肚子的郁气,她冷着脸转身走到旁边的桌旁坐下。
张妈妈赶紧倒了杯水递过去。
郑氏喝了口水,才暂时将胸中翻滚了半天的怒气压下去些许,冷冷道:“你先起来吧,现在再说这些也于事无补了,这事儿你是叫谁去做的?眼见着是要瞒不住了,得赶紧把所有的线索断掉。”
“那药——”郑嫣道,一面偷偷拿眼角的余光去打量她的脸色,一面爬起来,小声道:“就是刚来寺里的那天,我说去找茶叶的时候故意往张妈妈身上泼了茶汤,然后趁她回去换衣裳的时候,让玲珑从她那里偷来的。”
那包药原是郑氏特意准备的,自是由她的幸福张妈妈贴身保管,只后来遇到褚浔阳,郑氏又不得不把计划变了,张妈妈才没当回事。
因为郑氏提前没说,她还当是郑嫣擅做主张又去动了别的手脚,此时惊闻纰漏是出在自己这里的,顿时也是吓了一跳,赶忙跪下去,对郑氏道:“这——王妃,奴婢——奴婢真的不知情啊,那天您说那药暂时不用了,奴婢就再没去动,我——”
张妈妈是郑氏身边最得体面的心腹了,郑嫣还抱着嫁入南河王府的念头,哪里会推了她出来顶罪。
她抹了把眼泪,赶忙快走到郑氏身边,谄媚又讨好的说道:“姑母你别怪张妈妈,都是嫣儿自作主张,张妈妈她也是不知情的。”
现在根本就不是秋后算账的时机,郑氏强压着怒火,冷冷道:“你那个丫头呢?”
事情既然是玲珑做的,那么就得赶紧将那丫头灭口,来一个死无对证。
郑嫣这会儿反而轻松了下来,神态之间颇有得色道:“姑母放心,前头几天,见势不妙,我已经找借口打发她下山去了,这会儿她早就走的没影了,不会出问题的。”
郑氏闻言就是眼前一晕,又是脑袋充血,鲜血背过气去。
“你——”她猛地拍案而起,又是头脑发晕,扶着额头身子直打晃儿。
“王妃!”
“姑母!”
张妈妈和郑嫣齐齐惊呼,赶忙过去扶她坐下。
郑氏是真被气的不轻,撑着额头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张妈妈一面给她抚着胸口顺气,心疼之余就沉着脸对郑嫣道:“表小姐你好糊涂啊,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不和王妃通个气就先放了那丫头单独下山?这会子,她的人要是落到罗家人或是浔阳公主的手里去了,就当真是要惹祸的!”
郑嫣本来想的并没有那么多,只觉得神不知鬼不觉的早早将那丫头打发了,后面也是个死无对证。
她心中不以为然,却为着张妈妈这责难的语气不悦,皱眉道:“怎么会?早几天时候的事了,那个时候谁会注意玲珑那一个丫头的去留?”
郑氏听的额角频跳,终是连和她置气的力气也没了,只摆摆手道:“张妈妈,你马上派人回平国公府去问问,若是找到那个丫头的下落了,你赶紧的处理干净。”
话虽这样说,她心里却是有种极为不妙的预感——
那个丫头凶多吉少,十有八九是落到褚浔阳的手里去了。
郑嫣闻言,眼睛瞬时瞪得老大,一把拽住张妈妈的袖子,惶恐道:“姑母,玲珑跟了我几年,她不会——”
“你也回你的屋子里去呆着,这两天不要再出来了!”郑氏怒声打断她的话。
郑嫣见她满面的怒容,心虚之余多少还是怕了,嗫嚅了一声,只能不是很情愿的先推门走了出去。
“王妃——”她走后,张妈妈就满是忧虑的对郑氏道:“平国公府的那个丫头,还要去找吗?”
“快去啊!”郑氏道,虽然自己心里对这结果也不乐观。
“哦!”张妈妈见她着急,赶忙答应着就先去安排。
这边郑氏不住的抚着胸口,口中念念有词的不住安慰自己。
张妈妈去了不多时回转,见她还是一副惶惶不安的表情,就试着安抚道:“王妃,您得要先稳住啊,也许事情也没咱们想的那么糟糕!”
“要真的只如我现在想的这般也还好了。”郑氏道,头疼的揉了揉鬓角,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惶恐之色就越发明显了起来,用力的攥住张妈妈的手道:“张妈妈,我总觉得那个丫头困我们在这里的目的不单纯,应该不只是为了挑拨咱们和国公府的关系那么简单的。”
张妈妈愣了愣,左右想了想却没觉出什么迹象,只道:“是王妃您多想了吧?国公爷的手里现如今掌着兵权,他们要从中作梗,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这事儿不简单。”郑氏道,放开她的手在屋子里来回踱了两圈,心里却是千头万绪,并理不出一个合理的头绪来,最后便是咬牙切齿的一跺脚道:“那罗思禹也是个丧门星,好端端,她跑出来掺和什么?”
张妈妈知道她此刻的心乱了,多说无益,只能隐隐叹了口气,闭了嘴,只盼着京城方面褚琪炎早点得了消息赶过来。
而事实上这件事并没能拖的多久,当天晚上就爆发了。
事情的经过原也简答,就是罗思禹这两日精神不济,疑似感染了风寒,本来所有人都没太当回事,可是这日晚膳过后,她却突然发起了低烧,就此病下了。
她那里和霍倾儿两边的院子里都乱了套,寺院这里夜里出行不便,好在是寺里有擅长医术的女尼,得了消息就连忙赶了来,就连寺院的主持云埔师太都惊动了。
褚浔阳过去的时候,院子里一个女尼正在云埔师太耳边轻声的说着什么,云埔师太听完之后,皱眉念了句佛偈。
“公主殿下到!”有侍卫粗着嗓子通传了一声。
院子里的僧侣回头,屋里霍倾儿也带着几个丫鬟迎出来行拜礼,“见过公主!”
“都免了!”褚浔阳淡淡说道,却只站在了院子里道:“本宫听说罗大小姐病了,所以过来看看,她人怎么样了?”
霍倾儿面有忧色,却是旁边那女尼上前施了一礼道:“回殿下,贫尼方才刚给罗大小姐把了脉,罗大小姐是染了风寒,和两服药调理几日应该就没事了。”
“应该?”褚浔阳听了这话,忽而嗤笑了一声。
那女尼心头一紧,赶忙垂下了头去,道:“是!”
褚浔阳只看着她,倒是没再说什么。
霍倾儿想了想,上前一步道:“殿下,罗大小姐的状况似是不大好,这寺庙里头空旷天凉,恐是对她的病情无甚益处,明日一早可否容我们先行启程回京?”
褚浔阳看过去一眼,没有说话,而是直接绕过她进了屋子。
罗思禹正靠在床头的软枕上,面上恹恹的,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殿下——”见到褚浔阳进来,她赶忙抬了抬手,示意婢女搀扶自己起身。
“不必了,你不舒服就躺着吧!”褚浔阳道,目光扫过,却也没在她身上多做停留。
后面云埔师太和霍倾儿几个随后也跟了进来。
云埔师太远远的看了眼床上的罗思禹,眉宇之间的忧虑之色更重,口中无声的默念了两句阿弥陀佛。
褚浔阳转身从内室出来,一抖裙子坐在了外屋的主位上。
桔红递了茶水过去,她只掀开碗盖看了眼,却是没饮,只漫不经心的挑眉扫了云埔师太身边的女尼一眼道:“罗大小姐的病是你诊的?”
“是!”那女尼赶忙上前一步,垂首应道。
“你确定她服了药不日之后就能痊愈?”褚浔阳又道,语气依旧带了几分懒散,听不出什么质问苛责的意思。
那女尼将头使劲埋的很低,再次点头:“是——”
这一次,声音却明显透出几分虚弱,似是底气不足。
霍倾儿频频回首去看那屋子里的情形,终究还是不放心,重又说道:“公主,只山野之地的气候寒凉,再加上饮食起居又都粗劣,恐是不适合罗小姐养病,我想——还是先送她回国公府吧,京城里头的名医多,她也能快些康复。”
那女尼的眼波闪了闪,隐晦的带了几分希翼。
不想褚浔阳闻言,却只淡声一笑,无所谓道:“方才这位师父不是都保证她不日就能痊愈的吗?到时候她人好不了,你尽管找他们问罪就是。罗小姐如今正在病中,路上颠簸也恐是对她的病情不利,还是在这里养着吧!”
那女尼闻言,心头忍不住剧烈一跳跃。
“可是——”霍倾儿却还是不放心,还想说什么,紧跟着又听褚浔阳话锋一转,道:“延陵今儿个白天有事下山去了,最不济——等他回来就是,也比你们和火急火燎赶着回京要快捷的多。”
说完也不容人拒绝,就作势抖了抖衣袍要起身,“行了,时候也不早了,把主持师太都惊动了,是我们的不是,大家都回去歇着吧!”
延陵君的医术,有目共睹。
云埔师太闻言,眉心就是明显一跳。
而那女尼却是甚为惶恐,再不敢拖延,赶忙跪了下去,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尼愧对佛祖,公主殿下,那罗大小姐的病症有些不妙!”
众人闻言,俱是一惊。
却是罗思禹的那个丫头刚好从内室出来,闻言一下子就砸了手中汤碗,奔过来,急切道:“师父,你之前不是说我家小姐就只是染了普通的风寒吗?”
“是——”那女尼满面的苦色,迟疑着又给褚浔阳磕了个头道:“公主殿下,并非贫尼有意欺瞒,罗大小姐这症状的确是风寒入体,而且脉象摸着也差不多,只是——只是——”
她说着,便又有些后怕,又拿眼角的余光去瞄了眼里面的卧房,然后才道:“罗大小姐的脉象却隐隐更有衰败之势,若只是一般的风寒,似乎——不该是这样的!”
霍倾儿和这屋子里的丫头闻言,都立时白了脸。
云埔师太却是不忍的闭上了眼睛,手下一串佛珠捻的飞快。
“脉象衰败?这是什么意思?”褚浔阳抿唇思忖片刻,面上表情却无多少更大的波动。
“贫尼也不甚清楚,但是她这脉象显示,却是大大的不利的!”那女尼回道,说着又使劲的把头埋低,“如果一直演变下去,就只会一日衰败更似一日,最后——最长不过半年,当是会有性命之忧的!”
“怎么会这样?”罗思禹的丫鬟回过神来,热不住尖声道:“我家小姐的身体一直都好,怎会突然就得了这样的怪病?不会的,不会是这样的!”
她说着就是视线乱飘,左右想着,忽而便是眼睛一亮道:“一定是有人搞鬼,否则我家小姐不会无缘无故就给病下的,有人要害我家小姐!”
霍倾儿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只是这一刻眉头死死的皱着,神情复杂的没有说话——
罗思禹这病的起因虽然断断续续的早两日就可见迹象,但如果她的脉象有异,则就很有可能真的是遭了谁的毒手了。
只是——
这寺里如今住着的这些人,却是没有人有理由去对罗思禹下毒手的,反而是她——
早就成了郑氏和郑嫣的眼中钉了。
罗思禹那丫头是个忠心护主的,起了疑心就直接扑过去,拽了那女尼的衣领道:“我家小姐是在你们寺里出事的,你们必须给一个交代出来,否则我家国公爷和世子追究下来,一定将你们送官究办。”
那女尼被她晃的眼冒金星,心中叫苦不迭。
“阿弥陀佛!”云埔师太叹息一声,上前对褚浔阳又拜了一礼道:“殿下,此事可能是有什么误会,您看——”
“说吧,是谁做的!”褚浔阳却是冷然打断她的话。
她高坐在主位上,灯影之下,她的容貌清丽,眼神俾睨,高高在上的姿态叫人完全不敢正视。
“公主殿下,敝寺修行的都是方外之人,和各位贵人之间又无甚的是非恩怨,又何来下毒暗害一说?”云埔师太道,言辞之间虽然点尘不惊,眼中却有难掩的忧虑情绪。
这座广莲寺,虽不是千年古刹,但也是受善男信女香火供奉数百年了,凝聚了几代人的心血,一旦今天惹上了官司,此事过后,只怕声名受损,就要走下坡路了。
“本宫不管你们是有仇还是无怨,只就罗大小姐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毒害一事,本宫要一个清楚明白,如果就这么放任,以后岂不就是要满朝文武寒心了?”褚浔阳道,却是半分的面子也没有卖她的。
云埔师太心里着急,但罗思禹在他们的寺院里遭了毒手,也是事实,若不能揪出凶手来,证明他们寺庙本身和此事无关,那后面随之而来的就只会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心里飞快的权衡了一遍,云埔师太就一咬牙对身边跟随的小尼道:“去传话各方管事,把所有人都叫起来,都去后殿等着问话。”
“是,主持!”那小尼不敢怠慢,转身小跑着去了。
褚浔阳也不拦着,只一抬下巴对门口站着的侍卫道:“去把南河王妃还有郑小姐都过来,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们再这么躲清闲就说不过去了!”
云埔师太闻言,却是甚觉奇怪——
要去也是去后殿,把人叫到这里来做什么?
只是褚浔阳在上,她也不敢贸然开口,只就视而不见罢了。
因为早知道要出事,郑氏和郑嫣那里自然也早就得到了消息,本来是各自心里都存了几分侥幸心理,所以就窝着躲太平,可褚浔阳既然是叫人找上门来了,再要推辞,那就是做贼心虚了。
郑氏整理了一番,又命人去叫了郑嫣,两人方才一起往罗思禹的这边来。
因为对上的是骄纵又狠辣的褚浔阳,郑嫣的心里就难免紧张,轻拽了郑氏的袖子道:“姑母,她们——不会是查出什么来了吧?”
郑氏准备的是一种慢性毒药,只就从中毒到开始有所反应,只中间就要隔着七八天的时间,解释待到毒发之时,那些毒素也早就融入血脉深处去了,完全的无迹可寻。
并且因为毒药发作的时间离着真实中毒的时间隔的太久,就算有人怀疑,也不会查到之前去。
那药是她花费重金从秘密渠道求来的,为的就是找机会锄掉霍倾儿这块绊脚石。
她原来的打算就是在这里给霍倾儿下毒,那么之后不管霍倾儿要走到哪里,用不了几个月都会慢慢病死。
这药效扩散的十分隐秘缓慢,就算是医术再高明的大夫也看不出来她其实是中毒。
这样既可以解决了这个祸害,又不会给自己惹麻烦。
郑嫣之所以会在褚浔阳的眼皮子底下动手,也是深知此药的功效,只觉得就算她动手了,待到霍倾儿毒发也是在数日之后,那个时候她们早都各自回府了,根本就找不到她的身上来。
却是万也不曾想到,最后一行人竟会被褚浔阳扣在了这里,直接就等到对方毒发了。
并且最可恨——
倒霉居然还不是那个眼中钉的霍倾儿,反而罗思禹成了替死鬼。
郑氏白天就我了一肚子的火气没散,闻言只冷着脸甩开了她的手,继续快步往前走,一面冷声的警告道:“一会儿你给我闭嘴,少说话!”
“是!”郑嫣瑟缩了一下,心虚的赶忙答应了。
两人带着丫鬟婆子一路上也是声势浩大的赶过去,才进了院子就先看到褚浔阳高坐在主位上不可一世的模样。
郑嫣的心里莫名打了个突儿。
郑氏暗暗提了口气,面色从容的走进去,道:“听说罗大小姐病了?这么晚了,浔阳你寻咱们过来又是做什么?岂不耽误了罗小姐养病?”
“王妃的架子大,不肯主动过来上门探病,本宫就只能叫人去请了。”褚浔阳道,眸子一转,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
郑氏心里小心防范,对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戒备,依言走到下首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郑嫣低眉顺眼的要跟着过去,却被站在下头的青萝横臂一拦。
郑嫣一惊,愕然抬头看过去,见到是个丫头,才要发作,却听上首的褚浔阳凉凉道:“郑小姐你就不要坐了,本宫这里有个人,你先给当辨一辨吧!”
说着也不等郑嫣回话,她便是略一颔首。
门外的侍卫会意,转身大步流星的走了。
郑嫣手里绞着帕子,嘴唇都要被自己咬出血来,有些怨毒的盯着褚浔阳。
而郑氏的一颗心则是完全悬到了嗓子眼,只探头去往院子里张望——
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郑嫣的那个丫头玲珑一定是落在褚浔阳手里了。
两个侍卫去的时候不多,前后不过几息的功夫就已经回转,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一人拽了一边的手臂,将一个浑身瘫软的丫头拎小鸡一样给拎了进来,砰的摔在了郑嫣的脚下。
那丫头浑身软塌塌的,身上还隐隐带了些微的颤抖。
郑氏心里哀嚎了一身,狠狠的闭了眼,眼不见为净。
郑嫣则是叔啊的白了脸,猛然一步后退。
而那丫鬟已是抓住了最后一颗救命的稻草一般,爬过去拽住了她的裙裾,声泪俱下道:“小姐——”
郑嫣像是被烫了一样,只想一脚踢开她,却奈何众目睽睽之下又不敢发作。
云埔师太那些人却是个个看的莫名其妙。
褚浔阳已经抬手一指那跪在当前的女尼道:“你不是通晓医理吗?去给她瞧瞧吧!”
“是!”那女尼不敢怠慢,赶紧膝行过去,捏了那丫头的手腕把脉,末了又将她上下仔细的打量一遍,最后就是心里一惊,颤声道:“这——这——她和罗大小姐的病症原是一样的啊。”
云埔师太心中了悟,立刻上前两步,“你确定?”
“是!”那女尼肯定的点头,“这样雷同的脉象,若不是染了同样的怪病,那便——”
她说着,又试探性的去看褚浔阳的脸,然后才道:“只能是中毒了!”
“中毒?”此言一出,罗思禹的那个丫头马上就跳了起来,左右想了想,道:“我家小姐是从前天一大早起来就开始不舒服的,那天——那天——”
她开始努力的回想,那天前后罗思禹都碰过些什么。
褚浔阳这边已经对郑嫣道:“看清楚了吗?这个丫头,你认得?”
这个丫头是她的心腹,郑嫣就是再怕也不敢空口说白话,只能硬着头皮点头认了,“是——”
“青萝!”褚浔阳略一点头,对青萝使了个眼色。
“是,殿下!”青萝恭敬的应下,回头踹了那叫玲珑的丫鬟一脚,然后语气稳稳的说道:“九天之前,也就是我们初到这里的那天夜里,我去寺院厨房的一个瓦罐里倒了一碗甜汤,后来下半夜在后山截住了这个偷偷摸摸想要溜下山的丫鬟,将那碗筷甜汤喂了她吃。这几天她一直都被我关着,前天一早开始,便染上了‘风寒’,直接到了今天,一病不起!”
这个时间和症状,恰是和罗思禹染病的种种迹象都完全一致。
霍倾儿的心跳一滞,猛然扭头往后面的屋子里看过去——
那天晚上,她本来是已经从罗思禹处回去了的,可是过了没一会儿罗思禹又去了她的院子,说是换了地方睡不着,两人就聊了好一会儿,中途素锦熬好了甜汤送去,却是素来不喜甜食的罗思禹突然抢了去,嬉闹着说是想要尝尝。
当时两人聊的正开怀,她也就没当回事,就给忘了。
“不会的!”青萝此言一出,素锦立刻惊呼道:“那天罗小姐的确是喝了我家小姐的甜汤,可那汤是我亲手熬的,而且我家小姐最近今天也都在喝,不可能出问题的。”
郑嫣心慌意乱,脑中思绪乱飞,立刻开口道:“原来是你这贱婢下毒谋害主子,现在却又间接的连累我了的丫鬟!”
她说着,就满面愤然的转向褚浔阳,严厉道:“浔阳公主,这个贱婢如此大胆,你可要替罗大小姐和我的丫鬟主持公道啊!”
说着又看向了霍倾儿,愤然指责,“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怎么那么巧偏就是那天有问题的甜汤让罗大小姐给喝了?霍倾儿,人家罗家好心好意的收留你,罗大小姐更是将你做亲姐妹般看待,该不会是养虎为患了吧?”
这里是寺庙,比不得富贵人家的府邸,身份尊贵的主子各自院里都有小厨房,一行人来了这里之后,所有人的饮食都是借寺里的大厨房和厨具做的。
主要是罗思禹和霍倾儿两人的饭食都是一起用的,就是饭后的茶汤也是一起送过去的。
如果在这些东西上面做手脚,很难保证罗思禹不会跟着一起中毒。
若是她两人同时患病,就是再蠢的人也知道有问题了。
郑嫣不笨,手脚自是不会做在饮食上面的。
好在是和罗思禹不同,霍倾儿晚间饭后一个时辰有喝甜汤的习惯,于是她便巧妙的运用了这一环。
事后她一直没再深究,却不想那碗汤最后却是被罗思禹喝了的。
她这一番话是极具挑拨离间之能事,果然罗思禹的丫头闻言,立刻就红了眼,虎视眈眈的朝霍倾儿看去。
霍倾儿彼时魂不守舍,满脑子想着都是那一晚的事情——
罗思禹有早睡的习惯,如果是在往常,那个时辰她早就该歇下了,而后面的这几天她也都睡得早,却偏偏就是那天晚上过去,还讨了她从来不碰的甜汤。
一个大胆的想法忽而窜入脑海,惊的霍倾儿浑身一震——
罗思禹根本就是早就防着郑氏和郑嫣要对她下手的,所以——
她那天是刻意过去的,替她挡了灾。
这么想着,她心里突然就莫名难受了起来,根本就顾不上反驳什么。
素锦却是不肯吃亏的,仔细回忆着那晚的事情,怒然瞪着郑嫣道:“你不要血口喷人!”
她说着,又急急的看向了霍倾儿,“小姐,你当是记得的,当时的那碗汤被罗小姐给用了,奴婢当时是准备再回去厨房把瓦罐里剩下的汤给拿回来的,可是回去之后那罐子已经被人给清洗干净放回架子上了。但是罗大小姐也还在您那里没走,还说是可能被哪个馋嘴的小师父给偷喝了呢!”
罗思禹的丫鬟听了这话,也就记起,当时的确是有这么一出。
这里正在争执不休,要乱套的时候,里面一直卧床的罗思禹却是突然扶着门框从内室艰难的挪出来。
她的身体虚弱,若不是扶着门框,根本就站不稳。
“思禹!”霍倾儿眼眶一红,赶忙过去扶她。
郑嫣一阵的心虚,却又马上镇定了下来,冷冷道:“罗大小姐,我劝你还是把眼睛擦亮点,人家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撺掇着害你的,你却还要这么犯傻的却何人家扮什么姐妹情深吗?”
罗思禹苍白着一张脸,只用力的抿着嘴唇积攒力气。
听了郑嫣的话,她却没说什么,只又撑着力气,继续朝她走过去。
她的丫鬟和霍倾儿两个一左一右的扶着她。
为了不露出心虚的迹象,郑嫣使劲的挺直了脊背,做出一副无所畏惧的姿态。
罗思禹走过去,神情虚弱的看着她,下一刻,却是毫无征兆的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她病的没什么力气,这一巴掌下去其实不怎么疼,但是声音响亮,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郑嫣整个人都气的懵了,捂着脸,见鬼一样的瞪着她,半天也没反应过来。
罗思禹冷冷的盯着她,这才开口道:“别在我面前假惺惺的装好人,倾儿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这一次是我运气不好,阴错阳差的替她受了难,我也认了,还轮不着你这心肠歹毒的贱人在这里挑拨离间。我当我是不知道你为什么做下的龌龊事?”
说话间,她又看向了郑氏,神色间满是嘲讽,“当初倾儿说是不要高攀你们王府,王妃你却要到先帝面前去求了来,现在你南河王府出尔反尔,又不敢抗旨,就和郑家的这个贱人联手出来害人吗?南河王妃,人在做天在看,你真当是没有天理王法了,随处都由着你们一家独大,胡作非为吗?”
郑氏的辈分高了一头在那里,却被罗思禹劈头盖脸的一顿骂,顿时就急怒攻心,猛的一拍桌子,“罗思禹,你也是大家闺秀,既然这样口出秽言,你们罗家的女儿就是这般家教吗?”
“我罗家人的家教再好,却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罗思禹道,讽刺的冲着郑嫣一勾唇角道:“更不是你这种做了婊子还随处往别人身上泼脏水,再去扮无辜立牌坊的小人!今天你害我至此,不给出个交代,我罗家——绝对不会与你们善罢甘休!”
“罗思禹!”郑嫣被她一顿臭骂,这会儿反应过来,浑身气血逆涌,几欲癫狂了一般的尖声嚷着就要去挠她的脸。
青萝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后一甩。
郑嫣痛呼一声,摔在地上,刚好是落在了南河王府的脚边。
“这寺庙中的僧侣就不必叫过来一一求证了,旁的无需多说,你也不用再狡辩,说什么东西都是霍小姐的丫头经手,你碰不得,你是碰不得她经手的食材,那瓦罐内壁的脏东西却是这个丫头亲手抹上去的。”青萝道,居高临下的看着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玲珑,“素锦留在厨房的那半罐甜汤,我取了一碗之后,剩下的也是你随后摸过去倒掉清洗的。我家公主没空再听你的狡辩之词,南河王妃,郑小姐是你带过来的,现在她胆大妄为,居然在我们公主的眼皮子底下谋害朝中重臣的家眷,该是怎么处置——我家郡主敬着您是长辈,您来给个说法吧!”
敬重她的辈分?分明就是赶鸭子上架,要逼她就范呢。
虽然明知道此事是郑嫣所为,可如果她公事公办的话,那么他们刚刚和郑家修复起来的关系也就再无逆转的可能了。
郑氏掐着掌心,恨的牙根痒痒,最后却是强作镇定道:“浔阳,所为罪证,所指无非就是人证和物证,现在口说无凭——”
“本宫的丫鬟,本宫信得过。”褚浔阳道,却是没等她说完就已经漠然出言打断,“王妃需要物证?如果你愿意等,本宫倒也不介意去替您搜罗一二,毕竟这样药效奇特的慢性毒药并不是随处可见的,王妃是要等到找到那制药之人,来当面指证吗?”
这药,可不是郑嫣去买的。
郑氏的脸色骤然一僵,郑嫣更是下了一跳,乞求的去扯她的衣袖,“姑母——”
郑氏骑虎难下,只道:“嫣儿她年纪小,不懂事——”
“不懂事就可以随便杀人放火?谋人性命?”她的话音未落,却听得院中一人冰冷刺骨的讽笑之声传来。
众人忙不迭循声望去,夜色中一人大步行来,面色冷凝。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罗思禹的贴身丫鬟,立刻就喜极而泣的迎上去,“世子——”
来人,却是罗国公府的世子罗腾。
罗腾趁着一张脸,眼中怒意沸腾,大步走进门来,先是对坐在上首的褚浔阳拱手一礼,“见过公主!”
言罢,就转身一把扶住了罗思禹。
“二哥!”罗思禹牵动嘴角,勉强的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嗯!”罗腾见到她连站都站不稳,眼中就掠起明显心疼的神色,弯身一抄,将她抱起来,低声的安抚道:“没事了!”
郑氏和郑嫣见到罗腾居然赶了来,心里顿时就都先凉了半截。
郑氏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罗腾却连一个眼角都没给她,只就公式化的又对褚浔阳道:“殿下为舍妹的事情费心了,此事我会自行处理,改日再登门道谢!”
上座上的那少女容光焕发,那种神采奕奕的模样,更是明媚亮眼的如是夜空中作为闪亮的星辰。
罗腾的心中悸动不已,这一刻却又被满满的苦涩掩埋,他几乎是用了所有的意志力克制,才没有叫自己眼中狂热的情绪显露出来。
他这是个有点不太客气的逐客令。
褚浔阳也不介意,微微一笑,就抖了抖裙子起身道:“那本宫就先行一步了!”
然后就目不斜视的径直走进了外面茫茫夜色中。
罗腾抱着罗思禹往内室走,一面面无表情的对自己随行的侍卫吩咐道:“把这两个贱人马上押解回京,去京兆府报案!”
侍卫们闯进来。
郑嫣吓的瑟瑟一抖,赶忙缩到郑氏身后。
郑氏气得满脸通红,站起来,横眉怒目道:“嫣儿是平国公府的小姐,还轮不到你们来动她!”
她这一次出行,带着的人可是不少的。
罗滕闻言,眼底忽而划过一抹冰冷的笑容,回头看向了她,一字一顿道:“我这次出京,是奉命来护送浔阳公主回京的,八百御林军随行,现在就在大雄宝殿前面,王妃你真的确定,郑家的人,我不能动?”
郑氏闻言,心头猛然一抖。
罗腾却不再管她,抱着罗思禹进了屋子里。
------题外话------
我是不要脸的时差党,嗯,奏素酱紫→_→
前面要解决舅舅的事情耽误了一点,不造你们还记不记得,罗家那里还有一段戏哇,我要加快速度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