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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绎扔了烟,飞速跑过街道,扑向医院侧门,奔跑中掏出手机给姜鹏打电话。
姜鹏惊诧:“还没解决?我人在庄子里,隔镇上半小时啊。你先撑着,我马上——”
“操!”
骆绎摁了电话,一步三台阶冲上医院大楼侧面的楼梯。
深夜的小镇医院一片漆黑,只有四楼的走廊和一间病房亮着灯,没有医生没有保安,空留趴在护士站睡觉的两个值班小护士。
骆绎迅速上楼回到病房,拿下吊瓶,掀开被子,抱起周遥往门外跑。
才上走廊,尽头的楼梯间已投上人影。骆绎心底一惊,回头望一眼另一端的侧面楼梯和公共卫生间,来不及了!
他抱着周遥闪进隔壁的空病房。
下一秒那群人就上了走廊。
骆绎很快躲进病房的独立卫生间,把周遥放下来,又把卫生间门拉开,藏在门背后。
深夜,死一般的寂静。
走廊上脚步声清晰可辨,骆绎侧身立在门后,无声而大口地喘着气,他小心翼翼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因剧烈运动和紧张,手指颤抖。他快速把手机消音,甚至不能再打电话,怕话筒里发出的声音不可控制。
屏幕的光照映着他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他手指飞速移动,给陆叙发短信,一条接一条:
“医院四楼,救命!”
“有绑架。”
“多叫几人。”
“你一人不够。”
“四楼,快来!”
脚步声停在隔壁。骆绎立即把手机亮度调到最小,关了屏幕。他贴在门缝与墙壁的缝隙里,一下一下,用力而悄然地喘着气,胸腔震着周遥微微起伏。
周遥浑身滚烫,毫无意识地趴在他怀里,鼻子里呼出的气息湿润而灼热,喷在他脖子上。
骆绎下颌汗湿,贴紧她的额头,压住她的呼吸,他所有精力都聚在耳朵上。
“人呢?”
掀床单,扯窗帘,踢柜子,拉开窗户,搜索挡雨板,
“找!”
隔壁洗手间的门被猛地踹开,门板撞到墙壁上哐当一响。
“跑了。”
“赶紧去追!”为首的下令。
一伙人跑出病房,
“等等!”为首的在做判断,“——床还是热的。没跑远,就在医院里。你们两个给我去堵住大门。其余的,给我搜!”
骆绎咽了咽嗓子,汗水顺着眉骨流到眼睛里,刺眼,他用力眨眨眼,紧迫地看一眼手机,陆叙没回复。
“你们几个,先去楼梯间和公共厕所找。”
众人四下散开,跑步声,踹门声,摔东西声,此起彼伏。
护士醒了,制止:“哎,你们干嘛?”
“给我闭嘴!少管闲事!转过身去!手放墙上!”
一阵喧闹打杂,病房外人影交错。
骆绎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寒光,周遥的呼吸声却越来越沉,他摁住她后脑勺,把她的脸抵在自己锁骨上,抑住她的呼吸声。
外头,手下很快聚集:“老大,没人。”
“搜病房。一间一间搜。”
“是。”
骆绎手指上全是汗,微颤地摁开手机,依然没有回复。骆绎咬牙再发一条:
“陆警官,救命!!!”
他听见对方搜过一间又一间,拉床,拖椅子,踹洗手间门,每间都掀个底朝天。
骆绎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脏狂跳。突然,屏幕一亮!骆绎立即拿起——
“我不信你。”
骆绎表情死寂,盯着屏幕半刻,突然迅速把手机塞回兜里——他们已聚到这间病房门口。
周遥的呼吸愈发沉重,骆绎一咬牙,大手捂紧她的口鼻,扼住她的呼吸。她昏迷中蹙紧眉心,身子痛苦地颤抖一下,人没有力气,身体机能却本能地反抗。骆绎掐紧她双手手腕,身躯将她紧抵在墙壁上,牢牢压制住。
骆绎死死闷着她,望着天空,眼神狠厉,眼眶却一点一点变红。
周遥的脸颊额头涨得通红一片,滚烫的身子一下一下地抽搐着,却被他抵死了发不出一丝声响。针管回了血,输液管里血红弥漫。
一伙人闯进病房,在狭窄的空间里拆墙揭地,为首人就站在洗手间门口。
“老大,还是没有。”
无声的静默。
骆绎捂着周遥躲在门的夹缝里,眼神如血。
“有趣。”为首者脚步缓缓移动,走到洗手间门口,啪地一声拍开洗手间的灯。里边空无一人。
“呵,躲哪儿去了?”他哼笑一声,走进洗手间,“别让我抓到。”
骆绎看见他的影子被门口的灯光拉长,每往里头走一步,影子就长一分,长长一道投在洗手间墙壁上。
骆绎浑身紧绷,心剧烈搏动,那影子手里居然握着——枪?!
周遥的血在输液管里蔓延,人已没了挣扎。
四周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太静了,能听见人惊骇的心跳。
为首者停在门沿边,即将朝门这边回头,骆绎骤吸一口冷气,那人却往反方向转身:“去楼下搜!”
“是!”
骆绎汗下如雨。
一行人迅速离开,穿过走廊,走下楼梯,即将推开安全门,为首的人却陡然停下脚步,眼里闪过狼一样的光:“不对。”
每间空病房的卫生间门都是关的。“刚才那一间……”他脸色骤变,立即返回。
手下紧跟而上。
为首人跑回房间,直奔卫生间,拉动门板看门后,空空如也。
他重回走廊,皱眉沉思。
“老大,猜错了吧,怎么可能躲在门后头,谁有那个胆儿?”
寂静的走廊里,话语声清晰地回荡着。骆绎抱着周遥躲在公共厕所最里间的水箱下,和拖把杂物挤在一起。
为首人一言不发,目光敏锐扫视四周,突然又推开周遥的那间病房,依旧是空无一人。
“再找找。”手下人把病房又搜了一遍。
“老大,还是没有。”这一句话响在厕所门口,为首的推开公共厕所门,往里头看一眼,隔间没有门,每个蹲坑都一览无余。水箱那头堆满杂物。
骆绎看一眼手表,迫切地抬眸再看水箱,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身边的棍子。
门口的人盯着水箱尽头的狭窄缝隙,仔细打量一眼,拖把的摆放位置和之前一样。但为了确认,为首者走过去。
刚迈步,尽头水箱里的水满了,开闸放水,汹涌的水流冲刷着一长串厕所管道,溅出坑外。
他嫌恶地后退。
消毒水味,氯化氢味,混杂着下水道的臭味,刺鼻又刺眼。
“老大,楼下还找不找?”
“找!”为首的转身离开,一群人再度下了楼。
昏暗的厕所里,骆绎喘一口气,松开被汗水濡湿的手掌,他看着周遥被窒得几乎灰白的脸,眼眶一红再红。
“周遥……”骆绎嗓音暗哑,极低地唤她。她的脑袋无力地歪到一边,他拿下颌把她的额头拨过来,贴着自己;拨了好几次,她毫无反应,身子还滚烫,却似乎没了呼吸。
“周遥,听话。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骆绎抱紧怀中奄奄一息的女孩,后知后觉地颤抖起来。他牙齿直颤,腿脚打抖,他吸着气竭力镇定想要控制,却无能为力,他仰起头狠狠咬牙,一低头,一滴眼泪就砸了下来。
她终于回过气来,微弱的气息喷在他耳朵上。
他双唇直颤,深深埋头吻在她眼睛上,又一滴泪坠落。
那群人再也没有上楼来。
可骆绎神经紧绷,不敢有一刻松懈。他抱着她在狭窄的隔间里站了不知多久,直到身上的紧张和颤抖全部褪去,空留麻木与无力;直到走廊上传来姜鹏的喊声:
“骆老板?!骆绎?!”
……
姜鹏赶来厕所,看到两人都不成人形的样子,狠狠一怔——骆绎一手抱着昏迷的周遥,一手还高高地举着吊瓶。
……
周遥被重新安置回病床上。
骆绎洗了把脸,清醒之后到走廊里坐着,给陆叙发了条短信:“我身边是周启道教授的女儿。”
三秒后,电话来了。
骆绎关了手机,头靠墙壁阖上眼。
姜鹏看见骆绎眼眶下深深的黑眼圈,猜出他只怕几天几夜没睡眠。
命悬一线,没人能睡安稳。
姜鹏不免叹了口气,道:“兄弟,昨晚才死斗一回,负着伤,今晚又来。铁打的人也撑不住。你这样孤身作战不行,得叫上那个叫陆叙的。”
骆绎闭着眼睛,没有回答。
几分钟后,楼梯间传来急速的脚步声,陆叙冷面冲上走廊,人来没走近就开始质问:“罗绎你想干什么?你回来是为了接近她——”
骆绎睁开眼,目光移向陆叙;骆绎不发一言,冷漠起身,一拳砸在他脸上。这一击势大力沉,陆叙唇角裂血,撞上墙壁,满眼怒火看向骆绎,要上前还手,骆绎接连一脚踹上他腹部。
陆叙连连后退,抓住窗台,额头青筋直冒。
姜鹏眼见骆绎还要打,事儿会闹大,上前箍住骆绎:“你疯了?!想被关进去?!”
骆绎挣着姜鹏,手指陆叙,一字一句讥:“陆叙,你他妈没半点用处!”
他吼:“她要出了事,你拿命也负不起!”
“你为什么接近她?”陆叙咬着血牙回击,“land由罗誉开发,你以为那东西就是你的?!能被你据为己有跟丹山讲条件?!”他上前一拳砸向骆绎,骆绎挣开姜鹏,躲过他袭击,反手狠狠一拳打在陆叙脸上:“我操.你祖宗!”
姜鹏管不住了,索性让他俩开打,你猛揍我一拳,我狠踹你一脚,眼见下手越来越没个轻重,才叫几个弟兄把两人扯开。
姜鹏冷冷看着他俩,指一指窗外,道:“你说丹山在外头看见,是在笑话呢还是大笑呢?”
走廊窗外是无尽的黑夜,像人的眼。
骆绎歪着肩膀靠在墙上,喘着气,他摸出一根烟咬在嘴里,拿打火机点燃。
陆叙坐在椅子上,忿忿地擦一擦嘴角的血,又接过了姜鹏递来的烟。
三个人各自抽着烟,都不再说话,也都累了,倦了。
夜更深,剑拔弩张的气氛随着烟雾渐渐消散。
骆绎看一眼手表,已经凌晨三点。
他平缓道:“她的同伴今天回客栈,明天回北京。你最好暗中多找几个人,好好守着她,护送她回去。到了那边也不能松懈,和你当地的同事筹谋一下。丹山的目标是land,如果她被绑走,后果……”骆绎寡淡地一勾嘴角,“你自己想吧。”
他缓缓从墙上站起,把烟头掐了,走到姜鹏身边,道:“兄弟,拜托你件事。”
“说。”
骆绎疲惫地垂了一下眼皮。
……
姜鹏的几个手下守在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面无表情地观察着病房内的情况。各个身体板直,寸步不移。
骆绎侧身睡在周遥身旁,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似乎睡得很沉,又似乎在梦里还护着怀里的人。
姜鹏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一言不发地抽烟,偶尔看一眼病房里头的人。
抽完一根了,他把烟扔地上拿脚碾了碾,又新拿一支塞嘴里,待点燃了,扭头看陆叙:“你有什么打算?”
陆叙道:“不论如何,先保护周教授的女儿。”
姜鹏咬着烟,眯起眼睛:“你还是不相信他?”
陆叙冷哼一声:“我们在吴铭家里搜到了他和吴铭一起买玉石的记录。虽然说明不了什么,但他跟吴铭的确牵扯不清。我们原以为可以和他合作揪出丹山,可如果他是在利用我们除掉异己呢?你看,吴铭就被他前女友杀死了,是不是太巧?”
姜鹏下巴朝病房门挑了挑:“你看他那样儿,还前女友?”
陆叙看过去,玻璃另一头,骆绎睡着,手臂紧揽周遥。
陆叙不置可否,反问:“前女友跟他没关系,会在出事后非要见他,不见他就不肯跟警方交代?”
“具体什么情况,我不是警察,我不知道。”姜鹏耸肩,忽话锋一转,“可是陆警官,说真的,你觉得骆绎这个人,如果真是他操作,他会留下这么多破绽和疑点给你?”
陆叙不经意就抿紧了嘴唇。
他和骆绎打了多年交道,清楚骆绎有多缜密,但也正是因为他清楚骆绎的聪明能操纵一切,所以更无法轻易相信他。
陆叙说:“我没办法说服自己相信佛塔只是鉴定失误,以他的专业能力——”陆叙摇了摇头。
姜鹏低下头弹着烟灰,笑了笑:“陆警官,骆老板跟我讲过一句话。”
陆叙扭头看他。
“他说,他没有看走眼,他鉴定的那一尊,就是真的佛塔。”
……
周遥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
秋天的阳光洒满墙壁。
她躺在潮湿闷热的被褥里,身子发过一场大汗,如蜕过一层皮。昨晚似乎经历了很多事,却都记不太清了,只记得秋夜的繁星,还有温暖的感觉。
周遥轻吸一口气,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她肚子上,重重的,低头一看,是男人的手臂。
男性的鼻息拂过她脸颊,她扭头,骆绎侧身睡在她身旁。
她愣愣看着他。
一秒后,骆绎平静地睁开双眼,瞳孔漆黑而又清澈,像水洗过的黑曜石。周遥在他的眼瞳里看见了自己小小的倒映,表情有些发蒙。
他就那样静默而又无声地看着她,周遥被他看得呼吸不畅,手心出汗,却又不想打破此刻的安宁。
过了许久,骆绎开口,问:“感觉怎么样?”
感觉啊,周遥感觉像在梦里走了千山万水,过了一个世纪。
她说:“好多了。”
他低下头,额头触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退烧了。”他的呼吸萦绕她鼻尖,周遥眨巴眨巴眼睛,脸又烫红起来。
“周遥……”他在她脸颊边,低低唤她。
“嗯?”周遥红着脸,盯着他近在咫尺的嘴唇,她记得他双唇的触感是柔软的。
“周遥……”他又唤她。
“嗯?”周遥有些懵,抬起眼睛看他,“怎么了?”
“没事。”他阖上眼睛,轻轻揽了揽她的身子,说,“你好好休息。再睡一会儿。”
“噢。”周遥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
陆叙和骆绎最终和解。陆叙表示会接受他的建议,全程保护周遥。即使回京也不会懈怠。
骆绎听言,只是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多余的话一句没说。
陆叙和几个同事把两人送回客栈,那几个同事也将一起入住。
途中,陆叙和同事说起燕琳,虽然只是提了一嘴,且言辞避讳,但周遥还是听出了端倪。想想燕琳,周遥又觉得有些可怜,于心不忍。
可到了客栈要下车了,周遥想起前天夜里坐警车回来的情形,想起骆绎抱了燕琳,虽然理智上能接受,可心里到底不平衡。
周遥见骆绎要下车了,遂柔柔弱弱地斜靠在椅背上,低声说:“骆老板,我身上忽然没力气,走不动呢。”
骆绎淡淡一笑,还有一丝心思逗她:“我背你。”
周遥瘪了嘴:“不要!”
“声音这么大,还没力气?”骆绎说,过去把她横抱起来。
周遥一喜,立即亲昵地搂住他的脖子。想一想,脸上笑容又散去半分,小声商量:“骆老板。”
“嗯?”
“你以后不要抱别人,好不好?”
“好。”他回答。
周遥顿时心里开花,埋头在他脖颈上咯咯轻笑。
“周遥。”他扭了扭脖子。
“嗯?”
“痒。”
“噢。”周遥赶紧抬起脑袋。
和上次不一样,这次是大白天,骆老板抱着个小女人走进来,客栈里的伙计们住客们全看见了。
周遥昂着脑袋,搂着骆绎的脖子,脚还轻轻地晃一晃,全然把自己当小老板娘了。
骆绎瞥见她嘚瑟样儿,极淡地弯了下嘴角,任她随她。
走上楼梯,遇见正下楼的燕琳,见两人如此亲密,她一愣,脸色又瞬间平静下去,维持着自己的淡定。
骆绎不做停顿,抱着周遥往上走,和她擦肩而过。
周遥悄悄探头往下看一眼,骆绎问:“看什么?”
“没看。”周遥立即缩回脖子。
进了房间,骆绎把周遥放到床上,给她倒了水,喂了药,又给她盖好被子,嘱咐:“医生说要多休息,你再睡一会儿。”
“你要回去了?”周遥巴巴地问,又微微噘起嘴巴:“你多陪我一会儿,我不想一个人。”
骆绎原本就没打算走。他弯腰,抚了抚她的额头:“睡吧,我在。”
周遥不肯闭眼睛,质问:“你在?等我睡了,你在哪里哦?”
骆绎到柜子里拿了张毛毯。他上了她的床,躺在她的被子上,盖上毛毯,和她枕一张枕头,看着她:“在这儿。满意了吗?”
“满意了。”周遥笑眯眯阖上眼睛。
过了不一会儿,骆绎稍稍起身,周遥立即睁开眼,警惕地瞪着他。
“不走。”骆绎哑然失笑,探身拉上厚厚的窗帘。
屋子里陷入一片昏暗。
深深的秋天,房间里潮湿而冰冷,两人的体温却足够互相取暖。
周遥隔着一床被子,紧紧挨着他的身体,蹭了蹭,才满足地睡了。
楼下院子里传来旅客的说笑声,室内,光线昏暗。
她忽然轻声:“骆老板呀~”
“嗯?”
“我有个问题哦。”
“什么?”他闭着眼睛。
“那我问你啰。”
“问吧。”
“你是不是喜欢我呀?”女孩儿问,又软又轻。
骆绎缓缓睁开眼,周遥却闭着,乌黑的睫毛轻轻颤抖,嘴角抿成一丝紧张的弧度。
“是啊。”他低声回答。
女孩慢慢张开眼睛,眸光清澈,冲他咧嘴一笑:
“巧诶。我也喜欢你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