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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诗会过后,宋佳音竟然信守承诺,当真没有再找过桑祈麻烦。这一点教桑祈很是欣慰。
可更麻烦的是,卓文远还是那般不识相,总要搬出“最合适你的人是我,是我是我还是我”的理论来,对她进行劝降。
为了耳根清净,她都想干脆躲在师父的道观里,不回去了。只叹孝道不可违,为了不把父亲气个好歹的,也只能生生受着。
一日早上,去书房拜会的时候,桑祈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抿着唇问:“父亲,子瞻说你也有意把我嫁给他,这话是不是真的?”
桑巍先是一怔,反而问她:“你现在终于肯考虑成亲的事了?”
“……”桑祈一时语塞,声辩道:“女儿一直有在考虑好吗,只是没考虑他而已。”
桑巍欣慰地擦了擦眼角,太息道:“考虑就好,考虑就好,爹看你近日成天往山上跑,还以为你要进山修道去……”
桑祈无奈地扶了扶额,便听他继续道:“既然如此,爹也就实话实说了。我个人,的确对子瞻颇为中意。”
然桑祈追问为何,又总觉得,他给了一堆理由,也没有一个能说到点子上。她只能愁肠百结地又回了院子。
刚巧,莲翩新做了点心从厨房端出来,一边放桌上,一边道:“小姐,刚才有你的书信,我给你放床头了。”
“好。”桑祈应了句,拿了块点心放到嘴里,走到床边去看信。
拆了火漆,从里面掏出信笺来,才知道是顾平川写的。
这已经是近期收到的第二封漠北来信。若说一开始,给晏云之寄特产的时候,信中还只是隐晦地捎带着提上一嘴她,不会教人多想的话。后来这些单独写给她的信,就耐人寻味多了。
虽然,信中所言,并无特别,都是他在漠北一些生活方面的琐事。比如今天很冷啊,不知道洛京的天气怎么样,添衣物的时候想起来,顺便也叫她注意保暖。比如母亲的咳症好了些啊,多谢她之前送的药啊。比如弟弟近来又读了什么书啊,看弟弟读书的时候还想起来二人时日不长的同窗时光,她在课堂上闹的可爱笑话……
桑祈看着那如他本人一般清瘦颀长的字迹,时而会心一笑,时而隐隐皱眉。读罢之后,抚摸着墨痕,却怔怔地出了神。
她一直觉得,自己看人还算准,心思也不笨。比如早就能看出来卓文远虽然对她好,但这份好,却并非恋人之间的独一无二,非你莫属。她说不清具体有什么问题,只觉得此人身上笼罩着一层若有似无的迷雾,如同他那双无论什么时候,都好像在笑的眼睛一样,教人看不清晰真实情绪。
此时此刻,对着这封信笺,她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他的字里行间,并没有直言不讳,可她还是读懂了他的心意。
他想告诉她,如果她愿意等,他会如最初同她所言的那样,真心以待,并许她一个未来。
说到底,唯一一个不为着她的身份,而是为了她这个人而欢喜,想要娶她的那个人,还是他。
可桑祈却不知道,这份感情里,是不是掺杂了感恩的意味。她不敢承这份情,因为真正帮他的人是晏云之,并不是自己。
莲翩看她点心吃了一半,捧着书信发呆,特地走过来,在她面前摆摆手,问道:“小姐,想什么呢?信上写的什么呀?”
桑祈这才回神,目光凝重地看她一眼,抬手握住她的手,沉吟道:“莲翩,这个事情很严肃。我觉得,顾平川好像喜欢我。”
莲翩先是一挑眉,继而也跟着严肃起来,另一只手搭上来,也握住她的,正色道:“是不是因为,他在漠北见不到什么姑娘……”
“去去去……”桑祈一努嘴,无语地拂落了她的手。
莲翩在一旁低低地笑,伸手就把信纸拿过来收好,道:“你呀,与其想那个远在天边的,还不如想想近在眼前这位,卓……”
她一听到卓字,脑袋里立马嗡了一下,腾地起身,还没等莲翩把话说完,便喊着:“我还要练功”落跑了。
一路跑出府,漫无目的地走在青石板路上,桑祈心里想了很多。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正确,也也不知道自己心里,能不能接受他。
不知不觉,便沿着喧嚣的街道,走到了城门边。正是当初送他离开的地方。她驻足站定,想起自己还在这里帮他系过衣袖,和他一起听过晏云之弹琴,看过严桦舞剑,和清玄君喝过酒。而后又目睹了他的友人们击节而歌为他送行的一幕,度过一个愉悦的下午……
想着想着,便凝眉远眺去往北方的流云,嘴角渐渐浮现出一丝笑意,确定了自己是思念他的,可似乎,这份情感牵绊,只属于对一个远方友人的牵挂,并非男女之间的情爱。
就这样站了一会儿,她觉得有些无趣,转身往回走。还是有些难以疏通的情绪,想让人帮忙指点迷津。可看相算命的,她信不过。父亲和莲翩,都对卓文远死心塌地。闫琰吧,有点太孩子气,还不适合聊这些话题。晏云之……肯定会看她笑话的吧。
她苦笑一声,这时才意识到卓文远说得对,没有个闺蜜是不好过。
正想着还是去买个包子吃,把这页翻过去不提算了,意外地,在庆丰楼门口遇着了苏解语。
上前打了个招呼,才知道她是来集市挑选生辰宴上要穿的衣裳的布料的,也是路过,想买点点心尝尝,便大方地掏出一锭银子,道:“想吃什么,我请客。正好上次的人情还没还呢。”
苏解语莞尔一笑,垂眸道:“其实……你要谢的人不应该是我,而是少安。是他同我说,你和阿音打了赌,若是输了,阿音又要生事。所以,我为了让阿音收敛着些,才主动退出了比赛。”
桑祈挑挑眉,心下了然,难怪当时晏云之会突然出现,特地拉了她借一步说话。念及此,不由心头一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觉着这师兄好像对自己也不赖嘛。几次关键时刻,还是伸出援手,帮衬了一下的。
于是又道:“那也还是要谢你,回头再补谢他。”说完叫了些点心,邀请苏解语一同到楼上稍坐歇息。
苏解语再推三阻四就显得矫情了,便也不再多说,大方地含笑应了下来。
二人点了一壶新茶,吃着糖藕,接着方才的话题,聊了会儿关于苏解语生辰宴会的事情。
由于没有将竹帘放下来,过了会儿,便明显能够感觉到,周围有人在朝着她们的方向指指点点,并且窃窃私语。
苏解语清修多年,自是内心宠辱不惊,恬淡自若。因而面色平静,娴雅大方,似乎对周遭的情况不为所动,任何俗事都影响不了她。
桑祈的功力就不如她了,说着说着话,就被这些闲言碎语声吸引了注意,扭过头去,好奇地看向说话的人,想知道她们到底在议论什么。
只见声音来源的方向,正是往二楼来的楼梯口,那里站着几个姑娘。看上去年龄相仿,都十四五岁的样子,服饰谈不上华贵,但做工比较精细,也干净体面,目测可能出身下层寒门,或是某些商贾家的女儿。
她们发现桑祈在看这边,一开始表情有些慌乱,目光闪躲地低头又匆匆交换了个意见后,便推搡起来。
于是,少顷,在桑祈疑惑的视线中,便有一个被推选出来的姑娘,面色羞红,小步倒腾着走了过来,有些拘谨地在她和苏解语面前行了个礼,恭敬道:“敢问这位,可是桑家女郎?”
原来是找自己的,桑祈放下手上的茶碗,侧身看向她,道:“正是。”
那女孩子更是兴奋,眼波一亮,满面娇羞,低头道:“草民……草民是晏七郎的仰慕者,钦佩其已久,可……可知道自己身份卑微,近不得他的身。听说女郎前日在诗会上,赢来一块他的贴身环佩,又是个好说话的人……不知,不知可否恕草民冒昧,斗胆请女郎借我们看看,那环佩到底是什么样子。我们……也就心满意足了。”
她因为紧张,语速很快,可个中的心思,已经准确地传达到了座上人的心里。面对着这样几个单纯地仰慕着一个人,不求能得其青睐,只愿能一睹其贴身之物便心满意足了的姑娘,桑祈实在觉得有些感动。
更感动的还是,这小姑娘,居然说她好说话。
满洛京流传的都是她的负面消息,这种言论从何处听说的,她就不细究了,只由衷慨叹终于遇到了知心人,动容地眸中波光粼粼,闪闪动人,爽快道了声:“好。”
说完一摸身上,才尴尬地想起来,自己没带。
便笑容一滞,耸耸肩,一脸歉意道:“抱歉,我放在家里收好了,并没有带在身上。你们如果愿意的话,可以明日到桑府来做客,到时定能得以一见。”
那姑娘一听说她邀请自己和同伴们到大司马府做客,立刻激动不已,连连道了好几句谢,行了好几个大礼,才泪光盈盈地走了。下楼的时候还在和同伴感慨,谁说的大司马家的独女刁横来着,分明就人很好嘛,以后可不能随便听信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