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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白皇后这颗定心丸,柳澄芳总算从先前地位不稳的焦躁中安下心来。
但这还不够。
柳澄芳把面前的账册翻得哗啦啦地响。
恪王府的产业虽算不上少,但因为老恪王和老恪王妃并不擅长理财之道,所以铺子大都是在一般的位置,庄子也算不上是好地方。靠这点收入,想要支撑一个普通官宦人家的吃用,倒是够了。但对恪王府而言,则差得远了。若不是皇帝常常赏赐些东西下来,怕是早就入不敷出了。
柳澄芳用手点了点账册。柳夫人对她说要拿出诚意来。生产一时半会儿还没找着落,自己不妨想想其他门道。
心思一转,她想起了谢凉萤。这个表妹自打有了铺子之后,一直就做得风生水起。要不,同她一道合伙开个铺子?在京城这地界开个新铺子,前期得扔进去一大笔钱,铺子的租赁银子就是其中一个大头。柳澄芳不觉得谢凉萤会有这么大一笔周转资金。
虽然心里也极不甘愿,但是柳澄芳知道什么时候该忍。仅仅忍下这一时,后头等她缓过气来,手上钱多了,立即撤了资去做别的也是行得通的。
前后想了一通,柳澄芳觉得此事的确可行,便去谢府找了谢凉萤。
不过她却扑了个空。
谢家祖母现在是谁都不想见,就连平时极宠爱的外孙女来了也竟吃了闭门羹。柳澄芳见的是谢凉萤留在府中主事的清夏。
“姑娘去了贡院那头的铺子。”清夏问道,“王妃要不要在府里等一等?”
柳澄芳心里一合计,“大约什么时候去的?”
清夏道:“出门有些时候了,此时大约已经到了铺子。”
“不必了,我去找她便是。”柳澄芳朝清夏一笑,“有劳了。”
清夏向她一福,将柳澄芳送上了马车,“王妃路上小心。”
“嗯。”柳澄芳放下了门帘,让车夫速速赶车去找谢凉萤。
这是柳澄芳第一次踏进谢凉萤的铺子。她从来不曾用过谢凉萤名下铺子的东西,虽然身边的官妇小姐们都对她家的东西赞声不绝,但柳澄芳却固执地觉得老字号的东西总是更妥当些。
一进铺子,柳澄芳就闻到了清淡的茶香。并不是这个季节该喝的龙井或碧螺春,而是微微带着点火气的焙火茶。她举目四望,发现角落里正有个妇人打扮的女子焙着茶。青茶香气正是从那处传来的。闻着虽有火味,但却不失茶叶本身的韵味。
柜台是新漆的,后头站着的笑意晏晏的伙计照旧是女子,身上穿着和焙茶女子一样的衣裳。想来大概就是店里头的伙计了。
柳澄芳挑眉,看着高高柜子上整齐排列着一盒盒的脂粉。她随手取了一个粉釉手绘桃花的瓷盒,打开凑近一闻。原本以为茶香会掩盖住脂粉的香气,却没曾想,偏偏是这茶香,衬得那脂粉香气越发雅致。
看来能被人夸,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柳澄芳将瓷盒放回原位。
一个伙计打扮的妇人上前,先向柳澄芳行礼,“这位夫人先前可曾用过咱们铺子里的东西?若是没用过,我倒推荐这款。”她从柜台上拿了一个靛色釉绘白梅的瓷盒,“这个看着似乎颜色重些,但若是肤色不够白皙是断不能用的。夫人本身白肤瓷肌,用这个最是合适。”
柳澄芳用指尖从瓷盒里沾了点胭脂,在手腕里试了试颜色。的确就像那妇人说的,显得她肤色越加白皙,看着几乎都发光透明了。
她点点头,对身边的丫鬟道:“把这个收了。”又对脸上笑颜更盛的妇人道,“你们东家可在这儿?”
妇人一边将她往二楼引,一边道:“东家在上头和我们账房先生一道呢。二楼有更好的胭脂,夫人不妨上去瞧瞧。”她朝上头喊了一声,“有客到。”
谢凉萤的声音从更深处传了出来,“知道了。”
片刻后,一个打扮比下面的伙计更显体面的妇人出现在楼梯口,“这位夫人,还请随我来。”
楼上楼下的伙计难道还有什么不同?柳澄芳一边跟着妇人往上走,一边想着。
二楼的摆设果然和下头不同,上面并没用茶香,而是燃了提神醒脑的清远香。这种香乃是寻常家里看书时常用的文人香,方子简单,香料也易得,成本并不算高。
柳澄芳不觉猜测,在这里用这种香,大约是想营造出一种轻松的氛围?叫人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倒是用心。
柳澄芳暗思,倘若是自己的话,恐怕断想不出这些法子来的。
二楼与楼下不同的,不仅仅是焚香一途。墙上挂着名人所做的字画,还有柜子的用材。楼下用的是普通木材,上头用的则是名贵的木材。只是看着都有些旧了,但被擦拭地很干净,有些明显的破损处也仔细修补过了。倘若不仔细看,只会当这是铺子里用了许久,极其宝贵而舍不得丢弃的老家具。木材上的包浆入眼非常舒服。
京中人多偏爱用一些老家具,这能叫来客觉得自己家里头是有些经历的,轻易垮不掉。
不知道谢凉萤是不是也想叫来铺子的客人有这种感觉。虽然并非是老字号,却处处营造出一种老字号的感觉。
谢凉萤正支着下巴,一个个试着魏阳新研制出来的脂粉。她听到上楼梯的声音,抬头去看,却见柳澄芳正立在门口。
“澄芳表姐?”谢凉萤笑着迎了上去,“你怎么过来了?”
柳澄芳笑道:“我从来没进过你的铺子,一直听说你颇是上心,今儿路过,便想着过来瞧瞧。”她环视了一圈,“的确值得叫人夸奖。”
“表姐谬赞了。”谢凉萤示意伙计去招呼其他客人,将柳澄芳引到魏阳的跟前,“这是我嫁去恪王府的表姐,这位是铺子里的账房,这些脂粉多亏了有他,否则就我一个人哪里能有这么多的巧思。”
魏阳早就知道谢凉萤有个柳姓表姐嫁去恪王府做了王妃,不过并没见过。原来就是这位……
他放下手里的湖笔,朝柳澄芳行了一礼,“王妃。”
柳澄芳向他点点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账房眼熟得很。但她确定自己绝对不曾见过他。
“表姐今日过来是要来买脂粉的?”谢凉萤问道,“上头要比下面的更好些,若是要买,不妨在上面挑一些。”
柳澄芳摇摇头,“我有事要同五表妹商量,此处……”她眼光左右巡视,“可有适合谈话的地方。”
“自然是有的。”谢凉萤将柳澄芳带去一个特地辟出来的小厢房。这里原是给一些不愿在外头露面的夫人们所准备的试物房,不过此时没有人,把门关上,就是带窗的密闭空间,很适合避着人商量些什么。
柳澄芳先和谢凉萤客套了几句,然后便问她,“妹妹近日可有打算另外再开个铺子?”
“表姐指什么?”谢凉萤在她喝尽的茶碗中斟满。
“比如……在城南再开一间脂粉铺子。”柳澄芳道,“这家铺子虽说地方好,但要叫远一些的人过来,到底不太方便。何况边上还有条花街,怕是有人会顾忌这些吧?”
谢凉萤摇摇头,“铺子里的脂粉根本来不及做,若是再开一家,怕是越发供不上了。更何况,银钱哪里是赚得完的?”
柳澄芳有些失望,“那……你可曾想过开家别的铺子?”
谢凉萤总算品出柳澄芳今日过来是为了什么了。“表姐是想同我一道合伙开铺子?”
被人揭穿心里的想法,柳澄芳有些不好意思,“正是。我手里银钱不多,若要自己单独开一个,怕是有些艰难。我也不大擅长于此道,若是你有这个想法,那咱们就正好可以一起了。”
柳澄芳也算来对了时候,谢凉萤本身就打算另外再开一家米铺。难得柳澄芳来找自己,她总得给这个面子。“不知表姐对米铺有没有兴趣?”
“米铺?”柳澄芳挑眉,顿时想到了恪王府和自己的庄子上那些不愿意吃用的陈米,“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若是开个米铺,怕是不愁生意呢。”
谢凉萤笑眯眯地道:“我也这么想,近来京畿都不大太平,常常遇上灾民。若是开了米铺,到时候想在城门那儿摆个施粥铺子,也算方便了许多。”哪里像现在这样,想开个施粥铺子,都得先问过谢家长辈。
陈米是不太有人要的,就是卖也卖不出什么好价格,自己更不会吃。柳澄芳念着若是到时候自己参了股,便能假公济私地将那些陈米都掺到新米里头去了。
“铺子可选好了?”
谢凉萤摇摇头,“我原想挑个离码头近一些的,到时候卸货方便些。不过那儿附近都有些贵,我一时还拿不出这个钱来。”
其实倒不是谢凉萤没钱,而是租下铺子之后,恐怕手里的钱就不足以应付接下来的囤货了。
柳澄芳笑道:“那你如今可用不着担心了,有我参股,你大可放心去把铺子给租了。”
“那可就多谢表姐了,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两人说定了合伙开米铺的事,又和魏阳要了纸笔,简单地拟了个契书。
“就先这样吧,更详细的到时候去找个官府的人来问一问。”谢凉萤将两份契书给了柳澄芳一份,“回头找好了人,我再叫表姐过来一趟。”
柳澄芳把契书仔细收好,“那我就静候妹妹的佳音了。”
谢凉萤把柳澄芳送至楼梯口,“姐姐小心些。”
柳澄芳刚想应她,就觉得自己看着又高又窄的楼梯有些晕眩。她忙伸手扶住扶手,把身形给稳住。
谢凉萤将她扶住,“表姐?”
柳澄芳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些,却还是身子一歪,倒在了谢凉萤的怀里。
谢凉萤被她给压个正着,把她护在怀里,跌坐在地上,高声叫着魏阳。
魏阳忙出来,蹲下身就搭上柳澄芳的手腕。不过须臾,便道:“恪王妃这是有了身子,又血气不足,所以才晕过去的。东家将她扶进去歇一歇就好了,并无大碍。”
这么快就又怀上了?谢凉萤边想边和柳澄芳的侍女一道把柳澄芳给扶起来。据她所知,柳澄芳才刚和柴晋吵完架呢,听说柴晋都把柳澄芳给伤了。两个人这么快就和好了?柳澄芳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了柴晋?
这可真不像是她的风格。
二楼的伙计帮着她们,把小厢房里的椅子都给挪开,取了条凳进来摆好,让柳澄芳有个地方能躺着。柳澄芳躺下后,原本用来遮伤口的刘海因为头偏向一边而落下,显出了她额上的伤来。
谢凉萤看着那道极明显的伤,心道柴晋可真够狠的。这伤当时该有多深啊,现在都这般明显,怕是日后柳澄芳会一直带着这道伤进棺材吧。
柳澄芳没多久就醒了,听说自己有了身子之后,心里松了一口气。来的时候还念着没那么快,不料这就有了。
看来那个大夫的求子药还真是管用。
谢凉萤担心地问:“表姐没事儿吧?回去之后再让府上的大夫给你好好瞧瞧。”
柳澄芳笑得格外开心,“自然。方才将妹妹给吓着了吧?”
谢凉萤摇摇头,“还没恭喜表姐呢,恪王府又要喜添麟儿了。”
柳澄芳略显得色地摸着自己肚子,“是儿子还是女儿还说不准呢。”
谢凉萤却知道,这个孩子未必能生得下来。前世应该就是这个孩子,才让自己背上谋害柳澄芳流产的名头。
将柳澄芳送走之后,谢凉萤独坐在窗边,看着楼下人来人往,心里却想着不知道这次柳澄芳还会不会找上自己。既然都已经主动提及要和她一道合伙做生意了,应当不会再这么做了吧?毕竟自己名声不好,也会连累铺子的生意,到时候她投进去的钱,可不就血本无归了吗?
魏阳记完账,看着窗边的谢凉萤,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铺子的生意越来越好,开米铺所担心的银钱问题也有了着落,到底为什么她还会露出这么一副难过的表情呢。
谢凉萤拍了拍自己的脸,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反正这世她不会再落入同样的圈套中。
“魏先生,今儿我就先回去了,剩下的就劳烦先生。”
魏阳坚持将谢凉萤送到门口,看着她上了马车,才回转。
谢凉萤在回谢府的路上,觉得马车里闷的无聊,撩开了帘子,一冲眼就看到薛简正无精打采地骑在马上慢慢地走着。她忙叫车夫把车停下。
“阿简!”
薛简被谢凉萤的这一声叫给打断了思绪,他将心事重重的表情收了起来。一抬眼就看见撩着帘子冲自己挥手的谢凉萤,他控着马过去,皱眉道:“快些把帘子放下来。”
谢凉萤一撇嘴,并不理他,反而伸长了手去摸薛简骑着的马,“感觉都瘦了些,这几天没好好休息吧?”
既然遇上了,薛简没道理就这么轻易地把谢凉萤给放回家里头。他骑着马跟在马车边上,慢慢地走在京城的街巷之中。
“你这几日干什么去了?”谢凉萤隔着帘子问。薛简身上不仅仅有疲累,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感。
薛简张口欲言,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马车中的谢凉萤久久等不到薛简的回话,不仅觉得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太过头了些。薛简毕竟是奉了帝命去办事,怎能轻易对她说出来。自己大约是在薛简跟前太过放肆了吧,说什么都百无禁忌的。
正当谢凉萤自责不已的时候,薛简的手从外头伸了进来。谢凉萤狐疑地盯着薛简伸进来的手,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过了薛简手里的那叠纸。她一一翻着那些纸,纸上记着人名和银钱的数目。
起先谢凉萤并不知道为什么薛简要给自己看这个,直到她在上面认出几个自己铺子的常客,这才反应过来。上面写着的人名都是京中贵妇的闺名。
谢凉萤心思一转,即刻有了猜测。但她顾忌着这是外头,不好和薛简直接问明,便道:“咱们去长公主府上如何?我都许久不曾去请过安了,也不知道杨小公子被毕元调|教得如何,正好去看看。”
“就依你。”薛简看了一眼马夫,示意他跟着自己。
和安听说谢凉萤和薛简过来,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她正数落着杨星泽,听到他们二人过来,便对幺子道:“你别一脸不服气,等薛简来了你问问他,你做的可对。”
杨星泽“哼”了一声,把头撇到一边去。
和安见他这副样子,火气一下子就高了起来,撸着袖子就要打人,“你还不摆出这副表情来?!”
“这是怎么了?什么事惹得长公主这般动怒,大老远的就听到了。”薛简边说边走近,“见过长公主。”
谢凉萤笑得幸灾乐祸地扫了眼杨星泽,“长公主安好。”
“好好好,好个什么啊。”和安瞪了一眼杨星泽,“我迟早被这小兔崽子气得少活几年。”
杨星泽嘟囔着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哟,你还不是故意的?这么说,要是故意的岂非更加严重?”和安看着自己这个幺子,气不打一处来,“你不是故意的就还得人家毕先生从马上掉下来,大夫都说了,得在床上躺着歇几个月!你要是故意的,是不是人家的命就没了?!”
和安夺过女官手里的团扇,拼命地给自己打扇,“真真是气死我了!”
谢凉萤吃惊道:“毕先生从马上掉下来了?可有大碍?”
和安盯了一眼杨星泽,冷哼一声,“倒是没什么大碍,命还在,就是腿给摔断了。”
谢凉萤:……
这若是开玩笑,那也太过了吧。
谢凉萤不赞成地看着杨星泽,有和安在,她是不方便说些什么的。
薛简温言对杨星泽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星泽咬了下唇,低声道:“我听说毕先生在深山中有一身射箭本事,便是被猛兽侵扰,也能准确无误地射中猎物。心里极想见识一下,但府里头又没有猛兽,于是就想着,在毕先生骑射的时候用小石子去惊一下马。他骑的是府里的马,都是经过调|教的,轻易不会出什么错。不过一个小石子……”
“是啊,不过一个小石子,然后毕先生就从惊了的马上掉下来了。”和安狠狠地戳了几下杨星泽的额头,“你怎么就这么不长脑子呢?都多大的人了,不知道这种事能有个万一吗?”
杨星泽喏喏道:“我真……不是有意的。”
和安朝他翻了个白眼,把身子扭到一边,拿背对着杨星泽,手里的团扇摇得越发起劲了。
薛简拉着杨星泽,“走吧,去跟毕元道个不是。他虽不善言辞,但性格宽和,断不会放在心上记恨于你的。”
杨星泽扭着身子,“我、我去过了。”
和安“霍”的一下转过来,“就你干的那事,就算再去多少次都是应该的!”
杨星泽半推半就地跟着薛简一道走了。
谢凉萤走上前,在和安跟前的小杌子上坐下,“长公主别生气啦,杨小公子也是小孩子心性。”
和安不再摇团扇,叹道:“我看呐,他就是被我宠坏的。皇兄前些日子跟我提了,说要给阿泽封个郡王。幸而我当时就给退了,这要是真叫他给封了郡王,那还不得叫御史们上折子上得疯癫了?他能做郡王,本就是皇兄对我的恩泽。言官们本就喜欢盯着皇家的事说话,这不是平白给了他们一个把柄吗?”
和安无奈地道:“那起子人,最喜欢小题大做。到时候翻起旧账来,谁能挡得住?皇兄又得下罪己诏了。”说着,又摇起了扇子,“一个个平日里尸位素餐,就逮着些小事往大里折腾。以为旁人不晓得他们心里想什么吗?还不就是指着自己可以靠那些弹劾的折子流芳千古。我呸!”
谢凉萤也不知道该安慰和安些什么,毕竟说的都很在理,也都是事实。别说和安一个空有头衔而无实权的长公主了,就是皇帝都没法儿对那些言官真正做些什么。恐怕当今朝上,能控住言官的,就只有白相了吧。
这个被天下学子所艳羡仰慕的相爷,却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刺,轻易拔不掉。他素日面上对着皇帝倒是恭敬有加,可实际上呢,对皇帝进行多方掣肘。
白相如今还体态康健着呢,离仙逝早得很。怕是皇帝还得再在他手里吃几年的瘪。
“不说这些糟心事了。”和安平了平气,问道,“我听说你打算再开个米铺?可有打算好了在哪儿开?手里银钱还够不够?若是不够,我这里尽有的,你若要只管开口。只当是我入一股。”
谢凉萤顺着和安的话头,道:“今日我表姐正来找我谈这事儿呢。我俩已经说好一道开铺子啦。”
听到柳澄芳的名字,和安嗤笑,“她总算是要开始打这个主意了呀。我就说呢,前些日子京里头就传得沸沸扬扬,恪王府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这样不是很好么?”谢凉萤道,“老恪王妃恐怕也是乐见于此的。毕竟异姓王的佳名太盛,对己身可没什么好处。”
“可不是。”和安起身,“去花园里走走吧,我今儿被那小子给气个够呛。要我说,老王妃倒是个聪明人,只是人总逃不过一死。现在恪王府在她手里还能撑得住,待她一去,可难说了。我可不觉得柴晋是个什么能耐人。”
谢凉萤搀着和安,笑道:“我倒不这么看。恪王不管怎么说,也是在边疆立过极大军功的人。”
和安“啧啧”地摇头,“打仗兴许不错,但要回京来处理好这些庶务,可比打仗难多了。”
“哦?”谢凉萤挑眉,“我年纪小,倒不太懂长公主说的了。”
和安道:“你以为老王妃为什么要给柴晋特地挑个省心不闹事的刺儿头?还不是因为这样的贤内助不会轻易闹出什么来。这年头,你不做什么都会有人给你找事,何况是不安分的。柴晋是在战场上见过血的,年纪又轻,正是血气方刚,想做一番大事的时候。但他坏就坏在想做大事。”
“我虽是皇家人,却也得为他们道一句不易。老祖宗历经艰辛杀出血路才有的尊荣,到了后人手里就成了个烫手的山芋。为君者要忌惮他们手里的兵权,又要在意他们之间来往过甚,恐会不利江山安稳。所以削爵削权就样样都来了。聪明点的,早早地交出了兵权,就只做个混吃等死的闲王。蠢一点的呢,早就去见阎王了。”和安长叹一口气,“我父皇手里不就死了三个异姓王了?”
谢凉萤搀着和安,在花园里慢慢地走着,“圣上素来慈厚宽和,断不会开那等杀戒的。”
“但也禁不住柴晋爱折腾啊。老王妃原本大约是想给他找个安分些的,到时候让柴晋顾着夫妻情分,能听些劝。谁晓得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和安很是看不起抢了妹妹婚事的柳澄芳,“你不愿意就不愿意吧,另外再找个不就成了?偏偏挑了一家子的。柳澄芳这辈子都除不掉这个名头了。”
和安最后下了个定语,“这样也好,两个不安分在一窝,以后就是要抓人都指着一个地方,还省些事呢。”
“就是可惜了老恪王妃的一片苦心。”
两人走着走着,就到了毕元的住处。和安对毕元可以算是不错的了,住的地方都是极靠近风景好的地方。平时也是各种赏赐不断。毕元也因此尽心尽力地指导杨星泽的武艺。
和安见到了地方,竖起手指对谢凉萤“嘘”了一声,然后蹑手蹑脚地靠近毕元住的地方,显然是想偷听里面在说些什么。
谢凉萤心道,就说怎么突然想起来要逛园子,原来就是打着要来偷听的念头。
虽然这么想着,但谢凉萤还是跟着和安一道轻手轻脚地去偷听墙根。
“毕先生,是我错了。对不起。”
这是杨星泽的声音。
毕元闷声闷气地回道:“小公子不必放在心上,习武哪里没有磕碰,这等小伤我并不在意。”
和安皱起了眉头,她知道这说的是毕元的心里话,但是他这惯来闷闷的声音,听起来就好像在生气一样。她是真觉得毕元不错,没嘴的葫芦,不会轻易将长公主府的事儿往外头说,对杨星泽的教导也足够的尽心尽力。虽然一开始不过是看在薛简的面上才收下的人,但后来倒是对毕元高看了几分。
谢凉萤拉了拉和安的袖子,朝她轻轻摇摇头。
和安点头,知道她这是在安慰自己。松开了眉,和安接着听里头接下来的话。
杨星泽知道习武肯定会受伤,但那是在不经意的时候。可不像这次,是他自己闯的祸。原本夫子受伤,他后面就有连着几个月的自由日子,心里该高兴的,但现在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毕元知道自己最笨,安慰不了人。他想了想,又道:“小公子不是想看我的射箭本事么?待我伤好之后,咱们去山里头。对小公子而言,有活动靶子,比在府里头的死靶子更能练出本事来。”
杨星泽听他这么说,就知道言出必行的毕元真不生自己气。他高兴地应了,心下决定等会儿偷偷去趟太医署,绑个太医回来再给毕元看看伤。毕元身份低微,是以长公主给他叫的是府里头的大夫,并不专精骨伤。
毕元见杨星泽一扫先前的阴霾脸色,点点头。他转向薛简,“还请侯爷别把我受伤的事告诉我爹。”他有些扭捏地道,“我不想叫他担心。”
薛简点头,“我自然不会告诉他,但是可拦不住他来看你。得养上几个月呢,老薛可不会几个月都不来一趟。”
毕元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他倒是没想起这茬。老薛对他这个多年不见的儿子殷勤得可以,时时都会来长公主府给他带些东西。虽然自己在府里头什么都不缺,可那是老薛的拳拳父爱之心,他不忍拒绝。反而在内心深处,有些乐意老薛这样做。
薛简见毕元为难,便道:“罢了,我另想些法子吧。你且安心养伤便是。”
毕元朝薛简一抱拳,“劳烦侯爷。”
薛简摆摆手,“你安心养伤吧,我和阿泽就不打搅你了。”
和安听到里头要出来的动静,赶紧提着裙子“唰”地一下逃开。
谢凉萤没能来得及,就傻乎乎地站在原地,尴尬地看着出来的薛简和杨星泽。
杨星泽不可置信地指着谢凉萤,“你竟然偷听?!”
谢凉萤百口莫辩,她是跟着和安听墙角的,但……杨星泽是没说错,她偷听了。
和安此时摇着扇子过来,“哎呀,我就说了,你甭担心的。毕先生大人大量,怎么会真的生这小兔崽子的气。”她斜睨了一眼杨星泽,“有认真跟毕先生道歉了吗?”
杨星泽噘着嘴点头,有些脸红地看着谢凉萤,不好意思地道:“谢谢你为我担心。”
并、并不是啊!你别误会!
谢凉萤捂着脸,觉得自己真是闹了个大乌龙。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和安笑眯眯地看着谢凉萤。干了坏事儿不用自己背锅的感觉真是太棒了。
薛简自然猜到了偷听这事肯定是和安先牵的头,但并不说破。看着又羞又恼的谢凉萤,薛简觉得自己心里还是挺爽的。
谢凉萤瞪着一脸美滋滋的薛简,疯狂地在心里戳着那个臆想出来的薛简小人。
看自己吃瘪那么高兴,真的好嘛!说好的对自己疼爱有加呢?骗子!这个大骗子!
和安笑嘻嘻地道:“我就把这小子给拎走啦。云阳侯和阿萤想借我的园子做什么就随意了,我保证没人来打搅。”
谢凉萤敢怒不敢言地看着和安袅袅离去的背影,最后还是拿薛简来发泄心头的怒气。
薛简“嗷”了一声,捂着被踩痛的脚,一脸哀怨地看着谢凉萤。
谢凉萤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而去。走了一段,回头发现薛简还在原地,不由羞怒道:“还不跟上来!”
薛简喜滋滋地放下并不很疼的脚,几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