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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想抱抱你而已,没有其他的想法了,你别乱动。”
郑媱浑身僵硬。
他抱了会儿便把她放开了,抱起孩子起身进屋里去了。
郑媱怔怔地坐在原地,本来是要问他原名是不是叫什么晟的。发了会呆,细细一想:难道一直要住在这里跟他呆在一起吗?想不出有什么好的长久之计。
晚饭是他做的。竹林里摘回来的嫩笋,炖得蘑菇山鸡,还没出锅香气就溢满了整个竹篱院落。
郑媱坐在院子里哄阿朗,肚子被那诱人的香气馋得咕咕叫。离开了客栈便没有吃一顿好的了,昨天被他刚捡回来的时候,看见他屋里一碗白馒头拿起来就啃。
望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他沉默着二话不说,转身进入厨房给她重新烧了一桌子丰盛的菜肴。都是野菜野味,烧出来却特别得香,也许是郑媱太饿了,吃什么都觉得很香,他捡起筷子还没帮她夹菜,她已经抱着汤钵咕咚咕咚地喝光了。他就说:“多吃点,你看你瘦成这样,明天烧我最拿手的菜给你吃。”她光顾着吃,哪里听得见这些,吃得杯盘狼藉,险些撑破肚皮。
院子外面来了好多白色的小狐狸,毛茸茸的尾巴一甩一甩的,雪团子一样,小狐狸抬起前爪攀上了竹篱往院子里张望,看见他端着拿手菜出来,圆溜溜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嘴里发出馋馋的声音。
他把菜端上桌,走到厨房拿出给它们准备的一份,开了竹篱门,走去它们中间,俯下身喂给它们吃,小白狐愉悦地叫着,纷纷涌过去,团团把他围成一个圈,那些白色的尾巴拼在一起就像一朵雪莲花。
喂完了小白狐走进来时发现她正在看他,他笑着冲她挥挥被狐狸吃得一干二净的石碗:“我做的拿手菜特别好吃,你看它们都吃光了,它们最爱吃了,这些小家伙是我常来往的客人。”
常来往的客人?字里行间透出的,是自在还是寂寞?
郑媱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专注地望着他,这么多年一个人究竟是怎么过下来的,一种悲辛涌上来,心颤颤地摇:“呵呵,”她强颜欢笑,走过去捶捶他的肩膀说,“狐狸本来就喜欢吃鸡的好不好?你当我好骗呀,你说做的好吃就是好吃了,我吃了才知道好不好吃!”
望着她波光粼粼的眼睛,他心底感慨:原来她心里是有他的。
天突然下雨,雨点落在脸上,就像情人的吻,轻柔而缠绵。
他待要朝她走近一步,她忙抱着阿朗转身,往屋子里去了。
“拿手菜果然是拿手菜,太好吃了!”郑媱说着又夹起一筷子芦笋,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吃得腮帮子鼓起来像塞了两只小笼包。
“你上次来的时候没赶上嫩笋的季节,就没有做给你吃,”他说,“明天我去趟集市,买些好酒好菜回来。以后每天都做不重样的菜给你吃。”
郑媱含着筷子滞了一下,继续埋头吃饭,怀中的阿朗这时哭了,不停在她胸前挥舞着小手,这孩子是饿了,要吃奶。小小的婴儿力气大得很,紧紧揪扯着郑媱的衣裳,郑媱怎么掰他都不放手,反而哭得更厉害了,扯着扯着竟把她的领口给扯开了,郑媱一时没注意,眨眼的工夫雪丘沟壑都有些出来了,郑媱赶紧拿手捂住,慌得抬头,发现他正含着筷子,视线呆呆地盯着……郑媱羞道:“你转过去!”
他放下筷子,乖乖地转过去,听到她窸窸窣窣地掀开了衣裳,给孩子哺乳。
阿朗出生的时候,郑媱的女儿刚断奶,她还有乳汁,就自己给阿朗哺乳了。
听到阿朗咽得咕咚咕咚响,他都觉得有点渴了,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下,咽下一口口水,他咕哝了句:“生了孩子,又在哺乳期,还这么小……”
郑媱脸一红,抱着阿朗拔腿跑进屋去了。
他转过脸来,出神地看着她刚刚吃过的碗。
“娘~”“娘~”“娘~”
柔嘉和燕绥一到晚上就容易想娘,这又想娘了,伤心地哇哇嚎啕。
公孙灏把她们一左一右地揽在怀里,怎么哄都哄不住,听到她们俩哭他自己都想哭了。她真是心狠,她的女儿她都不想念么?哭得他心烦意乱,终于耗尽了他所有的耐心,他提高了声音喝了一句:“别哭了!”两个女儿被恐吓住了,再也不敢放声哭了,只仰着小脸望着他,低声地一抽一泣。
春溪听到声音匆匆赶过来:“陛下?”
“无事,”他头疼道,“朕心里就是太乱了,一时冲动,声音大了些。”
春溪走过去道:“要不,奴婢来哄吧。”
他摇头:“不用,你下去吧。”
春溪便退下,仍不大放心,走得很慢,听到他又开始温声细语地哄她们:“燕绥,柔嘉,父皇给你们讲故事好不好?”
春溪笑笑,陛下还真是疼爱她们,这俩小公主也是把他折磨得够呛,算是替她们的母亲出了一口气了。
终于把她们俩哄睡着,黄昏的时候朝臣递上来一堆折子,他现在得去及时地处理了,走到门槛时发现自己的外裳忘记拿了,就喊春溪,春溪先去给他拿外裳,出来的时候发现卫韵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正站在门口跟他讲话,春溪就先拿着衣裳屏退到帘后偷听。
“妾听说有人揭了皇榜提供郑娘子的下落了,陛下快去接郑娘子回来吧,郑娘子一个人流落在外,手无缚鸡之力的,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也不知郑娘子有没有看见陛下派人张贴的皇榜……小公主们还这么小,怎么离得了亲娘?妾每次听到小公主们哭着喊娘的时候,心里就一酸。”
听到她提女儿们,他叹了口气,想到郑媱看见了皇榜、知道了他在找她不愿意回来,丢下两个女儿,不由怄火道:“她就是太任性了,有什么误会和委屈都喜欢憋在心里,不肯找朕当面说清楚,最后不计后果地逃避……从前是,现在也是……”
“陛下的意思,郑娘子故意避着陛下自己不肯回来?”卫韵道,“这怎么可能呢?如果真的是自己不肯回来,那她一定有什么苦衷。她不想让陛下知道,也许就像陛下说的那样,受了什么委屈,宁愿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不想让陛下跟着她一起难过。”
公孙灏沉默着没有说话,眼底的玄色饱涨。
“妾当初和她一起关在狱中的时候,公孙戾来见她,”卫韵嗓音渐渐低哑,“她当时还怀着身孕,公孙戾拿着鞭子狠狠地抽打她,逼迫她跪下来求他,她不肯,他就打得她背部渗出血来,染红了衣裳……”
“鞭打?”公孙灏紧紧攥着十指,听她说鞭打,仿佛谁拿着一鞭子抽在了自己心上,瞪着她咬牙吼道,“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朕?”
卫韵泣不成声:“妾怕陛下难过,郑娘子肯定不想让陛下知道的,她也怕陛下难过……妾当时就在对面的牢房里看着,无能为力……公孙戾之后就说要毁了她的清白……”
公孙灏听后脑袋一胀:“你说什么???”
“公孙戾不仅说要毁了她的清白,还要逼她跟魏王……之后就命人传魏王入宫并将她给带走了……他们哪里是人,分明是禽兽,她还怀着身孕……”卫韵声泪俱下。
公孙灏听后退了几步,险些站立不稳,眼睛愣愣地也不知道看向什么地方。
卫韵跪在地上,跟他磕头道:“是妾无用,妾没能照顾好她,也没有办法给陛下传信,让她受了那样的委屈……郑娘子,她深爱着陛下,一定是不希望陛下知道这些难过的……”
公孙灏不知道有多生气,心里那个火压抑着,只想找个地方痛痛快快地释放,他往前冲了几步,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猛得大喝:“吴顺——传魏王!传魏王!让魏王连夜入宫!”
“陛下深夜急召,不知所为何事?”魏王察出他沉暗的脸色和对自己投来的不善的目光,心里有些忐忑。
“朕问你,你必须如实回答朕。”
魏王:“臣万万不敢欺君……”
公孙灏睨着他,问:“当初郑媱被困牢狱的时候,公孙戾是不是传了你入宫,安排你和郑媱单独见面?”
魏王心头一咯噔:“是,臣去见了她,公孙戾知道她与臣有过婚约,有意让她委身于臣……公孙丽不知道她已有孕,臣知道她有孕在身,和她聊了几句,为了保她,把她怀孕的消息告诉了公孙戾,后来贵妃又出面求情,公孙戾因此没有继续虐待她,而是让她住在宫里。”
公孙灏暗暗察看他的脸色,觉得他不像是在说谎,心里安稳了些,又问:“那公孙戾有没有欺辱她?又或者意图让其他什么人欺辱她?”
“应该没有了。”魏王说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道:“她若被侮辱了,还会继续活着吗?是不是有心人对陛下说了什么?想败坏她的名节?她心里一直都只有陛下,况且,她可是陛下教出来的,贞洁廉耻她还是看重的,陛下心里应该清楚才是。”
公孙灏没有心情理会魏王这些话,他并不是介意其他的,只是在想她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吃了不少苦。他想立刻把她找来身边,却又愧疚,愧疚得有些不忍面对她。他让魏王退下了。
一晚上翻来覆去无法成眠,脑子里都是她,睁眼闭眼都是她。
又梦到柔嘉和燕绥了,梦里在喊她,哭得那么伤心,郑媱睁眼醒来,床上坐了很久,收拾完床铺发现江思藐已经不在屋子里了,去哪儿了呢?给阿朗穿衣服的时候想起昨日他说他今日要去集市,郑媱遂抱着阿朗起来,发现桌子上已经摆了早膳。
吃完早膳,郑媱把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真干净,没有什么灰尘,看来他每天都打扫。
外面的日头已经很高了,郑媱兜着阿朗在院子里的树荫下晃悠着,听见竹篱外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是他回来了,他一手提着酒一手提着菜,一见郑媱眉开眼笑,快步朝她走来,把买来的菜晃给她看:“今天集市上可热闹了,买来的这些大概能做出个十几道不重样的菜啦,对了,你喜不喜欢吃鱼?”
“鱼?还行。”他刚回来、她一眼望去的时候,明明望见他眉目间的戚色了,他可真会藏,转眼就藏没了。
“今天早上有鱼贩叫卖鲜鱼,我看了下,说是鲜鱼,其实还没有幽篁外的小溪里捉上来的新鲜,这些天有雨,幽篁外的小溪很快会迎来汛期的,汛期的时候那个鱼活蹦乱跳的,捉起来可好玩了……”他走进厨房把东西放好,手别在后面,走到郑媱跟前突然把东西拿出来给她道:“你的……”
郑媱低头愣愣地看了一眼:“什么东西?”
他把东西塞给她,把阿朗接过来抱:“你进屋去看。”
“什么东西呀……”郑媱嘴里呢喃着,“还要进去看啊?你不会买了什么活物故意吓我吧。”
进屋拆开一看,是一条素净的裙子,身上的裙子还是那日他把她捡回家的时候买的。两条衣裙,下雨的时候干不了,换不过来。郑媱比了下,看着裙子低头笑了笑。
他正抱着阿朗捉蝴蝶,不经意地转脸,她换了衣裙正站在阶上冲他盈盈微笑:“好看吗?”房顶上的竹枝刚好伸了下来,向她轻轻摇曳着,日光透过扶疏的枝叶斑驳地洒在她脸上,她眉间很宽,疏疏淡淡的,竹枝横斜之态般洒逸,眼珠明亮,郁郁幽幽的,就如绿叶色之深,素净的练裙在和风里轻轻鼓动着,周遭有一种乳白色的如梦似幻的薄纱轻轻笼着她一样。
他愣愣地盯着她,心动神驰道:“哪里来的小仙女,莅临寒舍,在下心悦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