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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片刻之后,孙思邈道:“也就是说,你是接了那个悬赏才来找我的?”
“见钱眼开嘛!”凌楚思随口说道,手里那根猿骨笛在指尖轻巧的转了一圈。
“不、不是!”看见凌楚思的视线又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刚刚那个用刀的匪徒脸色一片惨白,一边咳血一边忙不迭的摇头解释道:“我没有特意接那个悬赏……我只是看见悬赏之后,又碰巧在刚刚那个城镇里发现了你们的行踪,看你们只有三、三个人,就以为能捡点便宜,才跟上来的……”
不用多说,凌楚思也明白,对方显然是认出了孙思邈的脸之后,看到他身边只有一个女人一个小孩子,所以才胆大妄为的跟上来了。
“现在,你来说说,那个悬赏是从哪里看到的吧!”凌楚思和孙思邈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轻快的说道。
孙思邈虽然还十分平静,不过,眼神里却难掩几分淡淡的忧色。
“别担心。”凌楚思凑过去,小声跟他说道。
孙思邈闻言,旋即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也压低了声音,轻轻的说道:“我只是怕连累到你和阿伊……”
“…………”短暂的沉默了片刻之后,凌楚思眼神多少有些微妙和复杂的看着孙思邈,突然天外飞来一笔的认真提议道:“孙爷爷,要不咱们出城之后,你还是再学一下骑马吧……”
孙思邈闻言顿时愣了一下,旋即才恍然间回过神来——毕竟,在场的三个人里,唯一不会骑马的就是自己,真要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大家匆忙跑路的话,还真就是自己最拖后腿。
想到这里,还有一直没有学太好的骑马的问题,孙思邈的脸色虽然控制住了,不过,发梢之下的耳朵却又是一红。
“哎?你怎么不说话了?”凌楚思回过神来,直接用脚尖勾起地上那柄刀,握在手里冲着地地上那个匪徒比划了一下,然后还顺便踹了地上那个只剩下半口气的匪徒一脚,挑眉追问道:“悬赏是在哪里看到的?”
那个拿刀的匪徒眼神发直的看着被凌楚思随意的握在手里寒光乍现的刀,磕磕巴巴的回答道:“从、从哈尔和林城中……我听说,出城之后,一路往东、往南,好多地方都贴了这个悬赏。”
凌楚思了然的点了点头,回头看了孙思邈一眼,孙思邈也冲着她微微颔首,显然,他们两人都想到了同一个人:哈尔和林城中,原本软禁了孙思邈的阿史那言。
不过也巧,他们本来是打算往大隋走的,正好就是这个匪徒口中挂了悬赏的这条路线,只不过,挂悬赏的人,显然是没有料到,他们会突然中途改道,打算去契丹。
这样倒是也好,这个拦路的匪徒应该是碰巧看见了孙思邈的面孔,才突然跟了上来,这个城里并没有张贴悬赏告示,按理说应该不会再有别人注意到这件事了。
念及此处,心情总算稍稍变得好一点的凌楚思走过去,在那个根本无从反抗的匪徒满面惊恐的瞪视下,直接把人打晕了过去,然后又封了他身上几处大穴,随即,便是把他身上结实的外套给扒下来了,用他自己的那柄刀将布料割成一条一条的。
“凌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孙思邈虽然也心中不解,不过,他却只是好奇的望着凌楚思的动作,阿伊则是有些诧异的瞪大了眼睛,走过来一边帮忙,一边问道。
“我今天不想杀人。”凌楚思摸了摸下巴,医圣孙思邈爷爷行医济世,除非是大奸大恶之人,否则的话,她是真的不想当着孙爷爷的面杀生,但是,对于这种拦路抢人的东西,直接放了她又心有不甘。
索性,凌楚思干脆的跟阿伊笑道:“我想把他挂在树上!”
阿伊沉默了一下,然后认真的告诉凌楚思道:“用撕开的衣服做绳子,这个绳索就显得太细了,时间一长,恐怕根本就架不住一个人的重量。”
“这个好说。”凌楚思挑了挑眉,丝毫不以为意的说道,“我们可以把他挂高一点。”顿了顿,对着阿伊不解的目光,凌楚思的声音轻快中还带着淡淡的笑意,“这样他掉下来之后,估计也没精神再跑了!”
“好,就这么办!”表现得一贯怯弱温柔的阿伊,对于这个有心于孙思邈不利的匪徒,相当狠得下心来。
凌楚思把那件外衣全部割成碎条之后,便直接动作干脆利落的把人捆着挂了起来,很快便毫不费力的把人挂在了冬日光秃秃的树梢上。
“……”孙思邈全程木然的看着凌楚思和阿伊的动作,突然有些哭笑不得。
想了想,凌楚思还从包裹里摸出来了一支平时抄书用的毛笔,慢条斯理的在那个匪徒的脸上写了几个大字:“恶有恶报!”
“行啦,大功告成!我们可以走了!”凌楚思甩了甩毛笔上的墨汁,看着自己留下来的几个大字,轻描淡写的说道。
阿伊也露出了一个笑脸来,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十分腼腆的小声跟孙思邈说道:“先生,你坐在马车里面吧!我自己赶车就可以了。”
孙思邈也明白,虽然凌楚思说,接下来的路程会遇到有张贴悬赏的可能性比较小,但是,谁也不能保证,不会再遇到刚刚那个匪徒那种,之前看到过悬赏上面的画像,一开始都没当一回事,见到自己之后反而开始见猎心喜的人。
“辛苦你了,阿伊……”孙思邈对阿伊说道。
阿伊眼睛笑得亮晶晶的,却使劲摇了摇头,“我不辛苦的!”
凌楚思也跟着上了马车,知道有人已经盯上了孙思邈之后,她自己也在心里提升了戒备,毕竟,孙思邈和阿伊都和普通人差不多,凌楚思自己想好保护好他们两个,如果碰见人数大于两个的高手的话,的确有些相形见绌。
至于她自己并不去帮阿伊赶车的缘故,其实就更简单了——看见悬赏就接的人里,估计有不少都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愣头青,但是,认识她并且还有意找上门来的敌手,和这种没头没脑的愣头青,可就完全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了。
相较之下,他们三个人里面,除非遇到赵德言的手下被叫破身份,否则的话,出门在外最安全的一个,反而是身为逃奴的阿伊……
凌楚思钻进马车之后,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孙思邈顺手就把马车里堆着的巨兽皮毛递给她了。
凌楚思摇摇头,却没有再睡觉了,而是对孙思邈说道:“你靠着吧!不行就躺一会儿休息。坐马车时间久了,其实身体也很累。”
坐在外面裹着厚厚的毯子,整个人也暖烘烘的阿伊闻言,也笑着说了一句道:“先生,凌姑娘,你们两个都休息吧!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喊你们两个。”
凌楚思“嗯”了一声,随口说道:“其实喊我自己就行了。”
阿伊顿时又是扑哧一笑。
因为刚刚的变故,他们接下来的行程,虽然依旧还是朝着契丹的方向,不过,凌楚思画了张简易地图,琢磨了一会儿之后,却突然从马车里探出头去,改口跟阿伊解释道:“阿伊,我们换一条路,从这边走!”
“好!”阿伊一口就答应了下来,低头看了一眼凌楚思画给她的简易地图。
“这是山脉?”阿伊略微睁大眼睛。
“对,我们从深山和丛林里面穿过去。”凌楚思轻快的说道,虽然她不怕那些人,但是,前面又已经遇到了一个劫人的,若是对方真的来势汹汹,为了孙思邈爷爷和阿伊的安全着想,还是尽量少和那些人正面交锋的好!
“好!”阿伊点点头,她对凌楚思和孙思邈做出的决定,一直以来,都从来没有过任何疑义。
凌楚思说完路线之后,旋即又缩回了马车里。
此时已经到了初春时间,北方冬日的积雪却还没有完全消融。
因为选了一条近乎荒无人烟的路线,所以,凌楚思他们一行三个人的行进速度,理所当然的又变得慢下来。
只不过,他们慢慢悠悠的走,偶尔在山里见到些年份不错的草药,就干脆的停下来,阿伊帮忙烧火做饭,凌楚思则是和孙思邈在附近采药制药,倒也自得其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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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哈尔和林城中的赵德言,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心情却是愈发急躁烦闷起来。
“他一个不会武功的郎中,便是跑,又能跑到哪里去!?”赵德言的声音里满是阴郁。
赵德言的面前,跪了一地的人,俱是低垂着头,谁也不敢分辨丝毫。
赵德言站在那里,紧紧的握着拳,脸色阴沉得几乎能够滴下水来。
正在这时,又有一个魔门出手的赵德言心腹之人来报:“大人,季——”那个心腹看见跪了一地的人,硬生生的把“季阁主”三个字的后半截给咽了下去,转而改成一声“季公子到访。”
赵德言闻言一怔,忍不住皱眉道:“他来这里做什么!?”
骤然得见季霄白,赵德言没有半点老友碰面的喜悦,反而满心都是怀疑和探究。
“我去见他!”短暂的沉吟过后,赵德言干脆道,他冷冷的瞥了地上那些人一眼,冷淡的命令道:“继续找!”
“是!”那几人异口同声的答道,各自心里,却是暗暗松了口气。
赵德言从书房赶到正堂,就看见季霄白一身白衣,笑意盈盈的坐在桌边。在他的手边上,一杯热茶还在散发着袅袅婷婷的热气,偏偏这杯茶,季霄白根本连碰都不会碰一下。
“你怎么会突然来这里看我?”赵德言刚刚还阴沉着脸,这会儿却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许久不见,老朋友自然该来拜访一下。”季霄白眉目舒展神色清隽,也是睁眼说瞎话,连眼神都不带半点波动的。
赵德言即使心中阴郁,但是面对季霄白的时候,表面上却是十分从容不迫,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打趣道:“怎么?还不放心,怕我继续通缉你认识的那个小姑娘不成?”
“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季霄白柔声笑道,心中却微微一哂,暗自腹诽,魔门中人,彼此之间,谁又曾信任过谁?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空有其表的场面话,季霄白才终于缓缓进入正题,慢条斯理的说道:“凌楚思她年纪还小,你又何必通缉她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呢!”
赵德言也在假笑,“我那会儿也是被气疯了,回头想想,自然就把那个通缉给取消了。”
两个人互相对视了片刻,大概也都知道彼此的厚颜无耻,这种场面话,说来说去,其实也全都废话,便很快又错开了视线。
季霄白当初会知道孙思邈的下落,无非就是从一直身在突厥的赵德言这边得到的消息,当时的本意是为了取信于凌楚思,唯一算错的一步,大概就是孙思邈这么一个寻常山野出身的郎中在凌楚思的心里地位居然如此重要,以至于凌楚思在知道孙思邈的下落之后,竟是直接一个人不顾千里迢迢的从大隋赶到了突厥把人给弄走了。
“我来时看到了那些悬赏——”季霄白的言语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轻描淡写的问道:“那个悬赏上面的画像,便是孙思邈?是你让人画的?”
赵德言把一杯茶凑到了嘴边,没喝,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睫,淡淡道:“是我亲手画的。”
“……”季霄白心中多少有些意外,不过,却也有了心理准备,毕竟,孙思邈若是寻常的话,也不至于会落入“魔帅”赵德言的眼里,而且,赵德言对他的态度还仅仅只是软禁而已,从来没有刑讯逼迫。
“他们现在的行踪如何?你知道人在哪里么?”季霄白沉吟片刻,轻声问道。
赵德言抬起眼皮瞅了他一眼,旋即轻轻的摇了摇头,轻轻一叹道:“我不知道,霄白,你对那个凌楚思比较熟悉,你说,她会把孙思邈带去哪里?”
毕竟,孙思邈被他软禁过一段时间,至于阿伊,那个女奴更是没有半点主意,他们三人这么久多没有落入任何人手中,赵德言心里其实也清楚,其中出力最多的,肯定是自己摸不清底细的凌楚思。
季霄白微微一怔,旋即,却轻轻的摇了摇头,无奈道:“我猜不出……”
“啧!”赵德言脸色沉下来,没跟季霄白变脸发火,却也心情不愉的不想吭声了。
“哎,”季霄白也跟着轻轻叹了口气,对此无可奈何。他这趟来突厥找赵德言,一方面是因为连他自己都突然失去了凌楚思的下落,另一方面,其实也是想看看赵德言的态度。
看过之后,他也意识到,对于赵德言来说,比起凌楚思,反而是孙思邈这个医术不凡的郎中更有几分利用价值。
毕竟,像凌楚思这种武功不凡来历神秘,所以显得尤为难以控制的人,对于已经在突厥经营多年,随时都可以靠着让突厥换一个新的可汗来巩固自己是势力的赵德言来说,利用她的麻烦,恐怕要远大于自己获得的便利。
季霄白会盯着凌楚思不放,也是因为他最大的死敌是武功智计无一不首屈一指的“邪王”石之轩。
季霄白不是没有在暗处对付过石之轩,可是,对方的势力同样深藏不漏,在这种情况下,像是凌楚思这种让所有人都摸不清来历的顶尖高手,正是最适合打破僵局的人。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这样厉害的角色,绝不会轻易为人所用,季霄白几乎没有怎么思忖,便已经打定了主意:想要利用这样的人,感情反而是最有效的一种手段……
——当然,这种做法最大的不妥之处,大概就是,干柴遇烈火,不定谁烧谁呢!
如果碰见的是一个心大一点的、再性格豁达一点的,可能人家都没当一回事,一张网,反而在不知不觉之间就把自己给兜进了,等他迟迟发现之后,才猛然间意识到,根本早就已经无从挣脱……
掩藏身份亲身来此的季霄白还在哈尔和林城中和赵德言商讨猜测凌楚思和孙思邈的下落,虽然两个人盯着同一份描绘清楚的堪舆图的时候,因为赵德言早就在自己控制之内的突厥边境处挂满了对孙思邈的悬赏,季霄白一路从南北上,也从来没有听闻任何关于凌楚思的消息。最初的迷惘过去之后,两个人的视线几乎是不约而同的落在了同时和大隋、突厥两地交接的契丹、韦室一带,当然,他们在嘴上,却还是一再的表明自己此时没有头绪……
而凌楚思和孙思邈、阿伊三人这边,却是在兜兜转转的避开了各种大大小小的城镇集市,仿佛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在各种深山老林里采集各种珍稀草药一般,完全是乐不思蜀,以至于连他们去契丹的本意是调查那种毒|药的特殊原料一事,都暂且放下了。
冬去春来,山间溪水传来轻快的汩汩之声。河流之上,碎开的冰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然后顺着汹涌欢腾的江水顺流而下。
这日晌午,阿伊正坐在树下看着锅,顺便帮忙捣药,凌楚思则是想要吃烤鱼,便折了根树枝,蹲在河边上,看见偶尔从冰层里浮出水面的鱼之后,便一树枝插起来,拿回去交给阿伊直接架在火堆上拷,她则是再折一根树枝继续。
他们三个人这段时间整日在深山野林之间,倒也悠闲。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机缘巧合之下,孙思邈反而在深山之中,偶然发现了一株毒草。
等孙思邈心情激动的捧着那株毒草回来的时候,他的一只手已经开始刺痒难耐,甚至变得红肿起来了。
凌楚思看着那双已经要肿成包子的手,似笑非笑的挑眉,孙思邈则是在阿伊担忧的眼泪都要流出来的注视下,顿时满心负疚感的默默的翻出一瓶解毒丸来,连口水都没喝,就直接全部吞下去了。
“……”凌楚思沉默了片刻之后,终于忍不住道:“孙爷爷,你小心别噎着。”
“没事!咳!”孙思邈咳嗽了两下,干脆把嘴里剩下的两颗满是苦涩草药味的解毒丸给嚼了嚼,然后才咽下去了,品了品那个艰涩的味道之后,斟酌着说道:“我觉得这个解毒|药里面有两位药有些冲突,下次可以再加点药草调和一下,效果可能会更好一点。。”
凌楚思嘴角一抽,提醒旁边最近正在跟着孙思邈学写字的阿伊道:“阿伊,帮孙爷爷把这个方子记一下。”
“好。”阿伊连忙放下手里的药杵,拿过旁边的纸笔开始继续。
“这里,已经距离契丹很近了吧!”孙思邈看着自己拔回来的那株草药,轻声说道。
凌楚思点了点头,“若是今天一早我们就急着赶路的话,天黑之前估计就能找到契丹的村落甚至是城镇了。”
“这么说来,”孙思邈轻轻一叹,“当地人完全有可能来此采集毒草了……”
“这个毒草,便是制作那种症状和瘟疫极为相似的毒|药的材料呀……”凌楚思盯着那株毒草,“我们去附近的村落里面问问,之前是谁收了这些草药。”
上次尤鸟倦逃窜之后,凌楚思就再也没有听说过他的下落。他们藏得这么深,凌楚思这一路上走来,偶尔也见悬崖峭壁之上又被人采摘过的痕迹,甚至已经开始怀疑,会不会尤鸟倦等人就是栖身于契丹,然后便发现了当地的一些毒|药。
孙思邈也点了点头,“但愿这次的调查能够顺利一些。”
凌楚思对此倒是并不太在意这些,只是顺手接过阿伊递给她的一条烤好的鱼,眉眼弯弯的一笑道,不慌不忙的开口说道:“契丹啊,只要在那里别再遇到魔门的人就行,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