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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子生了个大胖小子,小婴儿孝弘不太像母亲,六分像父亲四分像姑姑。梨香一见他就笑了,转头对父母兄长说:“这一看就是我们家的人。”
秀德那自妻子开始生产就一直紧蹙着的眉终于舒开了,轻轻握了握岚子的手说:“你辛苦了。”岚子一时怔然,她第一次见丈夫露出如此温情的神态,不禁鼻头发酸,心里却是有源源的喜悦蔓延开来。
荣升祖父祖母的大名和志治美高兴得不得了,在都城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宴席,民众也真心庆贺这位小小殿下的降临。
在朝会上,家臣们纷纷恭贺秀德喜得麟儿,后藤正雄几乎要老泪纵横:“岚子不辱使命,大名府后继有人,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家臣们一片附和。即使是平日与他不和的政敌,此时也十分认同岚子为大名府做出的贡献。
倒是一向与他这位耿直的岳父同一阵线的秀德,轻轻皱起眉头,从初为人父的喜悦中抽离出来,看了眼岳父后藤正雄,又看了看其他说着「大名府有神明庇佑,火之国一定能百世昌盛」的家臣,不自觉地抿起了双唇。
家臣们兴高采烈地讨论起下一代继承人的教育问题,争论着谁更有资格担任导师这一重职,连小小继承人将来要研习的课程都一项一项地清晰罗列。
秀德在一片争执声中开口道:“孝弘才刚满月,诸位未免操之过急了。”
平日深受秀德信赖的家臣却说:“此乃关系到火之国日后盛衰之大事,请大名大人与秀德大人早作考虑才好。”
秀德的眉头越皱越紧。
靠在高位上昏昏欲睡的大名瞥了眼长子秀德,一脸「我懒得理」的神情挥挥折扇说:“这是秀德的长子,秀德自己安排吧。”说话间,嘴角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众家臣把话锋转向秀德。
夜晚秀德独自坐着熟睡的婴儿旁,看着儿子娇嫩安详的睡脸,只觉白日的烦闷慢慢慢慢地消散了,烦躁的心也一点一点地清静下来。
岚子步入房内,看见秀德也在,不禁有点意外。她走近婴儿床,和丈夫一起无声地看着儿子熟睡时乖巧的小脸,眼眸中漾起十分幸福的慈母的笑意。
“总算没有让您失望呢。”她轻声对丈夫说。
秀德向她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岚子微微笑着:“大名府有了下一代的继承人,这个责任您已经完成了。”
在怀孕的时候,岚子一直欢喜并担忧着,她时常轻抚隆起的腹部想,如果是个女孩子,责任感比什么都重的丈夫一定会失望吧?
幸好啊,是个能够继承香火、继承国家的儿子呢。
秀德眼神一凝,伸手为儿子掖好被角,良久才说道:“即便是女儿,也很好。”
丈夫的神色不像是敷衍或安慰,岚子怔怔地看着他的侧脸。
在这个小生命未曾诞生之前,秀德已想好若干种教导他成为完美国君继承人的计划,也已将儿子的人生道路一步一步地规划好。秀德相信,如无意外,孝弘会成长为比爷爷和父亲更出色的火之国大名。
然而,预料不到的「意外」却在此时就出现了。
在秀德正式成为父亲的这一个多月里,每当看着儿子天真无邪的小小脸蛋,什么责任啊教条啊继承人啊统统都被抛诸脑后,心里只浮现出一个想法——只要他健康快乐地成长就好。其他的一切仿佛都没他以前想象中的那么重要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认知使秀德陷入苦恼与矛盾中。
是他错了吗?
那错的,究竟是以前的他呢,还是现在的他呢?
秀德觉得自己需要一个人静静。
在岚子不解的目光中,秀德骤然起身离去。路边灯龛内烛光摇曳,他漫步在各个庭院中,只觉今年的夏日夜晚格外闷热。
“有事吗?”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秀德一怔,环顾四周才发现竟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父亲的院落门前。
他的父亲,火之国大名,现时正坐在水榭中听琴师弹奏新曲,有两名侍从在旁为他扇风。大名这一家,除了秀德夫妇,个个都是享乐好手。
“没事,散步路过而已。”秀德答道,“就不打扰父上听曲了。”
大名点点头,直直地盯着长子好半晌,才说道:“秀德啊,虽然你时时教训梨香,但若论成长这回事,梨香可比你快多了。”
秀德皱眉看向说话时显现出三层下巴的父亲。
“嘛,所谓成长,不过就是与以前的自己作斗争罢了。”话毕,大名挥挥手,示意琴师继续奏乐。
悠扬的琴声飘荡在夜空中。
且不管秀德心里的矛盾,大名府众人依然沉浸在新生儿降临的兴奋之中。
这时,却传来了木叶遇袭、火影猿飞日斩阵亡的消息。
***
火影的葬礼简单而肃穆,所有在村子里的忍者都到齐了,尽管下着雨,来吊唁的普通村民仍然有很多。
一辆镶嵌着大名府族徽的马车驶入木叶村,在墓园入口停住。侍从掀起布帘,马车上走下一对年轻男女。
水户门炎和转寝小春迎了上来:“秀德殿下,公主大人。”
秀德朝他们颔首作应:“我们兄妹是代父上母上前来吊唁三代目火影的。”然后越过二人走到阿斯玛面前,道:“节哀顺变。”阿斯玛忍住悲痛点点头。
梨香满眼担忧地看了看一身黑衣的卡卡西,而后不发一言地跟着兄长去墓碑前鞠躬致哀。
葬礼结束后,梨香看着沿路皆残垣断壁的木叶街道,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明明离她上一次身处那繁华街道只过去短短一个多月啊。
梨香在一堆金光灿灿的乱石断壁前停下脚步,有十来个身穿大名府侍卫服的青年正在清理废墟,见到她连忙单膝跪地行礼:“没能保护好行宫是我们失职,请梨香大人责罚。”
秀德见他们当中有人负伤缠着绷带,便说道:“人没事就好。”
梨香放眼望去,整个木叶村都百废待兴,心头不禁涌上一阵唏嘘,说:“起来吧。”
行宫在袭击中变成了废墟,旁边那座原本就萧条破败无人居住的屋宅却意外地幸存下来。秀德走到那座屋宅门前,打量许久,神色中充满怀念地说:“这是旗木家的祖宅。”
梨香对他的知情感到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秀德露出自他得知木叶遇袭后的第一个笑容,很浅很浅:“我来过。”说着,伸手就要推开大门。
却被梨香拉住,她说:“未经主人同意,不要随便进入人家的宅院。”
这回轮到秀德十分惊讶地看着她了,从来任性不将礼仪当一回事的妹妹,什么时候养成了「未经允许不擅自进入别人家」这一好习惯的?
“没关系,秀德桑想进就进吧。只是里面多年荒芜,杂草丛生,恐怕不太好走。”
身后传来青年的声音,秀德和梨香回头,见卡卡西已经换上忍者装束,朝他们走来。
得到主人家首肯,秀德说了句“打扰了”便推门而进。
里面果然荒芜得不成样子,与他记忆中的模样大相径庭。他拨开胡乱生长的枝叶,绕着正屋走了半圈,来到后院,指着一片乱石野草说:“这里曾经种了大片大片的栀子花。”
银发忍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应道:“是啊,我母亲喜欢栀子花。”
秀德又露出一抹忆起往事的笑容:“很多年前我在旗木家曾住过数日,那时卡卡西君才刚刚开始修行忍术。”
卡卡西想了想,却对这段记忆毫无印象。也不奇怪,他还没到记事的年纪就开始跟父亲学习忍术了,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卡卡西是知道这位大名长子对他父亲怀揣着不一样的敬意的,料想当年一定是有一段精彩的故事吧。
“卡卡西君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在这里住了?”秀德问。
“在家父去世之后。”
然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了。梨香看看自家兄长,又看看卡卡西,秀眉轻蹙,抿唇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三人走到旗木宅门口,秀德才出声道:“说起来,大名府和旗木家也算有缘分。白牙桑救过我,你救过梨香,我们都欠旗木家一个人情。”
卡卡西看着一脸认真的未来国君,十分淡然地说:“这原本就是我们的职责,秀德桑不必放在心上。”他相信父亲和他一样,无论对方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会竭尽所能去救助。
梨香想起当年从北野城回大名府的路途中,每遇险境都有这名青年护她周全。明明她才是不喑忍术的普通人,而他是名动各国的天才忍者,可最终安然无恙的是她,受伤的是他。
梨香不由得轻轻拉着他的手臂。
秀德装作没看到妹妹的这一小动作,道:“我还有事找两位顾问商谈,先去一趟火影楼。”
待他走后,卡卡西低头看今天有点反常的女孩子:“公主今天意外地话少啊。”
她自幼被保护在一个和和美美的环境中长大,未经历过这样真切的生离死别,连葬礼都是第一次参加。不像他,都不知道是第几次亲眼目睹身边的人死去了。
梨香盯视着他满载疲倦且悲伤未褪的眼眸,张开双臂拥抱他说:“你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