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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涛被从车里扶下来,看着在深夜里却灯火通明的皇宫内院,脚步有些沉重。
若是往日,他必定会开心的在皇宫内游玩,毕竟这是皇宫啊,若是以前,掏钱都进不来的内院啊!可是如今他却完全无暇去看周围,双眼直直的盯着围了一圈儿太监宫女的地方。
唐八扶着他,在一名小太监的引领下踏进院子。
“平阳义安爵到!”小太监在门口高声道。
走进房间,一股浓郁的草药气味夹杂着血腥气迎面扑来。重涛脚下一个踉跄,原本就不太好的脸色几乎苍白到透明。
站在内室门口的那个男人转过身来,重涛看着他有些恍惚,“无忌?”
“皇上!”唐八跪下,顺手拽了拽发呆的重爵爷。
“免礼。”皇上走到重涛面前,仔细的看他,“你就是将朕的皇弟迷惑的心神不宁的那个……嗯,义安爵?”
重涛的脸色现在不止发白,还有些铁青,“皇上,迷惑二字臣并不认,因为当初与臣同处一起的是巡按唐无忌……”
皇上看他这幅摇摇欲坠的样子,连忙说道:“是朕说错了,重爵爷莫要怪朕,朕也是一直担心皇弟的伤情,才心慌意乱说错话的。”他侧开身,露出身后屏风挡住的内室门,“皇弟昏迷的时候只是喊着爵爷的名字,所以……”
重涛紧紧攥着唐八的手腕,走进内室。
恒昱祺躺在一张很大的雕花木床上,脸色苍白中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双眼紧闭正在昏睡。旁边坐着两名太医,正在用药汤擦洗他身上的伤口,擦洗过后涂上厚厚的药膏,缠上纱布。
重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紧闭,熟悉的唇也紧紧的抿着,除此之外,那人脸上再无自己眼熟的痕迹了。
门口珠帘轻响,走进来一名文官模样的男人。
那人见了重涛一愣,随即拱手笑道:“重爵爷,在下元清潭。”
“元大人。”就算没见过,也听说过这位大耀的大才子,十三岁的状元,十五岁就成了太子少傅,如今教完一个太子,又教第二个太子,年过三十就成了大耀史上最年轻的太傅,最年轻的丞相,也是当今圣上最宠信的一名朝臣。
等太医忙完离开,房间里就只剩下伺候着的小太监小宫女,还有重涛,唐八和元大人了。
元清潭差人搬了椅子给重涛坐了,然后自己坐在他身边,深深的叹了口气道:“王爷受了伤,却死活非要回来,结果在路上又遇到两次暗杀,导致伤情更加严重。若不是暗卫拼死将他带入宫中,怕是……”说完,还偷偷的看向重涛的脸。
重涛面无表情,随着元清潭的话道:“确实太过凶险。”
元清潭微微皱了皱眉,又道:“谁说不是呢,送来的时候就吊着一口气儿,他师父跟师母也不知道去哪里了,遍寻不着,只有太医忙前忙后的。这段日子,王爷基本都在昏睡,醒来的时候寥寥无几。”
这次重涛连话都没接。
元清潭转了转眼珠子,“爵爷与王爷之事,我和皇上都已经知晓了,原本……并不是很同意,可是见王爷病中都在喊爵爷的名字,皇上与太后心疼王爷,便差人给爵爷送了信。”
重涛悠悠的叹了口气,对元清潭道:“我可否让唐八去给王爷号号脉?当初唐八也是王爷的随行大夫,医术则是王爷师母亲传。”
“啊,那自然是好。”元清潭有些捉摸不透眼前这人了。
恒昱祺住的这里就是他之前在宫中常住的地方,如今就算搬了出去,这园子给一直空着。皇上直接安排重涛住在这园子里,房间与恒昱祺相对,彼此开门就能看得见。
安排好了重涛,皇上拉着元清潭去了御书房,关上门道:“朕怎么觉得,那重爵爷的神情,有点儿不太对劲儿啊。”但是怎么个不对劲儿他也说不上来,“明明来的时候看上去还十分担忧紧张呢,怎么走的时候眉间郁气反而散了呢?难不成是阿福或者我们露了马脚?”
元清潭想了半天,道:“难不成是我说错话了?”
“你说什么了?”
元清潭把自己说的话一字不差的又都说了出来,俩人琢磨了半天,他突然一拍手,“我知道了!”然后看向皇上,哭笑不得道:“那重爵爷实在是心思慎密,我有一句话说的有问题,他立马就听出来了。”
“王爷情况如何?”重涛回到皇上给安排的房间,解下披风,让小太监去准备热水,然后询问唐八。
唐八巴拉巴拉说了一堆,最后总结,“十分凶险。”
重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王爷伤情如此凶险,唐府居然不能找到他的师傅师母,你觉得这合理吗?”
“这……若是师傅他们躲起来……”唐八心中一颤,说坏了,露馅了。
“他们的弟子身为大耀王爷,如今又在战场上立了功。这样的弟子受了伤,作为师傅和师母居然不出现,你觉得合适吗?当初我受了伤,唐大人他们都出现了呢。”重涛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的喝起来。
其实当在元清潭说找不到唐家师傅师母的时候,他就知道恒昱祺的伤并不大碍了。
唐八干脆低着头,不说话了。
小太监端了一大桶热水进来,重涛沐浴完,又喝了唐八准备的药,然后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去。
他做了个梦,梦中都是自己与恒昱祺相遇的点点滴滴。一开始因为自己身份问题不敢跨越那条鸿沟,后来好不容易被封了个爵爷,兴高采烈的去提亲,却被告知对方是个王爷,而且娶了一位貌美的公主。
他呆呆的站在街边,看着那个陌生的男人骑着高头大马,兴高采烈的游街而过,后面的花轿露出一张美艳的脸,看向自己的目光好像淬了毒。
重涛心惊肉跳的想要离开,却突然被人抓了起来,告诉他王爷好心,毕竟重涛伺候了王爷一年,于是许给一个贵妾的位置。他浑浑噩噩的跟着那群人走进一间十分宽广的房间,里面站满了漂亮的女子,看向他的目光都十分不屑。
“这就是那个男妾。”
“嘻嘻,男妾。
“男妾!”
重涛猛然惊醒,可是浑身酸软,就连说话也十分费劲。
“爵爷醒了。”在一旁伺候的小宫女连忙走上前来,端着一杯温水让他喝下。
重涛喝完水,抬头就看见唐八身后跟着两名眼熟的太医走了进来。
“爵爷太过劳累,引得旧伤复发,原本的精气神都靠着一口气吊着。这突然放下心来,就昏睡了过去,有些发热。不过并不是很严重,调养几日就好了。”老太医给他诊了脉,写了药方,然后又被唐八送了出去。
“我睡了多久?”重涛让宫女扶他坐起身,靠在床头的靠垫上。
“爵爷睡了整整两日,把皇上吓坏了。”宫女拿了洗干净的手巾过来给重涛擦脸擦手。
“太后驾到!”外面的太监高声道。
重涛一愣,连忙让宫女将自己扶起来,跪在床下。
“你就是重之澜?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太后坐在房中正位上,看着跪在面前的,被自己大儿子封了个爵爷,被小儿子缠着哭着闹着要求娶的那个男人。
重涛抬起头,却不敢直视太后。他就算脑子不清楚也知道这些人的忌讳,为了新鲜看一眼结果挨顿揍可不是他想要的。
“啧,不过就是清秀罢了,也不知道王爷看上你哪里了。”太后自己都莫名其妙,原本还以为这重之澜长出一副天人之资呢,如今一瞅,柔柔弱弱的个小白脸儿,压根没有她想象中的漂亮。
重涛只是闭着嘴不说话,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是觉得这宫中规矩之大,让他浑身难受,远不如自己家中舒服。
“本宫也听闻你与我皇儿之事,得知皇儿生病还远远赶来,这份心意着实不错。念在你与皇儿情深义重的份上,本宫赐你为皇儿侧妃如何?毕竟你是个男人,无法传宗接代,我皇儿就算对你再恩爱,这正妃之位也不能给你,还望你能理解。”毕竟是自己小儿子最爱之人,太后也不打算太过苛刻,她允许的赐婚已经是莫大荣光,虽然只是个侧妃,但是却是皇上嫡亲弟弟的侧妃,也是莫大的荣耀了。
重涛用力闭了闭眼,重重的给太后磕了个头,“太后,臣有话要说。”
太后一愣,本以为这人会开心接受,但是看上去……似乎并不高兴啊。
“臣与……与王爷假扮的钦差唐大人一路办案,彼此之间情深义厚,原本臣将唐大人当做亲人一般,后得知唐大人乃是大耀逍遥王,便得知自己身份低贱,无法高攀。再后来,臣得知王爷伤势颇重,而且王爷的师傅师娘却遍寻不到,于是想起王爷留在臣身边的唐八唐公子得王爷师娘医术亲传,十分高明,便带着唐公子前来,希望能献上一份绵薄之力。”重涛伏趴在地上,忍住眼角一点湿意。
太后一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与我皇儿……”
“臣与王爷之间清清白白,若是有不小心逾越之处,也是为了破案无奈之举,王爷心知肚明,还望太后收回成命。”重涛的声音不大,却也能让屋内所有人都能听清楚了。
太后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她突然替自己皇儿有些不值,“听皇儿说义安爵要求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是这世间男子,有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更何况我儿还是个王爷。难不成义安爵可以做到?”
“臣能做到。”重涛郑重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乃是臣之所愿。”
过了好半天,太后说出两个好字,只有两个字,听不出喜怒。
她看着仍旧跪在那里的重之澜,心说儿子,人家压根就不想嫁给你,母后都打算给你赐婚了人家也不松口同意,这可不是母后不愿意啊。她琢磨完了,站起身来道:“还不扶义安爵躺回床上?本宫出来太久了,回宫吧。”
她刚出房门,就看见站在院子里的自己那个表情莫测的大儿子和哭丧着脸的小儿子。
太后撇撇嘴,嗤道:“成何体统?”
恒昱祺看看重涛的房间,想起刚才偷听到的话,沮丧的无以复加。
“送本宫回去。”太后用力戳了戳小儿子的脑袋,恨铁不成钢的冷哼,一甩袖子,走了。
“他究竟有哪里好?嗯?长得也就这样,身体还虚弱不堪,人倒是有一把好风骨,问题人家根本就不打算嫁给你。侧妃?侧妃怎么了?多少人求这个位置还求不来呢。一生一世一双人,说得好听,他今年不过才二十岁出头,你待他三十岁,四十岁的时候还会这么想?那个男人不想着妻妾成群多子多福?你们父皇可是个风流人物,怎么就生出你们俩痴情种子?皇上我就不说了,好歹他留下了几个皇子皇女。你呢?成天吊儿郎当的,好不容易有点儿功绩,却成天闹着要娶一名男子!”
无辜中枪的皇上撇了撇嘴,心说若不是在这位置上,朕早于清潭双宿双飞了。
“我就是喜欢他,日也想夜也想!这次若不是这个借口,怕是他一辈子都不会见我。”恒昱祺郁闷极了,低垂脑袋的样子像一条被主人抛弃了的狗。
“你想有什么用,人家压根不想嫁给你!他说的那些话你也都听见了?人家跟你那情分不过是兄弟情分,你还真当什么了。”太后越说越生气,“还有,他也说了,跟你之前有感情是因为那时候你还是唐大人!”
“母后!”恒昱祺都快哭了,“澜澜只是因为我的身份才如此说的,当初我还是唐无忌的时候,他都开始考虑去唐府提亲之事了呢!”
“去唐府提亲?哦,这是打算让你嫁给他?”太后翻了个白眼。
恒昱祺挠了挠脸颊,哼唧道:“若是他愿意,我就是想要嫁给他。”
太后气的一巴掌糊在他脑袋上,“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