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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有些激动,声音本就不是特别大,刚说完进了他的房间,才发现彦恺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睡得很沉。
宋吵吵怕吵醒他,只掩了掩嘴,蹑手蹑脚的进了屋子。看了看他的睡姿,竟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其实,解药应该会在他身上吧……
彦恺一直安静的闭着眼睛,像是没有什么防备一般沉沉睡着。宋吵吵小心翼翼的将手伸到他的腰间,还没有碰到的时候,声音突然响起。
“就算你找到了,你又能知道哪个是毒药,哪个是解药?”彦恺依旧闭着眼,却看穿了她的心思,未卜先知的开口道。
宋吵吵吓了一大跳,连忙缩回手打着哈哈,“哪有哪有,我只是想看看你身上还有没有银子,我今天出门被人偷了东西,一点钱也没有了。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办了……”
大概不想拆穿她,彦恺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顿了一顿,带着些刚睡醒的慵懒语调,如往常一般随意问道:“这些天你一共花了多少?”
宋吵吵扳了扳手指,迷迷糊糊道:“大概一百二十多两吧……谁让你顿顿少不了荤的,要不然可省好多钱呢!”
彦恺没在意她剩下的话,只淡淡看着她的眼睛……一百二十两,许你一个郡主之位够不够?
宋吵吵见他不说话,越是絮絮叨叨了起来,顺手给他倒了一杯开水:“整天又是鱼又是肉的,还瘦成这样。这样下去,谁养得起你这种大少爷呀?”
“我瘦?”彦恺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宋吵吵最怕他这个样子了,连忙闭了口,不说话了。
彦恺伸手接过茶杯,俯过身才注意到她的穿着,手中明明抱着一件挺厚的大红棉袄,却只裹着一身薄薄的白色夹棉中衣,连他看着都觉得冷,疑惑问道:“怎么抱着袄子还不穿?”
宋吵吵这才想起什么一般,双手又抱紧了些:“啊……差点忘记告诉你了,我们这地方有些闭塞,外面出了什么事都不知道,连昱文帝驾崩了也是听路人说的呢。”
彦恺手一抖,原本端的稳稳的茶杯瞬间落在了被子上,整杯水泼了出来,晕开了一大片的水渍,上面似乎还冒着几缕热气。
“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宋吵吵急急忙忙的将茶杯拿了过来,有些欲哭无泪的望着那被打湿的部分,埋怨道,“这大冬天的也没多少太阳,你让我上哪儿去晒被子呀。”
又自说自话的道:“算了算了,隔壁房里应该还有一床被子。”
她后来说了什么,彦恺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满脑子只有那句……昱文帝驾崩了。他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只脸色有些发白,身子却一动也不动。
原来在世人眼中,他已经死了。
原来同床共枕三年,也抵不过生死予夺的皇权诱惑。这个利欲熏心的时代,连人的生死都可以拿来算计,又会记得谁的爱或者恨。
他之所以一败涂地,只是输在了信任上。以前太过相信身边的人,才让人钻了空子。驾崩?宇文奢虽然绝情,却是个优柔寡断的人,这主意绝不是她一个人敢拿的,还能有谁……
彦恺手指微曲,似乎已经从刚刚的情绪中走了出来,迎上宋吵吵茫然的表情,开口道:“穿上。”
“啊?”仍旧不明所以。
“我让你把那件大红色的袄子穿上,最好再抹点红胭脂,扎个红头绳或者戴朵大红花。越,喜,庆,越,好。”一字一顿。
如果连你也咒我死,那我就只好……放你走。
宋吵吵以一种看怪物的目光看着他:“你跟先帝有仇么?”
“岂止是有仇。”彦恺瞪了她一眼,“叫你穿你就穿,要是受了风寒,谁来照顾我……”
“……”宋吵吵在心底呸了一声,却乖乖地把衣服穿了起来,她确实有些冷,为了给皇帝披麻戴孝受风寒好像的确不值得。
空气有些干燥,宋吵吵走过去推开了窗子,窗外阵阵凉风吹来,倒让人清醒不少。可肚子却忽然传来一阵绞疼,宋吵吵这才想起自己的事,去了茅房一看,果然是小日子来了。
连忙转身去了隔壁房间,这房间原先是许婆婆的,针线棉花都是只多不少,宋吵吵裁了一块布,将几团棉花塞在里面,快速给自己缝了一条月事带。她以前都是缝草木灰的,现在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那东西,只能奢侈一回了。
已经傍晚了,宋吵吵忍着腹痛去厨房烧了几壶开水,煮了粥,顺便翻炒了一下中午的剩菜。
两人就着吃完简陋的晚饭,宋吵吵又打了一盆热水给他擦身。
日子就是这么平淡而自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给他擦身子,宋吵吵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扭扭捏捏了,一边擦一边避开他胸前的伤口,当然还避开了某些重要部位……擦完身子给他上药,宋吵吵微红着脸,小心翼翼的将药涂抹在伤口上,即使这么多天过去了,那道长长的口子还是令人触目惊心,她不止一次的想着,若是自己挨了这刀子,定是要当场毙命了……
“刘太医过几天会找机会来一趟,你……”其实他本想说,你可以再不用管我了。却生生收回了那句话。
“哦。”宋吵吵若无其事的回答。
彦恺的眼神一直跟着她,看着她又打来一盆水,有些吃力地将自己身子扶正,如往常一般帮他洗脚。
他一向被人伺候惯了,此时被她冰凉的双手触碰,却有些难为情地往后缩了缩。
宋吵吵疑惑的抬头:“是水烫,还是手凉?”
彦恺无言以对,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干嘛啦……这样看着我,怪让人心里发毛的。”宋吵吵喃喃,兑了些凉水,把他的一双脚放了进去。慢慢将裤腿卷了起来,又看见那一道长长的剑伤,现在已经好些了,没有特别的可怖。虽然第一次看到的时候着实是把她吓到了,那一刀深的连骨头都露了出来,直叫人心底发寒。她不再继续看了,只专心帮他洗脚。
彦恺怔怔的看着她的所有动作,有些心疼,忽然道:“为什么不丢下我。”
“因为你给我下了毒呀!”宋吵吵理所当然道,眼神中还带了些不满,“我倒是想丢下你呢,这么下三滥的手段,也亏你使的出来。”
彦恺倒没有如往常一般嘲讽她,只慢慢问道:“那现在呢,以后呢?”
“什么以后?”宋吵吵被他整糊涂了,反问过去。
“如果我给你解了毒,你还愿不愿意照顾我?”话刚说完,彦恺又改了口,“不对……等我伤好了,你愿不愿意让我照顾你?”
宋吵吵站起身,用刚刚摸了他脚的手去摸他的头,叹气道:“看来刘太医要多开一种药了呢!”
彦恺抬起袖子淡淡将额头的水渍擦掉,恢复了往常的神态。
“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
你什么都不懂,没有关系,来日方长。
……
宋吵吵出去倒水,寒冷的夜风扫在她身上,肚子便越发的疼了。
她原先在宋府做姑娘的时候就有这毛病,每次来月事都疼的不行,非要在被子里躺几天才好。之前有母亲为她准备汤婆子,倒是好受些,眼下这情况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大抵是因为每天都贴着地面睡,她身子本就凉,又着了寒,这次疼的比往常更厉害些。
不能再睡在地上了……这是她想到的唯一解决办法。
回了房,一想起彦恺的被子刚被打湿了,就越是纠结了起来。
“那个……洋葱大哥,我得去隔壁房间睡了。”
“为什么?”彦恺有些莫名其妙。
“地上凉,我……我那个,有些不舒服,想去隔壁睡床。”宋吵吵支支吾吾,有些不敢说原因,只捂着小腹。
彦恺看她的动作,一下子就明白了。有些懊恼自己之前没有考虑周全,竟然让一个姑娘家睡地上,连忙道:“……那我睡地上,你睡床上。”
宋吵吵咬咬下唇道:“不用了……隔壁有现成铺好的床。你被子湿了,盖我之前的被子就好,免得抱来抱去的也麻烦。”
彦恺瞧了瞧她的脸色,心中一动。
“你确定?”
宋吵吵不知道他又要耍什么花样,只乖乖道:“确定啊……”
“你不是跟我说,这屋子的主人刚去世不久么,一个人睡,你不害怕?”彦恺循循善诱。
宋吵吵果然吓了一跳,连忙朝他的方向走了几步。这几天她鸠占鹊巢,心中已是有些不安,听他这么一说,更是吓得不行,却低着头争辩道:“他们生前待我很好的……我不害怕,没关系的……”
彦恺眯起了眼睛,用一种奇怪的语调说道:“是吗,听说这种宅子都是孤魂野鬼最喜欢来的地方,有时候还喜欢附在人的身上,特别爱挑来了月事的女子,因为她们身子最为虚弱……阴气也最重。”
宋吵吵“啊——”的叫了一声就朝他怀里钻了过去,一脸惊恐道:“别说了!别说了!!”
伤口猛地被一颗小脑袋撞上,彦恺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却依旧稳稳地接住了宋吵吵,顺势将她搂在怀里,柔声安慰道:“不怕不怕……我在呢,我阳气重,没人敢上你身。”
宋吵吵还是吓得哆嗦个不停,连带着撞了他的伤口也浑然不觉。她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宋府里,母亲从未同她讲过这些怪力乱神的事,小厮丫鬟们虽然和她打成一片,也是孤陋寡闻的偏多,这回听他一描述,只吓得浑身发冷。
彦恺大概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了,起了怜惜之心,只柔声哄着,不敢再吓她。
“我……我不去隔壁了,我就在地上睡……我就在地上睡……”宋吵吵是真的被吓到了,声音都有些带了哭腔。
“你把被子拿上来,咱们都在床上睡。”彦恺道。
“啊?”宋吵吵泪眼汪汪,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可是……可是你被子打湿了呀,难道咱们要盖一床被子吗?”
彦恺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要么你一个人去隔壁拿?”
她看了看窗子外面漆黑的夜,仿佛真的看到鬼怪飘过一般,满脸惊恐的朝他怀里缩了缩,“不要不要!我不要去!”
感受到怀里小丫头发自内心的信任,彦恺觉得很开心……抱着她的手又紧了紧,严肃道:“我保证不会碰你,一个手指头都不会碰。”
……
最后,宋吵吵终于妥协了。
两个人各怀鬼胎地钻在一个被窝里,背对着背。生生将那本就不够大的被子撑开了一寸的距离。
宋吵吵只脱了外衣,浑身僵硬,既尴尬又害怕,特别是在听了他那段话之后,一闭上眼睛,就觉得黑漆漆的夜里到处飘满了孤魂野鬼。小腹又断断续续疼了起来,她现在整个人都难受极了。
彦恺起初没怎么动,只睁着眼睛听着她的动静,后来干脆翻过了身,看了看她的后脑勺。
宋吵吵弓着身子,独自忍受着一波又一波的疼痛。在她未察觉的时候,肚子突然奇异一暖……
彦恺将一只手伸了过去,安稳地覆盖在她冰凉的小腹上,没有别的企图,单纯是想给她一些温度。他的手又大又暖和,将她的肚子捂了个严严实实,即使隔着一层中衣,也与她冰凉的身子造成了极大的反差。
宋吵吵彻底僵在了原地,小腹上真实的温度却让她感到一阵恍惚,她是嫁过人的,怎么能这么不知廉耻的同其他男人睡在一张床上?可是肚子被温暖的大手这样捂着,确实是是好受些了……她奇异般的贪恋着他的温度,不愿意躲开。
“是不是很冷,要不我抱着你吧?”彦恺离她很远,只询问道。
“不要……”宋吵吵咬着下唇拒绝了。
彦恺嗯了一声,手却没有松开。眼中夹着一丝明灭的珠光,用一种离她很远的怪异姿势,给予着属于他的关怀与安定。
长夜漫漫,晚风轻浅。
别害怕,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