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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思辰脸色微白,神色惊疑不定,咬了咬牙,躬身道,“是!”
阮云欢点头,说道,“段思辰,我便命你为首,率领七岭青壮男子,查访狗官下落,你可能办到?”
段思辰不料她有此一句,愕然道,“郡主,这……这……”
阮云欢目光向众人一扫,问道,“若以段思辰为首,你们可能服他,听他调度?”
“段大哥是我们七岭最有学问之人,当初几木大军攻入县城,是他带着我们逃入山里,又在山上挖陷阱,走山洞,若不是他,我们早死了!”
“是啊!他虽是个猎户,却时常教孩子们识字,为人耿直,我们自然服他!”
一时间,众百姓对段思辰倒是赞誉一片。
阮云欢点头,向段思辰一笑,说道,“所谓蛇无头不行,段大哥既是这七岭人氏,想来对地势熟悉,又极得乡邻信任,这重任便交到段大哥身上,如何?”
段思辰与她对视片刻,突然一咬唇,单膝跪倒,大声道,“郡主有令,小人必不辱命!”
阮云欢点头,又道,“大战之后,县中百姓伤亡、走失无数,县中文册也已不全,如今既要重建家园,我便需各家各户的名册,此事也要有劳段大哥相助!”
段思辰忙道,“小人自当从命,只是‘大哥’的称呼,小人惶恐!”
阮云欢微微一笑,也不与他推让。段思辰行事倒是爽利,当即留下几名老者相助细数人口,与宋文杰一同动手,造起七岭县人口的名册,青壮分出,由段思辰分配追拿张县令,老弱交给汪世,安置照应。
等到一众百姓退出,已是三更时分。宋文杰吁一口气,说道,“幸好七岭还有这么一个人物,若不然,单凭我们,明日也搅不清楚!”
阮云欢取过段思辰所书的一册名单,但见纸上笔迹虬劲有力,甚有锋芒,淡笑道,“这个段思辰,怕没有那么简单!”转向汪世道,“你明日便到近处州县购买一些粮食应急。即刻传书,命鲁二虎备办一万石粮食,由柴江押来七岭!”
汪世闻她特意点名柴江,心中微奇,也不多问,应命退下。
自这日之后,七岭百姓分成两拨,青壮由段思辰分配带领,于山里乡间,各州各县查探张县令下落。而老弱妇孺,却开始着手清理县城屋舍,重建家园。
一晃十余日,段思辰突然来报,说道在二百里之外的临县发现张县令踪迹。阮云欢大喜,即刻命赵承等人率人前往,一路追去,隔了七日方才将人擒回。
七岭百姓闻说狗官擒回,纷纷赶来,将县衙围的水泄不通,乱哄哄嚷着要将狗官当场打死。
阮云欢见百姓均是满脸愤怒,心知这张县令平日便鱼肉百姓,也不问旁的,只是向下问道,“张县令,我只问你,朝廷拨下的赈银,你藏去了何处?”
张县令闻她报出名号,顿时脸色惨白,连连磕头,说道,“郡主明鉴,下官虽然见到文书,却并不曾见银两!”
阮云欢扬眉,说道,“未见银两,你为何弃官而逃?”
张县令一窒,跟着磕头道,“回禀郡主,这七岭一向贫瘠,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这一县刁民,成日上县衙生事,非要下官拿出银子不可,下官拿不出,他们便喊打喊杀,下官实在是无法应付,只好一走了之!”
“狗官!”一声厉叫,前次的老妇人冲了进来,抓着他又哭又打,嚷道,“狗官,我女儿呢?你将我女儿弄到哪里去了?”
张县令左躲右闪,低声喝道,“疯妇,本官如何知道你的女儿,还不滚开!”
老妇人哭道,“老婆子三个儿子战死,只剩这一个女儿,你……你将她弄哪里去了……”
阮云欢暗叹一声,向段思辰望去。段思辰会意,上前将老妇人扶住,劝道,“保全婶儿,郡主在审问狗官,秀秀妹子的下落,终究要问出来,且别搅了郡主问案!”
老妇人抱着他大哭,连声道,“秀秀若有个好歹,我可不要活了!”
段思辰好说歹说,将她带了下去。
阮云欢冷笑,向张县令道,“你鱼肉百姓,如今还要说百姓刁难你吗?”
张县令梗着脖子道,“这些刁民为了衣食,什么事不做?下官后衙,成日有投怀送抱的女子,下官又如何知道哪一个是这老妇的女儿?无凭无据,郡主岂可听信一面之词?”
“你……狗官……”老妇人刚刚平静,一闻这话又再大怒,扑前便要撕打,被段思辰拦住。
阮云欢也是心头怒起,自案上取过一本册子甩到他脸上,冷声道,“百姓受你欺凌无凭无据,这交接银两的文书,也是无凭无据?”
张县令一惊,将那册子拾起一看,正是当初交接赈银的文书,不由脸色微变,颤声道,“这……这……”
这样的交接文书,都是随着银两一同送到,接了文书回京,留存户部。张县令不知阮云欢是代天子巡查,行事方便,见她短短半月,竟有本事从户部调出这交接文书,顿时哑口无言。
阮云欢见他不语,断声喝道,“还不从实招来?”
张县令身子一颤,却仍咬牙不语。阮云欢扬眉,冷笑道,“看来不动大刑,你是不招了!”抬头向赵承使个眼色。
赵承会意,上前一脚将他踹倒,向围观百姓道,“便请几位大哥出来,助郡主行刑!”
一句话,顿时唤出十几个青壮男子,手中各提棍棒,将张县令按倒,劈头盖脸便打了下来。
张县令双手抱头,杀猪般的叫了起来,心中暗暗吃惊。他为官两年,没少欺凌百姓,如今若是阮云欢的人动刑,或者还有所收敛,可如今这些百姓恨极了他,这可是往死里打啊!
当即连声大叫,连连磕头,嚷道,“郡主!郡主手下留情,下官招了!招了!”
“讲!”阮云欢低喝。赵承横臂将众乡邻拦住。
张县令忙道,“朝廷赈济,不过三万两银子,下官计议,重建县城之后,便所剩无几,如今还不曾春耕,总要等到秋天才有粮食,这大半年,自然也要靠县衙分拨粮食,这三万两银子,又能支撑多久……”
“呸!”话未说完,已有百姓怒骂,“狗官!当初公孙大将军过境,已建了许多屋子,何况我们山里自有石材,自出人力,重建县城,哪里用得了三万银子?分明是你想中饱私囊,见我等****来问,才弃官逃走!”
张县令骂道,“你们这些刁民,只闻说三万两银子,便当发了财一般,分到人头上,一人能得几两?”
阮云欢皱眉,问道,“你想着三万两银子重建七岭不足,便自个儿卷走?”
张县令连忙摇头,说道,“下官哪里有那么大胆子?只是想着从何处省俭一些,哪知这个时候……这个时候……”
“这个时候什么?”阮云欢紧问。
张县令微一迟疑,见有百姓举棍棒上前,忙道,“这个时候,下官家中来信,说……说给犬子娶妻,还少一万两银子,下官一时糊涂,便动了赈银!”
“原来是给你儿子娶媳妇?你儿子要娶媳妇,旁人是不吃饭的?”堂下顿时一片大哗。
阮云欢挑眉,问道,“便是动了赈银,那不过一万,还有两万在何处?”
张县令说道,“下官本想从这些刁民身上省俭一些便瞒了过去,哪知却被师爷和文书得知,他二人逼迫下官,非要一人分一万两去,下官无法,与他们交涉许久,只得一人分去七千两,余下六千……余下六千……”
“余下六千两,你见再无法交待,怕朝廷查了下来,索性自个儿卷带,远走高飞!”阮云欢冷声接口。
张县令再不敢多说,只是俯跪于地。
阮云欢问道,“你走时,可是挟走了秀秀?”
张县令招出了贪墨赈银的事,已知逃不脱罪责,当即摇头,说道,“当时下官逃走时,被那贱人瞧见,只得将她杀了,埋尸在后衙松石树下。”
老妇人一听,顿时放声大哭,“秀秀……秀秀……”刚哭两声,一口气转不上来,顿时晕去。
阮云欢强抑怒火,向童安道,“你带人去寻!”
童安应命而去,隔了片刻,果然抬上一具尸体。七岭地处东北,天气极寒,那女子虽然已死一个月有余,尸身却并未腐烂。老妇人恰在此时醒来,一见之下,立时扑上抱着女尸大哭。
堂上堂下,闻着老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尽数恻然。堂下百姓震怒,有人大声呼道,“郡主,这等狗官,理该凌迟处死!”
“不错,求郡主做主,将这狗官处死!”
“将狗官处死!”
“将狗官处死!”
……
一时间,堂上堂下一片呼声。
阮云欢微微点头,双手下压,将众人止住,说道,“各位乡亲放心,这狗官即已招认,断断不会将他放过。只是他是朝廷命官,睿敏不得自行处死,容大伙儿给些时日,上报朝廷,定然严惩!”
这些日子,众百姓见阮云欢建屋派粮,对她已经心服,虽然此时怒气难平,却也只得忍下。
阮云欢当即命人将张县令打入大牢,命汪世带人去张县令家乡,追回那一万两赈银,仍然托段思辰带人继续追拿师爷和文书,另外写成奏折,命人即刻赴京,递交刑部、吏部,请求将张县令罢官处死。
奏折送出,算时日还未入帝京,七岭县城却又进入一行贵客。一列十余辆青幔马车,满满的停了一整条街道,三名贵妇与一名少女先后下车,向县衙而来。
阮云欢闻报迎出,一见之下不禁大喜,喊道,“舅母大嫂二嫂程姐姐,怎么是你们?”飞步迎上,张臂扑在汤氏身上。
汤氏好笑的将她扶住,说道,“方才还说你已是大人,怎么还这等样子?”
阮云欢笑道,“舅母可是说笑话,云欢在舅母这里,还装什么大人?”
小萧氏笑刮她鼻子,笑道,“怎么,你自个儿的大事,竟然忘了?”
“什么大事?”阮云欢眨眼。
程秋茗摇头笑道,“傻丫头,再过三日,便是你的及笄之礼,我们一路巴巴的赶来,你自个儿倒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