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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喆脸白了。谢家不全是弱不禁风的文人墨客么,怎么眼前这位来势如此凌厉?丁喆出自定海侯府,也算见过些世面,心中虽是狐疑,面上犹自镇定,含笑拱手为礼,“谢侍讲惠临,不胜荣幸之至。”
“哪里。”谢四爷并不动身,只倚在车上闲闲问道:“丁佥事别来无恙?自上月东宫千秋宴后,许久未见。”丁喆任职府军前卫指挥佥事,正四品武官。府军前卫负责为皇太子简选幼军,以及紫禁城守卫,职责重大。
丁喆笑容可掬,“好说,好说。”东宫千秋宴照例宴请五府六部堂上官、左右春坊、科道近侍、锦衣卫、随驾带刀指挥千户等人。谢氏两兄弟一为堂上官,一为翰林近侍,都在预宴人员之列。皇太子一向平易近人,待谢氏两兄弟也极为温和有礼。
谢四爷浅浅一笑,面色皎然,“昨日圣躬违和,免了早朝。辽王殿下至孝,入侍宫中,衣不解带已有两日。丁佥事这带刀护卫,竟是清闲的很。”
丁喆脸色一变。定海侯府和魏国公府是姻亲,向来唯太子殿下马首是瞻。辽王久不就藩,颇有圣宠,隐隐有和太子殿下一较长短之意。太子殿下如今正是战战兢兢的时候,不敢出一点半点差错,唯恐被辽王抓住把柄。这是什么时候,自己岂能为太子殿下抹黑。
丁喆外貌俊美,内心无赖。原本他并不把谢家放在眼里,“这些文官根本没担当!家里丢了女儿,连报官都不敢,连声张都不敢,白吃个哑巴亏罢了。即便是查着什么蛛丝马迹,甚至于有本事把人抢回去,也不过是拿着自家女孩儿撒气,三尺白绫,或是一杯毒酒,抹掉家族的耻辱。”又能拿自己怎么样呢。他们做人做事顾忌太多,前怕狼后怕虎,既不敢报官抓人,又不敢快意恩仇,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却不料谢四爷来的如此之快,如此的有气势。见面后半个字不提谢绮年,闲闲坐在车上,说起圣上、太子和辽王。他谢玉郎是不偏不倚的,对太子和辽王都是不远不近、若即若离,定海侯府可明打明的是太子的人。
这事若闹了出来,谢家、丁家谁吃亏谁占便宜倒不要紧,只怕会被有心人捉住做文章,在圣上面前诋毁徐氏姻亲,诋毁太子殿下。那可是大事了,自己吃不了兜着走。若自己真出了岔子,祖父也好,父亲也好,手下不会留情。定海侯府子弟众多,出类拔萃的子弟比比皆是,不少自己这一个。
丁喆是个识实务的人,朗声笑道:“谢侍讲教训的是,职责所在,今夜自当入宫当值。”坐拥红粉佳人什么的,就不敢想了。还是老老实实莫惹事端为好。
谢绮年此时羞愤欲死。他陪了多少小心,说了多少甜言蜜语,自己方不顾名节要跟着他,如今他要入值宫中!四叔来了,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他一般无二也是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我算什么,我算怎么一档子事。
眼泪如断线珍珠般滚落,谢绮年哭成了泪人儿,“你,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哽咽的说不下去了。当初你哄骗我时,是怎生说的?言犹在耳,你却已改了心意。
你若真的对我有情,不是该对四叔父慷慨陈辞,说明你的一片痴心么?以你的家世才貌,你若发誓荀氏病亡后既来谢府提亲,难不成我爹娘会不许?可你一句话也不说,将我置于何地。
“绮儿,你先回去。”丁喆依旧是深情款款的模样,“等我家中俗务一毕,便会上门提亲。”你放心,我是有始有终的男子,不会抛弃你的。
“回去?我还回的去么?”谢绮年凄然笑笑,“自你挟我出花园之时,便该替我想到,我还回的去么?谢家家规森严,我若回了,便是死路一条。”
美人哭的梨花带雨,丁喆心中一动。拐带官家女孩儿,这罪名还是挺吓人的。可,若是谢绮年死缠着自己不放,那岂不是另外一幅光景?自家女孩儿不争气,谢家先就无话可说,哪里还有面目指责自己。
丁喆其实心里相当不舒服。马车上那雍容娴雅的男子,清高的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美好的颇似神仙中人。分明是面对一件很不体面很打脸的尴尬之事,他却意态闲适,神情自若。最恼人的是,他一开口说话,令人有清风拂面之感。自己也算得上一位美男子,平日在众人之中也算得上是鹤立鸡群,可面对着他,却不由自主的“珠玉在侧,觉我形秽”,自卑了。
这让人情何以堪。
丁喆向来好胜,如何能甘心服输。当即温柔缠绵对谢绮年说道:“公事所系,我必要入宫当值,耽误不得。绮儿在此等我一等,可使得?”你们谢家的女孩儿我是不敢碰,可她自己死活不肯走,死活要贴上来,谢四爷,你说怎么办。
谢绮年心里一暖,他心里还是有自己的。只要他有良心,万事都好说。谢绮年深情的看了丁喆一眼,转过身,拜倒在地,泣不成声,“只当从没有生养过罢!”胡乱拜了几拜,站起身,抬脚要迈过门槛。
“你若敢跨进这道门。”谢四爷声音清冷,“我家今晚便会办一场丧事。”从此以后,世上再也没有谢绮年这个人,谢家再也没能谢绮年这个人。
谢绮年本是下定了决心的,闻言怔了怔,停下脚步。办一场丧事?办谢家二姑娘的丧事?那自己怎么办,难道往后一辈子再也不能抛头露面,再也不能会亲会友?爹娘,小弟,都甭打算再见面了。
娘亲是不会同意的,可她说了不算。没准儿,她也会被自己连累!父亲已嚷嚷过几回要休妻,只是看在自己和小弟的份儿上,才一再的恕了。若是自己一个行差踏错,自己死了不说,还要累着娘亲一起死。
父亲待娘亲一向薄情寡意,可待自己和小弟,还是很慈爱的。自己推了苗家的婚事,他虽摇头叹气,却没舍得打骂自己。他是真心疼爱自己这嫡女的吧?可若是老太爷、老太太发了话,若是大伯父、四叔父发了话,他能保的住自己么?未必啊。
谢绮年在江南小筑门前傻楞楞站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正犹豫的功夫,谢四爷命车夫,“调头,回府。”懒的再跟谢绮年废话,懒的再等,要走了。
谢绮年泪流满面,“等等我,等等我!”踉踉跄跄跑了过来。说来也巧,正好她的朱轮华盖小马车蹓蹓达达过来了,“请吧。”车夫跳下马车,放下脚踏,把谢绮年请上马车。
谢绮年的两个侍女佩兰、芷蘅一直在旁边手足无措的站着,到了这会儿哪还犹豫,也奔了过来跳上马车。车夫响亮的抛了一鞭,吆喝了一声“驾-----”扬长而去。
朱轮华盖小马车在前,谢四爷的马车在后。谢四爷觉着有些口渴,“小七,出来罢。”出来给爹爹倒茶。小女孩儿的嘻笑传来,车帘掀开,只见谢流年倒垂一张小脸,笑的很开怀。
“下来。”谢四爷命令道。倒垂着头做什么,小心头晕。谢四爷眼前一花,不过眨眨眼的功夫,眼前已整整齐齐坐着三个人:小七、沈迈、张屷。
“爹爹真聪明!”谢流年竖起大拇指,“您怎么知道我在啊。”阿爷说了,他轻功已经出神入化,不会被人发觉的!可是爹爹一点功夫不会,也发觉了。
谢四爷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你是有热闹不看的孩子么,这还用想。张家从老到小全没正形,时不时的想做回土匪,你想看热闹而已,他们还不依着你。
“倒茶。”谢四爷倚在车厢上,闲闲吩咐。谢流年喜滋滋答应了一声,要动手,被张屷止住了。“小师妹,我来。”拿起隔板上的茶壶,倒了两杯清茶。一杯递给谢四爷,一杯递给沈迈。
沈迈乐呵呵的,不说话。带着小不点儿和小阿屷偷看人谢家的私事,怪不好意思的,不说话了,不说话了。唉,如果阿雱知道,会不会埋怨自己?还有解语那丫头,肯定有话说。
谢流年冲张屷笑的很甜,“张乃山,我也要喝。”张屷嗯了一声,抬手又倒了两杯茶,一杯给谢流年,一杯给自己。他们三个出门有一会儿了,聚精会神看了半天热闹,还真是有点渴了。
“茶好喝么?”谢四爷慢吞吞问道。张屷老实,品了品茶滋味,点了点头,“好喝。”谢流年凑过来一张笑脸,“点心也好吃。”看见点心盒子了。
骑马很消耗体力,估计小不点儿这会子是饿了。张屷拿出手巾给谢流年擦了擦手和脸,打开点心盒子递给她,“小师妹,垫两口。”谢流年笑弯了眉毛,“好啊。”我饿了。
谢四爷无语。张屷服侍谢流年吃完点心,细心替她擦拭手、脸,谢四爷更加无语。沈迈到底有眼色,打了个哈哈,告辞要走,“晚鸿,两位令郎已送回贵府了。”小不点儿也还给你了,告辞告辞。
张屷临走还磨叽,“小师妹,明儿你早早的去墨耕堂,我带鲜花饼过来。有上好的平阴玫瑰。”小不点儿喜欢吃各种各样的鲜花饼,尤其是玫瑰饼。
谢流年探出小脑袋交代,“还有玫瑰酱!”既有上好的平阴玫瑰,那玫瑰酱定也不缺。张屷口中答应着,人已跟着沈迈去的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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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还算比较早的哈,争取保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