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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蕙顿时脸红了。
她赶紧放下车帘,对自己刚才的冒失行为后悔不已。
明蕙扯了扯妹妹的袖子,悄声道:“你做什么呢?往常说你稳重懂事,方才怎么又忽然淘气起来?外头的人也是好瞧的么?”
仙蕙低头,一声儿不吭。
明蕙见妹妹已经臊了,怕她脸嫩,再说下去脸上挂不住,只得打住话头。心下好气又好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疯丫头。”
“怎么回事?”邵景烨策马行了过来。
他一直在前面骑马,方才听得后面惊呼,扭头又见妹妹的车停了下来,担心出了岔子,赶紧过来询问。
“哥哥。”仙蕙镇定了下情绪,回道:“是我们的马车刮烂了别人的袍子,你道个歉意,再把买新袍子的钱给赔了。”
邵景烨回头,看了看那两个书生,的确有一个人的袖子给刮烂了。
他没有那种飞扬跋扈的脾气,既然理亏,那就大大方方的做了个揖,“抱歉,让这位兄台受惊了。”打量了下对方的袍子,估算了下,“敢问买一身同样的新袍子,二钱银子够不够?”
“不用那么多。”陆涧淡声道:“这身布袍只值一百二十文铜钱。”
邵景烨见对方是性子正派纯良,没有乱讹诈,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块一钱多的碎银子,递给了他,“抱歉了。我们还要急着让女眷们回家,得先赶路,你自个儿去买一身新袍子罢。”
“不碍事。”陆涧点了点头,退让一步。
邵景烨骑马去了前面,回禀了父亲,然后邵家的马车队伍继续前行,渐渐走远了。
而陆涧,还留在原地微微出神。
他回想起方才那惊鸿一瞥。
那是一张令人惊艳的少女脸庞,玉做肌肤、花为容,一双乌黑眼眸里,有着湖水般潋滟明媚的光芒。她探究的朝着这边看了过来,目光灵动如珠,表情娇羞,配上之前沥沥如水的声音,可谓清丽绝伦。
“陆贤弟,怎么发起呆来?”宋文庭不解问道。
“哦。”陆涧收回心思,淡淡一笑,“就是想着那些人,奴才虽然刁钻,主子们性子都还不错。”看了看手里的碎银子,“走罢,我去再买一身新袍子。”
宋文庭开玩笑道:“怎地?你瞧着人家小姐温柔良善,就动心了不成?”
“怎么会?”陆涧目光清澈,摇头道:“我不过是一介清寒书生而已,岂能有那种高攀的念头?”做人得有自知自明,不可高攀的,就不要去痴心妄想,----不低头,至少还能留得一份清白骨气。
像她那样明珠美玉一般的千金小姐,又良善,又温柔,自会嫁得如意郎君的。
他摇了摇头,“走罢。”
宋文庭本来就是开玩笑的,再说下去,不免让彼此都自伤出身,因而大方爽朗的笑了笑,抬手道:“走!咱们赶紧买了衣裳,回去温书,好生准备明年的秋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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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邵家的人已经回府。
进门第一件事,当然是一起去给邵母请安。
庆王妃虽然尊贵无比,但是论辈分,邵母却是要更年长一辈,没有长辈赶着去巴结晚辈的道理,那样也太谄媚了。加上邵母只对叶子牌和水烟有兴趣,懒怠出门,因而今天便没有出去,而是在家陪着琴姐儿玩。
“都回来了?”邵母笑容和蔼道。
东院和西院有纷争,她知道,要说偏心呢,肯定还是更偏心东院沈氏等人。但做为婆婆来说,两边都是儿媳和儿孙们,所以对西院,也谈不上怨念仇恨,只盼着两边和平相处的好。
邵元亨给母亲请了安,然后落座问道:“听说今儿后头出了事?”
“是这样的……”仙蕙开了口,把在庆王府的一番经历,毫不添枝加叶,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反正父亲的心早就偏了,自己就算说邵彤云的坏话也没用,还不如占一个公平公正,叫她无话可驳。
邵元亨微微惊讶,“你在仙芝镇就见过四郡王了?”
仙蕙已经压下去的火气,又浮了上来。
自己在仙芝镇见过四郡王高宸,根本不是重点好吧!重点是,若非邵彤云有心叫自己难堪,自己便不会拿出金叶子,也就不会惹出后面的麻烦来。
可是邵彤云那点小心思,上不得台面,抓不住真凭实据拿出来说。
----偏心的父亲是不会责罚她的。
果不其然,邵元亨对邵彤云的小伎俩根本不提,反而笑道:“既然事情已经说清楚了,那就好。”又夸了一句,“多亏仙蕙你聪明机灵,不然可就丢脸丢大了。”
仙蕙心中有气,不言语。
沈氏冷声道:“荣太太,不如提前把下个月的月例给我们支了,免得回头串门的时候,再闹出今儿这种笑话来。”
荣氏眉头微挑,张了张嘴又忍住。
反正仙蕙都是要送进宫的,到时候不仅少了一个刺儿头,还会让东院那边的人伤透了心,自然有她们抱头痛哭的日子。而眼下,丈夫因为拨了银子给东院,心里对西院有愧疚,越发偏袒西院的人。
所以,就更应该紧紧抓住丈夫的心。
在他跟前,多多表现退让,让他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贤良淑德。
因而缓和了神色,不仅没有回嘴,反而露出一副歉意不已的表情,“这事儿是我疏忽了,应该早点把月例银子给你们的。”当即喊了阮妈妈,“这个月虽然天数不足,也算是一个月,连带下个月初的月例,马上都一起提前给预支送过来。”
阮妈妈忙道:“是,奴婢这就去称银子。”
邵彤云眼见母亲故作小伏低,也跟风而上,对着仙蕙说道:“还好二姐姐今天反应机敏灵变,会想法子,轻轻巧巧就把事情给解决了。不然的话,岂不都是我多了一句嘴的罪过?”
她不承认自个儿的算计,说是多了一句嘴,明显是想把过失给敷衍过去。
仙蕙勾起嘴角,“三妹妹,我多谢你的夸奖了。”
邵彤云哪里还听不出话里的讥讽?咬了咬唇,想要回嘴又不占理,加上被母亲瞪了一眼,只得忍气抿了嘴。
邵元亨有些头疼的看着两房妻儿,东院的人不说话,西院的人也不说话,而且各自坐了一边泾渭分明。他们的目光都盯着自己,等着自己开口,----可是这事儿要怎么说啊?把彤云拎出来狠骂一顿?本来事情都已经消停了,再吵,岂不是又要闹大?到底还想不想过安生日子了。
大厅无声,有一种如水般的静谧。
邵母原本是在家等着儿孙们回来,请了安,好一起热闹说说话的。
没想到,中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
眼见场面气氛越来越冷,越来越尴尬,儿子夹在中间一个头两个大,只能充当和事佬开口道:“好了,好了。”摆了摆手,“你们出去一天肯定都累了,既然无事,那就大家都各自回去歇着罢。”
邵元亨好似凳子上有针扎一般,当即起来,“我还有事,嗯,先去书房一趟。”竟然连荣氏都不等,就径直出去了。
荣氏也领着儿女起身,扯了扯气鼓鼓的儿子,低声说了他几句,然后笑道:“娘你歇着,我们回去换洗一下。”
邵景钰这才不情愿道:“祖母,我们走了。”
邵彤云则要温婉大方的多,还笑了笑,“祖母,明儿我再过来看你。”
“路上风雪大,都慢点儿。”邵母抬抬手,“当心滑到了。”等人走了,转头看向沈氏说道:“哎,你也别总是和元亨怄气,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两口子,床头吵架床尾和……”
沈氏看向婆婆,眼里的表情越发复杂。
邵母一回神,这才想起来了江都以后,儿子从来没在沈氏屋里过夜,自悔失言,尴尬道:“我进去抽水烟,免得等下烟味儿呛着你们了。”
有丫头赶紧上前搀扶,剩下的则都是纷纷逃也似的退下。
偌大的厅堂里,只剩下了沈氏和儿女、儿媳等人.
沈氏霍然站起身来,“走罢。”一把拉起仙蕙,忍着气,回了屋子恨声道:“你从前说得对,我……,只当他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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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仙蕙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一会儿琢磨父亲到底有何图谋,一会儿又想起陆涧的眼睛,不知道父亲是否在自己婚事上插手,又能不能顺利嫁给陆涧?想到此,不由有点脸烫起来。
心中忽然念头一动,父亲如果为了三万两银子算计自己的话,能算计的,想来也就是自己的亲事了。要是让母亲早点给姐姐和自己订亲,父亲就算生气,也不能再让自己退亲另嫁,----谁愿意娶一个退了亲的姑娘啊?
那就是说,只要让母亲赶紧把亲事给定下来,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等到三年后闹瘟疫,自己早有准备,肯定不会让琴姐儿和陆涧死去,他们都活得好好儿的,大家都平安无事。对,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可行。但……,自己要怎么去开口呢?总不能说,因为今天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觉得陆涧人不错,所以就一门心思想嫁给他吧?那母亲还不以为自己疯了啊。
再说那样的话,没准儿多半还要弄巧成拙呢。
仙蕙在床上翻烙饼翻到半夜,迷迷糊糊中,梦见她穿了大红色的绣花嫁衣,头戴凤冠、身披霞帔,被一群人簇拥着拜了堂。周围都是欢声笑语,有人起哄要新郎官挑开盖头,下一瞬,她的眼前忽然猛地一亮!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冷俊朗的年轻男子脸庞。
他是谁?怎么不是陆涧?!
正在惊诧,就听那人清冷道:“往后你就是四郡王妃了。”
高宸?他怎么会娶了自己?不、不不,自己要嫁的人是陆涧,不是他啊!仙蕙惊吓过度,转身就往后面跑去,绊着门槛,一下子摔了下去。
猛地醒来,才知道只是南柯一梦。
仙蕙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口还在咚咚乱跳,她满腹庆幸,还好、还好……,只是一个梦而已。自己今生只想平安顺遂的过,----陆涧是自己前世的未婚夫,长得好、性子不错,品格也很好,是自己想要相伴一生的人。
至于高宸,虽然身份矜贵不凡,但……,自己可没有想过要嫁给他啊。
自己和他彼此身份不般配,他的脾气又冷又难以接近,更不用说,他还是大郡王妃的小叔子,----自己不乐意嫁给他,他肯定也看不上自己。
再说了,高宸还有一些不好的传闻。
眼下他年纪不算大,暂时没有成亲,最多只是让人觉得他挑剔。可是前世里,一直到自己死之前,他都仍然是单身,就连订亲的姑娘都没有,那时候他应该已经二十岁了吧?这事儿多稀罕啊。
后来隐隐约约有流言传出,说庆王府的四郡王喜欢混在军营里,成日不着家,身边一个丫头都不用,很有可能是好男风。流言总是让人津津乐道的,以至于高宸后来领兵灭了好几次流寇,立下赫赫军功,都被乱七八糟的流言给掩盖了。
很少有人提起他在军中杀敌的英姿不凡,谈得最多的,仍旧是他好男风。
仙蕙忽地想起了初七,那个眉清目秀、嘴角刁钻的小厮,天哪!该不会,和高宸是那种关系吧?不然的话,他怎么会那般纵容一个小厮?啧啧,想起来都是一阵恶寒,浑身起鸡皮疙瘩。
对了,前世里……,好像邵彤云一门心思要嫁高宸,甚至在听了那种流言以后,仍旧不当回事。一直挑肥拣瘦不肯订亲,孜孜不倦的等着嫁给高宸,嫁进庆王府。
挺好的,邵彤云要嫁赶紧去嫁吧。
----恶人自有恶人磨。
次日天明,仙蕙去祖母那边逛了一圈儿,便回来开始做鞋子。
明蕙帮着挑选料子,说道:“我看王妃娘娘是一个心地和善的,昨儿多亏了她给你解围,咱们给她做的这双鞋子,一定要用点心思回报。”
仙蕙笑道:“晓得啦。”
沈氏也过来帮忙,怕女儿们裁不好料子大小,走了样,于是亲自动手。
邵大奶奶依旧帮着纳鞋底儿。
绣花鞋和靴子不同,功夫基本都在绣花上面,仙蕙和明蕙是重头戏,----虽然沈氏的绣工比女儿出色,但是她来做,会显得女儿们少了一份诚意。所以绣花部分,全部都是仙蕙和明蕙动手,一人绣了一只。
几天后寿字绣花鞋做好了,转交邵景烨,让他亲自送了过去。
邵景烨到了庆王府,先报家门,再说事情原委,然后小厮传话给婆子,婆子去找里面小丫头,小丫头不得进内门转告大丫头,----层层传递,最后才送到庆王妃面前。正赶上庆王妃在和高宸说话,她看也没看,便道:“放起来罢。”
让邵家姑娘做绣花鞋,不过是为了缓和当时的气氛,并非真的缺鞋子穿,便是邵家女眷的刺绣好一些,也不算上什么稀罕的。倒是因为这个,想起之前心头的疑惑,撵了丫头,朝儿子问道:“上次那个邵二小姐,你瞧着可好?”
高宸身姿如松坐在椅子里,怔了一瞬,才明白母亲话里的隐晦意思。
庆王妃略有一些紧张,又问:“如何?”
“母亲。”高宸将茶盖轻轻放好,他手指修长,配合着优雅从容的动作,透出几分养尊处优的清贵,“我只听邵二小姐说过几句话,连面都没有见过,还能如何?母亲不用多想了,没有的事,儿子对她没有别的念头。”
庆王妃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不是急着要娶仙蕙,而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你怎地如此挑剔?这个姑娘也不好,那个也看不上,到底要娶个什么样的天仙啊?依我看,回头不用问你,直接订下亲事便是了。”
高宸不仅没有异议,反而正色道:“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子听从母亲的安排。”
“每次你都这么说,可我真要随随便便挑一个,娶了回来,你不喜欢怎么办?”庆王妃嗔怪的瞪了一眼,故意道:“要不……,就娶邵彤云吧。”
“她不行。”高宸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