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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暗香眼神黯了黯,咬着下唇踌躇半晌,垂眸幽幽地道:“……慕容大哥,你是知道了陆四少的事,所以也怪是我的错吧?”
居然这样说她,她真的不服!
慕容长青虽然才从军营回来,但是陆乘元给司徒暗香大手笔过生辰被人揭穿,最后被沈相家退亲的事,也略有耳闻。
这件事确实让他对司徒暗香很是不屑。
他性子本就古板,自从往北齐走了一趟,就更加看不得这些事。
“难道你没有错?”慕容长青冷哼,“小小年纪就招蜂引蝶,以后长大了还了得?”
司徒暗香扯了扯嘴角,强笑道:“慕容大哥,偏听则信,兼听则明。你不要只听外面的人胡说,何不亲自去问问陆四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个女孩子家,摊上这种事,本来就是无妄之灾,还要被身边亲近的人看不起,真是要逼我活不下去吗?”
司徒暗香这样软语为自己辩驳,还让他去问陆乘元,慕容长青又有些不确定了。
他的语气缓和了些,“……不管真相如何,你都要记得谨言慎行,不要为司徒家抹黑。司徒伯父心善,虽然你并不是他的女儿,他却让你上了司徒家族谱,你已经是三生有幸了。”
司徒暗香听着这话十分不入耳,但是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只好压下心头的不满,含笑点头道:“知道了,多谢慕容大哥教诲。”
慕容长青满意地点点头,“嗯,你还有什么事吗?”
司徒暗香忙上前走了几步,在慕容长青面前站定,轻笑说道:“慕容大哥,我先前叫你姐夫,其实真是我心所愿。你已经和我姐姐定亲,还是早些定了日子,把我姐姐娶回家吧……”
慕容长青看了她一眼,眉头又皱了起来,“你姐姐尚未及笄,成亲还早吧?”
“明年三月初就及笄了。况且真要成亲,还不得一年多的时间预备?新房、嫁妆、聘礼、宾客,林林总总,若是人手不够,一年未必能成呢。”司徒暗香笑着提醒慕容长青。
“这倒是……”慕容长青举目看向至贵堂的方向,想到刚才司徒盈袖初露端倪的少女挺拔身躯,心里一热。——也许真的要请期了……
请期便是要择日成婚了。
司徒暗香见快要把慕容长青说定了,心头更喜,面上更是笑得如同繁花初绽,又道:“慕容大哥,可要快快预备起来。若是晚了,我姐姐还说不定花落谁家呢!”
“前面说得还像话,后面越说越离谱。”慕容长青白了她一眼,“已经是落定的人,怎么会花落别家?”
司徒暗香等得就是这句话,闻言忙左右看了看,见婆子丫鬟都站得远远的,便道:“慕容大哥,我们边走边聊。我爹一定等急了。”
慕容长青点点头,和司徒暗香一起往二门上去了。
两人走上抄手游廊,司徒暗香低声道:“慕容大哥,你要记得。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我真心希望你跟我姐姐鸳盟早结,早生贵子。”
“嗯。”慕容长青心情好多了,面上的笑容也淡淡浮了出来。
以前他对这个从小定亲的未婚妻是无可无不可。
不过这两年过去,他对她倒是越来越上心了。
这样端庄持重,但是又出身不显的姑娘,嫁给他才会一辈子对他死心塌地吧?
“我催你们早日成亲,也是为了你好。你没看见,我姐姐越来越漂亮了吗?”司徒暗香笑眯眯地说道,“如今对她有意的人还真不少,你要是不赶紧把她娶回去,我担心……”
她的话没有说完,说一半藏一半,果然吸取了慕容长青的注意力。
他愕然垂眸,看着司徒暗香道:“你什么意思?你姐姐已经是定了亲的人,怎么还会有人中意她?”
在东元国,定了亲的未婚夫妻,就是有主的人。
除非像陆乘元那样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坏了沈家的脸面,否则退亲是很难的。
“好花人人爱啊,这有什么奇怪?别说是定了亲的人,就算是成亲的人,暗地里跟人勾勾搭搭,也不是没有吧?”司徒暗香掩袖悄声说道,目光往四周滴溜溜转了一圈,见没有旁人,因此说话越发大胆。
她这话果然戳中了慕容长青最隐秘的心思。
慕容长青停下脚步,紧握拳头,全身一片僵硬。
他硬邦邦地问司徒暗香:“……盈袖是不是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有你就直说,我保证不告诉旁人。”
慕容长青的骨节捏得啪啪响。
司徒暗香有些害怕,往后退了一步,低头捻着衣角,怯生生地道:“我姐姐没有做错什么,但是禁不住有些人就是有非份之想。就像那陆四少,我完全没有错,却被他带累。如今我的闺誉算是毁了,我不怨别人,只怨自己傻,没有想到人心险恶,女子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行差踏错,否则就是万劫不复。我已经吃了这个亏,不想我姐姐也吃这种亏,所以才冒昧前来提醒慕容大哥一声。慕容大哥要是觉得我搬弄是非,那就从此当没我这个妹妹,以后我也不敢跟慕容大哥说话了。”
将她的情形和司徒盈袖类比,这话里的意思就多了。
慕容长青本来就最担心这样的情形,因此听了司徒暗香的话,心中疑云大起。
“……你是说,也有人如同陆乘元讨好你一般,讨好盈袖?”慕容长青静默半晌,终于猜中了司徒暗香的话中话。
司徒暗香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含笑道:“有没有做到陆四少那般,我不敢说。只想提醒慕容大哥一声,别到时候真的闹出来,就晚了。陆四少是自作自受,所以活该被沈家退亲。我是太傻,闺誉被毁,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娶我。不过这都不重要,哪怕青灯古佛过一辈子,我也能养活自己。只是我真心敬重我姐姐,她是个好姑娘,不该被这种事拖累。何况她已经有个倾心爱重她的未婚夫,跟我又大不一样了。所以慕容大哥,能娶的话,就赶紧把我姐姐娶回去。要不,现在去见我爹,就赶紧把这件事定下来?”
慕容长青更加狐疑,慢慢回身往前走,思忖半日,试着套司徒暗香的话,“……暗香,最近你姐姐都跟什么人见的比较多?除了家里这些亲戚,别的人有吗?”
司徒暗香做出一派天真的样子,扳着指头给他熟,“这倒没有,都是家里的亲戚朋友。我姐姐平时很注意的,外男都见不着她的面。也就沈家的大表哥、二表哥,表弟们,咱们家的掌柜、管事,还有谢侍郎而已。”
慕容长青听了心里一松,笑着道:“还好,都是亲戚朋友,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看来是你太多心了。”言罢又道:“不过作为女儿家,多心一点好。你吃了这次亏,以后记得不能再让人有误会了。”
司徒暗香乖巧点头,“嗯,我会记得慕容大哥的话。”
两人走到司徒健仁外书房门口的时候,谢东篱正从里面出来。
面容冷峻,身姿挺拔,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慕容长青忙唤住他:“五表叔!”
谢东篱比慕容长青只大三岁,但是辈份却是依着谢家大嫂陆瑞兰这边长了慕容长青一辈。
谢东篱只好停步回眸,看了他一眼,点头道:“长青回来了。”
“刚回来,来看看盈袖和小磊。”慕容长青笑着说道,“五表叔也是为了小磊的生辰礼?真是太客气了。”
已经拿出了姐夫的款,摆出主人家的做派。
谢东篱负手挑了挑眉,并没有答话,目光似寒芒般从慕容长青和司徒暗香面上扫过,转身大步出去了。
慕容长青愣神道:“五表叔这是怎么了?”
司徒暗香深深看了谢东篱的背影一眼,垂眸道:“……谢侍郎最近经常来我家的。每次都要去看看姐姐,这一次居然没有去看姐姐,真是奇怪。”
“他那么忙,怎么可能经常见你姐姐?我看你是想太多了。”慕容长青摇摇头,举步往司徒健仁的外书房台阶走去。
五表叔这几年做了礼部侍郎,听说政绩斐然,元宏帝陛下对他赞赏有加,已经命张家将那个副相位置让出来,等明年大比之后,就要升他做副相了。
因谢东篱的行情看涨,谢家的门槛都要被京城世家的媒婆给踏断了。
谢家大嫂陆瑞兰和二嫂宁舒眉如今也是日夜相看,拼了命要为谢东篱择一佳偶。
司徒暗香忙道:“谢侍郎真的很忙?难怪最近来得少了。去年这个时候,可是经常来呢……”又问慕容长青:“谢侍郎都在做什么啊?经常听见有人夸他,却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五表叔是礼部侍郎,最近一直在忙科举的事。年底秋闱,明年年初春闱,这件事忙完之后,他就要高升了。”慕容长青满心欣喜地道。
谢东篱要做了副相,他们长兴侯府也多了一重助力。
谢家和长兴侯府、陆家和沈家,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但是近年来,谢家和长兴侯府渐渐生份,陆家和沈家又因陆乘元和沈遇乐的亲事起了隔阂。
大好的光景已经今非昔比了。
慕容长青走入司徒健仁的外书房,拱手行礼:“司徒伯父。”
“长青来了!快坐!快坐!”司徒健仁忙挥手让他坐下,又命人上茶,端点心。
司徒暗香在门口见他们坐定说话,才含笑离去,回内院去了。
“长青啊,我叫你来,是想问问,你们那边打算什么时候迎娶盈袖?这样我也好预备起来。你知道,盈袖明年就及笄了。”司徒健仁笑嘻嘻地道。
张氏昨夜提醒他,盈袖年岁不小,既然从小定亲,也是时候要出嫁了。
司徒健仁满心想攀上长兴侯府,因此也是求之不得。
只是这两年,慕容长青被他爹慕容辰拘到五百里外的军营练兵,常年累月不在家,因此婚事的事也无从说起。
慕容长青刚才被司徒暗香催过一回,现在又被司徒健仁催促,心里虽然高兴,但是也有一丝隐隐的疑虑,不过这种事他自己无法做主,就笑着拖延道:“既然已经定亲,肯定是要成亲的。但是我才刚回来,还未跟爹娘商议,不敢妄言。等我回去跟爹娘细细商议,再给伯父一个准话吧。”
“行行行!你回去好好跟侯爷和侯爷夫人商议一番,定个日子,咱们好好大办一场!”司徒健仁欣喜说道。
……
司徒府内院的正房里,司徒暗香坐在她娘亲张氏身边,一五一十地把刚才她说的话,都说与张氏听。
张氏点点头,“嗯,做得不错。你慕容大哥心里也是有你姐姐的,只要她出阁了,你的日子就好过了。”
关键是要把司徒暗香和陆乘元的事赶紧压过去。
司徒暗香虽然莽撞,但是那件事的结果却并不是一无可取。
因为那边前几天给她传话,说暗香的事,歪打正着,让陆家跟沈家起了隔阂,倒是有利于分化东元国的顶梁柱“三侯五相”,让她不要苛责司徒暗香……
张氏怜惜地看着司徒暗香娇俏的小脸,暗忖难道这就是命?
暗香看起来,比她当年还厉害,简直是天生吃这行饭的……
一般人看她们只是蝇营狗苟在男人身上谋取小恩小慧,其实她们覆掌之间,已经能够以小博大,左右东元国的大势政局。
这样看来,借机给司徒暗香谋一门四角俱全的好亲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要那边愿意给司徒暗香助力,什么闺誉被损,简直是小菜一碟,完全不在对方话下。
……
司徒盈袖匆匆忙忙换了身燕尾蓝软烟罗纯色束胸曳地裙,绾了月白色披帛,戴了慕容长青刚刚送给她的蜜蜡璎珞,头上的赤金鸾鸟步摇也摘了,只插了一只羊脂玉点翠的华胜,压在乌压压的发髻之间,清雅细致,不太出挑,但是也不素气。
她带着丫鬟婆子从至贵堂出来,手边跟着弟弟司徒晨磊,要带他去堂前见宾客。
“大小姐,大少爷,沈相家的老夫人来了,正在外门口下轿子呢。”一个婆子欢喜过来回报。
司徒盈袖一喜,知道外祖母真的来了,忙拉了小磊的手,道:“小磊,咱们去接姥姥。”
小磊仰头看她,笑着点头,不发一言,跟着她往二门上去了。
姐弟俩在二门上又换了轿子,唤人抬得飞快,往司徒府大门口去了。
“把大门打开,迎接外祖母。”司徒盈袖一边吩咐人看司徒府的中门。
沈相府的老夫人,可是一品诰命。
她来司徒府,完全不用走角门。
在路上他们遇到也是来迎接沈老夫人的司徒健仁、张氏、司徒暗香,还有慕容长青,一行人打了招呼,浩浩荡荡顺着羊肠石子小道,也往外门上去了。
……
司徒府的大门轰然洞开,司徒盈袖带着司徒晨磊先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们身后跟着司徒健仁、张氏、司徒暗香和慕容长青。
沈老夫人刚扶着大儿媳王月珊的手下了轿子,走到司徒府台阶前眯着眼睛打量这里的情形。
谢东篱还没有来得及离去,见是沈家的人来了,跟着上前见礼。
沈大丞相对谢东篱有提拔之恩,谢东篱跟沈家人也是从小就熟悉的。
“姥姥!”司徒晨磊听从司徒盈袖的嘱咐,大叫一声,从台阶上先扑了下来, 往沈老夫人那边去了。
司徒盈袖笑眯眯地看着,拎着曳地裙,轻盈地走下台阶,往沈老夫人那边走去。
司徒暗香不动声色往旁边让了一步,正好挡在慕容长青身前。
司徒健仁笑着拎了袍子走下台阶,对沈老夫人道:“老夫人光临寒舍,蔽府蓬荜生辉!”
就在司徒盈袖走下最后一步台阶的时候,一颗石子从她身后破空而出,咚的一声往她小腿处击打过去!
司徒盈袖听见风声,镇定自若地抬腿让了一步,避开那粒石子,没料到她前面的地上,不知什么时候也多了一颗石子,静静地躺在那里。
司徒盈袖避开第一颗破空而来的石子,这第二颗躺在地上的石子却正好算定了她要躲开的步子,不近不远,躺在她要落脚的地方。
如果她要避开这第二颗石子,就不可避免要在人前表露她会功夫的事实了……
噗咚!
电光火石之间,司徒盈袖决定吃下这个暗亏,落脚之时暗暗移了一步,没有崴脚,但是偏了力,重心不稳,整个人立时往旁边摔倒过去。
“盈袖!”
慕容长青见状,大喝一声,忙从台阶上飞跃下来,来到司徒盈袖身边。
谢东篱站得近,眼角的余光见司徒盈袖摔倒在自己脚边,不假思索弯腰下去,托着她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然后飞快地放开手。
司徒盈袖还未站稳,胳膊下就失了支撑,眼看又要摔倒,却又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正是慕容长青及时赶到,在她侧后方将她扶了起来。
慕容长青忙笑道:“多谢五表叔援手。”
谢东篱看了他一眼,只觉得手上又开始钻心似地麻痒,知道肯定又起红疹了,悄悄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往旁边退了一步,对沈老夫人拱拱手,“老夫人,在下先告退了。”说着,转身上马,如同行云流水一般飞快地去了。
司徒盈袖眼尖,从刚才谢东篱一扶一放的飞快动作中,已经瞥见到谢东篱手背上突然而起的红疹,不由眯了眯眼,看着谢东篱的背影久久不语。
慕容长青跟司徒盈袖说了几句话,她都没有听见。
“姐姐!回魂了!谢侍郎已经去得远了!慕容大哥跟你说话呢!”司徒暗香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立在他们身边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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