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钝刀割肉,大抵就是刘莹此刻的感觉。
她终于明白陈玉静为何会那么快的选择自尽,她当初甚至想,那样桀骜不驯的陈玉静也不过是只纸老虎,实在太容易就陨落了。
而今她尝到了这种滋味。
丫环拿来微沾了水的手巾敷在刘莹的额头上,轻声道:“姑娘好似得了风寒,可不能再这样撑下去,要不奴婢去与夫人说一声?”
刘莹挣扎着起来,把手巾扔在一边:“我没有生病,只需喝些热水就好。”
外面多少人在等着看她笑话,就跟以前一样,她稍许露出才华,别人就会说还不如罗珍一成功力,比不得罗珍一根手指。她若是光芒耀眼的宝石,罗珍就是太阳,她永远都只能被她掩盖。
而陈玉静也是一般,那二人被称为京都双珠,不止容貌出众,琴棋书画也拿得出手,只要她们在的地方,总是能吸引住别人的眼光。
后来,她们陆续去世,轮到她刘莹了。
只可惜时间是那样短,她看着镜子中不可遏制,憔悴下去的神色,连忙拿胭脂抹上去,事到如今,她决不能退缩。只要撑过去,让别人知道,她并不曾做贼心虚,并不曾像陈玉静那样畏罪自尽,那么,她还有将来。
她也一定能撑过去!
“予我好好装扮。”她轻咳一声。
过得半个时辰,方才从闺房出来。
仍与往前一样,轻声软语道了声母亲,她便走到刘夫人身边,因抹匀了脂粉,除了有些苍白,并没有多少不妥之色。
刘夫人打量她几眼,想起外面的传言,说是刘莹推了罗珍,继而嫁祸在陈玉静身上,对此她并不太相信,然而空穴来风,假使刘莹身上一点疑点都没有,别人为何要那样说她?就像陈玉静,当初要不是看上卫琅,嫉恨罗珍,别人也不会说。
更何况,今次还不比上回。
至少上回罗珍的魂灵不曾出现。
那么,难道这女儿当真那么毒辣,将侄女儿害死了?
想到这个,刘夫人无法再与刘莹亲近,淡淡道:“你瞧着很没有力气,这几日便在房中歇息罢,不用来请安。”
刘莹心里咯噔一声,忙道:“母亲,我身体很好。”
“丫环说听见你咳了许久。”刘夫人侧过头,吩咐下人,“请大夫来给姑娘看看。”她站起身来。
像是要出去的样子,穿得也很是端庄,刘莹捏住帕子道:“母亲可是要去宫里?”
“是,娘娘召见。”
并没有提到她,可自己不舒服的事儿因是早上才传到刘夫人耳朵里的,宫里怎么也不可能知道,那为何皇后没叫她跟着一起去呢?明明她很喜欢自己,那段时间,哪怕刘夫人不去,她都经常入宫的。
寒意从心头涌出来,刘莹突然哭了,抽泣道:“母亲,莫非母亲也同外面的人一样怀疑我?可我与表姐那样好,我岂会推她?母亲……”
眼泪一串串落下来。
此事已是有一阵子,可她现在才来撇清,刘夫人看她难过,也不知该说什么,到底是不是凶手,因那两件诡异事儿,着实不好妄下定论。
“你歇着吧。”刘夫人到底没松口,往外走了去。
刘莹怔怔的站着,手心脚心都冰凉起来。
那时候罗珍去世,皇后与刘夫人整日伤心,她花了多少功夫安慰她们,才使得她们重新展开笑颜,然而如今不过出了那么一点儿风波,她们立时就掉转了枪头,丝毫不顾惜曾经的情谊。
可见自己在她们心中的地位。
大约只是罗珍的替代品吧?她身子微微摇晃了下,手撑在长案上才勉强稳住。
造成这一切的,到底是谁?
是谁躲在背后戏弄她?
谁会有那件裙衫?
罗天驰……
她突然想起来,那天在白马寺,罗天驰也是瞧见的,可他并没有像刘夫人那样吃惊,莫非是他?是了,只有宜春侯府才有那件裙衫!
可他怎知道,是她推了罗珍入河?
刘莹百思不得其解。
坤宁宫里,罗天驰正坐在皇后下首,刘夫人匆匆进来,像皇后行一礼方才道:“姐姐可是查到什么了?”
皇后道:“是宋国公府借此闹事,当初陈玉静死的不明不白,众人都当是畏罪,唯有宋国公不服气。今次又有留言遍地,宋国公不罢休上奏疏予皇上,请求还他女儿公道,昨晚上皇上与我提了。”
刘夫人大吃一惊:“原是为此,不过陈姑娘乃自尽,又不是别人谋害,如何还她公道?”
罗天驰冷冷道:“当然是查出真凶了!”
“真凶?”刘夫人手指一紧,“难道真是阿莹不成?”
殿中突然静寂了会儿。
好似不堪往事,叫人难以承受。
假使真是刘莹,那疼爱罗珍的他们算什么呢?该说瞎了眼睛,还是蒙了心,被这样狠毒的凶手摆弄。
皇后手指轻轻摩挲茶盏,脸色如冬日的寒冰一般。而刘夫人的胸口则剧烈起伏着,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又满脸懊悔。
“此事必得查个水落石出!”半响,皇后一字一顿的道,“假使是她,本宫要将她五马分尸!”
刘夫人心事重重回到刘府,只见到刘莹竟没有回房歇息,还在堂屋里等她,阳光落在她身上,显得她整个人都很温顺乖巧。
“大夫如何说?”刘夫人笑一笑。
见她没有刚才入宫前的冷漠了,刘莹有些欢喜,兴许是皇后不曾怀疑她,故而刘夫人也回心转意了吧?是了,她们本来就没有什么证据,能做什么呢?光凭一个鬼扯的魂灵,难不成就要她命不成?
必不会的。
也不能叫众人服气。
只要她撑下去,与往前一模一样,她照样还是叫人羡慕的刘莹。
“染了些风寒。”刘莹柔声道,“大夫已开方子,吃得两日就会好的,倒是母亲,娘娘那里如何呢?想必因这事儿又想起表姐了,定是难过的很。”
还在关心着那边,刘夫人瞧她一眼:“没事,是宋国公闹事,与我说一说的。”
护不住女儿的国公爷,还有脸出来闹?刘莹暗地里鄙夷,面上却叹口气:“这样反倒惊扰陈姑娘呢,何必如此,让她安安心心的投胎可不是好事?”
刘夫人不置可否,让她退下休息。
很快便到七月,七月流火,比起前两个月的炎热,已然凉爽不少,骆府对七夕节很是看重,一大早袁氏就吩咐下人们去集市买七巧物,像是巧果,磨喝乐,都是这节日特有的,因府里有四位姑娘,作为嫡母,也是操透了心,只愿她们个个都能嫁个好相公。
骆宝樱见袁氏说完,又道:“再多买些鲜果子,石榴什么的,还有七彩堂的丹蔻,听说今儿推出来好几种颜色,都买一些。”
那七彩堂的丹蔻可不便宜,因特有秘方,抹在指甲上盈盈生光,极是漂亮的,袁氏自己都不舍得买。
“银子拿着。”骆宝樱招呼下人,“承蒙母亲这么多年照顾,就算我孝敬您的。”
老太太噗嗤声道:“瞧着败家子儿的样子,就一顶冠帽,我看你能用到何时,哪日用光了别哭鼻子。”
这孩子以前不觉得,而今稍微有些钱,便从手指缝里不停的往外露,可见生性真是个豪爽的,比起抠门的,当然令人喜欢。
袁氏抿嘴一笑:“便买一两样好了,哪里用得完。”
骆宝樱也不勉强:“我心里有数,这珍珠也不能全买了,到时候长公主要我戴着去,都秃了怎么好,肯定要留一些的。”
众人都笑起来。
老太太看她一眼:“说起这帽子,你如今阔绰了,还是琅儿的功劳,要不然你哪里赢得来?现卖了珍珠,可曾好好谢谢你三表哥,懂礼的,该送分谢师礼去。”
骆宝樱不吭气了。
珍珠卖了是得了好些银子,可她完全没有想到要谢谢卫琅啊,光顾着给自己,家里人享乐呢。
见她这样子便知没有,老太太正色道:“下回买了送去。”
想起卫琅那天说欠他的人情,骆宝樱闷闷道:“好。”
或者送份礼物,才是一清二楚,谁也不欠谁吧?
白日里姑娘们穿针引线比巧,又拜了织女,到得晚上便去放河灯,因那一日牛郎织女相会,生怕牛郎看不清鹊桥,姑娘们都要去放河灯引路,顺便许下心愿。
故而骆家四位姑娘也打扮的漂漂亮亮,由两位哥哥护着,坐马车前往白河。
那时候河里已经有无数的河灯在水上飘着,好似星河倒落般的璀璨,骆宝珠兴奋道:“大姐,二姐,三姐,咱们快些下去,快些去放灯,我要放好多的灯!”
骆宝樟嘴角一牵:“你是打算娶相公呢?”
骆宝樱实在没忍住,噗嗤笑起来。
一盏灯若许愿一个好相公,太多的灯,确实忙不过来。
骆宝珠天真的睁着大眼睛,完全没听懂。
“别理你大姐,她瞎说的。”她牵着骆宝珠的手下来,“你年纪小,放多少灯都没有关系,走,咱们现在就去。”
下人们提着两盏灯笼在前面,给她们照着路。
只见不远处裙裾飘飘,好些姑娘们都聚在一起,许是热闹,骆宝樱回头与骆元珏道:“哥哥呀,你在原地等着,可不能过去了。”
毕竟男女有别。
骆元昭笑道:“好,你们小心些,放完灯就回来。”
至于骆元珏,总是不太说话,立在身侧,俊脸如冰,只目光还是看着骆宝棠的,等到她走过去了,才撇过头。
骆宝珠一路叽叽喳喳,伸着手指数河灯,数到后面都糊涂了,四人陆续到得那里,才发现那些姑娘并不是在放河灯,原是在看热闹。
只见人群中,刘莹披头散发,也不知谁起的头,姑娘们身后的婆子竟抓着河边的泥往她身上扔,刘府的下人们纷纷护着,然而终究控制不住,刘莹只得往前逃跑。
夜色里,她脸上污浊,黑得好似潭泥。
路过骆宝樱身边时,骆宝樱突地抓住她的手,看着那无颜见人的脸,轻声道:“刘姑娘,你怎么了?”
刘莹,你也终有这一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