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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糖煮酸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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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蛮族头领愣了愣,接着勃然大怒。

    他的两只牛眼瞪了出来,一张脸转瞬间变得加倍狰狞,看上去如同庙里的怒目金刚泥塑。这尊粗犷的怒目金刚看上去会像故事中的猛张飞一样暴喝一声,吼出几句“兀那小儿”云云,但蛮族头领克拉丁却一言未发,毫无预兆地动了手。

    一名蛮族从桌下抽出一柄一人高的开山斧,抛帽子似的把它抛过来,克拉丁抬手一把抓住,顺势骤然劈下。斧头的落下快如闪电,让人很难相信拿着巨斧的巨汉居然能快到这种地步。安叙看着足有电脑桌那么大的雪亮斧刃急速接近,转瞬间逼近面门。

    然后停在了半空中。

    没有巨大的撞击声也没有四溅的火星,只有空气震动了一下,发出怪异的闷响。安叙眨了眨眼睛,看见周围的一切似乎镀上了一层浅蓝色的光芒,斧刃停在距离她一指距离的位置,只要再往前几寸,就能把她自眉心劈成两半。

    克拉丁啐了一口,双手用力,蚯蚓似的一条条青筋从暴涨的肌肉块上浮现出来,看起来怪恶心的。只是斧头颤了颤,再没有前进半点。

    “大人!”罗兰公爵的护卫之一焦急地叫起来。

    安叙回头,只见一名护卫正抬高了双手,维持着托举的动作,另一名展开一卷能站下几个人、本来已经画了一半团的丝绸,飞快地往上面涂涂画画,不久之后不可被检测出的半成品就会成为一个正式的传送阵。传送异能者在涂画的间隙语速很快地提醒道:“很快就好,千万不要离开防护罩范围!”

    两名护卫、克里斯和莉迪亚身上没有蓝光,安叙这才意识到不是别人蒙上了光晕,而是他们这些人被笼罩在一个发出淡淡蓝光的护罩当中。宰相是个考虑周全的人,他提供的护卫不能移山倒海,但一个可以升起防护罩,一个可以制造传送阵,这个两人组合的安全系数比什么暗卫都强。

    克拉丁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以不输于第一次的气势再度抡斧,接着第二次,第三次。他的巨斧几乎舞出一片残影,落到防护罩上时没发出多少声音,挥舞间带动的斧风却已经把护罩没包裹住的实木餐桌劈碎了一段。坐在另一边的修道士们早已离座,修道院长苏珊娜一脸漠然地看着这一幕,她身后的教士仍在不断祷告。德里克居然安坐原位,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笑了起来。

    “怎么这么急着走呢?”他抬高声音,得意洋洋地说,“宴会没有结束,伯爵大人还是留下来吧!”

    传送异能者在丝布上写下最后一笔,他紧绷的面部线条松懈片刻,突然神色大变。制造传送阵的异能者摇晃了一下,脸色发白,浅蓝色的防护罩闪了闪,像只没电的灯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怎么样,是不是失效了?”德里克笑着站了起来,“早就和您说过不要小觑教廷的力量。安娜伯爵以前尝过神罚之锁的滋味吧?再度体会,这感觉如何?”

    神罚之锁,说到底依靠的依然是异能者的力量。特殊的异能者打造特殊的金属,再让被称为惩戒者的异能加持,才能成为封印异能的锁链。这种东西制作的花费大,需要的异能者多,起效的范围小,操作繁复并且要不短的时间才能启动,战斗中完全没用——谁会套着铁链子等你念完咒啊?因此至今为止,制作神罚之锁的惩戒者一直是非战斗人员,神罚之锁一直被认为只能作为异能囚犯的镣铐使用。

    但如果有足够多的惩戒者,不计成本,又有充足的启动时间呢?

    密密层层的铁链圈住了帐篷,苏珊娜主教身后的教士们一直低声念诵的也并非餐前祷告。克里斯支撑不住地半跪在地,皮质项圈夹层中受过“祝福”的金属丝网让他承受了双倍的束缚,紧紧扼住的异能回路给他窒息的错觉。从接受邀请,而且没有立刻离开起,一切似乎就已成定局。

    蛮族并不全都是体力强化者,他们本身就强健得远胜常人,比如克拉丁,他的异能是在暴风雪中找准方向,因此被神罚之锁的效果所制,并不妨碍他将面前的人砍成碎片。蛮族首领狞笑着举高了斧头,猫戏老鼠似的缓缓调整角度,准备在防护罩消失之前找个能一斧劈烂所有人的位置。

    而安娜伯爵在防护罩熄灭之前,径直走了出来。

    蛮人们都呆了一下,随即哄堂大笑,像看到吓傻的猎物投怀送抱。“想得到一个体面的死法吗?”那个被安娜伯爵点名的女alpha用通用语喊道,“这不能……”

    有什么爆裂开的东西糊了她一脸,滚烫的腥味堵住了她的嘴。这个蛮族抹了一把脸,眼前一片血红,耳边的哄笑出于惯性持续了几声,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克拉丁无头的尸体轰然倒地。

    “啊。”始作俑者说,“的确不太体面。”

    不仅仅是“无头”,除了他刻满刺青的脑袋,一起失踪的还有他的整个胸口以上。安娜.苏利文平平伸着左手,她的整只手都像从被宰杀的野兽身体里拿出来似的,头发、脸和衣服上满是飞溅的血点。染血的精致面庞竟然还带着几分猝不及防的茫然,仿佛面前那个人是自己爆开的。

    有那么一会儿,大半旁观者都忍不住这么认为。放大版本的神罚之锁不是已经完成了吗?这个帐篷当中不是应该不能使用异能了吗?没有异能的情况下克拉丁怎么会变成一片片血肉?总不会是这个手足纤细的年轻人徒手捏的吧?

    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安娜伯爵的脸绷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扭曲了。

    安叙恶心得一个劲儿甩着左手(刚才按着蛮族首领的胸口、如今被血肉沾染得一片血红的那只手),拿干净的右手抹了抹脸,呸呸呸吐了好几口血沫。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用这么不和谐的方式刷人形怪,这仿真度高到吓人,但她对大桶大桶倒血浆和内脏的B级片一点兴趣都没有啊……

    灵核还是那副只吃不吐的死样子,把她好好一个远程雷电法师变成了近战触摸系。玩游戏时她会为了追求视觉效果开血迹溅射模式,但亲自上被碎肉浇一身的黏糊糊感简直让人头发直竖。可要是用吞噬模式呢,安叙现在又没特别饿,完全不想吃这种一点都不美观的肮脏大汉。她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烦躁,想马上回去洗个热水澡。

    “还有谁?”她阴沉地问。

    蛮族中的一员反应过来,大吼着向安叙冲去,下一秒帐篷里再次扬起一片血雨,他的半截身体也倒了下来。安叙破罐子破摔地用袖口擦了一把眼睛,觉得反正得在大冷天洗澡,不如一次战个痛。

    我战,我痛快,你们痛。

    没有蛮族再冲上来了。

    安娜伯爵低低地笑起来,她的声音相当清脆悦耳,只是在血肉中响起,效果如同墓地里响起的童谣。“不是不知礼数吗?”她低笑道,“看来好好教育一下,还是能学乖的。”

    几乎所有看着这一幕的人都露出了惊吓后的呆滞,宰相家训练有素的两个护卫也在这大起大落中目瞪口呆。莉迪亚一直保持着日常表情,克里斯想知道苦修士是根本不怕死,还是对她所跟随的人怀着坚定的信心。他看着安猩红的侧脸,那种随意又带着嫌恶的表情,与第一次见面时微笑的女童重合在一起。

    只有一个安,克里斯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个。或者说,从那个时候开始,出现的就只有一个安。

    即使她的喜怒哀乐乍一看与常人无异,对这个安来说,人的生死——无论是敌人、亲人还是她自己的——恐怕都轻巧得像一场游戏。

    注意到了克里斯的目光,安叙转头看了他一眼,想到什么似的“啊”了一声。她抬脚走向那个蛮族女alpha,在她面前停下,有些羞赧地回头对克里斯笑了笑。

    “叉子还是算了。”她不好意思地说,“我刚刚吃过饭,真插出来怪恶心的。是吧?”

    说着,她拍了拍蛮族的肩。

    在汶伽罗的人都知道,冰雪之民是非常难缠的对手。这些在北地生存许久又好勇斗狠的蛮族对杀气无比敏锐,只要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杀意,他们就能立刻反应过来,先发制人或者躲开。也因此,这名蛮族没有躲避安娜伯爵速度缓慢、处处破绽的碰触。

    毕竟,玩家在刷一碰就死的过场小怪时,可不会带上什么杀气啊。

    像到了临界点一样,有卫兵在新的血花中尖叫着跑了出去。修道士们又开始嘴巴动个不停,这次不是发动异能,而是正儿八经的驱邪祷文了。安叙好歹也在一个神学院里待了好多年,她侧耳倾听一会儿,被逗得直笑。

    “恶魔?我可是你们封的神眷者哎。”她说,“话说你们信息传播也太慢了吧?都不知道我当初是怎么会到提比斯边境去的?”

    安娜.苏利文会去提比斯防线,是因为兰斯.苏利文死了,全家只剩下她一人。

    兰斯.苏利文死了,是因为求指点时出了意外。

    至于意外具体是什么嘛,鉴于教廷中一样存在派系林立,在有心人的掩盖之下,在越来越夸张的传言当中,真相随风而去。

    一个能把扣在自己身上的神罚之锁撑碎了的神眷者,怎么可能被一个松散的应急伪神罚之锁困住呢?

    “请冷静,伯爵大人!”德里克强作镇定道,“我想大家有点误会……”

    “误会。”安叙重复道。

    她看了看桌上已经不能吃的饭菜,索性一撑桌沿,翻身上桌,踩着桌面向另一头走去。

    “对,误会!”德里克站了起来,劝道:“我想冰雪之民的诸位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失礼,明日一定会赔礼道歉!和字当先啊大人!我的部下……”

    德里克说得越来越快,因为安娜伯爵已经踩着桌子向他走过来了。德里克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伯爵大人走到了他面前,蹲了下来,歪着头与他对视。

    “你戴上头盔了。”她陈述道,“什么时候戴的?”

    “您,您与冰雪之民产生小冲突的时候。”德里克讪笑道,“只是为了安全起见。”

    他在克拉丁倒下后立刻戴上了头盔,这套异能者加持过的铠甲在全部装备后开始运转,形成了贴身的保护罩,让他不会被刀劈剑砍、水淹火烧。这是德里克压箱底的保命符,虽然穿上后笨重得只能慢慢行走,但在各种生命危险下保护了他好几次。

    这次一定也是会这样,他自我安慰地想。德里克刚才看得清清楚楚,面前这个杀星碰的都是□□出来的部分,这群光膀子的愚蠢蛮人!这会儿戴上了头盔,德里克的每寸皮肤都被保护着,盔甲里闷热得很有安全感,让他无比庆幸自己为了保险穿戴了这套铠甲。这样想着,他冷静了下来,权衡一下敌我势力比,又觉得胜券在握。

    “尊敬的安娜伯爵。”德里克回复了假惺惺的礼貌,“请您千万慎重,要知道此时我的部下正在‘宴请’您带来的人,恐怕那几十位文官和omega不适合战斗吧?等他们把您的人也邀请过来,让他们看见这样的场面,那可有些难看了。”

    “你威胁我?”安叙托着腮帮子问,“你现在就在我手里哎?”

    “怎么能叫威胁呢?”德里克拿腔拿调地说,“这是礼貌的商议。我的部下个个令行禁止,并且另有上峰,哪怕您把我绑到了阵前逼我让他们停下,恐怕也没有用处。而我身上这件盔甲,是亲王殿下赏赐的宝甲,一旦启动便刀枪不入。您毕竟是个新来的指挥官,请您还是深思熟虑,乖乖合作为好。”

    安叙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胸甲,又敲了敲,思考片刻,深深叹了口气。德里克的笑容扩大了,正待继续开口,忽地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低下头。

    有一只白嫩的、纤细的、看起来完全无害的手,穿透那个铠甲,伸进了他的胸口。

    华丽的金属胸甲中间出现了一个手印,就像顽童在新雪堆上拍了一下。范围变小的异能威力上升,血肉之躯也好,钢铁外壳也罢,都只是碰一碰的功夫而已。

    “你……你就不怕……!”

    德里克颤抖着说,嘴里涌出鲜血,说不出完整的话。安叙想了想,善解人意地问:“你是想问我担心不担心我带来的人吗?”

    垂死的支团长僵硬地点了点头。

    “是你自己说绑了你也没用的,那你就没用了咯。唉,可惜这么好看一身盔甲。”安叙理所当然地说,“至于我带来的人,完全不用担心。科学大神保佑着他们呐。”

    营地不远处响起此起彼伏的轰隆声,酒精、黑#火#药和玻璃瓶制成的土#炸#弹第一次在汶伽罗防线露出了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