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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继泰这才看见后头下来的进彦,虽说拄着拐,可那腿到底是直挺挺站在地上,这会儿正要往下跪呢,尹继泰一愣继而大喜,哪敢让他跪,忙叫管家:“快扶着少爷,腿还伤着呢。”
管家也颇为意外,当初大少爷从马上摔下来,可是请了太医院的王泰丰接的骨,后来不知怎么就走不了道,成了瘫子,在炕上躺了两年不见好,没想到这又能走了。
一听老爷吩咐忙伸手扶着,尹进彦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道:“大管家这一向可好啊?”
听了大少爷的话儿,管家不知怎么心里咯噔一下,当初可是自己极力劝老爷认回二少爷的,如今这位回来,自己恐没什么好儿,心里哆嗦了一下忙呵呵笑了两声道:“劳大少爷惦记,还过得去,就是天天盼着什么时候夫人跟大少爷回来就好了。”
尹进彦暗哼了一声,心说,这不是个好鸟,成天就知道搬弄是非,回头自己寻个机会好好收拾收拾这老家伙,让他长长记性。
别管怎么说终究是一家三口团圆了,尹进彦知道他娘有话要说,自己不好在跟前,便告退下去。
管家引着他往后走,眼见不是往自己的院子里去,尹进彦停下脚:“大管家莫非糊涂了,连道都不认识了,该往那边走才是。”说着手一指东边。
管家的汗都下来了,吱吱呜呜的道:“那个,大少爷总不在益州,正好二少爷回来了,说那个院子敞亮,老爷就让二少爷住了。”
尹进彦冷笑了一声:“我尹府哪来的什么二少爷。”忽在廊凳上坐了下来:“大管家你也别说本少爷不讲情面,给你些时候,把那院子给我恢复成原样儿,咱们既往不咎,若再跟我这儿打饥荒,你可知我的脾气。”
大管家如何不知这位大少爷的脾气,自幼习武,跟着老将军学了一身本事,总督府的嫡子又是老将军的外孙,脾气可不算好,真要恼上来,抽自己一顿鞭子都是轻的。
想到此不由打了个激灵,忙道:“老奴这就去,这就去……”忙不迭的跑了。
进彦跟前的小厮得安哼了一声道:“这老家伙心眼子最坏,只当大少爷的腿坏了,早早就跑到尹进宝跟前上好去了,不过这儿里风凉,大少爷您的腿……”
尹进彦摸了摸自己的腿道:“若不是那丫头,还只当自己这条腿废了呢,放心吧,爷好着呢,没有比如今更好的了。”说着四下望了望,以往倒不觉得这益州有什么好儿,如今一想那丫头也在这儿,竟觉不一样起来。
想着不禁问:“府衙离咱们这儿远不远?”
得安自是知道少爷的心思,想想也觉得稀奇,他们家少爷的脾气,谁敢数落啊,可那位姑娘就敢指着鼻子骂,得安如今想起来还冒汗呢,哪位姑娘瞧着柔弱,骂起人来可一点儿都不含糊。
可就那么一骂就让少爷记住了,王太医给少爷行针的时候,少爷不开口便罢,只开口问的都是怀清姑娘的事儿。
王太医也不避讳,只少爷问就说,行了十次针过来,那姑娘的事儿,别说少爷自己都记住了,说起这个来,得安不禁暗暗咂舌,真没看出那位有这么大的本事。
想想,能把他们少爷的腿给治好了,能没本事吗,当初王泰丰可说治不好的,得安琢磨着,少爷不是看上那丫头了,这才非跟着夫人来益州,本来夫人只说自己来的。
说起这档子事儿还是从尹进宝身上起的,人家姑娘救了大少爷,老爷还要难为人家哥哥,这真真成了恩将仇报,不过这些事儿轮不上自己管,夫人一准就把老爷训个臭头,自己只管伺候好少爷就成。
想到此,忙道:“府衙离咱们总督府不远,隔着两条街,坐轿子半盏茶的功夫就能到。”
进彦点点头,忽道:“得安,你说那丫头见了我会是怎么个脸色?”
得安心说这可真不好猜,不过还是凑趣儿道:“肯定高兴呗,不是有句话叫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吗。”
进彦点点头:“只她不怨我就成,爹可是差点儿害死他们兄妹呢。”正说着,大管家颠颠的跑了回来:“大少爷,屋子给您收拾好了,老奴扶着您过去吧。”
尹进彦看了他一眼忽道:“大管家你可知爷这腿是谁治好的吗?”
大管家愣了楞,不明白大少爷问这个做什么,忙道:“想是老天爷开眼,派了个神医下凡给大少爷治病来了。”
尹进彦冷笑了一声,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这神医大管家也认识,如今正在益州。”
大管家一呆:“在益州?不能吧。”
得安道:“怎么不能,就是益州知府张大人亲妹子怀清姑娘,大管家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没栽地上,心说,完喽,完喽,自己怎么偏偏得罪了那位呢,这往后哪还有好日子啊……
不说大管家眼前一片昏暗,再说尹继泰,迎着夫人到了后头,又叫打洗脸水,又叫端茶的,伺候夫人熨帖了坐在炕上,两口子才说话儿。
可这两年不见,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张了半天嘴都没说出什么来一个字,白等尹夫人叹了口气道:“老爷不用如此,我这次既来了就不会再走了。”
一句话尹继泰这颗心才算放下,苦笑一声道:“以往种种皆是继泰的错,夫人大量,往后继泰都听夫人的。”
尹夫人道:“我这次来也是为了你跟益州知府张大人的事。”
尹继泰一愣:“夫人怎知张怀济?”
尹夫人道:“也是我未及时告诉你,彦儿的腿是爹求了四皇子才请动怀清姑娘,教了王太医行针之法,彦儿的腿才好了起来,这等大恩还不知该怎样报答,却不想你在益州却与她哥哥为难。”
尹继泰只觉当头一声棒喝,原来自己记恨的竟是治好彦儿恩人,想起张怀济兄妹的做法,越发无地自容:“是继泰糊涂了。”
尹夫人道:“你是糊涂了,不说怀清姑娘对彦儿的大恩,就说你身为川陕总督,眼面儿前的事儿怎就想不透,放出假消息,煽动灾民来益州,你想过没有,若不是张怀济的折子三天内递到了皇上跟前,亦或是皇上开仓放粮的圣旨未及时送到蜀地,益州如今是什么样儿,蜀地如今是什么样儿,灾民暴动,蜀地大乱,莫说你头上这顶乌纱帽,恐咱们一家都要受牵连,为了一个胡作非为的私生子,你情愿把这个家都毁了吗。”
尹继泰愧悔非常:“是我错了,明日就去府衙给张大人赔罪。”尹夫人点点头。
事说完了,尹继泰忽伸手握住夫人的手,低声而诚挚的饿道:“这么说夫人原谅继泰了?”
尹夫人叹了口气:“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个做什么,如今我也想明白了,终归是一家子,无论何时都应该守在一起才是,总让你两边跑,却是我的错。”
尹继泰心里头欢喜的都不知怎么好了,夫妻这么多年,如此和颜悦色的时候真不多呢,更何况,还是自己犯了那么大的错之后,想到往后夫妻和美的日子,尹继泰的心别提多敞亮了。
婆子进来回说:“已备下热水请夫人沐浴更衣。”
尹继泰温柔的道:“夫人一路赶来,想必乏的狠,沐浴过后先睡一觉,待晚上咱们夫妻再好好说话儿。”尹夫人老脸不禁一热,嗯一声抬脚出去了。
尹继泰叮嘱婆子仔细伺候着,转过身忙把让人把管家叫过来,低声吩咐:“你快去把进宝安置到别处,若他不想在益州待了就回西北吧。”
管家早知是这个结果,夫人在老爷心里的地位可不是寻常就能撼动的,当初若不是夫人执意带着大少爷回娘家,二少爷能不能进京都两说,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正主回归,二少爷就只能靠边儿站了。
冯子京把自己画的草图修改了几处,拿给怀济道:“若筑此堰恐不是十年八年可成的,若想早日解决蜀地的洪涝之灾,越快开工越好。”
怀济这儿也愁呢,怀清说让自己再等等,可这都等了有十来天了,也不见尹府那边儿有动静,怀济正琢磨要不自己去一趟总督府得了,好歹尹继泰是自己的上司,自己去拜见他总不能不见吧。
正想着,忽陈皮跑进来道:“大爷,总督尹大人来了,这会儿轿子都到衙门外头了。”
怀济一惊,忙整整衣裳迎了出去,一照面忙躬身:“下官张怀济参见尹大人。”
尹继泰自己都觉得奇怪,当初张怀济刚来益州的时候,自己是怎么瞧他怎么膈应的慌,这会儿却怎么瞧怎么顺眼。
既来了也没必要再端着了,微微躬身道:“继泰是来给怀济老弟赔罪的,以往都是继泰错,怀济老弟莫怪莫怪啊。”
想尹继泰可是川陕总督封疆大吏,不说张怀济只是个四品知府,就是皇上也得给尹继泰几分面子,虽说没说清道明,可灾民的事最好还是彼此心照不宣的好。
即便如此,人家一个总督大人亲自登门赔罪,还能怎么着,怀济忙道:“制台大人如此,怀济怎受得住,若大人不弃请府里一叙,怀济正有大事要上报制台大人。”
尹继泰拿着草图回来,尹夫人迎上来道:“如何,张怀济可说了什么?”
尹继泰叹口气道:“以往倒真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怪不得张怀济年纪轻轻便能任一方府台,清廉公正,一心为民,这样的官儿本就是凤毛麟角,更何况张怀济的能力,也着实不能小觑啊,在民江筑堰治水的事儿彭如珍折腾了六年都没折腾明白,张怀济只来了两个月,这图都出来了,这人不仅有能力,手底下还能笼住能人,前途不可限量,且更有容人之量,此事若成可是奇功一件,当日他能把灾民之事三日内送到了京城,这筑堰之事递送到皇上跟前又有何难,可他却把此事交给了我,这份度量实在让人佩服。”
尹夫人道:“这正是张怀济的聪明之处,民江筑堰又岂是他一个益州知府能干成的事儿,退一步说,即便他能干成,难道忘了江南的教训,江南的盐税案可是皇上十几年的心病,张怀济去了扬州不到一年就把案子破了,追回千万两税银,这样的大功不赏,却调任益州,可见皇上心里恼他不会做人,这当官也是学问,光会办事不会做人,一样不能成大事,可见张怀济开窍了,这一开了窍将来的仕途自然会一帆风顺,更何况,还有他妹子呢,那丫头的聪明劲儿,就连我爹都喜欢呢,且,一身医术出神入化,也不知她这么个小丫头从哪儿学的一身本事,说道这个,彦儿的腿还得让她瞧瞧我才放心。”
怀济正跟怀清说尹大人来赔罪之事呢,牛蒡进来道:“姑娘,总督府尹夫人跟前的婆子来了,说夫人病了,若姑娘这会儿得闲儿,请姑娘过府瞧瞧夫人的病。”
怀济忙道:“听说尹夫人身子一向不好,故此常年留在京城,如今既派人来请,小妹就走一趟吧。”
怀清道:“这个还用哥说。”跟牛蒡道:“说我就到。”
怀清跟那婆子见过一次,故此也能说上几句话,上了车便问:“你们家大少爷可好?”
那婆子笑了起来:“怪道我们家夫人一个劲儿说姑娘聪明呢,夫人是怕直接说请姑娘过去给大少爷瞧病,传出去不好听,故此借了这么个由头,不想就让姑娘猜着了。”
怀清心说,这哪是聪明不聪明啊,用屁,股想也能想出来的事儿好不好,只不过那位大少爷的脾气,自己可还记忆犹新,当初可是招了自己一顿骂呢,也不知如今是不是还那么讨嫌。
想着到了尹府,怀清进来的时候,尹进彦不禁皱了皱眉,心说这才多久,瞧着仿似瘦了一大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