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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吗,张怀济的那个妹子给皇上关起来了,说是当年因淑妃获罪的苏太医的孙女,苏家可是朝廷钦犯,弄不好得杀头,可惜了那么个体面的姑娘……”刚说到这儿,忽的啪一声响动,惊到了躲在假山后说私话儿两个婆子。
两人一抬头见是夫人的奶娘,脸色一变,忙道:“妈,妈妈怎来了这儿?”
奶娘也顾不上地上辉哥儿的玩具,紧紧盯着两人道:“你们刚说的话儿可是真的?”
那两个婆子一见不像要斥责问罪的样儿,忙点头:“这事儿京里都传遍了,记得那位姑娘前些日子还常来咱们府给老公爷治腰伤呢,这才几天啊,就成朝廷钦犯了,真是天有不测风云……”话音未落奶娘已转身走了,脚步甚有些匆忙。
奶娘跌跌撞撞跑到花园的凉亭内,因这亭子外头有块空地,虽说昨下了半宿雨,这里地势高又铺了青石板,早让日头晒干了水汽,如今比平日更干净许多。
上官氏记着怀清的话儿,就叫下人铺了厚厚的毡垫,把辉哥儿放到上面,让他自己或爬或走的玩耍,只让几个婆子丫头在一边儿瞧着,不让他跑到外头去就成,说起来,这个法子还真有用,这才几天辉哥儿都会叫娘了,虽说晒的有些黑,可身子骨壮了,不像之前隔三差五总闹个小病什么的。
故此,上官氏越发对怀清的法子深信不疑,只要天好儿就会来花园子跟儿子玩上一会儿,今儿刚过来,想起辉哥平常爱玩的一个玩具没拿来,就让奶娘回去拿,不想这会儿如此跌撞着回来,瞧脸色也有些不对,忙道:“可是有什么事?”
奶娘遣了跟前的人出去,方低声道:“主子,您可还记得十七年前的事儿吗?”
一提这个,上官氏脸色一暗:“奶娘,那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能不记得,如今想想,当年实不该那么做,倒葬送了我的亲骨肉。”说着忍不住抹了抹眼角:“若我那丫头如今活着,可都十七了呢。”
奶娘道:“主子,咱们家小姐还活着。”
上官氏一愣伸手抓住她:“奶娘,你说什么?莫哄我,你跟姐姐不都说我那孩子早没了吗。”
奶娘叹了口气道:“当时府里两位姨娘正得宠,又都大着肚子,若一举得男,小公爷眼里更没主子了,才跟大小姐商量了这么个万全之计,又怕主子您心软,那可是您的亲骨肉,这骨肉连心,若不这么说,怕您要露出破绽,可就前功尽弃了,况且,当时也真不知大小姐是死是活……”
奶娘如今回忆起当年的事儿还觉心惊肉跳,为先一步得男稳住主子在国公府的地位,方商量出这么个无奈之极的法子,找来新生的男孩换走了主子生的女孩儿,交给了大小姐,就是如今的定南侯夫人,毕竟是亲姨,不舍得自己的外甥女受苦,正赶上苏府少夫人跟主子一天生产,产下死胎,就把外甥女托付给了苏家。
不料想,没过几月苏毓敏获罪,苏家满门抄斩,虽说那孩子不知下落,奶娘跟定南侯夫人都觉凶多吉少,加上主子总是问,怕露出破绽,便跟主子说那孩子病没了,这一晃都十七年了,谁想到,十七年前的人就在眼前。而此时,若奶娘再不说出来,恐她们这位命运多舛的小主子就真的没命了。
上官氏愣了楞,忙道:“我那苦命的孩子如今在哪儿?我要去找她回来。”
奶娘道:“主子您别急,您还见过小主子呢,她就是救了您一命的怀清姑娘,当时大小姐怕姑娘受苦,托付给了苏太医,后来苏太全家获罪,独独孙女苏元容不知下落,如今方知是送到了苏太医的师兄张家,一藏就是十七年。”若不是刚听见那俩婆子的话,奶娘也不会想到怀清就是他们国公府的小主子。
说起来,奶娘真觉或许冥冥中自有天定,当初夫人难产,一度没了气息,若不是小主子赶到……奶娘都不敢往下头想,还有辉哥儿,还有老公爷,这缘分真真奇妙,兜兜转转的又回来了。
上官氏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惊喜,愧疚,难过,心疼,不知多少情绪瞬间涌入胸口,汹涌的仿佛要破体而出。
奶娘见主子傻了一般不言不动,不免着急:“主子,现在可不是发愣的时候啊,您可得救救咱们小主子,因是苏太医的孙女被皇上关起来了,朝廷钦犯可是要问斩的啊。”
上官氏回神,站了起来就往外走,奶娘忙道:“主子,主子,您干什么去?”
上官氏道:“那是我的亲闺女,再不能受丁点儿委屈,我这就去找老公爷接她回府。”
护国公赫连达这会儿正在书房听儿子嘟嘟呢,赫连鸿深怕他爹一冲动就去宫里给张怀清求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丫头,引起皇上的猜忌着实不值。
赫连达懒得搭理他,这个儿子一生都如此,小心谨慎优柔寡断,他实在有些瞧不上,不过,怀清那丫头……赫连达也不禁暗暗叹息,若自己求情有用,自己说句话又怕什么,他没儿子那么多想法,他瞧着那丫头顺眼,那丫头就是极好的,什么没干系,那两个孙女倒是亲的,可自己瞧着还不如怀清丫头呢。
而且,自己实在没立场说这个情,弄不好皇上还会多想,到时候更是雪上加霜,如今四皇子那些话说出来,估计那丫头的命是暂时保住了,往后再瞧吧。
正想着,忽岳忠走进来道:“夫人求见,说有大事要见老太爷。”
赫连鸿道:“她怎么来了?”
赫连达看了儿子一眼道:“进来吧。”
上官氏一进来就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爹,爹您可要救救怀清啊,她是您的亲孙女……”
一句话赫连鸿大惊:“你,你胡说什么,莫非疯魔了不成。张怀清怎么会是爹的孙女?”
老公爷一愣,隐约仿佛想到了什么,看着上官氏道:“到底怎么回事,仔细说来。”
上官氏哭着把当年怎么产女,怎么换子,又怎么把孩子托付给了苏太医,后又怎么辗转到了张家等等,一股脑说了出来。
赫连鸿呆傻的望着她,想起刚才自己还拼命拦着,不让爹去给张怀清求情,如今自己的夫人说那张怀清是自己亲生女儿,这,这……赫连鸿心里真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儿,却听老公爷喝了一声:“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随我进宫。”
皇上放下手里的湖笔,看了窗外一眼:“老四还跪着呢?”
海寿点点头,偷着瞄了皇上脸色一眼,低声道:“万岁爷,四皇子从昨儿跪到这会儿,可都一天一宿了,昨儿又下了半宿雨,这水米没打牙,就是铁打的身子恐怕也扛不住啊。”
皇上哼了一声:“扛不住?谁让他扛了?谁让他跪了?为了个丫头连命都豁出去了,真有出息啊。”
海寿也没想到四爷这么固执,保住张怀清一条命还不成,还非要求娶,这当口,这位爷还真敢说出来,就算张怀清不是朝廷钦犯,皇上都不见得答应,更何况如今了,可那位爷执拗劲儿上来,硬是跪在外头不走了,这么跪下去真能跪出人命啊。
昨儿皇后娘娘一宿来了两趟,想求情,皇上根本不见,劝那位爷,更没用了,四爷执拗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正想着,忽外头小太监进来道:“回禀万岁爷,张大人求见?”
皇上哼了一声:“张怀济倒是胆大,朕都不追究他的窝藏之罪了,还往前凑。”
怀济是今儿上午方知道此事,莫怪他迟钝,叶之春一早就吩咐过了,府里不许透露一个字,一是怕老太君知道,二一个,也怕张怀济知道后,救妹心切,做出不智之事,此事如今刚有转机,也没必要把怀济再搭进去。
再说,他去了恐怕也没用,四皇子是皇上嫡亲的儿子,都能一跪就是一宿,怀济去了能有好儿吗,可到底让怀济知道了。
叶之春也明白,就凭怀济兄妹的感情,知道此事绝不会袖手旁观,怀济明知道怀清不是他的亲妹妹的情况下,还跟怀清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怎会眼睁睁看着怀清死,就算拼着一条命也要进宫的,叶之春想拦也拦不住。
怀济一进来就跪在地上:“罪臣张怀济叩见皇上。”
皇上看了他一眼:“张怀济你当知道,朕没追究你张家的窝藏之罪已是开恩,如何还敢来求情?”
怀济道:“怀济不知什么苏元容,怀济只知她是臣的妹妹怀清,从那么小,臣就抱着她,然后长大了,臣牵着她的小手,再大些,臣跟她相依为命,我是怀清的哥哥,怎能不护着妹妹,还望皇上开恩,饶小妹一命,臣愿辞官携她远走天涯,此生再不回京。”
海寿不禁对这位张大人刮目相看,要知道名利二字,可是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钻营的,这位张大人运气实在好,一个小小的驿丞没几年就熬上了一方府台,还娶了娇妻,将来的仕途一片锦绣,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可人家为了妹子情愿把这些都舍了,这份兄妹亲情,连海寿这样一个阉人,都忍不住感动。
皇上定定看着他忽道:“若朕让你用命换你妹子的命,你可愿意?”
怀济毫不犹豫:“臣愿意。”
皇上愣了半晌,挥挥手道:“退下吧。”
张怀济还要说什么,海寿忙把他拽了出去,低声道:“我说张大人,您话说到这份上就成了,再往下说,恐怕要弄巧成拙。”说着冲那边儿怒了努嘴:“张大人放心吧,四皇子为了怀清姑娘,连命都快搭上了,皇上就算不看别的,看在四皇子的份上也会斟酌。”
斟酌?怀济苦笑了一声,怀清犯的可是死罪,又牵扯皇上最忌讳的苏太医,皇上如何会饶过怀清,若怀清有个好歹儿,将来九泉之下自己怎么有脸见爷爷,见爹娘,不能进去求情,也不能回去,张怀济索性也在四皇子旁边跪下了。
海寿叹了口气,其实,他心里明白皇上的难处,本来皇上也没想要张怀清的命,不是韩章发使坏,也弄不到这种地步,海寿现在就能望见韩章的结果了,那老小子一准不得好死,敢让皇上为难,死一百次都不够。
可如今事儿僵这儿了,要杀,就算看在四皇子的面儿上也不能,要赦,却也难赦,这局面除非有转机,真没法儿破。
正想着,忽见他徒弟跑进来道:“师父,外头护国公跟老将军求见皇上”
海寿不免一喜,心说,这两位可是重量级的人物,跺跺脚京城都能颤三颤儿,若这两位肯求情,或许有戏,忙进去回了。
护国公跟老将军都是战功彪炳的功臣,皇上自然要给些体面,开口道:“请两位老爷子进来。”
老将军也是今儿一早听说这事儿,哪还坐得住,别管那丫头是不是苏毓敏的孙女,就看在那丫头如此得自己眼缘的份上,自己也不能干看着。
老将军一到宫门正碰上赫连达父子,心说,算这老家伙还有些良心,没让那丫头白效力,不过,老将军怎么也没想到,赫连达一进来就跪在地上,高声道:让皇上饶了他孙女。
老将军愣了半天才道:“我说赫连老头,是不是睡迷糊了,哪出来个你孙女啊?”
赫连达这会儿就剩下高兴了,除了当初娶芳儿的时候,就数着今儿最高兴,自己就说怎么瞧那丫头怎么像芳儿,如今方知道,是自己嫡亲的孙女,倒怪不得了,孙女像祖母,不正对上吗,一想到怀清是自己的亲孙女,赫连达就觉,今儿的日头都格外灿烂。
别说老将军,皇上都让护国公这一句给整懵了,半天看向赫连鸿:“爱卿,老公爷这是……”
赫连鸿于是把当年的事儿说了,并把上官氏给他的那块半块玉马呈上去道:“内子说,小女左胸有朱砂痣,是生下来便有的胎记,还有这个,因小女属马,当时内子怕日后不好相认,仓猝间断开,留下这后半断,马头应在小女手里。”
海寿在旁边听着,虽觉不可思议,却也不禁松了口气,有了这个转机,这个僵局就毫无意义了,张怀清因祸得福,这一回不禁丢不了小命,在阎王殿前逛了一遭回来就成了护国公府的嫡出贵女,这身份真是跨越式的迈进啊。
而且,如此一来,四皇子跟这位十有□□是成了,毕竟四皇子那些话说出口,就算为了姑娘的名声着想,这婚事也跑不掉了。
说起来,还是人四皇子有运气啊,要不是六皇子听了他舅舅的话,非要求娶什么赫连清,如今弄不好怀清就是六皇子妃了,这位可是正儿八经的国公府贵女,这可真是姻缘天定,该着谁的就是谁的,六皇子就算把肠子悔清了,这会儿也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