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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红渠跟着言昭华回到青雀居中,原以为言昭华会和她说些什么的,可是言昭华只让她将餐具拿去厨房清洗干净,然后再还到小库房,红渠心里藏着事情,痒痒的,手脚麻利的将事情全都做好了之后,就赶忙回到主院里去了。
言昭华在珠帘后的小书房里挑书看,青竹在一旁替她磨墨,红渠原不想进去打扰,毕竟言昭华这两日对她的感觉有些不稳定,不想刻意凑到她跟前儿去惹人厌烦,只是今儿这事儿,如果她不问清楚的话,估计晚上连觉都睡不着。
红渠掀开了珠帘,青竹抬眼看了看她,言昭华却是没有反应,站在书架前,随手拿着一本书翻看着,红渠期期艾艾,走到青竹身旁,用肩膀轻轻的撞了撞她,青竹回头瞪了一眼红渠,红渠就强势的对青竹回瞪了过去,指了指外头,意思就是让青竹出去,然后又抢过了青竹手里的墨条,按照先前青竹的动作在砚台里磨了起来。
青竹虽然被言昭华弄到了身边,但毕竟还没有明说让她回来,她还算是杂物房里借来伺候的丫鬟,自然比不上身为一等丫鬟的红渠了,在她面前没有说话反抗的份,更何况小姐知道红渠进来,也没吱声儿,青竹就只好出去了。
青竹离开小书房后,红渠就忐忑的替言昭华研磨,言昭华选了书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她手底下的砚台,轻柔的说了一句:
“墨淡了吧。”
红渠愣了愣,低头看了看砚台里的墨,先前只顾着加水,也没注意墨的浓淡,事实上,她哪里知道什么浓淡,只知道依葫芦画瓢罢了,言昭华在书案后头坐下,将书页翻开,依旧稳如泰山,并不想和红渠多说什么。
红渠咬着唇,眼珠子一转,就将头上言昭华送的那支簪子拔了下来,放在双手掌心里,然后走到言昭华身旁跪下,将双手举过头顶,言昭华这才将注意力放到了她的身上,问道:
“怎么了?”
红渠只觉得有些耳鸣,明知道接下来的话可能不该说,但她还是忍不住,毕竟眼前似乎有一个天大的馅儿饼放在眼前,若是问清楚了,说不定这个馅儿饼就真的落在她头上,她先前在做事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只要大小姐能把她和侯爷的事情落实了,她才不管从前是不是替太太做事,一定将太太的真面目对大小姐和盘托出,今后效忠大小姐。
毕竟太太只是给了她一点小钱,可是大小姐今日所为,明显就是想提拔她做府里的姨娘啊。
一个一等丫鬟,说到底不过就是个丫鬟罢了,姨娘纵然低贱,可到底是个主子,红渠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最好的运气,似乎就要到了。
“这么贵重的礼物,奴婢不敢收,特来还给小姐。”
虽说心里激动,可是表面上还是要平静一些的,红渠压低了声音说道。
言昭华却是云淡风轻,‘唔’了一声,然后就继续看书,边看边说:“没什么贵重不贵重的,不过就是给你添添喜气。”
红渠紧张的一颗心都堵到了嗓子眼儿,咽了下口水后问道:
“不,不知奴婢喜,喜从何来?”
言昭华的嘴角勾了勾,放下手里的书册,伸手将红渠的手扶了扶,让红渠站起来说话,却是不说分明,模棱两可的说道:
“这个我就不好说了,所谓大喜,你还是自己悟去吧。不过有句话我要说在前面,今后无论有什么造化,喝到了水,可千万别忘了我这个挖井人啊。”
虽然言昭华没有明说,但是这番明显的话让红渠的心里完全认定了,大小姐就是那个意思,让她喝水不忘挖井人,意思不就是让她做了姨娘,不忘记大小姐牵线的恩情嘛,这一点她如何会听不明白呢,也就是说,她红渠马上就要飞上枝头了,变不成凤凰,最少也能是个金丝雀,这可是府里多少女孩儿梦寐以求的好机会呀,当即感动的又跪下来给言昭华磕头:
“大小姐大恩,奴婢莫不敢忘。”
言昭华这才转头斜睨了她一眼,轻柔的挥了挥手,淡淡的说了一句:
“起来吧,让青竹进来研磨。”
红渠满心欢喜,这个时候她心里就跟炸开的花儿一样,哪里还会再吃青竹这个小丫头的醋,当即连连点头,高兴的擦了擦脸上的薄汗,然后就掀开珠帘出去了,可红渠不知道的是,言昭华的目光并没有盯着她的背影,而是看着临接走廊的那扇雕花鱼骨窗下,一道不易察觉的黑影,言昭华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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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长宁候府主院里灯火通明,长宁候在书房会客,谢氏在房中等他。
“什么?这个贱婢果真那样说?”
谢氏披着一件绸衣,听王氏禀报探子探回来的事情,一下子没控制住情绪,怒道。
“是,绣儿打探也不是一两回了,万不敢造谣的,她是亲耳听见大小姐和红渠这般说的,大小姐还送了红渠一根特别名贵的簪子,红渠走出去的时候,脸上笑得都跟开了花儿似的,这还有假不成?”
王氏受了谢氏的指使,派人在青雀居里探事,晚上就有人来回话了,谢氏本就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如今听了言昭华和红渠的‘密谋’之言,更是气得五内俱焚,她在长宁候面前不表露怒火,却不代表她真的没有怒火。
原本是想让红渠去盯着言昭华,可没想到这丫头是个不安分的,居然癞□□想吃天鹅肉,把心思动到这上头来了,还真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还有那个言昭华,她就说这两日有些奇怪,果然也不知道是发现了什么,居然想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来对付她,这是想策反了红渠,让红渠转投她的手下替她做事了,哼,如意算盘打的可真响,真当她是纸糊的不成?
王氏瞧着谢氏气得拳头捏的都发白了,这才上前听候指令,谢氏在王氏耳旁说了几句话之后,王氏这才点头离开,独留谢氏站在灯下,眼中露出凶狠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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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之后,红渠几乎是被拖着回青雀居的,一路上引了不少奴仆驻足观望,青竹神色慌张的跑进了书房,似乎被吓的不轻,脸色发白。
“小姐,红渠她……在主院打破了太太的一只花瓶,被太太杖责二十,似乎快不行了。”
言昭华正在作画,听了青竹的话,头也没抬,只点头说了一句:“嗯,知道了。去请林大夫过来一趟,替她瞧瞧吧。”
青竹看着自家小姐,虽然觉得小姐听到这个消息,反应也太平静了,不过小姐的吩咐她也不敢耽搁,行了礼就出去了,院子外头传来了嘈杂的人声,丫鬟们都在说红渠如何如何凄惨。
红渠是替言昭华送抄好的佛经去主院佛龛前供奉的,谢氏供佛,言昭华有时便替谢氏抄经,这是常事,红渠送这经文也不是第一回了,谢氏这回怕是动了真怒。
言昭华将笔锋一收,一幅兰草就这样画好了,十二岁的腕力总是不够的,画的有其形,却无其神,言昭华将宣纸拿起来吹了吹墨,叹息说道:
“差强人意吧。”
没一会儿青竹就又跑了进来,对言昭华说道:
“小姐小姐,林大夫去看了,说是红渠只怕要不好了,下半身止不住血……您说该怎么办呀?”
言昭华听说红渠‘要不好了’,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心道谢氏还真是下了狠手,不过,她对红渠这丫头可没有愧疚,这丫头原就不是什么好人,为了些蝇头小利,害得她一生无子,虽说她不是幕后主使,可说到底也是活该的,谢氏想把红渠安插在她的身边,没理由让她闷声受着呀,既然红渠作死,那她还挽留她做什么呢?只不知谢氏将自己亲手送到她身边的人给棒杀了,还觉得自己是报复了言昭华,言昭华是不懂谢氏这是什么心理,只能说,女人的嫉妒心实在是太可怕了,而红渠,自然就是谢氏嫉妒心之下的牺牲品了。
“能怎么办?府里当家的是太太,红渠做错了事情,太太责罚是理所应当的,难不成咱们还要去质问太太不成?去回了张管事,让他去回太太,要了红渠的身契,把她送回乡下老家去修养吧,之后的事情,张管事自然会处理,也就不劳咱们费心了。”
青竹看着自家小姐这般模样,心中不觉有些冰寒,她虽不喜欢红渠,可是毕竟是一条命,丫鬟命贱,颇有一点感同身受的意思在里面。
言昭华见她这般模样,哪里会猜不到她的心思,青竹和染香都是她今后要重用的人,这两个丫鬟,品性都很纯良,若是今日不与她们说明情况的话,说不定她们还真把自己当做一个无情无义的人了。
言昭华放下手里的画,走出书案,来到青竹面前,她比青竹和染香小一岁,个头儿却是不矮的,一双剪瞳盯着青竹看了一会儿,然后才伸手拉着青竹往内间走去,青竹从原来的心寒惊恐,变成了好奇。
只见言昭华将青竹带到了床前,指着床上的一床被子,对青竹说道:
“这些天,晚上都是你睡在我房里,你可知我为何只盖皮大氅,而不让棉被贴身?”
青竹想起这几日晚上,言昭华确实是这样的,每天晚上让她从橱柜里将皮大氅拿出来,早晨再收入橱柜,可青竹却不明白大小姐为何要这样做。
言昭华走到床边,一把扯过了那藕色银泥妆花缎子的被褥,送到青竹鼻尖闻了闻,说道:
“这上面的香料有毒,这被褥是红渠受了太太指使给我换的,你觉得我对她不近人情是不是,那我今日就告诉你,红渠要害的是我的性命,她要害我性命,难道我就该站着不动让她害?如今她被太太责罚,虽然我也有责任,但我不觉得错,对于一个要害我性命的人,我是没有同情的,你听明白了吗?”
青竹没有想到言昭华会如此和她解释,就像是小时候那样毫无芥蒂,毫无遮掩的说话,对言昭华说的真相,青竹也十分震惊,她是真的不知道红渠要害小姐性命,她虽然善良,却也不是是非不分的,当即给言昭华跪下,说道:
“奴婢听明白了,多谢小姐告知奴婢这些事情,从今往后,奴婢再也不敢质疑小姐。”
言昭华将青竹扶了起来,柔声说道:
“明白了就好,现在……随我出去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