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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心五瓣梅花钿,和细长的柳叶眉相映衬,真是一点红霞媚雪容。
整个院子里的人,唯有她的面相如此清晰,段俨能清楚地看到她的眉眼、雪靥、鼻唇……她没有听他的话,依然贴着花钿。
其实这不是殷岁晴的意思,是陶嫤每日亲眼看着她贴上的。
既然瑜郡王也在山庄里,指不准他哪天就跟阿娘见面了,当然得做好万全的准备。事实证明陶嫤想的果然没错,这不就毫无预兆地遇见了,若是没有那抹梅花钿,瑜郡王肯定认不出阿娘。
殷岁晴敛眸向他施了一礼,不再看他,转而对陶嫤道:“叫叫,这儿不适合玩闹,你先抱着将军回屋去。”
虽说都是自家人,但终归还有两个不属于自己家的,殷岁晴不想让闺女在外人跟前露面,便让她先回去。陶嫤识趣地哎了一声,上前抱起将军便往回走,扭头时恰好对上段世子的目光,她歪着脑袋回以一笑,两靥盈盈,娇丽可爱。
段淳没有回应,目送着她走进廊庑下,转身消失在转角下。
此处确实不是她们女眷逗留的地方,几位新妇相继辞别,殷岁晴也走到老太公殷如身边,“阿爹,我先……”
话未说完,影壁后面又进来一位仆从,对着殷如一拜道:“国公爷,陶侍郎在院外求见。”
殷岁晴话语一停,微不可察地拧了拧眉尖。
听清来者何人后,殷如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毫不欢迎地问:“他来干什么?”
那仆从看一眼瑜郡王,附在殷如耳边说了句什么。
殷如挥挥手,还是那句话:“不见,教他滚。别让我拿棍打他。”
仆从下去回话,不多时去而复返,后头却跟着另外两人,抬着一只体型壮硕的花鹿。那鹿只伤了后腿,被捆绑住四肢动弹不得,他们把它放在院子里道:“这是陶侍郎让人送来的,请国公爷笑纳。”
笑纳?他可一点儿也不稀罕!
殷如让人把这东西送回去,他不需要那个混小子示好,偏偏仆从却道:“陶侍郎已经回去了。”
殷如气呼呼地:“那就送到他院里去!”
这是什么意思?瑜郡王刚送来一头狼,他便送来一只鹿?
以前没见他献过殷勤,如今他跟岁岁和离了,这是哪根筋搭错了?
当然,殷如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譬如猎场上他跟段俨的暗中较劲。下了猎场,他更加不能落了下风。
陶临沅不知道的是,他现在再怎么讨好,在国公府人的眼中都只有两个字——讨嫌。
无比讨嫌。
殷岁晴看了那只鹿一眼,继续刚才未说完的话:“阿爹,我先回屋了。”
殷如摆摆手,让她不必理会这些糟心事儿,“回去吧。”
说罢让人把那只鹿原封不动地送回去,并嘱咐若是陶临沅不收,就扔到他院子里面,反正是不许再抬进冉云居。
待人走后,他看向一旁的段俨,哂笑道:“让瑜郡王见笑了。”
段俨表示并未放在心上,跟他随口聊了几句,便带着段淳一道走出冉云居。他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回头看了一眼庭院,这才离去。
*
陶临沅送鹿没送出去这一回事,很快就在冉云居传开了。
白蕊跟她说的时候,她正倚着熏香摆弄袄裙上的穗子,许久之后才问:“那后来怎么了?”
白蕊就道:“后来国公爷让人把大爷的鹿送回去了,听说国公爷气得不轻,差点心病都犯了。”
若真把外公气病了,那陶临沅可就罪加一等了。陶嫤不得不为阿爹捏一把汗,捉摸不透他究竟什么心思,他是想弥补阿娘,还是想跟阿娘复合?
他认清自己对阿娘的感情了吗?
陶嫤翻了个身,想起生辰那天阿爹在侧门等候的模样,满身满头的雪花,转身离去的背影,至今想来仍旧心酸。
如果他能一心一意对待阿娘,如果他能……
只要一这么想,脑海里便是上辈子阿娘临死的面容。她不敢多想,一切顺其自然吧,反正现在阿娘有自己的主意,大事上不必她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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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猎大赛一直举行了整整三天,终于在第三天傍晚见分晓。
由皇上亲自选出比赛前三甲,甲等可随意向皇上提一个条件,只消不是有违国法的事,皇上都会尽力答应。乙等丙等各有奖赏,各不相同。
捕猎猎物最多的分别是瑜郡王府、陶府、定陵侯府和平阳王府,其中以瑜郡王段俨和陶侍郎陶临沅为首。宫人上前数了数,把两人猎物的数量上去回禀给皇上,瑜郡王比陶临沅多捕获了两只兔子和一只鹿、两头狼。
皇上点点头,想起来问道:“魏王和慧王呢?”
“慧王身体不适,昨日和今日都在山庄里歇息。”宫人顿了顿,说起魏王,“魏王只猎个头大的猎物,譬如豺狼犬一类,共有六头。”
论数量的话,确实不如其他人的。
皇上看向下方,江衡站在人群中分外突兀,他好像对这场围猎的结果一点也不在意,正漫不经心地跟身旁的武官说话。
皇上拟好前三甲的名字,让宫人下去宣读。
“明徽十三年围猎大赛入围前三甲者,乃平阳王府平阳王世子吴堂春、陶府陶侍郎陶临沅、瑜郡王府瑜郡王段俨!”宫人顿了顿,宣读吴堂春和陶临沅分别为丙等乙等,又继续道:“其中拔得头筹者,是为瑜郡王段俨!”
语毕,三人上前谢恩,一干人等纷纷恭贺道喜。
皇上问段俨:“瑜郡王可有什么想要的?”
段俨想了想道:“臣希望大喜之日,皇上能亲自驾临,便是臣无上的福分。”
“哦?你要成亲了?”皇上露出惊讶,从没听他说起此事。
他道一声是,“臣要迎娶楚国公府的六姑娘,目下正在筹备之中。”
此言一出,满场喧哗,唯有另一边的陶临沅黑了一张脸。
皇上笑道:“好啊,瑜郡王这是双喜临门。你这个条件朕定会答应,届时请送一张请柬入宫,朕必定携皇后一同前往。”
段俨恭敬一拜:“多谢皇上。”
能请来皇上参加婚事,该是多少人家羡慕的事,瑜郡王竟用一个条件便换来了。这让前不久暗地里笑话楚国公府人刮目相看,看来他家的六姑娘颇有福分,离开了陶侍郎,还有更好的瑜郡王在后头等着。
接下来是另外两人的赏赐,无外乎金银珠宝一类,与段俨相比难免落了下风。
大赛结束后,皇上离去,众大臣纷纷散开,各自打道回府。
陶临沅技不如人,没有多说什么,让人把赏赐的东西抬回去,他牵马走在后头。
路过段俨身边时,听不出情绪地道了句:“恭喜瑜郡王。”
段俨从声音辨别出他是谁,用他的话回应他:“陶侍郎承让了。”
其实这场围猎结果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的恩赐。能随意向皇上提一个条件,多么诱人,陶临沅早就想好了这条件是什么,可惜这个条件终究与他无缘。
陶临沅苦涩地弯了弯唇,与段俨一比,他才知道自己多么不堪。
他本以为段俨会用条件换取官爵荣誉,未料想他只提了一个这么简单的要求,却给了殷岁晴,甚至整个楚国公府足够的面子。
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拿她曾经和离说事,因为她要嫁的那个男人会更加珍重她。他没有给过她的,段俨都会给她。
陶临沅越走越慢,最后双手紧握成拳,极其不甘。
*
“瑜郡王真这么说?”
陶嫤在殷岁晴房中,惊讶地又问了一遍。
白术也是听人说来的,哪敢在殷岁晴面前乱嚼舌根子,当即红了红脸道:“姑娘若是不信可以再问别人,婢子只听到这么多。”
陶嫤拉着殷岁晴,“一定是真的,阿娘,你说对不对?”
殷岁晴淡定地继续绣花,从头到尾头都没抬一下,“我哪知道。”
陶嫤哎哟一声,夺过她手里的针线笸箩放到一边,捧着她的脸严肃道:“这可是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事,阿娘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呢?”
没大没小的,殷岁晴拿下她的手,却没说话。
说不触动是假的,能有一个人为她考虑到这种地步,确实十分难得。
她对瑜郡王不是没有好感,然而才放下一段感情,她现在心里装不下另一个人。目下唯一的念头,便是看着陶靖和陶嫤平安康健地长大,她便放心了。
陶嫤见她不说话,眨了眨眼睛一个劲儿地唤:“阿娘?阿娘?你在想什么?”
殷岁晴拿她没办法,叹了口气说:“在想何时能把你嫁出去,我就清净了。”
陶嫤情知她是气话,故意笑嘻嘻地问,“阿娘总想着把我嫁出去,那你可有想清楚把我嫁给谁?”
“不害臊。”殷岁晴嗔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
小姑娘捧起双颊,无限爱娇,教人看了止不住欢喜。
母女俩在屋里谈心,过不久金荷进来道:“夫人、姑娘,大公子来了。”
陶靖跟陶临沅住在另一边的广桂院,这几天一直没工夫过来,今儿个围猎大赛结束了,这才得空来看看。
殷岁晴把他叫到跟前,跟陶嫤站在一块儿比了比:“几天不见,靖儿又长高了。”
陶嫤噘着嘴抱怨:“阿娘干嘛拿我跟哥哥比?我也长高了!”
跟去年相比,她确实有点变化。不过就算身子长高了,人也依旧显得玲珑小巧,再配上那张稚嫩娇气的脸蛋,一点也不像快及笄的姑娘。
母子俩几天不见,自然有许多话说。陶靖陪殷岁晴待了小半个时辰,这才站起来道:“何珏和玉照在山庄后面烤了一只鹿,让我邀请叫叫和妘娘娴娘过去,娘若是没意见,我便把叫叫带走了。”
两家素来交好,殷岁晴自然不会说什么,只嘱咐道:“你照顾好几个妹妹,赶在天黑之前回来。”
陶靖颔首,“阿娘不必担心,我会照顾好叫叫。”
陶嫤在山庄里闷了三天,对此乐意之极,转念一想何玉照也在,兴致顿时减了一大半。
“哥哥,除了何家兄妹,还有谁去?”
陶靖在前面等她,说了几个人的名字,陶嫤却只认识陆遥一个人。
陶妘和陶娴在冉云居外等候,见他们出来,上前两步相迎。
陶妘没有多少表情,平静地唤了声“阿姐”。倒是陶娴笑靥灿烂,阿谀奉承:“阿姐大哥总算出来了,咱们快走吧。”
这个陶娴是三叔陶临泊的女儿,跟陶嫤同岁,不过陶嫤很不待见她,跟她说话都懒得搭理。私下里陶嫤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叫她“讨嫌”,人如其名,陶娴真的不招人喜欢。
她跟她娘一样,是个势力谄媚的人,并且脸皮厚得很,属于怎么都赶不走的类型。
对于她的话,陶嫤只应了一声,便挽着陶妘一块走到前面。
陶娴甩了甩绢帕,不死心地追上来:“阿姐为何不理我?”
陶嫤偏头,笑眯眯地回答:“因为你的名字呀。”
陶娴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一路追在陶嫤身后来到山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