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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薛宸去到主院与薛云涛一同用早饭的时候,就看见徐素娥一身素雅清淡的装束,仿佛娇柔如骨般立在薛云涛身旁伺候,而昨日才被薛宸处罚禁足抄经书薛婉竟然也堂而皇之的坐在薛云涛的身边,看见薛宸进来,母女俩皆朝着薛宸瞥了一眼,神情如出一辙的得意。
薛宸不动声色,过去给薛云涛请过了安,然后坐下,徐姨娘就给她盛了一碗银耳粥放到面前,又转过身去给薛宸拿银勺子,薛宸看了一眼对她行过了礼,就兀自坐下喝粥的薛婉,云淡风轻的说道:
“昨日我罚你抄的经书,都抄好了吗?”
薛婉没想到薛宸在父亲面前也这么嚣张,看了一眼徐姨娘,然后又看了看薛云涛,低下头轻声细语的说道:
“还没有。父亲喊我来吃早饭,待会儿吃完了,我就回去接着抄。”
薛云涛抬头看了一眼正对他递来询问目光的薛宸,放下了手里的粥碗,对薛宸说道:
“婉姐儿的事我都听说了,虽说你是长姐,有管教婉姐儿的权利,但有的时候也别太严厉了,她毕竟比你小一些,你稍微让一让她也有助于你的德行,给你妹妹做好榜样。”
薛宸看着薛云涛,一时心情特别复杂,沉吟片刻后,才放下手中的碗,说道:“父亲的意思是,我不该罚婉姐儿吗?她私自让丫鬟去账房支取银两,丫鬟没有取回,她便对丫鬟打骂,以头上金簪把丫鬟的背部戳的血肉模糊。如果这样我都不能管教她,那请问父亲,我该怎么对她?”
薛云涛没想到薛宸会一大早就对他说的话这样反驳,心中十分恼火,干脆放下了碗筷,接过徐姨娘递来的温热毛巾,擦了擦脸和手之后,才抬眼看着薛宸,面露不悦的说道:
“这件事儿,我不是说都知道了吗?婉姐儿初回薛家,一切用度上自然是有变数的,她之所以去账房支取银两,那就说明她的月例不够,你做长姐的没有敏锐察觉,让妹妹私下难过,这也是你身为长姐的失职,至于那个丫鬟,我看早点打发了也好,被主子教训了,竟然集结众人反了主子,到你跟前儿去告状,这是一丁点儿都不把婉姐儿当成她们主子的意思了,这样的吃里扒外,还留着做什么?”
说完这么一番长篇大论,薛云涛就站了起来,徐姨娘立刻趋身上前替他整理衣袍,薛云涛拍了拍她的手,两人目光交错,似乎还能回味出昨晚两人的恩爱交融,缠绵悱恻来。
薛云涛跨出门槛的时候,又回过头来对这薛宸的背影淡淡说了一句:
“宸姐儿身为嫡女,对父亲说话无状,不知友爱庶妹,我看你这几日也还是留在房中修身养性的好。”
薛宸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是,女儿知道了。”
薛云涛又看了这个女儿一眼,其实也不是真的要罚她,而是觉得一大早自己说的话被反驳了,面子上实在过不去,这个女儿脾气太倔,如果能像婉姐儿那般,遇事都来跟他这个父亲求助问询,说话不要那么夹枪带棒,他又何至于罚她?哪怕是上前来跟他说一句软话也是好的,可偏偏这闺女和她娘一个脾性,争强好胜的很,从不肯在他面前服软一句。
重重叹了口气,薛云涛拂袖离去,徐姨娘看着薛宸,嘴角不由扬了起来,却也没说什么,不过薛婉可是忍不住,站起来就开声奚落起了薛宸,说道:
“哎呀,如今可好了,有姐姐陪我一同禁足,爹爹待我可真好啊。姨娘你说是不是啊?”
徐姨娘这才莞尔一笑:“老爷待两位小姐自然是相同的好。”
薛婉哪里听不出来她家娘亲话中的讽刺呀,就刚才的对话情形,就是瞎子也看的出来,薛宸惹了父亲不高兴,父亲就帮自己收拾她了。
薛宸似乎不太想和她们一般见识,安安静静的吃完了一碗银耳粥,两只花卷之后,才自己拿过一旁丫鬟准备好的温柔毛巾,擦了擦手和脸,然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饭厅,回自己的青雀居去。
徐素娥瞧着薛宸离去的背影,目光有些凝滞,总觉得这丫头好像哪里不对,按照她这性格,对于薛云涛的处罚,似乎不应该接受的这样干脆才对,可是她不仅很干脆的接受了,而且还这样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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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庆云一身银黑官袍,发髻皆束于紫玉冠中,自带光环的他正站在书案后头写奏报,赵林瑞站在下首向他汇报情况:
“事情就是这样的。薛家二小姐占了上风,薛大小姐被薛大人禁足在自己的院子,这些天都没出过门。”
娄庆云讶然的抬起了目光,用似乎有些类似于啼笑皆非的表情看着赵林瑞,放下了玉竹笔杆,双手撑在桌沿之上,确认的问道:
“你是说,这件事之后,被禁足的不是薛二小姐,而是薛大小姐?”
赵林瑞点点头,忠厚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眼睛里却盛着满满的迷茫,他是真的不知道大人为什么让他盯着一个闺阁小姐不放,这,这多不合适啊。
娄庆云走出了书案,负手踱步两三回之后,猛地转身,好看如远山的眉峰就那么蹙了起来,声音中都泛着凉气:
“这薛云涛也实在太过了。”
赵林瑞更加不懂,这跟人家薛大人有什么直接关系吗?你让我暗地里监视薛大人的闺女,难道就不过分了吗?赵林瑞忍不住腹诽起来,却是怎么都不敢把这些话说出来的。
娄庆云在心里嘀咕,薛云涛明摆着是偏着他那个庶女,在帮她打压宸丫头,这个老不羞的,真是糊涂至极!娄庆云一想到那么有趣的宸丫头可能受了委屈,心里就跟猫爪挠似的,怎么都冷静不下来,恨不得现在就冲到薛家去替她骂一骂薛云涛。这种感觉他再明白不过了,身边的人糊涂不懂事,实在是最让人头疼的。
猛地转身看向赵林瑞,把人家看的一下子就绷紧了神经,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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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薛云涛全都将徐素娥留宿主院,两人感情日渐浓厚。就连前些日子,稍稍勾起了薛云涛一些旧情的田姨娘,这两天都没能踏入主院一步,整个府中似乎都能感觉的出来,徐姨娘风头正盛的意思。
而薛宸自从被薛云涛下了禁足令之后,就真的没有再踏出过青雀居的大门一步。
衾凤和枕鸳从外头回来,听了府里下人间说的那些风向,全都有些为自家小姐抱不平,衾凤端着一盘洗干净的葡萄走进来,将之放在薛宸的书案右下角,叹息说道:
“唉,府里的人都在说,老爷实在太宠徐姨娘了,二小姐和三少爷也正得宠,说不定今后徐姨娘能扶正呢。”
薛宸正埋头写字,她在练小楷,有两个字总写不好,便反复在一旁的草稿上练习,似乎感觉不到衾凤话中的抱怨,连头都没高兴抬起来。
倒是正在掰花干的枕鸳跟着说了一句:
“我也听人这么说了。最近二小姐在府里更是得意的很,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小姐上回罚她抄经,可她连一遍都没抄出来,就敢在外面走动,实在是不把大小姐放在眼里。”
枕鸳的这句话说了,薛宸就抬头了,看了看她手里的花干,说道:
“再捣一些花汁来,我要磨墨。”这是她上辈子闲暇的时候研究出来的,秋季百花杀前摘下的花瓣最是凝香,用这种汁液来研墨,不仅能增加墨色的凝聚,也能更加的颜色更为鲜亮。
衾凤和枕鸳对视一眼,为自家小姐的心大无奈。却也明白,小姐并不想继续说这个话题了,两人自然不敢再多嘴一句,与枕鸳一同捣出了花汁之后,薛宸便拿起了搁置在一旁的墨条,对她们挥了挥手,说道:
“我这里没事了,你们都下去休息吧,有事我喊你们。”
“……”
把衾凤和枕鸳打发出去之后,薛宸才直起了身子,将笔管放好,走出书案去到左上角的灰色寿山石砚台前,将深朱色的花汁倒入了砚台,然后便拿出一条松香墨,一圈一圈的磨起了墨来。
薛云涛罚她禁足的事情,一定会在府里引起热论的,这一点,薛宸早就想到了,而她之所以这几天没有出门,并不全是因为薛云涛的禁令,而是她的心情实在有些复杂。
薛云涛如今越是宠爱徐姨娘,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他就越是难以接受,而真相是什么,薛宸虽然还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但是将事件前后整理一番后,她也能猜到个大概。
如果她的猜测成立的话,薛婉和薛雷应该不是薛云涛的孩子,但如果他们不是,那么也就意味着,薛云涛今后再有没有办法生孩子了,东府薛家就只有薛云涛这一个嫡子,老夫人还等着他给薛家开枝散叶,母亲的三年孝期过了之后,老夫人是一定会给薛云涛物色续弦的,可到时候如果薛云涛生不出孩子了,那么他这个续弦要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薛云涛,至少上一世没有她的搀和,薛云涛一辈子过的还是很好的,有一个他以为爱她的妻子,有一双拿得出手的儿女,官运亨通,平步青云,可就因为她重活了一世,那些曾经骗了薛云涛一辈子的谎言,骤然被她给揭开,这是一件多么多么残忍的事情。
薛宸就因为这一点,所以这些天才没有出去,留在青雀居中,略带着一些忏悔的心态。
对于徐素娥这个狠毒的女人,哪怕是将她收拾的残渣都不剩,薛宸也不会觉得对不起她,可是,要收拾徐素娥的话,就无可避免的要伤及薛云涛,徐素娥做的事情有多可恶,薛云涛到时候受到的伤害就越大,薛家会不会因此而没落,这是谁也说不准的事情。
幽幽叹了口气,在安静的书房内回荡开来,更添一种难言的寂寥。
突然关闭的西窗外传来一声响动,薛宸放下墨条,走到窗前,侧耳听了听,并没有什么声音,纳闷的推开了西窗,更是什么都没有,正要把窗户关起来,突然看见后院的草地上有个鲜艳的东西,定睛一看,竟然是个风筝。
抬头往天际看了看,将半个身子都探出窗棂,突然见上头又掉下一个东西,薛宸下意识就用双手接住,一看,竟然也是个风筝,样式和落在她院子里的是同一种,全都是鲤鱼的样子,大大的鱼鳞被涂成乐五颜六色,看起来十分别致,薛宸没想到在自家西窗前还能接到风筝,被这种意外之喜逗得展颜一笑,再将手里的风筝翻过来看了看,风筝的背面画着一个寒鸦戏水的图案,一只小鸭子孤零零的游在水面之上,两只鸭掌张开做划水状,碧波荡漾的湖水下还飘着几根惟妙惟肖的浮萍,看着十分雅趣。
也不知是谁家的风筝一齐掉落在了她的院子里,看了看下面草地上掉的那只,突然来了兴趣,薛宸一手提着风筝就出了门,下楼之后,不顾衾凤她们的询问,就兀自去到了后院草地上,捡起了另外一只风筝,翻过背面一看,后面画的是一副二鱼抢食图,一条橙黄带金,一条银黑间白,两条鱼的尾巴全都翘着,仿佛真的是在抢食一般,那条银黑间白的鱼儿的鱼鳍似乎往前伸去,像是要推攘橙黄带金的小鱼般。
薛宸感到有趣极了,然后就一手拿着一只风筝,烟头观望起来,多希望天上再掉下一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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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燕子巷不远处的塔楼之上,赵林瑞正悲催的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今天一定是他进大理寺之后,干的最难的一件事了。
大人吩咐,把那两只风筝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入薛家后院,不能用箭射,只能倚靠高超的技术把风筝放进去,并且还有指定位置,那就是薛大小姐院子后面的那一小块草地上……额滴个亲娘诶,这可比上阵杀敌,浴血奋战还要要难得多啊。
也不知大人这是发了什么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