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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哄睡了宽宽,留一盏小灯坐在沙发上等何连成。手里拿着一本书,心思却没在却不在书,一直在想着下午与何则林的对话。
他说得没错,何连成这样的出身和成长经历,会让他更接受不了自己在生意上的失败。意气风发的想做一番事出来,给我看,给他爸爸看,最后却惨淡收场。这种结果,对他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我前几天太站在自己的立场去考虑这件事,所以觉得他某些方面反应过激。我觉得一个男人受了这样的打击,应该会尽快恢复过来,而不是每天都那样心灰意冷,甚至迁怒于人。
他不像我,我当年是因为没退路,要么坚持下去,要么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和爸爸一起去死。压力这种东西,在有希望和留恋的时候,绝对不会把一个人压死或逼疯。
现在何连成的处境,比我当年要好很多,他没到绝路,他有退路,他可以选择,所以他更加纠结。人生中,许多烦恼来自于,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如果眼前只剩下一条路要走,反而更容易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相信他知道何则林的意思,离开我就能得到重新开始的机会。他的心里不知道有多挣扎,他如果想放弃我,早就做出决定了。我这几天虽然努力温柔体贴地安抚他,却没能完全理解他心里到底有多为难,多难决定。
我正想得入神,门轻轻一响有人推门进来。
我从灯影里抬头,看到他模糊的脸。他很勉强笑了一下问:“怎么不睡?”
“你不回来睡不着。”我站起来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放在柜子上,帮他拿出拖鞋。
他默默无语换上,身形冷索地去洗了手回来问我:“宽宽今天怎么样?”
“都挺好的,他睡了有一会儿。”我站在他面前,距离不过一尺来远,却觉得莫名的遥远。
我们两个人竟然冷场了,屋子里冷寂一片。他似乎也没有说话的冲动,转身往浴室走去。
“连成,昨天晚上我不该那样问你。”我对着他的背影说。其实我有很多话要说,但是看到他这种兴趣索然的样子,觉得什么都说不出口。我害怕说出来以后,不能改变现状。
说完这句话,我心一下就像停跳一样,怔怔看着他。
他动作微微顿了一下,没回头低声说:“我也不该吼你。”
说完他加快步子走进卫生间,我心一时上一时下,不知道下一步我要怎么做才对。他就这么轻飘飘说一句,然后该干嘛干嘛了?!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很感动吗?
到这一刻,我才真正觉得自己不擅于处理婚姻里的冷战。在以往家庭生活里,我一直都是那个发脾气闹性子,被人哄的。哄人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从哪儿下手,既使我心里是想示好的。可,我到底怎么示好呀!
虽然我和楚毅有过一年多的婚姻生活,可直到最后我也没和他说一句软话,临分手前还朝他小腿肚子猛踢几脚,直接把他踢跪到地上……原来,曾经的我也有蛮不讲理的一面。
我站在那儿听看着浴室里传出哗哗的水声,薄薄的桔色光线透过玻璃照到我脚下的地板上,留下一道狭长的灯影。我硬生生急出一身的热汗,到底也没到要怎么和何连成示好,我本意不是为了追问他去哪儿了,我只是怕他喝醉了没人管。
这事不比做生意,利润高低,难度大小都是可以量化的。我觉得手足无措,心里不想和他冷战,不想让两人的关系就这样被磨没,更不想在这个时候被某个女人乘虚而入……
脚下的光影猛然变得明亮,浴室的门被拉开,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出来。看到我还站在这儿,一愣问:“怎么还站在这儿?”
“我想……”我才说了两个字,心里不知怎么回事,忽然涌上无边的委屈,泪水止不住流下来,然后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了。
他轻叹了一声,走过来抱着我说:“好好的,怎么又哭了?我已经向你道歉了。”
“不是,该道歉的是我……”我终于断断续续说出这句话。
“乐怡,我心里特别烦,你不哭行吗?”何连成语气里虽有无奈,抱着我的胳膊却紧了紧。
这个动作给了我莫大的鼓励,只要他态度有变化,就说明他还是在乎我的,我的话他还是能听进去的。
“我不想你对我这么冷漠,我是想陪你一起度过难关的。可能我的表达方式不对,所以让你觉得更烦了。我不想这样的……”我止住哭,声音含糊地说出这句话,最后一句话还是带上了哭音。
“你这是向我撒娇吗?”他扳开我的头,嘴角露出一个笑,看着我的眼睛问。
“我……不是。”我摇了摇头极力否认。
“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有这种小女人姿态呢。”他扑噗一声笑了出来,把我重新搂到怀里抱了一下说,“下班回来没洗澡啊?身上都是烟味儿和汗味儿?今天抽烟了?”
“不是……”他缓和下来的语气和话里的关心,让我更想哭。
可心里压着的阴霾却在他的一声轻笑和用力的拥抱中消散了,我止不住嘴角的笑意,却也忍不住眼里的泪水。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心里又觉得很不好意思,想低下头不看他。
“学会示弱多好,每次我们有冲突你都弄得像谈判一样,把自己武装得刀枪不入,半句话的亏都不肯吃。”他看着我,伸手抹了下我流个不停的眼泪说,“先去洗洗澡,这几天我不是针对你,只是心情真的不好。”
“嗯,我知道。”我说。
“去吧。”他又重重抱了我一下松开手。
我觉得自己的眼睛都有点肿了,更觉得他面前继续哭有点太不好意思,借机走进浴室。
热水劈头盖脸浇下来时,我才觉得身体是自己的。从心底里慢慢热了起来,心脏在过去几天里像从来没有跳动过,不存在一样。我也像一条离水的鱼,在没水的岸上蹦哒了几天以后,快到窒息而死以后,重新跳回水里,浑身说不出来的轻松和高兴。
我洗完澡出来,他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听到我的脚步声,微微睁了一下眼睛说:“睡吧。”
“你要是有精神,和我说说这两天的事吧。”我在他身边躺下,俯身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里带上了一点恳求的味道。
“集团对这次投资失败很是恼火,觉得好多年没有遇到这样的滑铁卢了,有点气急败坏的意思。至于蓝华是否宣布破产还在商议当中,在集团半年董事会以后宣布最终结果。董事当中有几个人觉得蓝华还可以继续下去,毕竟南阁生物的亏损是浮亏,并不是实亏。”何连成语气平静,眼睛里也有点波澜不惊。
我轻轻握住他的手问:“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做?有什么计划吗?或者有什么地方我能帮你的?”
他听着我一连串儿的问题,伸出手把我抱到怀里,不让我看到他的表情,才用低低的声音说:“走一步说一步吧,做着最坏的打算。现在我也冷静下来了,不相信老爷子会让我直接出局。或许,他只是想让我吃点苦。”
我听了他的话,忽然犹豫起来,何则林找我谈话的内容,我要不要告诉他。如果告诉他,他会不会觉得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如果不告诉他,何则林将来真的按照他说的那样做怎么办?
何连成如果知道我事先与何则林有过谈话,却不和他透露一个字,会怎么看我?
“你最坏的打算是什么?”我把一句话在脑子里来回想,又在舌头上打了几个圈,直到这句话热得烫嘴了,才问出来。
“最坏的打算?”他笑了笑说,“最坏的打算就是蓝华投资失败,宣布破产,我回到集团做一个闲散董事,每年拿自己的那些分红,好好照看小宽宽和你呀。”
他语气里难得的轻松让我快要说出口的话变得艰难,我想了半天咽了下去。
“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打理这家小公司?”我转移了话题,准备找个更合适的机会再和他说何则林谈话的内容。
“怎么?你想雇我做员工?”何连成低低笑着说,“怕你付不起薪酬哦。”
“我都是你的,公司当然也是你的,只是怕你看不上。”我说。
他的胳膊猛然收紧,有力的心跳声就紧贴着我的胸口,这一刻我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我今天晚上的每一句话都反复思虑,恨不得把心剖开了给他看。终于,现在有点成效了。
“你终于肯承认你是我的了?”他笑着在我头上吻了一下说,“放心,蓝华投资还没到绝地。”
“你不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吗?”我听出他话里有话,马上问。
“做最坏的打算,尽最大的努力呀。这不是你常说的吗?”他手轻轻插进我头发里,有一下没一下在我头上抚来抚去说,“我昨天晚上找一个朋友谈过了,他是做生物制药的,他旗下的研究室有一项新的研究成果,能够减少艾滋病中晚期并发症,把病人的痛苦降到最低。他计划把这项研究成果租给我用五年。”他说。
我张嘴想问这个朋友是谁,男的女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我不能像史兰说得那样太过敏感这个方面。于是想了一下问:“你计划把这项研究成果给南阁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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