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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撞上好运,捕了这么一条值钱的大家伙,岩基自是十分喜悦兴奋,他告诉熊逸巨鲶被几根竹篙叉伤,又有绳索从鳃嘴穿过,所以存活的时间不会太长,必需尽快运到集市趁鲜活赶紧卖掉。岩基是个善良忠厚的汉子,他内心非常感念熊逸今天的帮助,他不想让熊逸再在这荒山野林流落,他要熊逸与他一块回家。
岩基对熊逸说:“兄弟,跟我一块回家吧,这地方野兽土匪啥都有,留你一个人在这我也不放心!我知道你想回到那边去,以后再想办法回好不好?”
熊逸寻思,在这再等下去也是徒劳,李小豹可能真的出事了,不会回来了,而眼前的岩基看来也是位忠厚善良之人,先去他家呆段时间再作打算。他拿定主意,冲岩基点点头,说:“好,我跟你走,岩基大哥。”
当下,二人收拾了那堆鱼干,带着不能动弹的巨鲶,操桨撑篙,竹筏从支流出来,顺湄公河而下,连夜赶回岩基的村寨。
一夜无话。
早晨,熊逸醒来时,他瞧见岩基的阿妈蹲在火塘边在烧火做饭。昨晚半夜时分,熊逸见过这位阿妈,只是当时自己太困了,没顾得与阿妈说上几句话。
“阿逸,醒了,那有岩基的衣服你换了,瞧你一身破破烂烂的——哦,忙了一天一宵,早该饿了,快来吃饭。”岩基的阿妈不到五十岁,因长年日晒雨淋辛苦劳作,面容比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但仍不失其善良与慈祥,她称呼熊逸就象称呼自己的孩子一般。她还告诉熊逸,岩基一大早就去弄桫镇卖鱼去了,她们家急着等钱用。
岩基的阿妈为熊逸煮了一锅白米饭,用苦笋嫩尖做了盘酸辣可口的凉菜,还炸了一盘鱼干,甚至特意拿鸡蛋与黄蚂蚁的蚁后卵混炒了一碗香喷喷的菜肴。这黄蚂蚁的学名叫切叶蚁,它的卵粒一般比芝麻大不了多少,这种芝麻大的卵粒不堪食用,但其中却夹杂着一些如同豌豆硕大的卵粒,这是专门培育蚁后的卵粒。这蚁后卵的营养价值与口感堪比鱼子酱,单吃就十分美味,与鸡蛋混炒更是惹人垂涎欲滴。这一顿饭,熊逸吃得那叫香,那叫甜,那叫爽,在他的记忆中就仿佛没有过如此美味如此令人开胃的饭菜。
“这孩子真的是饿坏了……”,岩基的阿妈看着熊逸狼吞虎咽的吃相,慈祥的脸上也露出开心与怜惜的笑意。
吃好饭,熊逸与阿妈聊天拉家常,方才明白岩基为什么急着用钱。
原来,岩基本是三口之家——阿妈、岩基和他约有几分姿色的媳妇旎娥。这一家虽然穷,但却过得和睦幸福。可前不久,岩基在林子里套了只金钱豹,金钱豹的皮、肉、还有骨都比较值钱,他拿到弄桫镇卖了后,想为自己漂亮的媳妇扯点布料做衣服,路过那栋灰色楼房时,被拉客的马仔连哄带骗、生拉活拽进了赌场。像岩基这样忠厚老实的农夫进赌场,无疑于羊落虎口,犊遇群狼,不被人家生吞活剥那才是怪事。就这样,在赌场里,两眼一抹黑的岩基不旦输光身上卖金钱豹的钱,还莫名其妙的欠上一大笔。于是,赌场那些王八蛋便强行去岩基家带走他媳妇旎娥,要他拿钱来赎人,没有钱就让旎娥出卖情色抵债。所以,岩基不得不放下农活去打猎捕鱼挣钱,想早日赎回他的媳妇。
傍晚,岩基回来了。熊逸见他神色沮丧,面容黯然,就知道他没能赎回旎娥。经询问,岩基说今天卖的鱼钱根本不够欠债,赎回旎娥的日子不知还要等多久。岩基抱着脑袋低着头,心里如刀绞般的难受,他痛恨自己为什么那么糊涂要去赌场,自己输光了钱却让旎娥来顶罪受苦,这让一个男人,让一个汉子如何生存在世,如何面对村寨乡邻与媳妇旎娥家的亲人。他回家后什么也不吃,低着头坐在火塘边,抱着一支茶杯粗的竹筒烟竿大口大口抽烟,用这种竹筒烟竿抽烟劲很猛,抽多了就会让人晕眩,甚至于恶心呕吐……瞧着儿子痛切心扉的悲苦模样,慈祥且又无助的阿妈在一旁暗暗落泪。
熊逸沉思了,他在想这是一家什么赌场,是用什么方法在搏弈?在没偷渡前,他虽然未见过赌场,但在一些特殊的场合也曾遇到玩牌的高手,可他从未怯怵,更没败过,记忆中,他都是大获全胜而归。
记得有一次,他与田龙、李小豹回家探亲,走到昆明,在火车站附近的街头遇见建设兵团他们营的几个上海知青,这几个上海知青一脸沮丧,灰溜溜的似被打劫了一般。都是一个营的,自然认识,就问怎么回事?原来,他们也是回家探亲,刚才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看见一群人在玩一种叫“押人人宝”的赌博游戏(今天大家都知道“押人人宝”的鬼把戏,但那时却是新鲜出炉的玩意儿,极能迷惑人),见别人赢得热闹,这几个上海知青不免动心,结果上当受骗,输得连回家的路费也不够了。几个家伙一贯好打抱不平,何况还是一个营的“战友”,加上熊逸玩牌手痒,就不可避免地一起去找那群人讨教讨教。
“押人人宝”的赌博游戏很简单,三张卜克牌里有两张点子一张“人”(J、Q、K之类的牌),玩牌的庄家将三张牌在地上反扣着左右移动十数次停下,然后围观的人可以用任意多的钱放在自己认为是“人”的牌上,如果押对了庄家就按押的多少钱赔,反之就把押的钱归为已有。可以肯定的是,除了“托”其他人押上的钱都必输无疑,因为庄家在移动牌的时候就极麻利地把那张“人”牌换成了点子,所以无论押哪张皆输。但这回那群人遇到了熊逸就活该他们倒霉了。庄家万万没想到他偷换的“人”牌在众目睽睽之下,竟轻易地被熊逸的鬼手从他袖口里又偷换了回来,结果可想而之。
那群人起初还准备动武硬吃,后来就鼻青脸肿如鸟兽散,他们实在不是田龙、李小豹的对手。
还有一次在贵阳,碰到了位玩卜克牌的高手。那位高手尤其精通一种叫“斗马股”卜克赌博,四个人玩,无论谁怎么洗牌切牌将牌混乱,只要他拿在手中重洗一次,发出的四叠五张牌必有一叠最大,然后他再随机抽出一张牌,大家按牌上的点子指定,即所谓天门、地门的方位,各自取走一叠。不可思议的是,那高手每次取走的那叠总是最大。
外行瞧热闹,内行看门道,老千会家子清楚,此人必有两项过硬的真本事,一是他能在洗牌时不动声色地将牌洗成他需要的顺序,二是他能随意抽出他想要什么点子就是什么点子的那张牌。熊逸来劲了,他知道这个家伙不是在耍魔术,真的是有点玩牌的功夫。只可惜他比熊逸的手段还是差了老大一截,玩了十多把牌,那高手涨红着脸低头认输,而且输得心服口服……想到过去的辉煌“战绩”,熊逸热血沸腾,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豪情,他要去异国的赌场一试身手,为忠厚的岩基和他慈祥的阿妈,也为证明自己。
熊逸思谋已定,他一把夺过岩基手里的竹筒烟竿,略带斥责的口吻说:“别抽了,再抽也抽不回嫂子来!”接着他又问岩基“今天卖鱼的钱还在吗?”
岩基没吭声,他从怀里掏出一大把花花绿绿的缅币递给熊逸,盯看着熊逸的脸,有些迷惑不解,不明白熊逸拿这些钱来干什么。
“岩基大哥,你不用伤心了,明天你带我去赌场,我一定能把你媳妇我的嫂子给赢回来!”
熊逸的模样不象是敷衍安慰,他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态,让岩基迷惑不解的面色渐渐化着期待与希冀……
岩基家的竹楼外起风了。今夜,从印度洋飘来的一场暴风雨不期而至,降临到岩基家的村寨,降临到湄公河边的弄桫镇,降临到这片神秘而充满野性的热带丛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