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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龙做梦也没想到,他九死一生来到的这个地方,竟是举世闻名的盛产毒品的恐怖金三角。
其实,在1949年以前金三角根本就不存在,金三角的形成是在那一年以后。
1949年,国民党几个师近万余残部从云南广西撤出国境,没入老、泰、缅三国交界一块面积约7万5千英里的热带丛林中。起初,这支部队还靠上级调来的微薄给养生存,但不久后,上级就断了粮草。没了粮草给养的部队,自然就得凭自己的本事求生存了。在这块人烟稀少的丛林里,掠夺或者纳捐是不用想了,不过这里的气候土质倒是非常适宜种鸦片,而鸦片这玩意又值钱又不难种植。于是,这支残部便自行拆散,由师长团长营长等长官带领自己的兵士,各占一块地盘,开荒垦地,集体种起鸦片来。
这下好了,一支全副武装数达万余之众的部队种鸦片,那规模,那阵势,全世界绝无仅有。
老、泰、缅三国政府当然不能容忍有人在自己的国土上如此肆无忌惮,也曾派兵清剿,遗憾的是他们清剿的不是山匪毛贼,他们面对的是历经多年抗战内战的正规军(甚至还包括当年赫赫有名的远征军)——虽然现在好像也与土匪没有太大区别了——所以,常常被打得抱头鼠窜的不是清剿的对象,反倒是他们自己。不可否认,如果三国政府联合起来清剿,情形一定不会如此狼狈。问题是这里山高林密,地远天荒,尤其是牵涉三国领土,谁出钱?谁出枪?谁出人?麻烦事一大箩筐。
好在这支种鸦片的部队没有颠覆政府的企图,也没有出兵掠城攻地的野心,而且自行拆分消除隐患,只在这三不管的丛林中“老老实实”干种鸦片的营生——荒唐的是,这帮家伙干的种鸦片营生,居然拉动了周边经济的繁荣,呵呵,倒还真应验了什么书上开篇说的“经济衰退的道理都是相同的,经济繁荣的起因就各有各的不同”那句名言——既然有益而无害,三国政府就干脆睁只眼闭只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乐得大家都相安无事。
日深月久,这些各占地盘山头种鸦片的官兵富裕了,就与当地土族妇女或者其他渠道弄来的女人通婚联姻,逐渐形成了一个个特殊的部落村寨,最终演变成著名的恐怖“金三角”。
收留田龙的寨子叫巴寨,共七十多户人家,寨内绝大多数皆是西南山城籍人氏。巴是山城的别称,取名如斯,当然是带有望乡怀土的感情色彩。田龙的直觉没有欺骗他,那位尖瘦脸老人果然是巴寨的首领,大号季忠,过去是93师的一个团长,来到金三角后,他纠集了百十来个山城老乡,定居于此。这儿土质微酸,气候湿润,适宜鸦片生长,故每年收获的鸦片极丰。鸦片的价格是一般农作物十倍以上,且不愁销路,每年秋季皆有人上门收购。不难想像,巴寨人的生活过得富裕,过得优哉游哉,岂只是小康人家所能比拟的。
巴寨坐落在三面环山的平地上,一道清澈的洗牛河从卧牛山谷的豁口流出来,绕着巴寨踅一圈,尔后折向无山的方向流往湄公河。巴寨周围的土地,满坡四野皆是大片类似烟叶的植物,一公尺来高,茎梗生着窄长的密布绿绒毛的叶片,长势葳蕤葱茏,勃勃盎然——这就是鸦片,学名谓之罂粟。
平时,巴寨里鸡鸣狗吠,饮烟袅袅,恍若一个美丽宁静的山村小寨。其实不然,这儿从不欢迎陌生人造访,倘有人斗胆闯进巴寨的这块领地,不出一分钟,那人就将会被置于几十支步枪,十几挺机枪甚至火箭筒构织的火网之下。
诸位还记得那个敢与美海军陆战队叫板的癞象吧,就是这位亡命之徒也没有胆量来这捣蛋,他知道巴寨的男人个个不是善碴,甭说那位93师的季忠团长,就是馨姑的父亲老姚亦是身经百战、血溅沙场的少校营长。早些年,曾有一位西方记者用重金聘了多名枪法如神、拳脚了得的保镖护驾,冒险进入金三角采访,谁知一脚踏进巴寨这块地界,便好似空气一般全蒸发了,连一根骨头的踪影都没有。打那以后,再也无人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金三角也由此愈显神秘恐怖。而田龙之所以性命还留在自己的躯壳里,甚至还意外被巴寨收留,实因他那当机立断的射杀老虎之举,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田龙恰好与季忠与老姚等同属山城人氏。
事后,当田龙在馨姑那儿了解了巴寨真相,他的后脊梁仍然冒出了一串冷汗,心里暗暗惊呼“——好险啊!”
因杀虎之缘,田龙留住在馨姑家。
过了几日,田龙虚弱的身体得到恢复,当然这也多亏馨姑的悉心照料。几日下来,田龙也与馨姑厮混熟了。这姑娘对田龙颇有好感,每天菜蔬肉肴变着花样喂他,把他养得白白胖胖,倒让田龙很不好意思。田龙明白,馨姑是在报那日开枪打虎的救命之恩;但田龙更清楚,当时射杀老虎完全是想借机给自己找个栖身的地方。这有点不地道,自然不能对馨姑说。
这日早晨,田龙与馨姑出门四处闲逛,当然于田龙主要是为了熟悉周围环境,要在这暂时栖身,就得尽量了解不是。
时辰尚早,太阳还没从卧牛山头露脸。
田龙在没有衣食之忧,又无性命之虞,更有一位年轻美丽的少女陪伴下,去涉足郊野,心情格外舒畅欣悦。走进竹楼间曲折的巷道,穿过绿雾似的竹林,蹚过清澈如碧的洗牛河,就出了巴寨。
田龙、馨姑沿溪上行,走一程回头望瞧巴寨,巴寨顶上有一抹轻纱样的雾霭柔曼地在飘动,由是,寨子便若隐若现。薄雾中,青竹绿树,木屋楼舍,端的是一派谧静安详。可是,就在那谧静安详之中,却矗立着一栋似楼更似碉堡的建筑,显得有点不谐调,甚至给人一种刹风景的感觉。馨姑告诉田龙,那叫碉楼(亦称敌楼),上面有人二十四小时值岗,站在碉楼顶瞭望,四周一切尽在一揽之下。不过,虽说有碉楼刹风景,但坐落在群山之间与洗牛河环绕的巴寨仍然不失其美丽,仍然有桃源的意境,仍然令人陶醉。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如果没有那碉堡似的建筑,陶渊明的几句诗句倒是巴寨的贴切写照。
“馨姑,你们巴寨真是太美了!”田龙由衷地赞叹。
“巴寨眼下这模样算啥?你看我们坡上种的那一片植物,我爹说叫阿芙蓉,等到了阿芙蓉花开,那才真叫美丽。漫山遍野五颜六色的花,象天上的彩霞,象掸族姑娘织的缎锦,象我房间墙上那些漂亮的图画……阿芙蓉花开的时候就是我们巴寨的花节……”
馨姑颇为自豪地描述的阿芙蓉其实就是罂粟花,馨姑哪里知道,那如霞似锦的阿芙蓉却藏匿着蛇蝎的毒液,是吸人骨髓的披着美丽画皮的魔鬼。
田龙也被馨姑描绘的那幅灿烂缤纷图画感染了,因为他亦不知阿芙蓉为何物,当然更不清楚罂粟花美丽外表下的邪恶,居然也很向往着阿芙蓉花开的那一天,就问:“馨姑,你说的阿芙蓉什么时候才开花?到了花节你们是怎么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