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卷开篇(一)、战场尸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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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1939年,9月。

    长沙城外一五九七、一五九八,一五二七、一五零零高地,构成一个楔形,由国军九十一师驻守,阻击来势汹汹的日本军队。与九十一师交战的是日军一个联队,联队长是龟雄板刍大佐。龟雄板刍大佐在侵华前其实是日本横滨一所中学的校长兼历史教师。这位狂热的校长不去教导他的学生好好学习历史,却动员那些十七八岁的青年充当炮灰,自己竟也身先士卒,到中国来烧杀抢掳,涂碳中华民族。

    龟雄板刍指挥的联队,从东北一路踏践而来,几乎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于是,这家伙的狂妄达到了顶点,他跟那位侵华日军司令岗村宁次一样的说词,叫嚣道三个月横扫中原,半年踏平整个中国。没想到,到了长沙外围,龟雄板刍的联队被阻击在这楔形的几处高地之下。

    在龟雄板刍大佐的眼中,区区几处高地尤如螳臂当车,岂能挡住他大军的滚滚铁流。龟雄板刍查看了一下地图,在一五九七高地的位置用手点了点,口中自语“索嘎”。在几处高地之中,一五九七高地置身于楔形的尖端,攻下这块阵地就等于挫败了中国军队的锐气,拿下其他高地简直唾手可得,轻而易举。攻击一五九七高地,龟雄板刍用了一个大队七百多号日军,六门山炮,十多支掷弹筒,十多挺机枪,并亲自督阵,欲想一举消灭高地上的守军。

    长沙战场打响了。不知道整个长沙战况怎样,但我们清楚的是在这一五九七高地,龟雄板刍遭到了中国军人的顽强抵抗,而且首次尝到了恐惧的滋味。

    守卫一五九七高地是国军九十一师的一个整编营,营长就是我们熟知的阿德父亲魏稼湘。魏稼湘营长的士兵全来自本土家乡,同仇敌忾,保家卫国,抵御外敌的侵犯,官兵的情绪如火焰般地在胸膛燃烧,其战斗力自然非同凡响。尤其是在战斗打响前的一个多星期,部队来了位特勤教官,这教官我们也知道他姓姜,是位擅长格斗的武术高手。他在短短的时间,传授了士兵们刺杀要诀,极大的提高了部队拼杀刺刀的能力,特别是鼓舞了士兵们作战的勇气。

    龟雄板刍大佐仗着自己火力强大的优势,先用山炮、掷弹筒、机枪朝着一五九七高地猛轰一通,然后一位少佐率领二三百日军,向高地发起冲锋。按照龟雄板刍大佐的如意算盘,只要对中国军队的阵地万炮齐轰,尔后发起冲锋,战斗就会很快结束。那位少佐率领的士兵冲上高地时,按照大日本皇军的一贯骄横作风,关掉保险扣下枪栓,企图以压倒一切的无畏气焰,一举摧毁对方的精神防线——谁知龟雄板刍想错了,那位少佐同他的士兵与中国军人血拼一场,居然败下阵来,居然被中国军队杀得人仰马翻。

    龟雄板刍大佐差点气得吐血,拼刺刀天下第一的大日本皇军,岂能败在一群东亚病夫的刀下!他当即枪毙了那位日军少佐。倘若不是要指挥攻击整个高地群,龟雄板刍大佐当真要亲自出马,去会会一五七九高地上的中国人。他选定了一位号称蕴藏有武士道精髓的日军中佐,由他重新组织一支日军敢死队,再次向高地发起攻击,务必要在拼刺中找回大日本皇军的崇高荣誉。

    又是一轮狂轰滥炸,接着,据说是深谙武士道精髓的中佐,带领日军敢死队“嗷嗷”杀向高地。

    龟雄板刍用望远镜观察战场上的情况。结果,他看见了一幕令他永生难忘的情景,同时促使他下了一道让太阳旗蒙上阴霾的可耻命令。

    龟雄板刍用望远镜看到的是让他无比恐惧的场景:那些中国军人一改过去畏敌如虎的情形,英勇顽强,刺杀技术丝毫不逊色傲视天下的日军,倒是日军在他们面前露出怯色;尤其可怖的是,混战中,一位中国青年军人手执一柄日军战刀,以一对众,如同猛狮对群狼,转眼杀戮了多名日军,而与他对峙的所谓武士道高手中佐,早已面呈惊惧,倘不是退下来有枪毙的命运伺候,恐怕早就落荒而逃了……

    “八格!”一股沸血冲上龟雄板刍大佐的脑门,他一下失去了理智,口中骂一声,下令道,“给我向高地开火!通通地杀光!”

    顿时,正在厮杀混战的中国军人与日本士兵,被倏起的枪林弹雨扫倒射杀。那一刻,敌我双方都楞住了,临死也没明白,日军指挥官竟然下令开枪屠杀正白刃搏斗的士兵,其中包括日军的士兵。

    ……

    第二天晚上,日军终于占领了一五九七高地。

    那夜,没有月亮,天空里只有少许惨淡的星光。一五九七高地静默了。偶尔,山坡上有几丛灌木杂草在燃烧,昏昏的火焰随着山风飘摇,照亮着满坡满地的尸体,分不清是中国军人或是日本士兵。占领山头的日军没有往日那般因胜利而欢呼雀跃的兴奋感,反而个个神情低沉,心中充满强烈的失落。

    他们非常清楚,一五九七高地不是攻克下来的,上面的守军是在寡不敌众的情形下,顽强坚守了三十六小时后,主动撤退的。更令人沮丧的是,曾经引以为荣的拼刺刀不开枪的神话,在这里破灭了。还有更糟糕的,他们不但开了枪,甚至还杀了自己人。这是大日本皇军有史以来蒙受的奇耻大辱。这盖因他们的指挥官龟雄板刍大佐那不可理喻的疯狂命令。

    龟雄板刍大佐登上山头的时候,天色早已黑尽。此时,龟雄板刍已经清醒恢复理智。他站在山脊上,被夹带着血腥味的劲风吹拂,胸腔有如塞满乱草一般,极难受极憋闷。瞧着横七竖八的尸体,龟雄板刍即懊恼又后悔,他不该在失去理智的情形下那道命令,这么多天皇的子民死在自己人的枪口下,这一生他都会因此背负着沉重的内疚。尤其是死在自己人枪口下的那位中佐,原是他们学校的体育教师,他的同窗好友。要是今天的事情传回日本,传到横滨,他如何去面对同窗好友的妻子儿女?想到此,龟雄板刍仿佛真的看见中佐的妻子儿女在怒目而视……

    龟雄板刍不禁后退一步,似要离中佐妻子儿女远一点,不料却一脚踏空,跌倒在一具尸体上。这是一具日军尸体,因脸对脸的距离,在昏暗的夜色下还是能瞧清他的面容。太可怖了——日军尸体的头颅被锋利的战刀削掉小半边,一只眼球从眼眶掉落出来,挂在腮帮上,另一只则恨恨地盯定他。龟雄板刍大惧,爬起身来想尽快离开,却不料被一只手紧紧抓住脚脖,一个踉跄,再次跌倒在另一具尸体上。

    似是苍天对龟雄板刍的盛怒与惩罚,他这次伏压的尸体竟是那位中佐,他的同窗好友。中佐倒是没有怒目相对,可那面容比头颅被削掉的士兵尸体还要狰狞可怕。弱光里,中佐呲牙咧嘴地看着龟雄板刍,呈显的居然是一种怪异的微笑,那笑意好像是在说龟雄板刍,你用我们的生命并没有保住大日本皇军的荣誉,你还是失败了。中佐嘲笑着,眼睛似乎还眨了一下。

    龟雄板刍恐怖至极,霍地挣起身,瞅见还抓住他脚髁上从黑暗中伸来的鬼手,拔出腰间的指挥刀,狼嚎似的叫一声,一刀狠狠劈下去——

    龟雄板刍大佐反常的喊叫,早已惊动周围的下级。大家迅速赶过来,发现他们长官面色铁青,目光呆滞,中了邪似的木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