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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还没爱上,但最起码是喜欢你的。”
公寓楼外,槐树下的宾利欧陆,朦胧的路灯光透过半降的车窗打下影影绰绰的剪影。
郁绍庭在车里坐了会儿,正欲发动车子,郁老太太的电话就来了。
“绍庭,景希找到了没有?”老太太只有在十分正式的场合或紧急的情况下才会喊他的名字。
“不知道徐家那边怎么得知景希离家出走的消息,刚才徐家老太太打来电话,说如果我们照顾不好孩子,他们不介意把景希接过去管教。”老太太说到后来又气又担忧。
这可是他们郁家的嫡孙,怎么可能让别人家去养?就算是孩子妈妈的娘家也不行!
其实徐家那边会得到消息并不奇怪。
徐家有个旁系在丰城公安局就职,老太太报警了,对方一定会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首都徐家那边。
毕竟郁景希名义上是徐熙媛的亲生儿子。
这些年徐家没少提出抚养郁景希的要求,但每每都被郁绍庭一句话打发,这次不过是“趁火打劫”。
郁绍庭挂了电话,直接拨白筱的号码,结果是关机状态。
他又拨郁景希的手机号,嘟嘟响了两声就被按掉,再拨再被按掉,却没有关机。
郁绍庭肯定郁景希就目前来说还是安全的,他把手机丢到副驾驶座空位上,打转方向盘,车子在马路上急掉了个头,重新驶回星语首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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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景希挂掉郁绍庭电话就揣着一颗砰砰乱跳的小心脏,有些后怕地在座位上扭来扭去。
动车已经开过三个城市,坐在旁边的阿姨告诉他再过两个车站就到黎阳了。
郁景希低头看了看不离手的手机,好多电话打过来,可就是没有小白的号码。
小推车从旁边过去,漂亮的乘务员小姐喊着:“有要卖晚餐的吗?”
郁景希的小肚子咕噜噜地叫了两声,他晚上为了装病没吃什么,扭头看到对面的一个叔叔买了个饭盒,是三十五块钱,郁景希捧着小猪储蓄罐犹豫了很久也没舍得买,剩余的五十三块钱他还要在黎阳用。
当他瞧见拿着对讲机的乘务员过来时,很紧张,把储蓄罐跟手机都塞进书包里,然后背着大书包跑去了厕所,在里面待了差不多十分钟才探出一颗小脑袋,确定乘务员离开后才又回到原来的座位上。
上回他看的那部电影里有个情节,乘务员会检查乘客的车票,要是没有是要补票的。
“小朋友,你是不是没买票?”旁边的乘客忍不住打趣这个眼珠子贼溜溜转动的孩子。
郁景希害怕她去告诉乘务员然后把他赶下车,哼哼着说:“我的票刚才不小心掉进厕所里了。”
郁景希穿得衣服都是名牌货,长得比小姑娘还漂亮,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尤为招人喜爱,买一等座的乘客一般都已经混迹职场,对这个人小鬼大的孩子都很怜惜,当下就有人递了一块巧克力过来给他吃。
“小地弟,你家是黎阳吗?”有乘客跟他搭话。
郁景希拨了巧克力,吃得津津有味,“不是,我住丰城,去黎阳找人。”
“你刚才不是说你妈妈在黎阳吗?”旁边的乘客很快发现郁景希话里的语病。
郁景希一顿,随即忙补充:“我就是去黎阳找我妈妈的。”
爸爸说要娶小白当老婆,那以后小白就是他后妈,他说去找妈妈也没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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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筱不知道这是今晚自己打的第几个喷嚏了,吸了吸鼻子,侧头看向窗外渐渐放亮的天际。
她已经在火车里待了整整十五个小时。
原以为在她说出真相后郁仲骁会把她在沿途的车站放下,结果不但没有,还把她当上宾来“伺候”。
可能碍于她是女性的缘故,软卧铺车厢里一晚上都没有其他人来睡觉。
白筱刚折好被子,就有人在外面轻轻地敲门,是一个端着饭盒的小士兵,昨晚也是他给她送的饭。
“再过差不多一小时就到黎阳了,首长让我跟您知会一声。”
白筱接过饭盒,朝他微微一笑:“这两天麻烦你了。”
小士兵受*若惊,立刻红了脸,边摆手说不用边转身撒腿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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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早饭,洗干净饭盒,白筱看了看时间,觉得差不多了才踏出软卧铺车厢。
几乎她一出现在门外,车厢里本来洪亮激昂的拉歌声就消失了,一片军绿色都望向她,白筱的脸带着耳根子立马就红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走过去,在两节车厢的过道上找到了郁仲骁。
郁仲骁正靠在车门边抽烟,跟昨晚如出一辙的打扮,身材伟岸,挺拔笔挺,他的侧脸跟郁绍庭有几分神似,五官深刻立体,身上有高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度,却又不似郁绍庭那样凌厉疏离。
像是察觉到有人靠近,郁仲骁回头,看到白筱时顺手就掐灭了手里的烟。
“怎么出来了?”他离开车门站直身,白筱目测,他应该跟郁绍庭差不多高。
当郁仲骁用那双经岁月沉积后深沉的眼睛望着她时,白筱有片刻的恍惚,脑海里一闪而过郁绍庭静静凝望着她的画面,她压下心头的悸动,先开了口:“谢谢你让我搭车回黎阳。”
“白小姐是不是结婚了?”郁仲骁突然问。
白筱诧异地看他,但还是点了点头,据实回答:“最近已经在办离婚手续。”
火车鸣笛声打断了话题,车速也慢慢地减下来,前面已经依稀可以看到黎阳的火车站。
行李是郁仲骁帮白筱拎下车的,他放下行李时对她说了一句话:“其实小三还是很喜欢你的。”
白筱还没细细咀嚼他这句话的意思,郁仲骁已经上车,火车重新开动驶离黎阳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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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火车站出来,天已经大亮,对面大厦顶楼的钟显示早上七点。
白筱拖着拉杆箱和大包小包挤了一趟公交,在市区车站下车,准备换乘去镇上的车时她才想起自己的手机掉了,就先到车站旁边的营业厅补办了sim卡,顺便买了一部手机。
结果她刚把卡插进去开机,就有无数未接电话和短信进来。
白筱先看了短信,除去广告和10086,收件箱里居然还有一条自称是黎阳公安局的信息,说是她走散的儿子被好心人送到了局里,希望她开机后第一时间去警局领人,还附上了具体的地址。
这年头各种形式的诈骗都多,白筱没理会这条短信,然后翻看到了郁景希的短信。
“小姐,你的行李!”营业厅工作人员急急追出去,已经找不到那位小姐的人影。
白筱上了出租车,直接报了短信里的地址,还一个劲地催司机开得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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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筱急匆匆地跑进警局,就听到一道脆生生的声音,闻声望过去,果然是郁景希!
他正坐在小板凳上捧着一个夹着油条跟榨菜的糯米饭团狼吞虎咽,大书包搁在旁边的办公桌上。
“景希!”白筱喘着气喊了一声。
郁景希蓦地抬头,看到走进来的白筱,立刻扑进了她的怀里,用小脑袋蹭着她的肚子。
白筱接住他的同时也抱紧了他,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刚才拿水杯喂他喝的女警已经开口:“你就是白小希小朋友的妈妈吧?”
白小希?白筱低头看怀里的孩子,衣服脏兮兮地,刚才吃东西的劲就像已经饿了三天三夜,郁景希不敢拿正眼瞧她,心虚地把头埋进她的脖颈间,一双小肉手抓着她的衣服不肯放。
“你怎么做妈妈的,让一个孩子大半夜待在车站?要不是好心人看到送过来,指不定就被人贩子骗走了。”
面对警察同志们的指责,白筱也不否认,又是道谢又是道歉,然后才把郁景希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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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警局出来,白筱就没说一句话,郁景希小心地拉了拉她的衣角,“小白,你不高兴吗?”
白筱看着他一脸天真的表情,却是说不出重话来训斥他。
他千里迢迢一个人从丰城跑到黎阳不过是为了见她,不知道路上已经吃了多少苦,明明知道他这样子会让很多人担心,想要小小地教训他一下,但张嘴的时候才发现喉咙堵堵地,发不出一个音来。
“小白,我要尿尿了,你等我一下下!”郁景希溜进了旁边的公共厕所。
白筱看着他蹦蹦跳跳的小身影有些失神。
她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自己叫白小希,他怕自己说了真名立刻就会被送回丰城,而躺在她手机里的短信,她能从中读出一个孩子离家独自坐上火车后的忐忑不安,但他从见面到现在一句也没跟她哭诉。
不过几秒钟,郁景希就从里面跑出来,看到她还在松了口气,放慢了脚步。
小牛仔裤胡乱地提着,导致他走起路来都扭扭捏捏,还不时地把小手伸到屁股后面去抓一下。
白筱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重新替他提好裤子,耳边是他软软的声音:“小白,我本来以为你不会来了。”
带了小小叹息的声音让白筱心底酸酸地,她摸了摸他的头,“老师的手机被偷了,今天刚补了卡,开机看到你的短信就往警局赶了。”
郁景希忽然伸手抱住了她的脖子,又叹了口气,“幸好你来了,不然我可怎么办呢?”
他不敢告诉白筱,他下了动车一个人在车站坐了四五个小时,后来还有一个猥琐大叔来勾搭他,要不是一个好心的伯伯发现不对劲,他恐怕就被那个人贩子给强行带走了。
当时他真的很害怕,也有那么一秒后悔来黎阳找小白,但当伯伯问他爸爸妈妈的名字时,他还是下意识说了“白筱”,电话号码也报了白筱的,为了防止被送回丰城,连名字也用了假的。
他明明不是个好脾气有耐性的孩子,却可以安静地站在伯伯旁边,看他一遍一遍给小白打电话;被送来警局后也没吵,乖乖地坐在女警阿姨给他拿来的小板凳上,生怕惹她们不高兴后被赶出去。
“你通知你爸爸了吗?”
郁景希更加抱紧她,“小白,你不要送我回去,我留下来陪你过年好不好?”
听这话,白筱就知道他至今还没跟郁家联系过,她甚至能想象出那边丢了孩子后心急如焚的情景。
“先给你爸爸打个电话。”白筱抚摸着他的后脑勺,“不然他们会担心的。”
“不要不要!”郁景希在她怀里扭来扭去。
“那要怎么办?还不知道他们现在在怎么找你……”
郁景希不给她机会说下去,嚷着:“我不要回去,不要回去,我就跟你一块儿!”语调执拗而委屈。
白筱沉默了片刻,郁景希像是意识到什么,不安地用小手攥紧她的衣角。
“景希,你忍心看到其他人为了找你不吃不喝不睡吗?”白筱捧着他的脸,望着他那双又黑又大的眼睛,“要不这样,我先打电话通知他们,如果他们愿意让你待在这里……”
“不要!”郁景希扯着她的衣服,小脸上有愤怒也有伤心:“你又想骗我了!”
他没有忘记上回在医院门口李婶跟警卫员是怎么把他带走的。
在他心里,她无疑成了一个放羊的孩子。
白筱望着眼泪汪汪的孩子,他死死地拉着她不撒手,满脸都是对回丰城的抗拒和不安。
如果可以,她也愿意让这样一个孩子陪在自己身边过一个快乐的年。
在她难过时郁景希就像一抹阳光照进她原本阴暗的世界,让她不至于太过消沉对人生失去信心。
而她恰好也能理解郁景希内心的孤独,他的经历就像是她童年的一面镜子,虽然有着傲人的家世,从小就锦衣玉食,却弥补不了对母亲这个称呼的渴望,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个五岁的孩子。
也是这个原因,所以她才会格外亲近他,想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让他少一些缺憾。
但郁景希若因为她的缘故一再地离家出走……这并不是她想要看到的结果,郁家那边也不会允许。
“我不走!我不走!”郁景希趴进她的怀里,一边跺脚一边扯紧她的衣服。
白筱不说话。
郁景希不断地用脑袋拱她,以为这样就能让她心软。
当白筱拿出手机时,郁景希瞪大了双眼,眼底有惶恐,有不相信,就像一条即将被抛弃的小狗。
白筱还没解锁,郁景希就突然放开她往大马路上一坐,蹬着双脚嚎啕大哭起来。
“妈妈,你不要把我卖掉!我以后一定乖乖地,你不要把我卖给别人!”
小孩震耳欲聋的哭声响彻了人行道,越来越多的路人聚集过来,对着白筱指手画脚。
白筱受不了那些责备的目光,低着头过去把郁景希地上抱起来,“别哭了。”
郁景希脸颊上没有泪痕,刚刚只是干嚎而已,但一双大眼睛红红地,小嘴瘪着,欲哭不哭的样子。
他的小手臂牢牢地圈住白筱的脖子,任由她抱着他走了一段路,贴着她脸颊的小脸很快就湿漉漉了,白筱只觉得脖子间有液体滑过,滚烫的温度让她的双臂紧了紧。
无声的落泪是一种极具杀伤力的武器,比撒泼嚎啕大哭更来得让她动摇心底的决心。
“小白,你不要赶我走,我一定会乖乖地,什么都听你的。”
小小的人儿,小小的抽泣声里,是小小的希冀,希冀她不把他送回丰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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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筱最后没带郁景希去车站,而是进了市中心一家大商场。
当她拿着一套卫衣往他身上比时,郁景希已经不哭了,不确定地问,“买给我的吗?”
“嗯。”白筱轻轻地应了声,就让导购员拿来一套适合郁景希穿的。
郁景希当即抱住她的大腿,仰着小脸,“小白,你不赶我走了对吗?”
白筱只是把衣服给他,“快进去试试,我们这里,新年第一天孩子都是要穿新衣服的。”
郁景希笑了,一双眼睛闪烁着黑亮的光芒,抱着衣服一步一回头地走去试衣间,但在走到试衣间门口时又跑了回来,搂住坐在那的白筱的脖子,把自己纷嫩的嘴唇重重地贴在她的脸上。
“小白,我真的很喜欢你,你知道吗?”
悄悄地在她耳边说完,郁景希就羞涩地放开她,拿了衣服快速地跑进了试衣间。
白筱摸着还有余温的面颊,心头又暖又软。
她用手机给郁绍庭发了一条短信,在郁景希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把手机藏回去。
白筱给他整理帽兜时发现他里面穿着那件她买给他的*,领口已经有点脏,“怎么不洗洗?”
“我很喜欢,穿着很舒服,”郁景希抓耳挠腮地,“而且还不是很脏。”
这套保暖*他已经穿了十来天,李婶也不止一次提醒他该换了,但他就是舍不得脱下来。
买好了外套裤子,白筱又带着郁景希去买了一套保暖*和几条小短裤。
去移动营业厅拿了行李,两人坐上了去外婆家的公交车。
一上车的郁景希东张西望,得知不会被送返回去的孩子又恢复了以往小麻雀能说会道的快乐样,等车子开动,郁景希就趴在白筱腿上昏昏欲睡,白筱摸着他白嫩的脸颊,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都没有反应。
白筱拿出来看过很多次,郁绍庭确实没回复,她又发了一条短信,依旧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她看着熟睡中憨态可掬的郁景希,点了点他小小的鼻子,“你确定你是你爸爸亲生的吗?”
白筱的老家在上湖村,公交车到站,白筱唤醒了郁景希,一大一小提着大包小包下车。
白筱熟门熟路地带着郁景希拐来拐去,在一个院落前停下,叩了叩门,喊了声“外婆”都没有人回答,掉了红漆的大门虚掩着,她推开门,指挥着郁景希一块儿提着袋子进去。
外婆居住的依然是几十年前的老房子,天井里的煤炉还在烧着水,厨房里还飘来饭香。
白筱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发现主屋里亮着灯,她过去,推开门,看到的是一个黑色的拉杆箱。
她偏过头,瞧见桌边的椅子上还搭着一件男士羊绒大衣,似曾相识的款式让她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