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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凉风习习。
国子监外柏林寺下,十几棵参天大树直入云霄,将一片阳光遮住,在地面上撒下一片阴凉。二百国子监学子分成五排席地而坐,不发一声,斗志昂扬、意气风发,正静等沈重的到来。离他们不远的树荫下,四张小桌旁,坐着喝茶的正是六名国子监学正,似乎只是来乘凉喝茶,不想参与学子其中。
未时未至,坐在第一排的徐怀举等人,就看见一群奇奇怪怪、乱七八糟、首尾难顾的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开赴过来,二百学子一个个瞧得是目瞪口呆。
先是一大群仆役前出而来,在学子正前方摆下舒适宽大的案几,然后摆上古筝、炭炉银壶、装水的银桶和五六个大小一致的竹木盒子,每个盒子上都有一块小木牌,上面分别写着“碧螺春雨前茶”、“碧螺春君子茶”、“碧螺春女儿茶”、“碧螺春精品茶”等等,学子们自是不知,这是沈重趁机使出的商业手段,要想挣钱啥时候也不能忘了广告。然后这群仆役分出两队,一队在学子的左侧摆下六张圆桌和舒适的椅子,一队在学子的右侧摆下十来排矮桌小凳,又全部放好了纸笔和竹杯,便悄悄离去。
紧接着二十余名容姿秀丽、或清傲或娇艳的京城名妓款款而来,有的眉目含情看着学子,有的一脸清高仰头望天,有的和相熟的学子打着招呼,最后一片莺声燕舞地坐在左侧安静下来。
后面又走来几十个或老或少、或是手拿竹板、或是抱着琵琶、或是捧着砚台之人,一个个谨小慎微、浑身发抖地涌入右侧乱哄哄坐下,立时都安静着不敢说话。忽然柏林寺周围不知什么时候黑压压地站满了人,一个个屏气凝声地瞧着热闹。
徐怀举愤然起身,正欲呵斥撵走他们,就见一白衣少年从容而至,阳光下白白的肌肤发亮,一双大眼闪着长长的睫毛,清澈见底。徐怀举一时被他的风华摄住心神,竟是开不得口,忘记了责骂,刚清醒过来想要发问,那少年已是来到近前,拉住了自己的双手,红唇白齿一笑,清朗的声音便已经温和传来:“绍兴沈重,字东海,受国子监诸位仁兄雅约,不胜欣喜,特来赴会,当此晴空之下,以茶为酒,以清风为曲,借古寺之清幽禅意,当效法先贤,与京都才俊纵谈千古,参悟大道。”
徐怀举尚未来得及开口,就被沈重一个热情的熊抱搂住,觉得不妥刚想挣脱,沈重已是松手绕过自己,走向身后第一排的学子,一个个亲热潇洒地打着招呼。有的学子呆呆得说不出话,有的故作不屑不肯搭理,有的不好意思欲起身施礼却被别人拽住,沈重却是故作不知,一个个拍了拍肩膀示好,便回身走到自己舒适的案几旁坐下。
徐怀举急道:“你这是何意……”却见沈重摆摆手示意稍等,然后双手拨动琴弦,在《高山流水》的古韵中,两个娇俏可人的丫鬟分别端着一个装满了清水的银盆,走到学子前蹲下,又见左侧走出两位名妓,正是以肌肤白腻闻名京华的蔻芽儿和白玉锦,一齐走到银盆前,卷起衣袖露出大半截粉嫩的手臂,当着众人放入银盆中清洗起来。清洗干净,也不擦干,白嫩的肌肤上滴落着一个个晶莹的水滴,在阳光照射下散发着点点光芒。然后白玉锦走到沈重案几前,随手从银桶中取出一个银瓢,将清澈冰凉的水浇在自己的胳膊上,那水顺着洁白的肌肤,缓缓流入大大的银壶里,等灌满清水,便放在炭炉上煮着。而蔻芽儿上前打开“碧螺春女儿茶”的盒子,等两个丫鬟又抬来一个极大的银盆,便将雪白的胳膊置于银盆之上,一只手将翠绿的清茶洒在自己的胳膊上和清水中,等倒完便双手置于银盆中,将白臂和嫩手来回摆出莲花造型清洗着茶叶。在琴音的衬托下,清澈的水中游动着美女雪白的双手,那样好看又那样诱惑,全场的人都是傻傻的看着,竟是没人愿意打扰,恨不得就这样看下去不要停止,只是偶尔传来吞咽口水的声音微微破坏了这唯美的意境。蔻芽儿洗完茶叶,便素手夹起一小撮,放入一个个竹杯中,白玉锦也过来帮忙,众人只见四条玉臂上下舞动,如同魅惑的舞姿,在阳光下夺目耀眼。当二百个竹杯都装满茶叶,银壶已是冒出白气,白玉锦取过银壶一一为竹杯倒入半杯热水,而蔻芽儿则招呼着其他姐妹起身,一起将泡好的茶送入学子手中。当一众美人送茶完毕,便如流云一般缓缓飞回坐下,在场的众人仍是沉醉在适才的唯美之中,不愿意醒来消去那美丽的余韵。古筝悠远、美女如花、淡淡清茶、莲藕肌肤、妖媚之舞、银壶清水,古朴竹杯,当这些因素被充分调动而有机组合成起来,形成完整的一次表演后,那清新自然与红尘俗世、那高雅之音与魅惑之舞、那清水绿茶与冰肌玉骨,竟是如此的震慑人心,让人迷醉不已。
远处观看的孙隆将一个小太监拉倒一边,说道:“速速回宫禀告所见所闻,告诉皇爷和郑娘娘,沈重第一招已出,名字叫做……叫做……就叫做高雅与美女,一举扫灭了二百士子的骄狂杀意,后面只能乖乖得装温润有礼的君子了,这君子按沈重的话说就是找死。”
看了沈重安排的诱惑之舞,喝了沈重安排美女奉上的女儿茶,扫了扫左侧的一片秀色,二百学子哪里还好意思见了沈重就对他破口大骂、群情奋起叫嚣奸佞。徐怀举苦笑着看了看大家,起身走到沈重面前,躬身施了一礼,笑道:“不愧是一部红楼柔情挚爱千古绝唱的沈东海,不愧是一部射雕金戈铁马豪气万千的沈东海,好一个绍兴才子沈东海!”二百学子纷纷起身施礼,暂时变成君子的众人一边热情寒暄一边与沈重探讨着红楼中的词曲和剧情,宛如粉丝和明星互动,竟是春风温和又送雨,一片祥和景象。
徐怀举几个领头的趁着大家热闹纷纷,互相低声商量,好一会儿徐怀举便又起身问道:“古音声声,清茶翠翠,清清流水,曼曼佳人,莲藕玉臂,流光飞舞,如同醇酒,吾等沉迷矣。东海大才,这安排实是别出心裁,令人赏心悦目,心神俱醉。只是不知右侧这些人又是什么节目,东海勿要再卖关子,吾等的好奇心已是迫不及待了。”沈重扭头看了看拘谨的近百讲书唱曲和文字营生之人,笑道:“东海自江南而来,年幼少文,于杂学上虽也自负不俗,却难近大道。诸位京都学子,求圣人之学于国子监,皆是一时才俊。诸位仁兄不鄙东海布衣草民之身,不责东海年少轻狂之举,怜悯东海身世不白之苦,体谅东海身不由己的无奈,折节下交,盛邀参与文会,东海心生感激,只得以舞谢之,以茶佐之,以词答之,以笔录之。东海自幼失父失母,遍受人间冷暖,原本心灰意冷,才有了那红楼一梦,以寄伤情。不想今日竟得京中才俊看重,怎不为诸位的仁心而感,当一言一行记录,广为散发,以告天下失意之人,人间还有真爱,世上仍有真情,勿再自哀,当发愤图强。就是诸位仁兄,日后若青云直上,亦当不忘今日之小爱,以大爱大仁造福黎庶,才不负圣人之道,平生之学。待日后他人为之作传之时,今日之雅事必录其中,以至千古传唱。”
徐怀举想哭,他对沈重的花言巧语没有半点感动,只是对沈重当众说完这些花言巧语的后果想哭。今日的文会,主题本是羞辱沈重,给他定上万劫不复的奸佞之名,可是如今先是喝了人家的茶水,看了人家的歌舞,听了人家将自己的歹意硬是扭曲拔高吹捧,堵死了自己对他所有可能攻击的借口,这如何再进行下去。人家说你是君子,自己总不能做小人,旁边又有这么多人看着和记录着,还准备出去广为传颂;人家高雅,自己总不能大煞风景,再说京中名妓汇集在此,若是蛮横粗俗,连娼妓都看不起,日后还能有什么清名;人家赞誉自己的人品,自己总不能非说自己其实是心怀歹意,没有半点仁慈之心,就是要把你弄成奸佞。
而且就算是不要脸,掀桌子翻脸,可如何攻击。要攻击人家不是读书人,人家说了自己是布衣白身;你要攻击人家妄谈兵事,人家说了自己是少年狂妄,而且人家看上去确实只有十五六岁;你要攻击人家出身卑贱,人家说了自己自幼孤苦无父无母;你要指责人家攀附天子欲开幸进,人家说了那是身不由己的无奈,有能耐你去谏言天子,和人家一个孩子较什么劲。徐怀举真得流出了眼泪,当然假装为沈重身世凄惨飘零而泣,否则该有多丢人。
孙隆看着苦着脸悲戚的徐怀举,对着沈重方向吐了一口,说道:“不要脸!”然后对着一个小太监说道:“速速回宫禀报,沈重出了第二招,叫做不要脸的吹捧,不要脸的自辱,把一群君子变成了仁善的好人,沈重说好人是什么,哦,对了,好人没好报,好人好欺负,好人死得快,好人常悲戚,你瞧那徐怀举不是正悲戚着吗。”
沈重得意地瞧着一众学子,不时客气热情地让人上前续茶,口里妙语如珠,或是请教四书,或是询问论语,或是谈论诗词,或是纵论自然奇景,二百学子一个个心神不宁的没了说话的性质,可沈重硬是一问一答,将气氛搞得热闹无比。等沈重得意地伸了个懒腰,正想着找个借口结束这无聊的文会,就忽然听到一声大喝:“卑贱草民,也敢在圣人弟子面前狂妄而坐,侃侃而谈,还不给老夫滚下来。”
沈重心中诧异,抬眼望去,却见一旁茶几处站起六名文士,怒气冲冲,联袂走来。徐怀举等人忙起身施礼,为首的一位哼了一声:“没用的东西!”便不再理会他们,直接走到自己面前,怒目而立。沈重自是知道他们的身份,孙隆早就将这些人的底细打听明白,这六人皆是国子监学正,这为首之人乃是姓韩名敬造,也是受身后朝廷大臣、御史所托,直接指使此次事件的主导人。
沈重心中叹着气,哀叹自己实在是命苦,又被逼无奈要做天子的打手。自从接了国子监徐怀举的请帖,懒得多事的沈重便想着和平解决,于是设计了一番,便打发曹化淳入宫请求援助。不想昨夜那孙隆头上顶着粽子,上面还渗着丝丝血迹,半夜理直气壮地闯进自己的卧室,无理取闹地掀了自己暖和的被窝,拍着桌子大哭流泪,哦,不对,是拍着桌子干嚎,嚎声惊天地泣鬼神,吵得沈家班上下纷纷起床捉鬼,发现是孙公公才忍气吞声离去,估计都堵着耳朵死挺去了。
沈重跑不了,只好让孙隆喷着口水,将他如何仗义帮自己在南京雪耻,回来如何英勇无畏地被天子责罚而不悔,如今被革了差事如何委屈,若是自己不救他,估计就要被发配到皇陵凄惨地苦熬等死。反正就是最伟大的是孙公公,最仗义的是孙公公,最无私的是孙公公,最凄惨的还是孙公公,而自己若是不出手相救,不给皇爷演一出完美的大戏,就是无情无义小人,就是不懂感恩冷心冷肺的畜生。
沈重无奈之下,又不想跟个二愣子似得,每日里不是得罪人就是往死里得罪人,便将自己煞费苦心想的这出又高雅、又君子、又和气、又唯美的戏码讲给孙公公听。孙公公自是不干,非逼着要置沈重于死地再来一个决死反击,一举翻盘的套路。沈重只好苦口婆心地给他分析,一个有音乐、有清茶、有美女、有舞蹈、有品位、有暧昧、有各阶层参与的文会,才是胜利的文会,才是进取的文会,才是和谐的文会,才是更加符合天子、文人以及老百姓心意的文会。
被沈重说蒙圈的孙隆怀着极大的热情积极投入进去,并不辞辛劳广招人手,亲自上阵落实各种道具,并按照草案大半夜就实是现场模拟,白天又整整排练了一个上午,还亲自带队勇闯国子监,大义凛然正告国子监上下,国子监乃是国学重地,不得胡闹,并善解人意地另行为他们安排在柏林寺,引得一众学子的热烈拥戴。
当沈重按照剧本,良好地开局,良好地过度,良好地进入高潮,就要良好地收尾,却还是出现了变故。沈重白眼看着韩敬造等人,心中大骂,知不知道孙公公为了这个剧本付出了多少心血,如今就差一点就能完美收官,你们有没有良心,你们狠狠伤了一个追求艺术的太监。想着孙公公的悲催,沈重脸色浮现出些许冷意。
悲催的孙公公一点都没有悲催的架势,正跳着脚兴奋地留下幸福的眼泪,感谢老天有眼,嫌弃沈小子狗血剧情,终于回到老孙的套路上来。韩大人,韩兄,千万别客气,照死里整那小子,反正无论把他弄得多惨,最后死的都是你们,俺老孙心里绝无半点对不起朋友的愧疚,让你们的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