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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作坊开张之后生意一直很红火,苗翠兰夫妇和佟老爷都十分欢喜,佟玉儿见娘家跟夫家关系日渐亲密,心中也甚是欣慰喜悦,心中只暗暗的道,等丈夫中了功名回来,这便什么都圆满了!
路途迢迢,千里之外,一路上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况且风餐露宿何等辛苦,以自家如今的情况根本不必要非要去考取那个功名。
没有,不会影响日常生活,有了,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佟玉儿暗暗决定,这一次无论中与不中,下回都定不再让丈夫去了。无论如何,她非要拦住他不可。
这一天一大早上,佟夫人又打发了马车来接佟玉儿母子回府小聚,说是想念外孙儿了。
佟玉儿自然不会拒绝,交代了陆小暑和小雪几句,便带着瑾儿上马车去了。如今苗楚河不在家,佟玉儿一个人是坚持不肯在娘家过夜的,好在娘家也不远,去玩上一天,傍晚的时候便又回来。
到了傍晚时分,佟玉儿抱着儿子回了家,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瑾儿很乖巧,逗得外祖母呵呵直乐,大给佟玉儿长脸。
眼看夕阳西沉,那车夫便也不再停留,看着自家大小姐进了院子,茶也不及喝一口,便匆匆告辞仍旧上车去了。
佟玉儿进了屋里,却发现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异常。
苗翠兰脸上似乎犹有泪痕,陆忠神情也一片沉默,平日里见了瑾儿便笑着伸手上前逗着欲要接过去抱的小雪也面色凄楚,还有陆小暑,坐在母亲姐姐的身旁,抿着唇一言不发。
佟玉儿的心下意识的揪了起来,勉强笑了笑道:“姐姐、姐夫……”
“你回来了!”苗翠兰怔了怔,亦勉强笑了笑朝她点点头。
徐娘子从旁上来,从她手中接过瑾儿一边轻声哄着抱了出去,微微叹息。
“姐姐、姐夫,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佟玉儿感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儿发颤。
一家子目光各异,但无一例外透出个同样的信号,是真的有事了!
“大小姐!”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从旁响起。
佟玉儿一偏头,才看见一名佟家的仆人神情憔悴、眼睛红肿的站在一旁。
佟玉儿不由脸色大变,惊道:“福叔怎么是你!你、你不是陪着姑爷上京了吗!”佟玉儿只觉得脑门一阵眩晕,心怦怦、怦怦的越跳越快,快的她几乎要堵住嗓子眼令她没法呼吸。
“究竟怎么回事!”她颤着声音道:“你怎么会回来了!你怎么回来了?”
“玉儿!”苗翠兰起身紧紧抓住她的手臂,望着她,未开言泪水已经簌簌而下,“你,你要挺住。楚河他,他路上遇到了山贼,已经,已经——”
苗翠兰捂着脸大哭起来,身子一软便蹲在了地上。
“翠兰!”陆忠连忙上前扶着她。
陆小暑和小雪则慌忙叫着“小舅母!”去扶着佟玉儿。
佟玉儿整个人都懵住了,只觉得身边的一切仿佛都变得不真实起来,一切都是虚的、漂浮的,包括她这个人在内。
一刹那,似乎什么都不存在了!
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已经,已经怎么了?”佟玉儿紧紧的握着双手,全身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牙齿也咯咯作响。
她目光直瞪瞪的瞅着前方,恍恍惚惚早已没了焦距,僵硬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问道:“已经怎么了?”
“都是老奴不好、都是老奴没用!都是老奴没用……”福叔喃喃自语,不停自责。
陆小暑实在瞧着不忍,含泪道:“小舅母,小舅舅他遇上山贼遭贼人所害,已经去了!”
佟玉儿喉咙里似悲似哀的低响一声,身子一晃往后便倒。
“小舅母……”陆小暑姐妹惊呼起来连忙扶住她。苗翠兰亦变色叫了声“玉儿”连忙起身,扶着她在炕上躺下。
又是揉胸口顺气又是掐人中,片刻佟玉儿喉咙里“咕咚”两声动了动脖子,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却是怔怔呆呆的失了神,目无焦距的瞪着上方,两行清泪无声无息的从那睁大的眼睛中流出来,顺着脸颊缓缓而过。
她的脸色,雪一样的惨白。
“玉儿!”苗翠兰摇了摇她,抱着她哭道:“玉儿!玉儿!苦了你了!苦了你了!玉儿!”
“姐姐!”佟玉儿亦放声悲凉的呜呜哭了起来,亦紧紧揪着苗翠兰的衣襟道:“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他的,我该拦着他的!我为什么不拦着他呢!为什么不拦着呢!”
苗翠兰听了更加伤心,两个人抱在一起哭得肝肠寸断。
陆忠在一旁叹息不已,陆小暑和小雪拉扯着母亲和小舅母,小小声的劝解着,亦悲伤不止。
听着母亲和小舅母的悲痛声声,陆小暑忍不住恨恨道:“一定是豫章府那帮人搞的鬼!一定是他们在报复小舅舅捅出了纵火案!一定是他们!”
“小暑!别乱说话!”陆忠闻言连忙喝住陆小暑,官府之事,岂能轻易言说。
陆小暑咬咬牙哼了一声,倔强的别过头去。
“对!对!”佟玉儿却是呼啦一下猛的坐了起来,眸中满是愤恨之意,恨声说道:“小暑说的一点儿也没有错!一定是他们在报复!不然楚河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一定是的!”
她说着说着又凄然痛哭起来,连哭带怨悲戚着道:“我早就说过这门闲事管不得,他却是说无妨、不碍,谁知道,谁知道这么快——”
苗翠兰听她这么说更加难过,也跟着痛哭起来,自责不该让他上京,一时间,屋子里又是满满的悲泣之声。
直到入夜,佟玉儿才在众人劝解下渐渐的回转过来,叫了福叔上前细细询问当时状况,问着问着,想象着当时的情形,想到昔日的恩爱温情,想到从今往后天人永隔她竟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着,佟玉儿心中又悲又凉,又哀又怨,忍不住又痛痛的哭了几场。
“姑爷可收敛了?如今寄放在哪儿?可还妥当?我要亲自过去,要亲自去接他回来……”佟玉儿忍着心中万分的悲痛,流着泪又向福叔道。
“大小姐!”福叔左右开弓啪啪两耳光打在自己的脸上,低着头羞愧道:“老奴没脸见大小姐您了!大小姐,您狠狠的惩罚老奴吧!当时场面很混乱,姑爷的尸首,并没有找到……”
“什么!”不光是佟玉儿,苗翠兰等一众人俱都变了脸色。
福叔刚才可没说到这儿,也许是他心中为难不知该怎么说,况且听了前边那些话,苗翠兰、小雪等已经哭得稀里哗啦了,也容不得继续听他说。
“没有找到,这是什么意思?”苗翠兰又惊又怒。
福叔羞愧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只得说道:“当时我们随着一队商队赶路,也是我们糊涂,想必是那商队所带货物钱财颇多这才引得山贼惦记,早知会如此,打死也不会跟他们同路。当时是下午阴天,就在山东境内经过一片森林的时候,那伙贼人突然喊打喊杀的冲了出来。林中光线极暗,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老奴被人一脚踢开滚落到了山坡下,这才捡了一条命。后来官府来了人清理现场,没有发现姑爷的尸首,而是在另一座山头悬崖上发现了一滩血迹,顺着血迹来到山谷底察看,只有姑爷的一只鞋子和大滩的血,在附近还有野兽出没造成的凌乱痕迹,官府说,官府说——,老奴无法,只得将姑爷那只鞋子收敛了,暂时寄放在附近的寺庙中,托付给庙中师父,这便忙忙回来报信……”
福叔啪啪的又往自己脸上左右开弓,悔恨道:“大小姐,亲家小姐和亲家姑爷,老奴对不起你们呐!”说毕老泪纵横嗬嗬哭了起来。
佟玉儿和苗翠兰这两个将苗楚河看得最重的人,这两颗心已经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千疮百孔,疼痛得已经麻木了。饶是如此,听到苗楚河如此凄惨的下场,两人仍旧是心如刀割,一滴一滴的在滴着血。
“这么说他是逃出去了的,他怎么没能逃走呢,他怎么就没能逃走呢……”佟玉儿五脏六腑几乎揉搓在一块,恨天无力的泪水从那酸涩红肿的眼睛中簌簌而下。
想象着苗楚河当时的惊险和逃离,想象着他的求生和挣扎,苗翠兰亦是心如刀催,恨不能以身代之。
陆忠长长的叹了口气,温言劝道:“翠兰,弟妹,事情已经如此,你们也要节哀保重!唉,不然,楚河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的。你们是他最重要的人,他一定不希望你们为了他有个什么好歹!弟妹,你还有瑾儿,好好的看着瑾儿吧!”
苗翠兰流着泪道:“可是他下场那么凄惨!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落得如此!”
佟玉儿听陆忠提起瑾儿目光闪了闪神情微微柔和,听得苗翠兰这么说,复又流下泪来,却是咬着牙点了点头:“多谢姐夫,我心里知道,我都知道!可那是我的丈夫啊,我的天塌下来了,我怎么能不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