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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倾墨稳稳地站起来,走到柳安之身边,一双浅杏色的绣花鞋落在柳江南眼前,这个女人,连她的鞋尖都写着冷酷和绝情。
“你不是想控制我,好让殷笑闻趁势一统天下吗?现在你可以去跟殷笑闻回复了,你也越来越接近你梦寐以求的荣华福贵,至于柳安之的死活你反正这十多年来也没怎么关心过,就不必惺惺作态了。”齐倾墨平静的语气简直令人发抖,似乎这天下都没有能令她动容的事,哪怕现在正在遭受磨练的是柳安之。
柳江南目光痴呆地看着在地上翻来覆去的柳安之,悔恨与内疚似洪水猛兽冲击着他的灵魂,泪水鼻涕挂了一脸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还在等什么?”齐倾墨依然冷漠得问道,催促着他赶紧向殷笑闻告密,好换取他的余生福贵,儿子算得了什么,你柳江南不一向只是拿来利用的吗?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安儿身上种了蛊,故意没有告诉我,好等着看戏?”柳江南哑着声音问齐倾墨,连头发丝儿都写着悲伤。
“对啊,我一早就知道,正如你所说,我并不是一个在乎手段是否光明磊落的人。”齐倾墨讥讽一声,这个时候他倒扮起慈父来了,早干嘛去了?如今柳安之快死了,他倒是担心起来了。
“他那么用心保护你,甚至不惜与我决裂,你这个贱人怎么忍心看着他以身试蛊?”柳江南莫明地大吼起来,全然不顾这愤怒来得何等的奇怪。
齐倾墨忍不住冷笑,带着无尽的嘲讽:“柳江南,你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柳安之一片孝心为了你才去试蛊的,你怎么有脸来说我?如果不是你,他至于这么多年受这么些委屈?你这个当爹的,心里就没半点悔过之意?”
“悔过?我大半生都押在了殷笑闻身上,从他还只是一个皇子的时候我就下了赌注,你觉得我还有悔过的机会?”柳江南似哭似笑,疯疯癫癫,仰面流泪:“齐倾墨,为什么你是柳族圣女?如果你不是,我都可以让安儿与你在一起,偏偏是你,偏偏就是你!圣女注定是要牺牲的,我怎么能将安儿的一辈子交到你手里?”
“牺牲?柳江南我告诉你,这天底想杀我齐倾墨的人多了去了,能杀我的人也很多,可是我依然活得好好的!柳族圣女,你以为我很稀罕吗?你找的这些借口也太让人恶心了,做了对不起自己儿子的事就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推到柳族圣女身上?我告诉你,没门!我齐倾墨不会死,柳安之如果死于蛊毒也是因为你,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齐倾墨的话字字诛心,毫不留情地扯开柳江南为自己找的借口和遮羞布,这世上休想能有人让她背负无谓的罪名!不管他站在多高的道德制高点,都不可能!
反正,她不是一个多么讲究道德仁义的人,圣人圣语,于她而言不过笑语一句。
“对,就是我!”柳江南终于不再想尽一切办法推卸责任,事已至此,他几乎已经破罐子破摔,大声骂道:“我就是自私自利,把安儿推入深渊,可是我没想过会害他!我是他父亲,虎毒还不食子,我怎么可能想过要害死他!”
“想救他吗?”齐倾墨不着痕迹地微眯了下眼,语意不明地问道。
“你能解蛊?”柳江南活了一把年纪,或许看不穿红尘俗物,但还是能敏锐的捕捉到齐倾墨话里的含义。
“如果你给我无心汤的解药,我或许可以考虑帮你们父子两解蛊。”齐倾墨施施然说道。
柳江南眉头皱纹一收,阴鸷便布满眼睛,摇摇晃晃站起来,踉踉跄跄,看着齐倾墨:“我便且罢,可安儿待你不薄,你竟然见死不救?”
“柳江南,你莫非以为我是个善良的人吧?”齐倾墨诧异地反问,她从来不在意将自己说得有多糟糕,反正她始终觉得自己也没多好。
“你不要忘了,你那个侍女的尸身还在我手上!”柳江南的声音低哑到像是从嗓尖里挤出来的,狠戾地威胁着齐倾墨。
齐倾墨心尖儿一颤,她就知道,柳江南会用这个逼迫自己,鹊应,她的鹊应,还在等着自己去复活。每天她都会提醒自己,是因为自己的愚蠢才害得鹊应死于无辜,她必须让鹊应重新活过来。
她怕自己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淡了当日的那滔天恨意,会忘了鹊应死时是如何让她痛得撕心裂肺,她不敢忘。
所以当柳江南用鹊应来威胁她时,哪怕早在她的预料之中,她还是几乎乱了阵脚,这一次的冷霜未有半点假装,她是真的动了怒气:“柳江南我告诉你,我此生最恨别人威胁我,如果鹊应出了什么事,我保证让你生不如死。”
“那就解了安儿身上的蛊!”柳江南似乎抓住了齐倾墨的把柄,大肆利用。
“我们来算笔帐如何?鹊应对我而言是很重要,可是她毕竟已经死了,能不能救活她连你都没有把握。而柳安之还活着,只是活得极为痛苦而已,你说,你拿一个死人要挟我救一个活人,我们两谁的筹码多一些?谁的底气又硬一些?”
齐倾墨诡异地笑望着柳江南,所谓君子义气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句废话,她可不在乎说谎这种小小的罪过。
“你!”眼见齐倾墨不为鹊应所动,柳江南也急起来,放眼看去,这世间唯一能威胁到齐倾墨的人或事也就只有鹊应了,如果她连这个也不在意,柳江南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
“现在,我们可以来谈一谈,救柳安之的事吗?”齐倾墨冷冷道。
柳江南看着齐倾墨久久不说话,眼中全是挣扎与无奈,他十分肯定齐倾墨叫他做的事,会毁掉他辛苦创立十多年之久的根基,从此与他指点江山的美梦再无缘分。可是在儿子和荣华富贵之间,他只能选一个。
而且,他从来不怀疑,一旦他做出了决定,齐倾墨决不会给他半分反悔的机会。
齐倾墨也不催他,只静静地看着,她有的时间消磨,可柳江南就不一样了,柳安之痛苦的哀嚎声就在耳边,时时刻刻锥痛着他的心,拷问着他这个父亲的良知。
墨七在旁边看了许久,忍不住转过头不肯目睹这一场残忍得毫无人性的交易。柳安之此生就个悲剧,在自己最喜欢的女和父亲之间痛苦抉择且不算,最后还沦为了齐倾墨与柳江南商定某事的棋子。
听闻那曾是一个傲气万分的男子,临澜国国都丰城多少达官贵人他都不曾放入眼中,无数闺中女子芳心暗投他亦不屑一顾,从未惧怕过任何人,见皇上可不下跪,入金殿敢与太子齐位,唯一一个敢与萧遥一比逍遥的逍遥人。
那般身若琉璃,心似菩提的人儿,如今却落得这般凄惨的境地。
这世间啊,多的是弄人的造化,苦的是造化的弄人。
而齐倾墨做的事,比这弄人的造化更令人心中发苦。
“你要做什么?”过去很长很长的时间后,柳江南终于认命,俗世中的富贵再加身,他最多能再享受个二十年,可是儿子没了,他也不过是一个鳏寡孤独的老人,再多权力和荣华,又有何用?
齐倾墨嘴边不着痕迹地抿过一丝笑意,转瞬即逝:“柳江南,你可想好了?”
“安儿是我儿子,我还能有别的办法吗?齐倾墨,果然我还是小看了你的手段,你能活到今天,靠的就是这般心黑手狠吧?我柳江南活了一辈子,都自愧不如。”柳江南一下子颓废下来,迟暮老人的沉沉死气萦绕在他身上,透着灰败。
齐倾墨并不介意他话语中的言词嘲讽,只是沉默地说道:“想要我救柳安之,只需要你向殷笑闻说一句话。”
当萧天离听闻齐倾墨中毒昏迷的时候,惊得手中的茶杯都掉了下来,滚烫的茶水烫了一身浑然不觉,顾不得莫百衍的劝说直往清风楼冲去,紧绷的脸色阴沉得吓人。
他不懂,有柳安之在齐倾墨身边,还有什么人能毒得到齐倾墨?
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毒是柳安之下的。
这个猜想一出来,他几乎恨不得生生砍死柳安之才好,明明知道齐倾墨信任的那么少,明明知道齐倾墨哪怕对他柳安之有一千个一万个怨愤也还是恨不起他来,明明是因为信任才肯带他入宫而不是什么狗屁守护者的原因,可是柳安之还是做出这种事!
柳安之,你怎配得上齐倾墨对你的一片信任!
她甚至恨我,恨天下所有的人,都不忍恨你,这份真心你怎能辜负!
萧天离甚至都记得,当初在临澜国齐倾墨最信任的人不是自己,而柳安之,可是就这样的柳安之,将齐倾墨在这在异国他乡的皇宫里,陷入困境!
莫百衍好不容易赶在萧天离前面,双手展开挡住他的去路,脸色惨白颤抖着有话不敢说。
“滚开!”萧天离怒吼一声。
“不是,爷,还有个事我没说完。”莫百衍的声音罕见的颤抖着,这在他身上几乎不可能发生。
“不管什么事以后再说。”萧天离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如果眼前的人不是莫百衍,他几乎要挥拳打上去。
“爷!”莫百衍一把拉住就要往前冲的萧天离,眼中全是不安和震惊:“爷,齐小姐有身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