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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谦,你想做什么?”
厅里的烛火幽幽,烛光跳跃,姜昕的脸色很难看,他意识到了什么,可是他的理智却告诉他,身为兵备道副使,这徐谦能奈何他?
徐谦长身而起,道:“姜大人,保重了。”
话音刚落,外头顿时传出如雷的喧哗声,这声音听不真切,只听到黑夜中无数的大吼,听到凌乱的脚步,听到没有底气的大喝。
突如其来的变化,岂止是姜昕,便是徐阶也坐不住了。
徐阶皱眉道:“徐侍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徐谦挑眉,淡漠的道:“钦差问我,我又问的谁来?”
过不多时,有个差役连滚带爬的进来,道:“大人……大人……不好了,哗……哗变了……天津卫六个千户所,全数哗变,指挥大人会同各千户官弹压不住,官兵已经聚集,向兵备道来了……”
姜昕呆住了,他惊魂不定起来,哗变……天津卫怎么会哗变,没有人鼓噪和指使,又怎么会有哗变?这哗变从哪里来的?他看向徐谦,目光中要放出火来,大喝道:“徐谦,你好大的胆子……你……你……”
徐谦漫不经心的道:“这是什么话,天津卫哗变,理当是兵备道办事不利,怎么反倒怪起我来了?姜大人这欲加之罪,还真是厉害,先前冤枉邓健,现如今又来冤枉我,大人莫不是以为邓健好欺负,我也好欺负了?”
徐阶顿感问题严重,哗变可是大事,一个不好,天津卫可是要一锅端,他身为钦差,不得不站出来,整了整衣冠,道:“当务之急,是立即请指挥、千户等官员来会商,来人,速去寻天津卫指挥。”
其实这个时候,天津卫指挥洪宽已带着诸多千户马不停蹄的到了,他们脸色阴沉,一身戎甲,带刀进来,纳头便拜,道:“诸位大人受惊,眼下城中已经不安全,还请诸位大人立即出城,回京告急,卑下人等留在天津卫,尽力弹压,若是弹压的住自然是好,弹压不住……”
徐阶和姜昕俱都变色。
徐阶忙问:“为何营中哗变,官兵们到底有什么要求,是不是有人在后挑唆滋事。”
这个时候虽然劝他们离开天津卫,可是谁都知道,徐阶是钦差,钦差是万万跑不了的,一跑肯定要受御使弹劾,到时候就算是能保住乌纱,探花的前途只怕也没了。至于姜昕,那更是不能跑,他是主掌军事的官员,现在出了哗变,他难辞其咎,一旦跑了,朝廷第一个就是拿他治罪。
外头的呼喊声已是越来越大,似乎有一队哗变官军已经越来越近,姜昕和徐阶的脸色很难看,都不由看向徐谦,徐谦脸色虽是平静,却压根不去理会他们。
此时洪宽却是回答:“卑下不敢说。”
徐阶气的跺脚:“事情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好说不好说,快说,官兵们为何要哗变。”
洪宽无奈的磕了个头,正色道:“大人,官兵们哗变,是不愿再受苦役……”
“苦役……什么苦役?”徐阶目瞪口呆,当兵的,操练也算苦役吗?若是因为这个哗变,他洪宽怕是也该杀头了。
姜昕的脸色却是顿时难看起来,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深深的看了徐谦一眼,脸色霎时苍白。
洪宽道:“是兵备道命卫中官兵替漕船卸货,充作脚夫,官兵们平时忍气吞声,倒也罢了,今日却不知为何,竟是大起了胆子,闹出哗变,说是要讨个公道,还说官兵们甘为兵备道驱使,为奴为婢,可是兵备道一个铜子儿也没发放……”
徐阶随即看了姜昕一眼,淡淡道:“姜大人,这搬运漕粮,不是由官府征募民夫进行吗?户部每年调拨这么多损耗、脚力的费用,为何不去雇佣脚夫?”
姜昕垂头,这种事本来是无凭无据,就算是想告,上头怕也不会处置,这是潜规则,天津这么干,通州也是这么干,上头的人也晓得,毕竟每年的冰敬炭敬谁家都没有少,所以大家都当作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因为这个事闹出了哗变,事情的严重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在你能把烂摊子收拾好的情况下,现在官兵因为这个理由闹起来,搞得天下人都知道,这就不太好说话了。
洪宽又道:“除此之外,兵备道每年拨发的粮饷,都是会抽掉一些,官兵们吃不饱,力不足,又要沦为苦役,自然不服。”
徐阶脸色冷峻,又问姜昕:“姜大人,这件事可是有的吗?”
姜昕不发一言,眼睛闭上。
洪宽道:“将士们苦兵备道久矣,只是卑下想不到,今日却是突然发难,大人,此事非同小可,还请钦差立即回避,卑下无论如何也要弹压住哗变,若是以身许国,还请大人……”
徐谦拍案而起,冷冷笑道:“要平息兵变,唯一的法子就是彻查此事,还他们一个公道,钦差大人,你怎么说?”
徐阶乃是钦差,现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却也深知问题严重,不管兵变是谁鼓噪起来的,现在当务之急,是立即把事态控制住,至于以后怎么处置,那又是另一回事,他连忙对洪宽道:“你立即去告诉各营,这件事本钦差定要彻查到底,请他们相信朝廷,朝廷必定给他们一个公道。”
洪宽看了姜昕一眼,露出几分决然之色,他既然站在了姜昕的对立面,那么这一次若是不能整死姜昕,那么接下来完蛋的就是他了。他什么都没有说,旋身便走,毫不犹豫冲入夜幕之中。
花厅里头死一般的寂静,姜昕大气都不敢出,他原本以为自己做事天衣无缝,以为别人这样,他也可以如此,天下的官有哪个不贪的,别人能贪,他为何不能?可是现在,他突然意识到,问题很严重了,至少别人没有贪赃枉法到兵变的地步,按照朝廷那种民不举官不究的风格,就算晓得你不是好东西也不会理会,可是一旦天下人都晓得你是坏东西,还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这黑锅,少不得要请他来背了。
徐阶看向姜昕:“姜大人如何解释?”
姜昕苦笑:“下官无话可说。”
徐谦在旁道:“姜大人无话可说,可是本官却有有话要说。钦差大人,方才姜大人说‘待罪之人,暂行收押’,因此邓健有放纵兵丁残害百姓的嫌疑,理当收押起来,而姜大人现在涉嫌贪赃枉法,甚至到了激起兵变的地步,敢问钦差能否做到一视同仁,这人……是收押还是不收押?”
徐阶哭笑不得,他今日才知道徐谦的厉害,这个家伙,还真是什么事都敢说,兵变都被他弄了出来,整人的花样还真是推陈出新,不过虽然徐阶再如何怀疑徐谦暗中指使了这场兵变,也没有任何把柄,恰恰相反,徐谦乃是侍读,也是刚刚从京师过来,而天津卫的官兵却一直是受兵备道辖制,一个初来乍到的外官,你要说能控制天津卫的兵马,反而是兵备道控制不住,这种话说出去,怕也是没有人信,既然无人信,自然也无话可说,人家能做到天衣无缝,你能奈何?
徐谦见徐阶不答,脸上满是杀气的继续追问:“钦差大人为何不说话?本官在问,是否可以一视同仁。”
徐阶只得道:“眼下的局面,为了平息官兵怒火,只能暂行收押。”
徐谦却是得理不饶人:“可是方才大人还说,邓健乃是武官,兵备道节制武官,暂时收押,也没什么不妥。可现在姜大人乃是文臣,又该由谁收押?本官以为,既是犯官,为了以正视听,少不得要先行由天津锦衣卫百户所暂时关押,待大人审问之后,再做定夺,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姜昕连忙道:“这……不可……”
徐谦步步紧逼:“怎么,钦差要食言了吗?钦差到了天津卫,固然是奉旨查案,有便宜行事之权,可是规矩还是规矩,锦衣卫专司犯官收押,这是朝廷的规矩!若是大人不肯遵守规矩,那么徐某人就少不得要怀疑,钦差和这姜大人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了,钦差是奉旨查案,徐某人也是奉旨迎接倭使,你我都是奉旨行事,若是徐某人认为事情不对,少不得也要便宜行事。”
这一句话端的是厉害,威胁的意味很是明显,便宜行事是什么意思?谁也不晓得。天晓得这徐谦会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来,外头哗变的官兵可还在闹呢,要是这家伙一不做二不休……
徐阶心里自然开始权衡起来,良久,他不得不苦笑:“我等都是按律行事,姜大人现在待罪,确是理所当然的暂行在锦衣卫百户所里收押看管,事情就这么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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