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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星空中星光弥漫,柳条在风中翩翩起舞,摇椅之上的中年人轻轻摇着羽扇,麻木的等着困意袭来。
这是青云村难得的清静,在那些如同噩梦一般的夜晚结束之后,青云村的夜晚终于有了些许人声,但每个外出的人都多了一丝从前从没有过的怯意,他们不再大声吆喝,那些情窦初开的小伙也不会再在村头的溪水旁借着月光,偷偷看着有没有村里的姑娘在外面洗澡,当然,经历了那般噩梦以后,也没有哪个胆大的姑娘再敢这样。
除去那个从小走镖,大大咧咧,如今身旁有一个和尚守着的姑娘。
青姑娘如今正在溪水之中,倘若借着那朦胧的月光,能看见她曼妙诱人的身躯,那点点水珠在如玉般的身躯之上,如同点缀仙子的珍珠,青姑娘溪水中轻轻洗着自己的身体,如同忘却了几天前的那个夜晚发生的所有事情。
但怎能忘,人非鱼,记忆何止七秒,当时木鱼的死死相护,那些恶心嘴脸的舍生忘死,那个似乎永远打不倒的自己印象中如同一个顽童的小酒鬼,还有最后那有些陌生的样子,那个自称为陈熙予的小酒鬼。
自己能在这安心洗澡,想起其根由,青姑娘的耳根不免有些羞红,偷偷转头望去,身后的那个呆子和尚,好像还在念经或是敲着那个从没拿出来过的木鱼?看到此处,姑娘的面目更是羞红,可惜他是个和尚
在庭院之中的中年人没能等到那一袭困意,他等来了一阵呻吟,他放下羽扇,急匆匆的跳下摇椅,由于动作太大,险些被绊倒,可他顿了一下以后直接冲进房间。
房中的人自然是陈晨,他咧着嘴发出无意识的呻吟,或许是太过口干舌燥,那呻吟声中可以听到类似“水”字,中年人连忙从桌上取下陈晨从前放在腰间如今已灌满清水的酒葫芦,放到陈晨嘴边,在咕咚咕咚的喝水声中,中年人眼中有些许激动。
终究是活过来了啊,哪怕是木鱼大师醒来第一句话都是生死在天,身上气机已经几近于无,全身经脉变得细如丝线,只剩下一线生机。
如今望见陈晨醒转,中年人只觉得那是天大的好事,他看着面前这个虚弱微微睁开眼的小伙子,有无限感激,也有慈爱十分,这个年纪与自己过世儿子相仿的少年,不管是被迫还是主动,为青云村除去了那一番噩梦、为自己儿子报仇雪恨的事实,总归是板上钉钉的。
醒过来的陈晨只觉得全身酸疼无力,那下山时怀中有的那些个内力也好,气劲也罢,如今再聚不得分毫,可他还来不及顾及这些,他就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离青云村不远有一个小镇子,那镇子中有个了不得的名医,唤作薛三,这大概不是他本名,可是由于在世间游荡太久,别人都唤他作薛三,已没有太多人记得他的本名,只知道薛三是一个可以妙手回春的名医,并且心地善良。
每逢有人寻他治病,却又开不起银两的时候,他总是笑呵呵的,说容他在家中吃一顿饭便足矣。
正是因为这些个原因,薛三成了那镇子里最受人敬佩的人。
然而薛三最自豪的,不是他的医术,也不是他的口碑,而是他有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他除了医术是镇子乃至整个西漠之中都认为的楷模之外,他对妻女的疼爱程度,这整个小镇,或许无人能出其右。
整个镇子里都知道,几天前有人来特地来镇子里请薛三去救人,来人正是光头木鱼和青姑娘,只是当时他们来请薛三的时候,望见青姑娘的那一刻,薛三的眼神中有精芒闪过,如见故人来。很少有人知道,当年王安山走过一趟镖,护着一对夫妇到西漠某个小镇中隐居,那个时候的跟着王安山的还是那个温婉动人的女子,而这个唤作王青的姑娘,似乎有几分她的模样。
不知为何,薛三很确定青姑娘就是王安山的闺女,他没有多说什么,带上了随他一同走遍西漠各处的一套金针、一套银针,告别了妻女之后,跟着俩人去了青云村。
薛三救人,从不用药,他只携带两套针,一套金针续人命,一套银针夺造化。
曾经有一个在西漠以侠义二字出名的江湖人,他本来已经重伤欲死,中了剧毒不说,全身经脉俱断,可在薛三的金针之下,原本垂死的那个江湖人却多活了近三年,也正是因此,薛三有了一个“金针之下无亡魂”的医者雅号。
而那银针,更是薛三受西漠江湖人敬畏的原因之首,薛三的银针号称可夺天地造化绝不是名得虚传,那一套银针之下,有功力丧失的人重回巅峰,有凡武巅峰的人踏入天境,那一套银针之下扎出的天境高手少说也有个五六人之多。
相对于薛三的金针救人,银针强人之下,许多人怀疑过薛三是否是传说中隐居的武林高手,传说中的高人,可这么多年来,从来没人见过他亲自出手,他永远是那么一个笑呵呵的模样,像是突然出现在了江湖之中,不知其根底。
在薛三见到躺在卧榻上的陈晨的时候,他的眉头已经紧锁,在陈晨身上他感受到了不止一种气机纠缠,而那些互相纠缠的气机,除了一个极为霸道的有些陌生之外,其他两个他都再熟悉不过,欲活人,得先顺气。
他从怀中掏出针囊,在抖手之间,飞出数根金针,他的手很稳,第一针插入陈晨百会穴,之后一针直入丹田气海,一针镇住人中,三针齐下之后,薛三双指在陈晨胸口迅速的点了几下,之后他深呼吸了几下,那一双鹰眼锐利了起来如同见猎心喜,转头给中年人、木鱼以及青姑娘说了一句:“出门!不得让任何人打扰我,倘若有人扰乱我,你们后果自负!”
听见关门声后,薛三又掏出一根极长的金针,慢慢的插入陈晨胸口的巨阙穴,他缓缓转动着针尾,那金针在薛三的手中,活像一个艺术品,他手指轻转之间,陈晨似乎成了一个被气做成的人一样,身上有皮肉起伏,那如同波浪一般的气劲即将到达巨阙穴的时候,薛三用力转了一下长针,陈晨虽闭眼,面目却狰狞起来。
他的身体上以那飞速旋转的金针为圆心,起了阵阵涟漪,薛三的表情开始变得凝重起来,他以极快的速度拔下插入陈晨体内的三根金针,可就在拔出来的这一刻,他感受到了一丝不妙,有一股气机在陈晨体内莫名占了主导地位,而那股气机,另外两股像是逐渐要被他蚕食掉。
那股极强的气机让薛三有些骇然,这其中的威压他再熟悉不过。
薛三咬牙,双手的食指和中指点在那根长针的四周,用力一压,长针飞了出来,带起一丝血迹,仍在空中旋转的长针还未落下,薛三怀中已经又重新滑出四根针,夺天地造化的银针!
额角已有汗滴落下,薛三像是下了某种决定,五根针插入了陈晨体内,隐入其中,陈晨身上不断荡开的无形涟漪,才逐渐平静下来。
不说房内薛三如何医治陈晨,房门外的三人如同热锅里的蚂蚱一样,木鱼更是静不下他那一颗佛心,连连询问:“大叔,你真认为那姓薛的施主能够救活陈兄的命?”
“木鱼,我感觉到房间内的那股雄厚的气劲,不像在救人,反倒像在杀人。”青姑娘的琼鼻略微上挺,那双眉之间,有担忧之色尽显。
“如果说,薛大夫都救不活这个小家伙的话,至少在西漠就没有第二个人能救活他!”中年人的语气很坚定。
就在此时房门推开,房内那股雄厚的气劲已经消失不见,脸色苍白的薛三推开了房门,他的面容已经再虚弱不过,可他冷哼了一声,像是回答青姑娘的那句疑问:“风声鹤唳的小丫头,你爹,如今身子骨是否还硬朗?”
有些疑惑的青姑娘抬头,看着这个浓眉鹰眼的男子,发了一时的楞,还没反应过来,薛三已经笑着自顾自的走了,中年人准备留他的时候他只是摇了摇头,郑重的说:“此来不为其他,报恩而已,如果只是普通救人,我断然不会下如此功夫,既为报恩,自然没有脸面讨些所谓吃食,更何况,我想小女了。”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薛三的脸上充满了父爱,不自觉的挂起了微笑,回头看着还在发呆的青姑娘,像长辈叮嘱一样轻声的说了一句:“丫头,别老偷偷溜出来乱跑,这世道可不安宁,王兄会着急的。”说完这话,薛三便自顾自的走了,留下一阵爽朗的笑声,
屋内,陈晨的呼吸已经变得均匀细长,望着一切终于正常下来的陈晨,三人终于歇了一口气,自从陈晨苏醒过一次以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昏迷,呼吸越来越虚弱,脸色白的不似人样,若不是中年人突然想起了那个小镇子里的薛神医,那天知道陈晨会不会突然驾鹤西去。
只是当木鱼仔细观察了陈晨之后,暗道了一声:怪哉,那人的医术怎么会这么高,之前陈兄的经脉已经几乎支离破碎,可如今虽说看上去依然堵塞不堪,可为何却反倒坚固了这么多,此人功力怕是深不可测。
无论薛三是怎么救治的陈晨已经不重要了,三个人同时已经已经同时松了一口气,只要活过来就好,能活过来已经是值得庆幸十分,何必管是怎么活过来的呢?
只是三人不会知道,那天魔山脉之下的某个老酒鬼眉毛又皱了起来,自言自语道:“这个臭小子怎么一天就他娘的让老子操心,虽说性命应是无忧,但老子留在他身上的那气机怎么又被盖了下去。”
低头沉吟了片刻,老酒鬼咧了咧嘴,暗骂一句,算了,那臭小子气机我还是能够捕捉的到的,倘若下次再有什么问题,老子直接过去帮一帮便是。
老酒鬼越想越气,原本看着擂台上两个人打起来还觉得津津有味,这下被坏了兴致,骂骂咧咧的离开了人群。
而那天宫之上的轩辕策更是有些骇然,他心中有惊涛骇浪起,他当年下了两个封印,留下了两个气机索引,那李公羊本就是个虽是可以入儒圣的老家伙,以命破去了赵春秋身上的一些个东西倒也是不足为虑,并且或许还有些值得。
但是那个十年来,一直邋邋遢遢从未出过刀的那个家伙,莫非真的已经到了圣者的境界,且没有让自己发觉?自己在陈熙予身上留下的那索引,竟然完完全全的被掩盖了下去,若不是自己能通天机,甚至不知道陈熙予这个人的死活。
轩辕策不敢再想,于是开始下令,天宫上天境之下的人尽下西漠,寻找一个名为陈晨的人,见到,格杀勿论!
在轩辕策的心中有一种预感,这个叫作陈晨的少年已经逐渐成长了起来,将会成为人间一棵真正的参天大树,未来更会成为天人交战之中最大的一个变数,于是他决定先除之而后快。
但他终究还是守了一些规则,天境之上的人没有出手,终究还是怕那些个所谓人间的变数,而自己没有出手,虽说他不敢相信,可他自己清楚,那一把没有出鞘的刀如同架在他脖子上一样,给了他无穷无尽的威胁感。
轩辕策的心中有一声轻笑传来,纵使被控制了许久,可傲气胆气仍旧在的那个清影在他内心中疯狂嘲笑着,所谓天人,终究也有怕的那一天,那天被人破,还会远吗?
在这嘲笑声中,轩辕策面色愈发难看,只是无论是轩辕策还是老酒鬼都不知道,这件事的起因,只是因为一个名为薛三的男子手中的两套针。
所谓西漠医圣之名,果不虚传。
那小镇子中,方才饱餐一顿的薛三表情十分满足,在妻子去收拾碗筷的时候,他看着年仅九岁但天真可爱的女儿薛玉,脸上大放光彩。
“爹爹,为何这么开心?”薛玉望着开怀之色难掩的薛三,不禁疑惑发问。
“因为爹爹今天救了一个从古至今最难救活的一个人。”薛三摸着薛玉的头,脸上的父爱更浓。
“有多难救啊?”
“要救这个人哪,那难度恐怕与登天有的一拼。”
听到这句话,薛玉抬起头来,脸上尽是兴奋:“爹爹,我听说那些武功很高的仙人真的可以登天,爹爹可以吗?”
薛三双手捧着薛玉的头,眼睛和女儿对视着,说道:“爹爹的武功,比仙人还高,你信吗?”
薛玉的头摇成了一个拨浪鼓一般,高声吼着:“娘,爹爹又骗人,他说他比仙人还厉害哩!”
收拾完碗筷的赵姝已经放下了有些微湿的袖子,走到薛玉背后,双眼看着薛三,像是看到很多年前那个倔强冷漠的男子一样,只是当时的倔强冷漠已经变成了今日的慈爱善良,她肯定的点了点头:“你爹爹的武功真的很高。”
瞅着女儿依旧不信的眼神,薛三用手刮了一下薛玉的鼻子,笑的很爽朗:“那玉儿和娘一起,看爹爹武功有多高,怎么样?”
“去哪看啊?”
“那得走很远哩,到时候说不得,爹爹就真的登天了。”薛三的表情充满了自信,像极了昔年年少轻狂的模样,只不过如今不是年少轻狂,似乎只是为了让女儿看到父亲伟岸的背影。
赵姝看着薛三的眼神有一些担忧,但很快的遮掩了下去,认真的问了一句:“想好了?成武?”
成武大概便是薛三已经遗忘了许久的名,听到平时都喊自己三儿的赵姝叫起成武两个字,薛三似乎回忆起了自己叫做薛成武的时候曾经的风光。
迷茫了片刻,脸上挂上自信的微笑,薛三肯定的说了一句:“想好了,不躲了,咱一起走一趟,得让咱闺女知道,他爹道行有多高,可不只是能济世救人而已。”
说完这句话,薛三紧紧的将赵姝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轻轻说着:“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我还得看着我闺女长大成人,还得亲自给她送嫁。”
听着薛三的话,赵姝的眼眶有些湿润,这个男人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她再清楚不过,于是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将头埋入了薛三的怀里,一旁的薛玉看着这般场景,小小的手也抱着父母,三个人围作了一团。
薛玉不知道母亲的眼睛为什么有些红,父亲的面容为什么有些感慨,但是她知道她此刻拥有的这种感情叫做满足,叫做幸福,于是她双手抱得很紧。
此时的薛三想起了许多年前初见这个女子时候心中涌起的那个诗句,只羡鸳鸯不羡仙,如今呢,连鸳鸯都没必要羡了,好生快活,有此妻女,此生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