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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姑娘在宫里头。”贾琏道。
礼郡王转转眼珠子,看着贾琏:“你的意思是?”
“听说宫里头不论是的女官还是宫女,只要够了年纪便可出宫回家,也有格外受了娘娘们的恩典,提前归家的。”贾琏抬眼看礼郡王。
“而今诸位皇子都大了,就算得了圣宠又如何,终究是熬不出头了。你二婶真是想不开,好好地女儿竟舍得将送进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去。”礼郡王道。
礼郡王的意思很明显,贾元春在宫里的结局肯定不会好,放着不管她也没什么。
贾琏却笑:“她是个得志便猖狂的,我现在半点开心的事儿都不想让她有。”
贾元春封妃后,王夫人肯定会张狂一阵。即便那时的王夫人是秋后的蚂蚱,可贾琏还是不想看她蹦跶,哪怕是只蹦跶一天一个时辰,也会令他很不爽,这就是惹毛他的下场。
礼郡王搓了搓下巴,犹豫道:“这后宫里的事,本王这边实在是……”
朝堂上他偶尔利用关系排挤几个人,倒不算什么。但宫里头的事他实在是不好插手,圣上多疑,一旦被察觉堂兄弟插手他后宫就不太好了。
贾琏:“王爷请放心,这件事交由我来处理即可。”
经过树儿的事,礼郡王自是信任贾琏,乐呵呵的道:“那我就等着瞧好戏了。”
二人浅聊几句后,贾琏便给礼郡王行礼告别,“隔日晚辈便准备出发前往西北,这次来除了赔罪,也有告别的意思。”
“去西北?西北战场?”礼郡王惊诧的打量贾琏。
“不去前线,晚辈只是去管军粮之事的。”贾琏谦虚地笑道。
“前两日,我还听圣上提过,说是西北战事的军粮问题四皇子找到一位高人解决了。我还纳闷呢,到底是什么样的高人,能凭空变出几十万大军一年的口粮来。原来这高人竟是你!”
礼郡王根本没想到贾琏种地竟然种出这样的能耐。
礼郡王还想起来了,最近四皇子刚被皇帝调到兵部历练,要前往西北战场,贾琏而今也要跟着去,显然二人的关系不一般。以前他就听贾赦隐晦暗示过贾琏和四皇子有些关联,他还以为二人只是见过面而已的泛泛之交,是贾赦在吹嘘,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这四皇子有勇有谋,文韬武略无所不能,却行事极为低调稳重。贾琏跟着他做事,就算是他不能继承大统,以后也断然不会吃亏的。
真是找了个好女婿!自己眼光可真好!
礼郡王笑得合不拢嘴,乐呵呵的送走贾琏,转头便把这天大的喜讯告知妻女去。
……
自王子腾接到外放通知,到举家搬迁离京,只用了三天时间。晕倒的王夫人苏醒后,就忙活着送大哥。王子腾一家子闹哄哄的一走,王夫人便受凉发烧,心情抑郁,卧榻一病不起了。
府里上下都忙活着张罗琏二爷去西北的事儿,没人顾及她那边。贾母跟前的婆子也只是略微提了提王夫人偶感风寒的事儿,因把关注都放在了贾琏身上,贾母也没怎么过问。
王夫人见没人搭理自己,每日也只有儿媳寡妇李纨在前侍奉照料,心情越来越堵闷,也就越病越重。宝玉偶尔过来一趟,却也被贾母匆匆叫走。
王夫人抑郁更甚,病中伤心过度,身子更加沉得挪不动了,每日只能苦哈哈的躺在床上哼哼,夜里偶尔合眼睡一觉,还总是能在梦里梦见王爷要杀自己又或是自己的妹妹来找自己评理吵架,又或是大哥知道了自己外调的真相来责怪他……
贾琏临走前,把家中的要事都跟邢夫人交代了一遍,也嘱咐迎春和丰儿得空帮忙提醒邢夫人。但贾赦那边,贾琏还得另办法督促。当初他和礼郡王次女的婚事就是有他一人极力促成的,贾琏只需威胁他“不好好做人儿子的亲事就会吹”,贾赦自然不敢胡乱造次了。
贾赦心里也苦,以前儿子在家的时候他没机会混玩,总是被变着法的管着,也就认命了。现今儿子走了,还以为自己能解放了,却被自己之前干的事儿上了枷锁,还是要束手束脚的学做老实人。
贾母和贾敏都跟他道:“若没事儿,就给我们讲故事。”
贾赦也是无聊,只得任命地点头勉强应承。
……
先前秋天收割的种薯早已运输离京,至今已有近半月之久。贾琏和四皇子而今只需要轻装上阵,带着几队人,骑着快马前进。速度上要比运输种薯的车快上一倍。所以等他们到到西北荆川地区的时候,与运输种薯的车队刚好是前后脚差一天的工夫。
运输必然会造成一些土豆的损耗,贾琏命人将一些伤的烂的都剃出去之后,便指挥人搭建适合储存马铃薯的库房。库房必须是满足干燥且温度低的条件,然后在库房四处摆放十几箱苹果,敞口铺开来,然后将整个库房关闭即可。苹果自身能散发出一些乙烯气体,可以对土豆起到一定的保持新鲜不烂的作用。
在适宜的温度条件下,再加上苹果店的作用,很容易将这些土豆尽可能的完好储存三四个月。等熬到来年开春,到时候气候转暖,土豆自然就生芽可供播种了。
但在等候春到的这段日子,贾琏不能闲着,他要先选地。当地府衙手里是有一部分土地的,多是一些夺爵或是抄家等呗朝廷没收的田地庄子,从这些地足够播种三分之二的马铃薯种子。理论上来说,这些田庄的收成足够军粮所需。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大面积种植容易产生很多问题,而且也要考虑到气候、病灾等等其它减产的可能性,所以必须要有一个后备的方案。最后剩下那一份,贾琏决定要动员当地农民进行播种。
农户各家大概只有几亩至几十亩地,相对来说种植面积小,容易照顾周全,而且不易大面积害病。
不过由于部分地区过于落后缺乏教化的关系,很多农民不愿接受种植这种见都没见过的奇怪品种。贾琏在选定地区的推广进行土豆推广种植很不很顺利。
甘草村、高水县、清崖村等十二个被选定种植的村县,其中只有一小部分人愿意接受新品种的种植。
鄞祯是全力支持贾琏的种植策略,命令州县长官配合贾琏。这些长官们见问题受阻,便决计用强硬手段县压,直接以官府的名义下令,不想却引来民怨沸腾。
种地这种事儿必须要走心,不然收成不好,纯属白白浪费成本,这样种那就还不如不种了。贾琏担心在农民们心不甘情不愿的情况进行种植,会严重影响马铃薯的收成,故而想了一个办法,打算用怀柔政策游说这些人。怎料他刚乘车不久,快到甘草村的时候,路边忽然出现一群刁民劫车围攻,个个拿着锄头镐头,三十几号蒙了面的农民,将贾琏及其随行人员围了一圈。
“大伙儿瞧瞧,这车里头坐着的就是朝廷派来的那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文弱书生。他懂种地么,根本就不懂!忽悠我们这些食不果腹的农民们种他们的弄来的毒果,这分明是要害我们!”领头的农民举着镐头率先愤怒的高喊着。
接着,其它农户们都义愤填膺的举起手里的工具,跟着大喊:“我们不服!不服!……”
“我们不种!不种……”又是一阵响彻天地的喊声。
贾琏坐在车内,正翻阅他记录种植数据的册子,听见车外乱嚷嚷,心料事情不妙。兴儿攥紧马鞭,将帘子掀个缝儿冲自家主子道:“二爷,好几十号人挡住了前头的路,气势汹汹的闹着要杀人呢!”
领头的农户看见有小厮正跟车里的主子传话,厉害的吼道:“车里的,有种你就滚出来,我倒要看看朝廷派来的走狗是个什么样儿!我们农民是身份低贱,可没了粮食吃,这日子过得也没什么活头,还不如跟你们拼个死活!”
贾琏放下手里的册子,这就提着袍子要下车,被兴儿害怕地阻挡了。
兴儿急得头上直冒冷汗,低声对贾琏道:“二爷,这会子您万万不可下车啊,他们几十号人,手里头都拿着东西,一旦打起来,就我们几个小人儿哪里守得住二爷。一会儿我吓吓他们,他们若再闹,咱干脆就驾车冲过去,看他们能怎么样。”
“这样解决不了问题,一旦弄伤了人,反而会把事情闹得更麻烦。”贾琏让兴儿让开。
兴儿犹犹豫豫,不知到底是该护着主子别冲动,还是该听主子的话真给主子让路。
“让开!”贾琏呵斥他。
兴儿怔住,忙侧身跳下马车,给琏二爷上了踏脚。
贾琏从容地下了车,顺手掸了掸衣袍。
围观的农户们有一瞬间全都安静了,睁大眼看着这位扬首挺胸面容如白玉一般俊朗的少年。这一身行头如何富贵繁丽,自不用说,一瞧就是京内大家公子出身的,气质斐然,关键还在他这张脸上,天下间的男人还有长得这样好看的。他们村县里头倒也有长得俊俏的男郎,可也就是鼻子挺点,眼睛大点,皮肤白点,看着顺眼舒坦罢了,但瞧瞧人家长得,脸蛋子跟刚出锅的白面白头似得,细腻有光泽,五官精巧的
不似人一般,该是从天上下来的。
好多人都想上前问一问那位贵公子哥儿,“是不是走错路了,或是投错胎了,本来就是天上来的?”
贾琏微微眯起眼睛,狭长的凤目中闪出几分犀利,也有一种狂傲劲儿,似乎不把这些人看在眼中。
领头的农户名唤李麟,是甘草村中最有名望的族长的独子。他最先反应过来,不满贾琏的态度,举着镐头就往前冲,照着贾琏的头就要打。
“就是你,害得我们被朝廷逼着种毒疙瘩!”
兴儿忙凑到贾琏身边嘀咕:“爷,一会儿打起来,能跑就跑,赶紧去搬救兵,我们在这挡着!”
这种时候了,兴儿觉得他们几个人肯定逃不出去,能叫琏二爷一个人跑出去搬救兵就已经是大幸了。只盼着这些刁民手上还能有点分寸,不至于下狠手杀人。
贾琏却一动不动,淡然平视前方,很大方地迎接李麟的攻击。
兴儿等着急了,要动手拦着,被贾琏抬手示意拦下了。本来兴儿一上手,那些农户们都蠢蠢欲动,打算上手。但贾琏这一拦,大家都不好动了,原因有二:一是大家都好奇这位贵公子为什么不叫人反抗,二是只对付这一名手无寸铁的公子哥儿,没必要大家都出手,就看李麟自己的就行了。再说,一旦他们伤了贵族的性命,保不齐全家都要被诛九族,他们可都是拖家带口的,不想被连累。
李麟“啊——”的大叫,举着镐头冲到贾琏跟前,却发现身后没有意料之中的气势汹汹,愣住了,转头看看,发现就自己冲了上了,迟疑了下,缓缓放下镐头,他可不敢自己动手。对方的身份贵重,他一个人上手,肯定会被揪出来当成替罪羊,他才不干呢!
李麟转过头去,怒气冲冲的冲身后那些人喊:“你们都愣着干什么,上啊!砸车!抓人!”
“然后呢?”一记清冷的声音从李麟身后刺来。
李麟愣了愣,把头转过来,看向声音的主人贾琏,“什么然后?”
本来蠢蠢欲动的众农户听见贾琏这句话,再次消停了,决定听听他要说什么再做决定。
“假设你们砸了车,抓了人,然后呢?然后怎么做?”
贾琏问问完这话,就见领头的人再次愣住,转头看看那些自己的那些村民们,大家都很茫然的看着他,显然大部分人都是被他撺掇来的。他们的这次行动似乎连个简单的计划都没有,连最基本的目的和预计想要收获的结果都不没有。
贾琏终于体会到“瞎闹”这个词存在的意义了,原来就是为了给这群人准备的。
“我们、我们……抓了你,就能震吓震吓朝廷那帮不知五六的贪官,叫他们再不敢威胁我们。”李麟没底气的吼道。
贾琏笑了,轻轻地笑,语气讥讽意味十足,“可笑,西北蛮夷二十几万大军进犯,朝廷照样出兵县压,你们区区几十人,朝廷竟会被你们吓得害怕了!”
李麟退了两步,再次站到农户们的队伍中去。他慌张地看着大家,振臂高呼,企图召回‘军心’,“大家都不要被他忽悠了,他是个毒手人,舌头灵巧,最擅长将黑得说成白的,都不要被骗了!”
“呵,可笑,理都不通了,你叫大家如何信服于你?其实看你不自信的表情我就知道,我说那些话的时候你自己在怀疑。以暴力对抗朝廷的下场为何,连五六岁的孩童都知,你竟不知?”贾琏将李麟讥讽的无言可辩之后,便大方地扫视众人,口气铿锵,“今日我来就是为了帮大家解决问题,不过你们若是自觉自己和家人的命都是贱得不值钱,死了都不可惜,我便不多言,你们大可以拼了命的把火气冲我身上撒。但若你们是想解决问题,想好好过日子,便听我一言,收好手中的东西,带着我进村子,刚刚发生的事我就当没有过。”
农户们都迟疑起来,纷纷放下手中的东西,你看我我看你。
李麟见大家都有服从的趋势,记得挥舞手臂,跟大家解释:“都别信他的忽悠,你们都忘了,那些富贵乡绅承诺给咱们的事儿什么时候兑现过?不要信!”
“我贾琏不是小气量爱计较的人,愿以性命发誓,绝不会追究你们刚才的行为。”
贾琏随即发表的言论,令那些农户们都摒除了心中的疑惑。大家纷纷撂下手中的工具,表示不干了。
李麟慌了,见众人都不听自己的话,尴尬的举镐头冲贾琏挥舞。兴儿几个早看他不顺眼了,伺机从后面扑上去,压倒了李麟,随即夺了他手里的镐头,摘掉了他的蒙面。
众农户都吓坏了,眼巴巴的盯着兴儿等人。
贾琏低头瞧这人,一脸的倔脾气样儿,正死盯着自己不放,“放了吧。”
贾琏话音刚落,就前头传来喊声,前边拐外处涌来一群人,领头跑得是一位年长的老者,气喘吁吁地,却声音洪亮的大喊着“住手!”。
贾琏心料这位该是村子里的族长。
李族长见贾琏放了李麟,感恩戴德磕头赔罪:“小儿顽劣不懂事,请监军大人原谅!”
监军这个名头是四皇子给得,并不算正式,只是为了让贾琏推行军粮大计时在当地行走便宜,便给了个名头。
贾琏搀扶李族长起身,表示不介意,“我早料到会如此了,不算惊讶。”
李麟这时候已经被兴儿等放了,委屈的跑到父亲跟前想要诉苦。
李族长一巴掌打在李麟的脸上,痛骂他:“混账东西,我还没死呢,你就想翻了天?你自己作死也罢了,我就当没你这个混账儿子,可你却拉着全村的壮丁陪着你送死,你可曾想过他们每个人家里头都有妻儿老小,等着他们养家糊口呢!”
李族长说罢,又一巴掌打在李麟脸上,转而再三哈腰给贾琏道歉。
“老人家不必介怀,我不介意的,今日来本就是打算好好商量,听一下大家的意见,我说了不会有责怪或者惩罚谁的行为,就一定不会有,请放心。”
这种时候,是群众情绪最紧张的关键点,贾琏当然不会因为一个小人物就搅乱了一件大事。
李族长闻言后安心不少,忙请贾琏到他家上座,村里头的好茶好点心统统都搜集来供上去。
贾琏心里却清楚这些人此举不是真的敬重他,只是因为害怕想‘讨好’他罢了。
李族长弓着腰跟贾琏客气地表示:“请您放心,朝廷说种什么,我们就种什么,绝没有怨言。”
“可是爹,这样咱们跟饿死有什么区别,还白白给——”
“孽障,你给我退下去!”李族长赤红着脸大吼道。
李麟瞪眼贾琏不甘心的跺脚,扭过身子,却就是不走,似乎还想着怎么谋害贾琏。
“你——”李族长指着儿子的鼻子,气得身子乱颤,要不是他年老只得这一个儿子,此刻当真想把这孩子一巴掌打死!
“令郎心直口快,也是个性情中人,倒无碍的,正好我想听听大家的想法。”贾琏微微一笑通,竟一瞬间就看起来和气了不少。
李麟不解地看着而贾琏,竟一时间分不清哪样的人是他了。不过李麟这个人向来吃软不吃硬,贾琏这么好的态度,他也不好强硬下去,就真的爽快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您也别觉得我们没见过世面,我们甘草村正经住过不少京城人,有的甚至还是在宫里头呆过的,大户人家更不必说,而今就有个破落户住在这儿,姓孙,从前他家那也是在有名气响当当的门户。我就听他说得,朝廷那些人如何草菅人命,如何官官勾结鱼肉百姓,他还说我们的命在他们那些当官的人眼里根本就不是命,跟个苍蝇差不多。你说说,你们哪里会关心一个苍蝇吃的好不好?哼,反正我是觉得他说得对,我也不信会有当官的真正关心百姓,免费发什么好种子给我们用。”
“孽子,你——”李族长气得胡子直翘,指了指李麟,转即拍大腿大哭起来,“我上辈子是做了多少孽啊,生你这么个孽障来,这种大言不惭的话你也敢说出来,我,我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贾琏没动,看着李麟。
李麟忙搀扶住父亲,李族长身体漱漱发抖,张了张嘴,示意儿子不要再说。李麟却不服气,鼓着腮帮子扭头继续对贾琏蛮横道:“别以为你镇压住甘草村,别的家就不会闹,我告诉你,我早已经派人去知会另外十一个,你就等着瞧热闹吧!”
贾琏笑看李麟:“瞧什么热闹?”
“等你们把种子运过来,我们都给刨烂,烧干净了,种都没得种,看你们能怎么办!”
贾琏勾唇冷笑了会儿,忽然对上李麟的眼,“你刚说那个姓孙的人,他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