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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景出门之后,先从6路到了德州,然后取道京杭运河,乘船进京。([ 用了半个多月,终于到了达虎踞龙盘的京师。
叶景在客栈中休息了一天,便急不可耐的带着重礼去拜会当朝户部侍郎程国祥。程国祥和叶景是同一届进士,以前又同在大理寺任职,很有些交情。
程国祥乃是一部侍郎,可谓位极人臣,一般人想见,那是难上加难。但是叶景的名剌递进去之后,没过多久,程国祥竟亲自跑出来迎接。想当年,程国祥被阉党打压的时候,还是叶景仗义执言,才挽救了程国祥的政治生命,为此,叶景连官都丢了。
程国祥拉着叶景的手,热情的说道:“文扬(叶景的字)兄,小弟都想死你了。”程国祥在叶景面前口称小弟,可见他对叶景的尊重。
“我也很想仲若贤弟啊!”叶景客气道。
“文扬兄请进,我们到屋里说话。”程国祥不由分说,拉着叶景进了客厅。
下人为客人奉上茶,叶景品了一口,高兴的叫了一声好,说:“是上好的毛尖峰,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味。”
“文扬兄,这可是小弟专门备着等你来品的。”程国祥笑着说道。
叶景拱手,说:“仲若贤弟费心了。”
“不知道文扬兄此次进京住在什么地方?”程国祥关心的问道。
叶景说自己住在客栈中,程国祥当场就恼了,这不是看不起兄弟吗?立马让下人去把叶景的东西搬回来,让叶景住在自己的家里。叶景知道程国祥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也就没有推迟。
两人先是叙旧,想起以往阉党当道的日子,两人都是颇多感慨。
程国祥知道他这个恩人的性格,那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今天来拜会自己,那一定不是来找自己叙旧的,而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找自己商量。
程国祥见叶景不开口,于是便主动问道:“文扬兄此次进京所为何事啊?”
“兄弟今天来,是给贤弟添政绩的。”叶景笑得很神秘。
程国祥矜持的笑了笑,说道:“文扬兄多年不在官场,可官场里的东西倒是没有落下。你就别绕弯弯了,直截了当的给小弟说了还不成吗?”
叶景问道:“仲若贤弟,你身为户部侍郎,可知当今朝廷最缺什么?”
程国祥的笑容僵住了,摊摊手,说:“那还用说,当然是银子。也不瞒着你,今年户部只有一百万两的进项,若不是当今圣上拿出内帑救济,朝廷可就真的揭不开锅了。”
“那你们想到办法没有?”叶景皱着眉头问道,其实他也没有想到朝廷的财政居然紧张到快要揭不开锅的地步了。
程国祥说:“还能有什么办法?老办法,派人去查江南的赋税。这不刚把你的小舅子唐先瑞派去江南吗?”
“先瑞去了江南查赋税?”叶景的眉头紧锁。
程国祥叹了口气说:“是啊!朝廷内部党争严重,肥缺都被各个党派的人瓜分了。像江南税务司衙门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地方,就只有派先瑞这种四六不靠的人去了。”
“先瑞此去江南,前途莫测啊!”叶景担心的说。
程国祥摇着头说:“不仅如此,圣上还给先瑞下了死命令,命他三年之内必须查清楚江南的赋税,否则就致仕回家。”
“谁出的馊主意,他是不是和先瑞有仇啊?”叶景愤怒了,“江南的赋税,别说三年了,就是三十年,也不能查出个所以然。那些个盐商、茶商、海商,可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先瑞一个文弱书生,怎么能斗得过那些奸商?”
程国祥劝道:“文扬兄不要动怒,派先瑞去查江南赋税,查出来了就是大功一件;查不出来,那也不是什么杀头的罪名,最多不过就是致仕回家。等两年风平浪静了,再出来做官就是。”
叶景还在兀自生气,唐先瑞不仅是他的小舅子,更是他未来的亲家。亲家公被人阴了,由不得叶景不生气。
程国祥见叶景生气,便岔开话题:“文扬兄不是说要给小弟添政绩吗?说来听听吧!”
“唉!刚才光顾着生气,连正事都忘了。”叶景说,“事情是这样的,犬子思文和一群朋友一起开了一家商号,想要做远洋贸易,怎奈朝廷严令禁海,片板不得入海,生意便停顿了下来。”
程国祥笑了,说:“文扬兄是想让小弟上书劝皇上解除海禁吧!我也研究过远洋贸易,是一个十分赚钱的行当,若是办成了,倒是一桩政绩。”
“正是,若是能解除海禁,我们定当按章纳税,为朝廷带来一笔不菲的收入,也可稍解朝廷的燃眉之急。”叶景说道。
程国祥说:“文扬兄,实不相瞒,这事情有些难度,成功的几率很小,小弟也只能尽力而为。能成则成,不能成,还望到时候文扬兄不要怪罪于我。”
叶景笑着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我们把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做了,成与不成就只有看天了。”
“那好,文扬兄先去客房休息,小弟这就去写奏折,争取早点让圣上知道这件事情。”程国祥倒是一个急性子。
“那就有劳仲若贤弟了。”叶景拱手道。
第三天早朝的时候,程国祥的奏折终于拿出来讨论了。
不满二十岁的崇祯皇帝坐在龙椅上,对下面的群臣说道:“众位卿家,朕昨日收到一份奏折,所奏之事是解海禁,众位卿家对此有什么意见?”
“启禀圣上,臣认为不妥,禁海是祖上定下来的,岂能轻易解除?”一个大臣急不可耐的跳出来反对。
“可是奏折上说,解海禁,行海商,可收取税银,增加户部收入。”看来崇祯还是有些倾向于解除海禁的。
一个年长的大臣出班,摇头晃脑的说:“启禀圣上,臣下认为解海禁,行海商,虽然能暂时增加一些收入,可是这无异于饮鸩止渴,不可取啊!圣上。”
“x大人,解海禁,行海商,怎么会是饮鸩止渴?只要解除海禁能为朝廷增加收入,我们为什么不去试试呢?”一个大臣反问道。
老大臣嗤之以鼻,说:“解海禁,行海商,自然是饮鸩止渴的做法,禁海是为了干什么?禁海是为了阻挡海盗侵犯沿海,若是不禁海,海盗便可以大摇大摆的上岸涂炭生灵,实在是不可取啊!再说行海商,商人逐利,若放任他们在海上进行贸易,恐怕他们便会和后金贸易,以经商之名,行资敌之实。”老大臣一字一顿,摇头晃脑,说得很有味道,看起来正义凛然,其实他老家的人就干着走私的勾当。
程国祥和他的上官户部尚书是通过气的,见有人反对,户部尚书便出来说道:“启禀圣上,臣下认为,朝廷可专门成立一个衙门来管理海商事宜,收取税银、查处走私、查处资敌等……”
“启禀圣上,臣下认为不妥,新开一个衙门,又要增加一部分财政开支……”
还不等户部尚书的话说完,一群人便跳出来反对,巴拉巴拉的说个没完没了。反正都是说解除海禁害处的,而且越说越严重,简直都要成了今天解海禁,明天便亡国了。
出来反对的都是江南籍的官员,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们老家的亲戚们都干着海外走私的勾当。若是朝廷真的成立一个衙门来管理海外贸易,那么他们的利益必然受到影响,不能同意,坚决不能同意,反对,坚决反对,往死里反对。
不过也有那喜欢看江南籍官员吃瘪的北方籍和内6籍官员,他们纷纷跳出来支持解除海禁,开设一个管理海外贸易的衙门。
“启禀圣上,臣下认为不妥……”
“启禀圣上,臣下认为可开海禁,为朝廷增加收入……”
“启禀圣上,海禁坚决不能开……”
……
一时间,偌大的朝堂变成了菜市场,朝臣们分成三派。一派反对,一派支持,一派打酱油。反对派和支持派互相喷着口水,打酱油派则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小声的讨论着昨晚上去哪里逍遥了一番。
看着朝堂上吵吵嚷嚷,崇祯皇帝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为什么每次上朝,这些大臣们都要吵上一架才甘心呢?
等到朝臣们吵累了,崇祯帝才又话:“程爱卿,这个奏折是你呈上来的,说说你的意见吧!”
“启禀皇上,臣下要弹劾程侍郎!”
还不等程国祥出班,一个相当敬业的御史便跳出来弹劾程国祥。
崇祯皇帝皱了皱眉头,有些忿怒的问道:“你要弹劾程爱卿什么?”
“启禀皇上,臣下弹劾程侍郎妖言惑众,侮辱圣听,不尊祖先!”小御史够狠。
另外一个和这个御史不对付的御史也跳出来,道:“启禀陛下,臣下弹劾x大人,弹劾他污蔑程侍郎。”
“启禀圣上……”
“启禀圣上……”
朝堂上又乱了……
程国祥和上官户部尚书对望一眼,都是暗自摇了摇头,知道这件事算是黄了。这帮杀千刀的大臣,再好的事情拿来给他们议,也议不出个结果来。他们擅长的事情,不过是互相攻讦罢了,为国为民那是皇帝老儿的事情。
看着互相攻讦的朝臣,崇祯皇帝终于不耐烦了,他的贴身太监王承恩扯着尖锐的嗓音喊道:“退朝!”
叶景正在程府中品茶看书,看见程国祥愁眉苦脸的走进来,他笑着说:“仲若贤弟,让我来猜猜你为何事烦忧。”
“哪还用猜吗?”程国祥无奈的说道。
叶景说:“仲若贤弟不必灰心,我早就料到不会这么容易。朝中多为江南籍的官员,他们老家的人,哪个不干点走私的勾当?我们提出解除禁海,征收税银,必定触犯他们的利益,他们想不跳出来反对都不行。”
“这些官员,当真是可恶。”程国祥激愤的说道,“文扬兄,你看看现在的朝廷都快成什么样子了。大小官员,都只知道以权谋私,贪污**,结党营私,在上则蒙蔽圣听,在下则与民争利,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仲若贤弟噤声,小心隔墙有耳。”叶景连忙阻止程国祥飙。
程国祥不住口,反而继续说道:“现在朝堂上尽是小人当道,像文扬兄这样有大才的人,居然被排挤出了朝堂……”
“仲若贤弟!”叶景打断了程国祥的话,“枉议朝政,可是死罪。”
“唉!”激情高昂的程国祥软弱下来。
叶景说:“其实,朝臣们再怎么反对,我们都可以不在乎。关键还在于皇上怎么想,皇上要开海禁,无论朝臣们再怎么反对也无济于事。仲若贤弟可知道当今圣上的想法?”
程国祥说:“当今圣上当真是为国事操尽了心,开海禁能为朝廷带来一笔不菲的收入,圣上自然是有些心动的。”
“只要圣上有这个意思就好。”叶景胸有成竹的说,“这件事情先冷上几天,等我联络一下朝中的旧友,让他们在朝堂上帮你说话。”
“也只能如此了。”程国祥唉声叹气的说。
叶景和程国祥忙活了一个多月,开海禁的议案在朝堂上议了三次,每次不是吵吵嚷嚷没有结果,就是程国祥被御史们弹劾,然后支持程国祥的御史反弹劾,总之,每次动议都是无疾而终。
程府的后堂,程国祥对叶景说道:“文扬兄,小弟看此事还是作罢吧!这一个多月,小弟都被御史们弹劾了无数次了。”
“罢了、罢了,站在我们对立面的官员太多,根本不是我们能撼动的。我看我还是趁早收拾东西回家吧!”到了此时,叶景也是有心无力了,从家中带来的钱财大把的撒了出去,可是一点效果也没有。
程国祥听叶景要走,连忙挽留:“文扬兄,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就在小弟这里多住几日。想来这一个月忙于朝事,也没有好好的陪文扬兄叙话,明天小弟就去告假,回来陪文扬兄好好的游览一下京城。”
叶景笑道:“我都在仲若贤弟家白吃白喝一个月了,若是还赖着不走,弟妹该拿鸡毛掸子赶我走了。”
程国祥知道叶景去意已决,便不再挽留,说道:“既然这样,小弟这就去安排酒宴,今晚上为文扬兄践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