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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轩到达姑臧驿站的时候,都督府的仆役已经候在那里了,见到皓轩便上前行礼,奉上了拜帖:“我家都督明日再府中设宴,给崔县令接风,请务必赏光。”
皓轩接了请帖,看到李湛的笔迹,比从前在一起谈诗论词的时候多了几分苍劲,果然是军旅之人,连笔锋之中都带了几分果决。现在李湛算是自己的上峰,不论是在公务上,还是在私人交情上,皓轩都是不能拒绝这次宴请的。
他说道:“回你家主人,多谢相邀,明日必去府上拜会。”之后又手书一封答贴,交给那个仆役。
次日,崔皓轩如约来到都督府。宴席是开在秋水斋。李湛邀了姑臧县令还有本地一些世家之人,还有崔如君的哥哥崔绍,冀学大儒李时翼的儿子李诩以及在集文阁的一些青年文士。
这些人都是凉州本地的俊杰,皓轩开始来的时候还带着心事,后来聊起这场大疫,讲述这一路的见闻,想起自己亲眼见到的百姓们家家有丧事,户户有招幡的惨状,他也渐渐的严肃起来,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尽量细致的描述出来。
大家虽然也停了不少传闻,但却是头一次听到没有夸张也没有减损的真实情景,皓轩的描述很仔细,让众人对那里的惨状连连唏嘘,震撼不已。
众人都说道:“还是都督未雨绸缪,早做了准备,要不然这州县的百姓户口恐怕都要减损过半了。”
李湛笑道:“过奖过奖,这也是众位同僚共同努力治理灾异,诸家大族身为表率和官府配合的结果,怎么能归为我李湛一人之功,这次大疫过去,李某一定为诸位向朝廷表功。”
另一人笑道:“我看还要感谢尊夫人,若不是尊夫人想出的法子。怕是也没那么容易控制住疫情。”
“崔县令怕是不知道,这次的疫情,都督夫人的主意帮了大忙,之前还有人不信,结果命丢了,那些信夫人的,现在大多都好好的。”这些人也是为了拍李湛的马屁,却让皓轩心里又想打翻了调味料。
皓轩此时也只能附和道:“在路上就看凉州与其他州不同,没想到这样的主意竟然是夫人出的。”他早就打听过了涵因做得事情,此时却装得像刚刚知道一样。
李湛忙起来笑道:“快别夸拙荆了。她自己都说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一边谦虚,一边脸上那种微微带着骄傲的表情却让皓轩觉得更加憋闷。胸口仿佛堵着一块东西一般。
众人又七嘴八舌的夸了李湛和涵因一通。
皓轩趁他们议论。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思绪,笑道:“在长安就有耳闻,都督对治理大疫很有心得,不知道有什么预防妙法。”
“孟先生说,时疫是秽气所致。秽气由口鼻皮肤毛孔而入,因此只要捂好口鼻,保持水源清洁,还有吃的东西就可以预防了,发病之人沾染了秽气,因此都送到诊疗处治疗。免得他们再传给别人。”李湛简单的说道。
“孟先生的医术高超,总比别人看的高远,这一次路过姑臧。我定是要见见孟先生的。”皓轩笑道。
李湛笑笑:“相信孟先生也很想见你。这样吧,明日我让人带你去一趟诊疗处,看看这些地方的情况,毕竟你去了番禾县就要赶紧处理那地方的疫情。”
皓轩点头:“我也正有此意。想看看他们是如何处置这些病人的。”
“不过你要小心,那里秽气很厉害。要小心些。回头我会让仆役给你准备一套东西,你穿上再去。”李湛说道。其实所谓准备的东西,也不过就是帽子、口罩,对皓轩这样的贵客,可以有一件罩衣,这样简单的准备就能起到很大的预防作用。
之后,大家又谈了谈诗词、经学的问题,皓轩很早就想到这边来渐渐陇西李氏的风采,这一次除了李家的几个人,他又见到了李诩,也对冀学很感兴趣,两人约定再找时间交流切磋。
宴席上有胡姬跳舞,皓轩却无心欣赏,他的眼睛时常遛到门口,希望那个身影能够出现,哪怕一眼也甘心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见到涵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准备那么多的话跟她说,明明早已男娶女嫁,又何必期待什么。
然而涵因却一直没有如他期待的那样出现,他的心随着出入宴席的人们一会儿提起来,一会儿放下,作诗也渐渐心不在焉的,居然差点脱了韵,好在说出口之前意识到了,临时改了个字。
宴席中间,他还是忍不住出去透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期望能够碰到涵因。向一边伺候的仆役看似随意的打听了一下都督府的构造,心里忍不住想也许她便在花园之中,也许她也在等着自己……
那个通向照水楼的后门开了半扇,露出掩映在花木中的小径,仿佛在另一端便是他朝思暮想的人,但最终他还是没有勇气向那边走去。忽然有人一拍他的肩膀,皓轩抬头一看,竟然是崔绍。崔绍很欣赏皓轩的才学,刚才便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出来更衣,又见到他在院子里站着发愣,便走了过去。
“怎么站在这。”崔绍笑道。
“哦,只是透口气而已。”皓轩回过神来,对崔绍勉强一笑。
崔绍也不多问,只说道:“我听说这都督府的花园是极美的,上次来没有来得及参观,不如我们请都督带我们游览一番。”
皓轩的心跳了两下,说道:“已经是内院了,还是不要吧。”
“都督岂是小气之人,何况你还是他亲戚呢,平时我还不好意思,今天就托你的福了。”崔绍笑嘻嘻的回了宴席。
皓轩本想说算了,却没来得及说出口。
过了一会儿,李湛带着一帮人出来了,对皓轩笑道:“今天天气正好,我们同去花园一游,刚敬之想了个好题目,我们正好在那继续讨论。”
旁边有人笑道:“内院之地,我们一帮不速之客,只怕会打扰了夫人。”听到夫人二字,皓轩下意识的浑身一抖,好在李湛正跟那人说话,并没有看他,他又随即又掩藏了情绪。
李湛笑道:“哎~,有什么关系,请吧。”对着皓轩做了个请的姿势。
皓轩笑道:“好,正好有些想法想跟各位讨教一番,那就多谢李兄提供这个让大家济济一堂的机会。”
照水楼之中,涵因正在画着画,那是一幅兰,已经画完了,墨迹尚未晾干,静静的躺在桌子上,涵因看着自己的作品,却又不满的摇摇头,伸手就要团掉。
站在一旁的慕云赶忙伸手去拦:“夫人这幅不是画的很好么,为什么要扔掉呢。”
涵因摇了摇头:“《孔子家语》说:‘芝兰生于深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困穷而改节。’我现在无此心境,又怎么能画出兰的风骨。”
但终究收回了手,没有再把这幅画团掉。
慕云看着涵因的样子,暗叹了一口气:“夫人不去花园里走走么,也许……”
涵因却直截了当的说:“碰上了反而不好。何必呢。”既然要避嫌就远远的避开,不要让彼此再打扰对方的生活。
难道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还能有什么期待么,曾经那一种温柔,差一点让自己停下来,安稳和宁静,而如今已经走在了这一条路上,她已经再也无法回头了,既然无法回头,那么就不要给自己借口。
他也应该不会回头了吧,那封书信字迹如此散乱,是为了自己的妻子吧,也应该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吧。
微微的痛感弥散在心头,即便故意细细品尝,也再不复当年那种深入骨髓的尖锐,也没有曾经那样一触就如烧灼般啃噬心头的炖伤,仿佛伤口愈合之后疤痕淡淡的牵扯。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让一切慢慢消散,这几世,一遍遍的重复痛楚到淡忘,让她习惯了这样的过程。
慕云不再说什么,她知道,这种事情,是她无法插嘴的,也是任何人无法插嘴的。
涵因看着她忽而一笑:“要是别家丫鬟,怕是想去都要死拦活拦呢。你偏就纵容我。”
慕云低下头:“夫人太压着自己了,我好像从来就没有见您由着自己性子来过,您才多大的时候就开始这样了,跟人家的小姑娘一点都不一样,我只是希望夫人能活得自在些。再说,表公子是君子,夫人也是最有分寸的,就算遇上了,也不过打声招呼,说几句话,又有什么要紧。”
涵因笑着摇摇头:“跟在我身边觉得死气沉沉吧。”
慕云忙摇头:“奴婢并不敢这么想,奴婢只是个平常人,对夫人的智慧很钦佩。只是夫人活得太辛苦。”
“我走的这条路,就是一条辛苦的路,稍有不慎,一切都会失去。那之前的一切也就没有意义了。”涵因没有看着慕云,目光却投向了窗外,仿佛是在自己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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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各位抱歉,写的不大顺,所以拖到现在了,今天会再更一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