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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车子驶过美溪海滩,*点多钟,海鲜排挡正是热闹的时候。而靠沙滩那边的餐厅也不时有客人进出。
当车子靠近“4 YOU”餐厅的时候,明蓝不自觉地把视线从远处的墨色山廓拉近了回来,下意识地扭过头,望了望对自己的注视浑然不知的南庆,莞尔一笑。
她以为她笑得很隐秘,根本没发出多大声响,却不想南庆的耳朵好尖,握了握她的手问道:“你笑什么?”
“我在想,某个人做完坏事还理直气壮发飙的样子。”她忍不住又抿起嘴唇,“好好笑。”
“是在说我吗?”
明蓝觉得他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十分单纯可爱,挠了挠他的掌心:“还记不记得‘4 U’发生的事?”
他似乎明白过来,嘿嘿一笑,把头往她肩膀处靠了靠:“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怎么了,明明知道那样会惹你讨厌,可就是忍不住想抱紧你、还想……吻你。”他的脸有些红。
“你是多久之前就喜欢我了?”
“比你知道的久。”他顿了顿,带着几分试探和不自信的口吻问,“你呢?”
她想了想,说:“比我原先知道的久。”
他把她的手拉到自己的唇边,轻轻啄了一下:“我喜欢这个答案。”
第二天吃过早饭,明蓝把南庆送到大门口。两人站在那里温存耳语了片刻,南庆才在阿勇的陪伴下离开。
前一晚他便和她说过最近会经常去市里的乐团排练,白天的时间恐怕不能陪她太久。她便说白天她可以在咖啡馆帮忙,一来可以招待中国来的游客,二来她自己也好打发些时间。南庆之说叫她别太累着自己,其余的安排随她自己的意。
于是,咖啡馆客人多的时候,明蓝便在前厅招待,稍闲的时候便去和当地雇员学泡咖啡,做米纸卷。一天时间倒也很快便打发过去。晚上,她还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在餐桌前等候南庆的归来。
眼见已经是七点来钟的光景,却还不见南庆和阿勇进门。她不是没想过打个电话问问,又怕打扰了乐团的排练,便也只好巴巴儿的傻等。又过了半个多钟头,阿勇推开了门,南庆紧跟在他身后也跨进了屋子。明蓝起身迎上前道:“可回来了!”
南庆的表情先是有些神游,却在听到她的声音后蓦然变得有些激动,他伸出手,在空中晃了晃,试图抓住那个声音的来源,急迫中甚至带着一丝惶恐。
明蓝主动抓住了他的手,软糯地低嚷了一句;“我在这里呀。”
他向前一步,与她贴得更近。他的手摸索到她的脸庞,用一种很珍重的姿态将她轻轻托起,道:“你在等我回家?”
“嗯。”她说,“我还做好了饭。你快去洗手。”
他笑得很开心。
“对了,”吃饭的时候,南庆说,“我今天找到一个不错的护士人选,是我养父介绍的,当年他公司的一个高层的父亲中风,请过这位护士护理,后来恢复得很不错。我想,应该是个细心又有经验的护理人员。如果你不反对的话,就这两天,安排她去江淮那里见工吧。”
明蓝没想到,他对江淮的事这样上心,感动地道:“你就是为这事才这么晚回来的?”
他一怔,木木地说了句:“算是吧。”
“我是不是为难你了?”
“怎么会?你不说我也打算这么做的。”他叹了口气,“我也希望江淮能过得好一些。”
饭后,明蓝本想陪南庆再聊聊天,又或者是去外面散散步。谁知他却有些不同寻常地意兴阑珊,只说自己太久没碰琴,今天练习的时间长了些,有点困倦。她想想也不无道理,就没有勉强他,自顾自回了自己的房间。只是片刻之后,南庆的独弦琴音响起,她心里暗自嘀咕:不是说练了一天琴累了吗?怎么又弹起琴来?她心里虽然有疑惑,但也终究没有太当一回事,倒是枕着这时断时续的飘渺琴音,渐渐入眠。
南庆却几乎一夜未眠。时而低头抚琴,时而凭窗发呆,阿勇半夜进他房里伺候茶水时,他用越南语吩咐了一句:“今天我见过什么人,不要和明蓝说。”
阿勇说了一句“知道了”,退了出去。
他去乐团练习是真的,他为替江淮找护士而联系养父阮伯雄也是真的。只是他向明蓝隐瞒了一点:就在他下午四点多钟准备赶回会安家中的时候,他接到一通电话,而对方是江淮的母亲方孝龄。
不知道为什么,他接起那通电话的时候,并没有太多惊讶。又或者说,在妹妹叶允初为他念过母亲的日记之后,他就已经有了某种微妙的预感,那种预感并没有告诉他将来会发生些什么,只是让他强烈地感觉到,将有什么一定会发生。而这一切终于来了。
“阮先生,我该称呼你阮先生,还是叶先生?”这是方孝龄在电话里说的第一句话。
他没有回答她。
她兀自说了下去:“我有很多疑问,我想,你会愿意给我解答的,对吗?当然,你可以拒绝,我也可以去找另一个人要答案。”
他很想保持冷静,可是呼吸却不由自主变得急促起来,他几乎是嚷了起来:“您需要我提供什么样的答案?”
“当面谈吧。”她很干脆。
“可以。”他也不迟疑,“您在中国吗?我会买最早的机票过去找您。”
“不必了,”方孝龄的口气里带着几分意愿得逞的快感,“我就在岘港,这里的地址……我让司机告诉你,我等你。”
电话被转了一手,与南庆通话的人变成了一个当地的司机,对方向他报出了一串地址,他转身吩咐阿勇立即出发赶过去。
方孝龄就坐在在白藤路沿江的一张长椅上。阿勇发现了她,便将车停靠在路边,打开车门,搀扶着南庆下车。
“如果不是那次阿淮生日见了你一面觉得眼熟,我这次回国后找人调查了你的身世,我还不知道,你居然能对那个丫头用情到这种地步。”方孝龄冷哼一声,“我想,就算你当初没能认出她来,但你和她、还有江淮认识那么久,如果你不太蠢,应该早就猜到她是‘何方神圣’了吧?”
南庆的声音更冷:“在伯母眼中,说明蓝是‘何方神圣’恐怕是词不达意,您想说的其实是‘何方妖孽’吧?”
“没想到,你来越南那么久,中文倒还很好。”
“大概也是失明带来的好处吧,可以玩的东西少了,学习的时间便多了。”他说,“十五岁以前我也是个贪玩的人,眼睛瞎了之后才变得喜欢读书,与其说是用功,不如说是打发无聊,不过十五岁以后有关中国文学的书籍,读的都是盲文版的,还是有限了些。”
“你原本不该过这样的生活。”方孝龄说,“你不怨恨她?”
“她?”他侧了侧耳朵,“指谁?”
“明蓝。”
他好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我为什么要怨恨她?又不是她把我的眼睛弄瞎的。”
“你是想告诉我,一码归一码吗?”
“我不想您告诉您任何事,我也知道,我无法改变您。但是既然您问了,我也不介意大大方方地承认:我不恨她,从不恨她。”
“问题是……你猜,她会不会相信呢?”她的声音里充满恶毒的挑衅,“看那丫头的表现,对于你的眼睛到底怎么会瞎的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嘛,以我对那个丫头的了解,如果她知道了,恐怕也没脸再领受你的情意了。”
像是吃了一记闷棍,南庆感到自己被结结实实地打中了,从齿缝间吃力地迸出几个字来:“您这样做,对您一点好处都没有。”
“也对,”她说,“对双方都没有好处的事,的确会很多余。那么,我们就来谈一谈对双方都有好处的事,好吗?”
南庆知道,在方孝龄面前,自己还太嫩,何况,他有明显的软肋被对方拿捏着,根本无法反抗,眼下,就只有被牵着鼻子走的份。
“首先,我想确定的是,你对你的身世到底了解到什么样的地步?我想想看看你有什么可以和我谈判的资本。”方孝龄冷酷地道,“也许,我根本不需要和你再谈下去。”
南庆思忖了一下,道:“我现在的所有身份资料上登记的名字都是‘阮南庆’,可按照血缘关系,我既不姓阮,也不姓叶。伯母,这是不是你想确认的答案?”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方孝龄的声音里有一丝掩盖不住的失望和慌张,“说,你当初接近江淮到底为了什么?”
南庆突然很想笑,最后,他忍住了,冷淡地道:“您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这不重要,不是吗?重要的是,您希望我怎么做。”
“我需要你签一份文件。”方孝龄说,“可以证明你自愿放弃继承我的丈夫江有昇一切遗产的书面声明。”
南庆颤声道:“他当初……走的时候没有设立遗嘱吗?”
“他是急病过世,没有遗嘱。”她的声音里有些不甘,“但我和江淮是他遗产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难道不是吗?”
南庆很想义正言辞地告诉她,他从来没有觊觎过江家的这份财富,但又恐自己的高姿态会令自己失去谈判的资本,便故意说:“您和江淮当然是名正言顺的,只是不知道法律会怎么看我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人。”
“好了,不兜圈子!”她粗暴地打断了他,“我想,我已经亮明了我的意思,你呢?阮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