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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
远处传来二更鼓敲响的声音。
随着蜡烛熄灭,朱浩和京泓各自上了床榻。
即便京泓心理素质再好,也呈现离家后的落寞凄哀,要不是朱浩在旁,估计他都能哭出声来。
陌生的环境让他分外不安,翻来覆去睡不着,外面稍有风吹草动他都要探头起来看看。
朱浩也没睡。
但跟京泓不同,朱浩前世身体健康时并没有早睡的习惯,若还是独住,他可以找点事打发一下无聊,但有京泓在旁边始终不方便。
“放心吧,晚上没人来,蒙头大睡便可。”
朱浩在京泓又一次起身查看情况时提了一句。
京泓目光落在屋子另一边有些模糊不清的朱浩身上。
此时朱浩头枕着双臂,正对着天花板发呆,看上去比京泓淡定许多,京泓自然不想表现出怯懦的一面学识上已输一筹,可不能比拼心理素质又落败。
“你比我早来几天,看来已住习惯了。”
京泓说了一句。
朱浩没搭理他,小小年岁就学会找各种借口,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并不丢脸。
小子,干嘛一定要分出胜负呢?
京泓见朱浩不搭理自己,问道:“你也睡不着?”
朱浩道:“你肚子咕咕响,太吵了,吵得我睡不着。”
京泓看了自己干瘪的肚子一眼。
或是晚上没吃饱,又或许王府的饭食不适合他娇生惯养的肠胃, 吃坏了肚子,躺下后肚皮里就一直闹腾。
“你别耗子咬木箱——嘴硬!你要是想家就直说, 还怪我肚子吵你睡不着?”说罢, 京泓学着朱浩双臂枕在脑袋下, 看着天花板。
毫无趣味可言!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朱浩会盯着天花板看那么久?
朱浩道:“家倒是不想, 毕竟想也是白想。”
想家?
再世为人,该想哪个家?
此心安处是吾乡,吾乡是何乡?
二人静默良久。
京泓再次打破静默的氛围:“你说来王府有些日子了, 那之前你学什么?隋先生今日好像没提过你。”
朱浩随口道:“哦,之前我在王府有一番历练。”
“历练!?那是什么?”
“历练就是经历世事,诗云: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人生需要历练, 如果你不懂,注定成不了高手我说的是高手是指读书走科举之途,金榜题名,文魁天下。”
本来很扯淡的话, 京泓听了却很在意, 急忙问道:“那你是如何学的?怎么才算历练?”
京泓又为自己选拔考试失利找到借口,原来不是我不行, 是我历练太少, 身旁这小子有歪门邪道能修习高深莫测的学问。
朱浩撇撇嘴:“要是能告诉你, 怎么称得上独门秘技?”
二人对话又陷入僵局。
朱浩其实想告诉他,独门秘技就是死一次重新投胎做人, 把这辈子的学问带到下一世, 至于能否成功就不知道了,一般人可照搬不来。
过了许久, 京泓那边没有动静,朱浩睡不着,望着窗外的明月, 忽然生出心思想出去走走。
但旁边榻上的京泓很麻烦。
这小子既是他室友, 也是眼线,自己做什么都有可能被其泄露秘密, 尤其自己做的事很多还对王府不利。
“睡了吗?”
这时京泓突然又开口询问。
朱浩侧过头去:“没!干嘛?”
京泓问道:“我想去趟茅房, 这里晚上会不会有毛贼混进来?”
朱浩不由莞尔:“王府之地, 若是贼人能随便进来, 外面那些侍卫就不用混了难道你们县衙平日时常有毛贼光顾?”
京泓想了想,欲言又止,想叫上朱浩一起陪他如厕,又觉得丢面子,最后还是倔强起身,硬着头皮独自去了茅房。
待回来时,气喘吁吁,显然刚才这一趟他来去匆匆,草草了事。
“外面有毛贼吗?”朱浩故意问道。
京泓不回答。
待京泓躺下,朱浩道:“我这儿有个故事, 叫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你想不想听?”
京泓道:“是强盗头领的故事?”
朱浩没想到京泓的脑回路很大, 反正无事可做,便跟京泓讲了起来。
“很久很久以前, 在大明西边某个国度的城市里住着兄弟俩, 哥哥叫戈西母,弟弟叫阿里巴巴。父亲去世后,他俩各自分得有限的一点财产,分家自立,各谋生路”
这故事明显不太符合大明国情,很多地方道理都讲不通,京泓不时会打断他。
“戈西母大肆收集金币,一袋一袋挪到门口,准备搬运出洞驮回家。待一切准备妥当,他来到紧闭的洞门前,可由于先前兴奋过度,竟忘记了弟弟阿里巴巴告诉他的开门暗语,大喊:‘大麦,开门吧!’可洞门紧闭”
“哎呀,这哥哥真笨,不是芝麻开门吗?”京泓又点评。
“戈西母慌了神,一口气喊出属于豆麦谷物的各种名称, 唯独‘芝麻’这个名称怎么也想不起来哎呀, 夜已经深了,睡吧!”
朱浩打了个呵欠后便缄口不言。
这正是他的目的, 要让京泓对故事产生兴趣,然后吊他的胃口,一步步让其成为自己的拥趸。比如说他诱惑朱三和朱四的方法就是兔子、走马灯和冰激凌,对京泓这样心高气傲的贵公子,就要用点手段。
如朱浩所料,京泓被这个异域故事深深地吸引了。
“后来怎样了?多讲一点吧!”
京泓早忘了想家的事,出言央求。
朱浩叹了口气,说起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他自然而然回忆起前世的生活,自从某个巨头快速崛起,这个故事似乎已引申为别的意义
“说了那么久,我喉咙都快冒烟了,不想讲了要不给你讲个克里克里巴巴变的故事吧。”
京泓:“”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后面不知什么时候,京泓居然沉沉睡了过去,屋子里响起轻微的鼾声。
朱浩发现自己哄孩子很有一套,居然把离家第一天彷徨无助的京泓给哄睡了,这小子总想表现出傲气,但在朱浩眼里,不过是个喜欢装大人扮老成的小屁孩。
翌日清晨。
朱浩睁开眼时,京泓睡得正香,鼾声依旧。
院子里一阵吵闹,乃是守夜的侍卫回来,简单吃过早饭便要回家补觉。
朱浩穿戴整齐出来洗漱,刚好碰到陆松从外面进来,身后跟着拿着根竹马的陆炳。
从这点上来说,陆炳家教确实不错,至少没有睡懒觉的陋习。
“你先在这里,别到处乱跑,一会儿吃过早饭带你去学舍”
陆松对儿子说了一句,用略带警告意味的目光扫了朱浩一眼,随后带着几个侍卫去各处查岗。
陆炳等父亲走后,骑着竹马蹦蹦跳跳来到朱浩面前,笑着道:“我来啦。”
朱浩把漱口水吐了,打量眼前兴高采烈的小子,问道:“这么高兴干嘛?很喜欢到王府来读书?”
陆炳听到读书二字,顿时皱起眉头。
显然对他而言,读书是个辛苦活。
陆家对陆炳的期望很高,但问题是他年岁太小,无论是陆家还是王府,对他的教育都有点揠苗助长。
朱浩把水盆里的洗脸水倒掉,拎着空盆子往屋里走,陆炳则如跟屁虫一般跟在后面。
进到屋子,只见京泓已经起床,且已穿好衣服。
“朱浩,你昨天讲的那个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的故事,后来阿里巴巴是不是把大盗都杀了?”
京泓一觉睡醒,就开始纠结那个未完的故事。
朱浩笑而不答。
陆炳一脸迷惑地问道:“什么故事?”
朱浩继续沉默。
一直到吃早饭时,京泓还是一脸遐思,推敲故事的结局是什么,陆炳则简单吃了几口就把饭菜往朱浩碗里扒拉——家境如何,一目了然。
陆松家里的条件显然比较好,一般家庭的女人很难找到活计,但陆家属于“女强男弱”,陆松看起来是王府典仗有一定身份和地位,但更多是沾了妻子的光,谁让他妻子是世子的乳娘呢?
“陆炳,你爹呢?”
朱浩也没多少胃口,扒拉了一口饭菜问道。
对面的京泓眼巴巴看了过来。
朱浩和陆松吃得不多,而京泓则因为肚子饿,从早晨起来就巴望着吃早饭,还要争取多吃一点免得挨不到中午。
陆炳道:“我爹有事要忙,如果他不来,我认识路,你们跟我走就行。”
说到这里,他无比自豪。
虽然三人中陆炳年岁最小,但显然他并不是新近才进王府,有他娘的关系,以往肯定是经常到王府来玩,就跟王府里的孩子一般无二。
“好,那你一会儿带我进去,如果可以的话,路上给我介绍一下,各处都是什么地方,怎么走。”
朱浩当然要利用一下陆炳对王府的熟悉,多了解一下周遭环境。
“嗯。”
陆炳重重地点了点头。
朱浩准备跟陆炳出去透透气,随手将碗推到京泓面前。
京泓顾不上矜持,筷子和嘴同时运动,争取用最快的时间吃饱。
艳阳当空。
三个小的进王府内院的书舍读书前,陆松赶了回来。
若只有陆炳和京泓,陆松完全可以让他们自行进内,王府的侍卫不会有任何顾虑,顺手相助皆可。
但有朱浩在,陆松始终放心不下,得亲自把朱浩这个“瘟神”送到王府学堂。
“爹,我跟朱浩、京泓已经是朋友了以后我跟他们一起玩好不好?”
陆炳在两个大孩子面前,就跟张白纸一般,说出的话满是稚气,纯真本性毫无遮掩,这令陆松感到十分担心。
陆松瞅了朱浩一眼,面带忧色,明显怕朱浩把儿子这块璞玉给磕碰出几块疤痕来。
“陆典仗,中午散学时,我们也是回这边吃午饭吗?”朱浩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更像个小孩子,问了一句。
陆松道:“无论何时出内府,都要人陪同,不得单独行事。”
朱浩笑嘻嘻问道:“回这边就算我们认识路,也要找人看着?如果找不到人呢?”
陆松面色阴沉,未作答。
陆炳自告奋勇:“我认识路,到时我带你们过来就行爹,一切都交给我吧,我能做好!”
“嗯。”
陆松点头嘉许。
刚才他还觉得儿子太过天真,此时突然又觉得儿子长大了,心想若是有儿子时刻盯着朱浩,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儿子应该不会隐瞒自己吧?
有这么个小眼线
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