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大善人(二)

木苏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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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着茶盘进屋的陈叔陈嫂被惊了一跳,手里的茶盘咣当一声散了一地,瓷片飞溅,打到了石头张和玄悯的腿,而他们却连道歉都忘了。

    “出事?!”四道声音异口同声地响起——陈叔、陈嫂、杏子……还夹着江世宁。

    只是事出紧急,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陈嫂一把拽住那回来报信的人,“你这孩子倒是说话呀!怎么就你一人回来了呢?”

    “少爷……”那少年约摸是一路奔回来的,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话说的断断续续,他急喘了两口道:“我们回头走到吉庆街拐角的时候,那个死角巷子里突然蹿出了七八个乞丐,少爷和少夫人被他们掳走了。他们速度奇快,就好似是专程等在那里的!”

    “什么?!”众人诧异道,“掳走了?!掳去哪里了?”

    “我,我不知道——”少年快哭了,愧疚又自责道:“我被少爷和少夫人推到了一边,在地上滚了个跟头,再爬起来时,他们便不见了踪影。我追也追不上,找也找不着,我没用……”

    他呜咽咽地解释着。

    “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你可曾看清了?”玄悯突然出声道。

    少年似乎这时才注意到房里有陌生人在,他被问得一愣,抽抽噎噎地道:“南边,但是那边街巷太多,三蹿两蹿就丢了。”

    “找一样你们少爷和少夫人刚碰过的东西。”玄悯又开了口,目光落在了陆廿七身上。

    “对了,咱们有人形罗盘。”薛闲慈祥地摸了摸陆廿七的脑袋,被廿七面无表情地撸了下来。

    “刚碰过的东西?”陈叔陈嫂一时间并没有反应过来。

    杏子倒是机灵了一把,一拍巴掌道:“帕子!帕子行吗?”

    “行啊。”薛闲道,“劳驾将那帕子取来。”

    杏子顶着红扑扑的脸进了房间,片刻之后又匆匆跑了出来,“喏——帕子,可是要着有什么用呢?”

    “找你们少爷少夫人在哪儿。”

    陈叔陈嫂完全没明白他们在做什么,在房间里直转悠,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陆廿七摸出他的木枝,虚抚着那块绣了花的帕子,无声地在地上画了起来。

    他这副模样着实像个跳大神的,陈叔陈嫂包括杏子都看到一脸懵:“这是……”

    陆廿七故作高深地收起了木枝,摸着地上划出的印迹,端出了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样道:“这附近可有这样一处山道,两旁是碎石垒砌的坡,坡上有野林,林间……”

    他摸着那些印记,补充道:“林间有一座坟冢,坟冢边有一块小池子,池边有一块黑石,模样像个趴伏着的乌龟……”

    他形容前面的时候,陈叔陈嫂他们还满脸迷茫,一听见像乌龟的黑石,便立刻变了神色:“还真有!”

    “哪处?”

    “小南山!”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后,清平县内小南山山脚下的石道上忽然多了一辆马车。车厢内所坐着的正是薛闲他们一行人,而赶车的人则是老陈。

    薛闲他们本想着只骗一个寻常人上车,既能赶马又能认识路,方便又划算,老陈性子也算得上淡定,即便看见些不寻常的事情,想必也能承受得住。

    然而……

    众人默不作声的看着摸上车的的杏子和陈嫂。

    “所以二位为何要跟上来……”薛闲沉默片刻之后,忍不住问了一句。

    毕竟连石头张都被他们留在了方家。

    陈嫂是个容易激动的人,她闻言拍着大腿,几乎哭天抢地:“老夫人旧年去世前将少爷少夫人他们托付给我了和老陈,这不过刚一年的功夫就弄丢了,我哪来的颜面去见他们呐——老夫人诶——”

    眼看着她要长嚎出声,薛闲伸出一根手指头晃了晃:“嘘——好了好了,我明白了。”

    陈嫂一瞪眼睛,忽然觉得自己嘴巴被人封住了似的,再出不了声。

    “那姑娘你呢——”马车里可没有扶手椅,薛闲这大爷朝后靠在马车壁上,手肘没处架,便干脆将身边玄悯的腿当成扶手,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他余光看见玄悯朝他的手肘看了一眼,抬起了手,似乎想将他这横行霸道的爪子请下膝盖。

    他转了头正打算跟这秃驴耍个无赖,却见玄悯平静无波的目光自对面一扫而过,不知看见了什么或是想起了什么,又将抬起的手缩了回去,随薛闲折腾了。

    嗯?

    薛闲正奇怪,就听对面的杏子哭丧着脸道:“我跟着少夫人五年多了,她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可怎么活啊——我就是急,在家里也坐不住,别赶我下车,我保证不添乱。”

    “添乱倒是不至于,多几个人我倒是无所谓,只是……”薛闲拖长了调子,漫不经心道:“你们心里得有些准备。”

    陈嫂和杏子俱是一愣,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

    然而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陆廿七又道:“行了,差不多定了,他们不再行路了,停在了一处地方。那是……一片荒村?怎么房子都是东倒西歪的?”

    “荒村?!是说温村么?天呐——怎么跑去那里了?那里早就不剩人了啊!非但不剩人了,还闹鬼!去那里哪还有命呀!”

    “*?”

    “老陈!!老陈!!人命关天呐!马跑快些——”陈嫂“啪啪”直拍马车壁。

    薛闲他们之所以还在南山这条路上行着,正是因为陆廿七这半吊子神棍时灵时不灵,而对方又始终在行走的途中。他们想要最终确定对方的位置,就须得尽量将距离拉近些。

    现今对方终于落了脚,薛闲他们自然也没有耐心再这么磨磨唧唧,用寻常的方式追了。

    “坐稳了啊。”薛闲扭过头对着对面的陈嫂和杏子意味深长地道。

    正拍着车壁的陈嫂刚回过头来,马车便是陡然一晃荡。

    “哎呦!”陈嫂下了一跳,还以为马车碰上了什么颠波的道路,连忙伸手抓紧了车壁上的木条。

    而紧接着,狂风便毫无征兆地呼啸起来,整个马车不知怎么回事,猛一倾斜。

    拉车的马一阵疯狂嘶鸣。

    “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这是——”陈嫂差点儿没抓住木条,吓得快哭了。杏子死死拽住她的手臂,惊声尖叫。

    “丫头,劳驾小点儿声。”薛闲一抬手,马车门砰一声响,关得严丝合缝拉都拉不开,“门关严实了,掉不出去。”

    陈嫂和杏子双眼溜圆地瞪着他,仿佛见了鬼——

    “你方才手碰上门了吗……”杏子呆呆道,“这门怎么就——”

    她还未从惊吓中恢复神智,就感觉倾斜的马车猛然一轻,心里跟着咯噔一下。

    这种陡然一轻的感觉,就好似整个马车都被什么东西凌空提起来了似的。

    这一老一少抖着手撩开车帘……

    “啊啊啊啊——”两人同时尖叫起来。

    “飞飞飞起来了啊!!”

    薛闲掏了掏耳朵,忽地有些后悔:“……”

    他戳了一记玄悯的腰眼:“秃驴,将车前那个也拎进——”

    “啊啊啊——”

    来字还没出口,马车已经传来了同样凄惨的尖叫。

    薛闲:“……”说好的性子淡定呢?

    玄悯雪白的袖子往车帘外头一扫,就听砰的一声,老陈的脑袋伴随着尖叫撞进了车内。

    在他闭着眼睛胡乱挣扎的时候,玄悯已然干脆地将他从车窗内拽了进来。

    直到他瘫坐在马车里,尖叫声都还没有停。

    所有人一进车里,薛闲懒懒地将手伸出车外,清清淡淡地那么一招。

    杏子莫名看得一呆……

    马车再次一个倾斜,陈嫂这回手里没拉稳,朝一侧倒去。呆着的杏子被她一撞,毫无挣扎地也朝一边倒去,撞在了最边上的陆廿七身上。

    廿七抓着他的木枝,啪叽一声,生无可恋地被拍到了马车壁上。

    在薛闲招来的狂风当中,马车再次一个腾空,在嘶鸣声当中直朝云层中奔去。

    几乎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又自云层中俯冲向地。

    车内的陈嫂、杏子已然呆若木鸡,又在倾斜当中滑倒在另一边的车壁上。

    陆廿七:“……”

    对于杏子和陈嫂她们来说,只是一声呼吸之间,马车便已经重新落了地。

    “到了。”薛闲一动手指,车门豁然洞开,外头的景象便落入了车内众人的眼里——

    正如陈嫂他们所说,他们面前确实是一座荒村,屋舍破败阴森,杂草连城,连半点活气都没有。明明天色泛亮,东方既白,应当是一天当中最新鲜的时辰,这里却依然叫人不敢踏进去。

    “啊——啊——”不知哪里的乌鸦哑声叫着从荒村中飞出来,惊得杏子他们一哆嗦,忍不住朝车内缩了缩。

    正因为没有人烟,但凡一点声响都会被放大数番。玄悯前脚刚踩在车外,荒村深处便突然传来了一声女人惊叫。

    “少夫人!”杏子急了,“这是少夫人的声音!真的在里头!”

    玄悯微微偏头,冲薛闲道:“在这处等着。”

    言罢,他便要循着声音往荒村深处走。

    他做事无甚可担心的,薛闲抱着胳膊大爷似的倚在车壁上,点了点头道:“行吧,也省得我费劲,快去快回。”

    玄悯皱着眉环视了一圈这荒村的位置风水。认真说来,这荒村的确很有些问题。是个外强中空的壳子,起到关键作用的某物缺失了,以至于在绝佳的位置里,生成了一片死地。

    至于所丢的乃是何物……

    玄悯略一思忖,大步流星地朝前走,边走边下意识要解腰中的铜钱串,却摸了个空。

    玄悯:“……”

    眨眼后,挪了位置倚坐在马车门边看着玄悯背影的薛闲眯起了眸子——

    就见刚走出去数丈的玄悯又折了回来。

    薛闲仰脸看他走到门边,用指节轻轻敲了敲马车外壁,冲薛闲摊开了瘦长好看的手。

    “作甚?”薛闲一时没反应来。

    玄悯语气清淡地道:“铜钱。”

    车内杏子盯着他的脸,心说这和尚真好看……

    她又看了看薛闲,觉得同样好看极了。

    然而……

    杏子内心却是翻天覆地五雷轰顶:这大师为何要钱会冲那薛公子伸手??

    然而没等她想明白,拎了铜钱串的玄悯就已经重新走进了荒村里。

    铜钱一路上轻轻磕碰,发出轻微的响声,被这荒村里古怪的风卷着,来回添了几层回音。

    薛闲手指合着铜钱撞击的节奏,轻轻地敲在自己毫无知觉的膝盖上,等着玄悯速战速决。

    然而,当他敲了好半天后,他瘦长的手指倏然一顿——

    不对!明明过了好一会儿了,玄悯的身影也不见了,那铜钱声怎的没有丝毫变远?!

    就在此时,那叮当清脆的撞击声陡然劈了音。而后,地底下隐约传来一片嗡声,听着颇为耳熟……

    薛闲只觉得觉得在嗡声响起的瞬间,脑中先是一片空白,紧接着,一个被他遗忘许久的场景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