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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岸上有急促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急切的呼喊声渐渐靠了过来,火把在风雨下忽明忽暗,极不真实。
“在这里!”有欣喜若狂的声音响起,接着就有人扑通一声跳下了水,游过来后将杨铣抱起,岸上几人合力拉起系在那人腰间的绳索,将人拉上了岸。
整个过程杨铣都没有一丝反应,他眼神空洞,既不挣扎也不使力,所幸抱他上岸的那人臂力极强,几乎是一路托举着他上的岸。
杨铣的神思根本不知道飞到哪去了,他脑中反反复复想起的都是宜儿最后的音容相貌,明明看得很真切,可他伸手就是什么也抓不住,到最后,周遭什么都模糊起来,他开始什么都看不见了,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在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他的名字。
“小铣,小铣”
他想起来,这样称呼他的只有一个人,他的表哥姜宥,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哦,对了,已经不是唯一的了,他才又交了一个朋友,一个共过生死,和表哥姜宥完全不一样的朋友,她叫蒋宜,喜欢别人叫她宜儿,嗯,好像一直以来他都是丫头片子的唤她,从来都没有叫过她的名字呢!宜儿,宜儿,这么好听的名字他之前为什么就不多叫几声呢?
杨铣忽然就坐了起来,他双眼睁得老大,首先入目的就是姜宥那冷冰冰,毫无表情的面庞,如果杨铣再看仔细一点,他就能在姜宥的眼底发现那一抹隐在最底处的关切和担忧,只是杨铣现在失神落魄,哪里还能注意到姜宥眼底的变化?他一把抓住了姜宥的手臂,急切的道:“阿宥,快去找,宜儿她,她被冲下虎跳峡了,快去救她啊!”
姜宥万年寒冰的僵尸脸此时也难得的变了色,他皱着眉头道:“小铣你说谁?宜儿?”
杨铣此时早已语无伦次,只一个劲的推着姜宥,嘴里断断续续的道:“你快去啊,阿宥,我求你了,表哥,你去帮我把她救回来,我求你了!她是为了救我才跳下水的,也是为了救我才被冲下虎跳峡的,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啊”
姜宥站了起来,将杨铣交给他的两个小厮门板和青瓦,他将安和拉到了一边,直接就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安和眼见杨铣被救了回来,思绪虽还有些迷糊,可好歹性命是保住了,他这一直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落了地,这一直紧张的身子一放松,他就觉得浑身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差点没站都站不稳,如今见姜宥发问,这才将垌峡口大坝上发生的事情向姜宥说了一遍。
只是他话没说完,就被姜宥给打断了,然后这个在他心目中就是泰山崩于眼前也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沉稳内敛的世子爷居然语带急切的问道:“你说的这个宜儿姑娘姓什么?长什么样?你们是在哪里遇上她的?”
安和有些被问懵了,他不知道这个时候姜宥问他这些干什么,只是这世子爷的脾气他也知道,还真不敢不好好回答,只得一五一十将他们如何在宛县遇到宜儿以及后来的种种简单的说了一遍。
这一次姜宥依旧没有耐心听完,只听到宜儿姓蒋,全名叫蒋宜的时候他已经什么都明白了,他回身,将杨铣从地上拖了起来,甩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直将杨铣扇懵了!
不只杨铣,在场的所有人一时间全都懵住了!
姜宥是宁国公府的世子爷,要论身份尊贵,普天之下还真找不到几个比他还尊贵的人,可是少并不是说没有,而杨铣是堂堂皇子,要真论身份,就是宁国公也尊贵不过他,更不说只是世子的姜宥!
没人想到姜宥会对杨铣动手,而且还动得如此突然,杨铣自己也懵了,他从小和姜宥一起玩到大,若说没动手打过架那是骗人的,可是那都是两人闹得疯了,一时顾不过来才互相动的手,说到底,那还是假打假闹的成分居多,而如今姜宥突然动手,又是在这种场合,怎么看都有些和平常不一样!
“你醒了没有,我问你,你说宜儿被冲下虎跳峡,又是怎么回事?”
杨铣被姜宥一巴掌扇懵过去了,可慢慢就缓过神了,人也变得清醒起来,他三言两语将事情讲了一遍,姜宥已早从地上跳了起来,人如一阵风般朝虎跳峡下游卷了过去。
姜宥说不清楚他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他原本以为是再也听不到有关她的消息了,哪曾想这般容易就能再听到她的消息,只是这消息听着了还不如没听着呢,这纯粹就是一噩耗,他忽然有些害怕,害怕这半年多的时间过去后,他第一次听到她的消息就会是真正的死别!
他还清楚的记得当初在走马山下那个夜半盥洗衣物小丫头,她说夜半盥洗并不是什么苦差事,她还给他讲了个故事,明着调侃消遣,实际上是对他煞费苦心的开解,她还说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如前世里他的母亲拉着他的手苦心孤诣的告诫他的话一般!她如此的聪慧纯净,又如此的坚韧乐观,她怎么会被冲下虎跳峡呢?
安和也在为宜儿惋惜,多好的一个姑娘,怎么能不叫人喜欢?就是他家爷,显然对她也很不一般,真是可惜了!就是安和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他也清楚人被冲下虎跳峡意味着什么,那可是几十丈深的悬崖,崖下的水流有多湍急,水底乱石丛生,别说是个人了,就是一块石头,掉下去也非得被砸成几瓣不可!
安和在心里叹息,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姜宥会有这个反应,实际上别说是他了,就是门板和青瓦,也呆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慌忙跟在姜宥的身后跑了出去!
宜儿是被胸前什么东西给硌醒的,她浑身发软,抬起头看了看,天早已亮了,雨也停了,久违的太阳居然也十分难得的露了面,这里是个沙滩,她匍在地上,虽然人压根谈不上舒服,可是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背上,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只是胸前被什么东西硌得疼,她试着动了动身子,伸手在胸前一抹,就摸到了一个硬硬的成块状的物事。
宜儿恍然,这是那个玉佩,走马山下,那个叫何睿的少年公子给她的玉佩。
其实这个玉佩宜儿并不是说多喜欢,只是她身上值钱的东西本来就没有,除了银两银票之外,也就这个玉佩估摸着还值点钱了,所以这东西她一直带在身上,如今看来,她的包袱行礼都还在杨铣的马车里,眼下属于她的所有财富也就这个玉佩了!
毕竟只是八月的天气,虽说下了许久的暴雨,又闹了洪灾,可是这太阳一出来,那威力热度也不是闹着玩的,宜儿身上的衣衫早被太阳烤干了,不过在水里泡久了,加上有点地方划破了,又沾了血迹,此时干折折的,穿在身上很不舒服!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不知道,只是看天色,估摸着是响午时分,她应该是昨天晚上被冲下虎跳峡的,照这么计算,经过了这么久,只怕离虎跳峡已经很远了,宜儿吸了口气,然后对着自己笑了笑,她心里想:真好,竟然还活着,她果然是打不死的小强!
起身试着活动了一下,浑身的疼痛就令宜儿咧了咧嘴,不过她心情还算不错,谁能想到,从虎跳峡上冲下来,又在水里呆了这么久,她居然能奇迹般的活下来不说,身体还大致上没有什么大问题,起码她还能站起来,能慢慢的走动!
只是很快,腹内空空的感觉就没那么好受了!算起来,她起码快近一天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了。
宜儿找了根木棍当拐杖,慢慢的顺着河岸往前走。
她运气还不错,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一个小村庄,只是就这么短的一截距离,对她如今的身体状况来说,已经快到极限了。
村子里有人,不过不多,而且至少有小半以上都是游离到此的难民,他们衣衫破烂,因长期食用一些非正常食物,个个面色蜡黄,瘦骨嶙峋,这些人或坐在地上,或躺在石头上,显然对很多事情都已经麻木,失去了兴趣了,就像宜儿蹒跚着走了进来,几乎没有一个人感到好奇,甚至好多人连头都有没抬一下。
村子里房屋倒塌了大半,就是剩下没有塌的也大多破烂不堪,充其量能挡挡风,连避雨几乎都是奢侈,人们全都是靠着一囤土墙,铺一张凉席就是睡觉的床了,至于吃的,宜儿根本不用问,这些人要是有吃食,又岂会是如此一番模样?
留在村子里的人孤儿寡母,老弱病残,青壮年一个都没有,这年月,还有些力气的,又有谁会留在这样的荒村里等死呢?
要说希望,这些人眼下可能唯一期盼的就是官府了!对于处在最底层的劳苦大众来说,他们能期盼的也只有官府的赈灾了!虽然人人都知道,官府在意的,那赈灾大臣看重的,由来都是那些贵族权宦,至于他们这种平头百姓,哪里能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上心费神呢?可是除了官府,这些平头百姓又能指望谁,还能指望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