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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文轩一上午连做了三台手术,一直忙到了下午两点,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好不容易忙完,郎六和另一个实习生去做别的事,骆文轩自己一个人回到办公室,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累得要虚脱,看王妈给他准备的午饭竟没有一点食欲。他干脆也就不吃了,进了里屋倒头便躺了下去,本来就只是想小憩一下,结果还真就睡了过去,等他睁眼的时候忽然闻到一阵香气,总算觉得饿了一些,便起身出门准备吃饭。
结果门一打开就看到霍逸站在书桌边上,身前放着一碗热腾腾的面,而那人正弯腰吹着碗里的热气,听到响动抬起头来,冲着他微微笑了笑。
“醒了?”他拿着小勺轻轻晃动碗里香气四溢的面条,笑道,“温度正好,来吃吧。”
骆文轩面色复杂地看着他,努力板出一张严肃的脸来,“你又来干什么?”
“听郎六说你累了一天,本来想来看看你,却看到你睡着了,”霍逸放下手里的东西,缓步走到他面前来,“你那个饭盒有点凉了,我怕你吃了不舒服,就下楼买了碗面,我记得你爱吃的。”
骆文轩微微皱起眉,心里头却有些无措,他能拒绝的都拒绝了,该说的话也都说了,可这个人就像没知没觉似的,还变本加厉起来。他咬了下嘴唇,忍着饥肠辘辘,勉强说,“我不吃,你拿走吧。”
“你明明就想吃,硬撑着做什么?”霍逸仍是笑,笑容里竟带了几分温柔味道,“你每次馋了就喜欢咬嘴唇,八年前我就知道了。”
男人低低的话音像是一把撩人的毛刷,在他耳边轻轻刷过,却勾得他心口颤巍巍的,骆文轩急忙后撤了一步,慌忙说,“我吃家里带的就可以了,加热一下就行,这面你自己吃吧。”
霍逸脸上的笑容忽然没了,眯着眼直直盯着他,骆文轩被他看得发慌,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匆匆绕过他,准备拿饭盒出门加热,可身后却忽然响起脚步声,他条件反射地往旁边一躲,那人却不是要偷袭他,而是径直过去把他桌上的面碗拿起来,当先开门走了。骆文轩愣了下,下意识也跟着出门,就看到霍逸将那碗面顺手扔到了走廊的垃圾桶里,也没回头看他,很快便走没影了。骆文轩也不知道怎么的,看到那面碗被丢掉的一瞬间,竟感到心口微微扯了一下,他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终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往反方向加热他冷掉的便当去了。
又是忙了一下午,骆文轩下班的时间稍微晚了些,实习生们都先回去了,等他忙完天已经有些暗了下来。他换好衣服出门,又看到霍逸在走廊不远处站着,正抬头看着墙壁上的公告板。电梯就在他身后,骆文轩不得不经过他站着的地方,他想到下午的事,心里有些歉疚,走过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你怎么还没走啊,这么晚了。”
霍逸总算动了动,转过身直言不讳地说,“等你下班。”
骆文轩暗骂自己多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他,便讪笑着哦了一声,伸手按了下电梯。
“我每天都会等你下班,你走了我再走,”霍逸在他身后说着,声音很沉,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听郎六说你今天做了五台手术,你回去好好休息,吃点好的。”
骆文轩听得有些不忍心,这人要是跟他闹脾气他还好受一点,反而这种一如既往的关切让他更加无措。他只得低头又哦了一声,等电梯时实在觉得尴尬,便勉强找了个话题出来。
“你和……呃,郎六关系很好啊?”
“还好,他和我一个宿舍的。”
“哦,哦,这样啊……”骆文轩又绞尽脑汁纠结了一会儿,总算继续说道,“他们郎家跟我们是世交,不过郎六跟我一样,从来不涉足他们家的生意,你和他交朋友挺好的,他对朋友一直很讲义气……”
“你在关心我?”
骆文轩的话语一滞,立刻闭了嘴巴不再多说,正好电梯这时候也到了,他赶紧走了进去,却看到霍逸也跟着进来,顿时就有点慌。等电梯门一关上,骆文轩稍微站到角落一点,离某个气场强大的家伙远了一些。
可有些奇怪,霍逸没再说话,只是笔直地站着,一动不动的,还闭上了眼睛。骆文轩看着楼层的标示从18层一点点往下,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好跟着沉默。电梯里异常安静,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骆文轩忽然感到霍逸的呼吸变得有些沉重,像是在压抑着什么,身侧的手都微微握成了拳头。
他总算觉得不太对劲,刚要问他怎么了,忽然,头顶的灯光闪烁了一下,而后啪地一声灭掉了,没等骆文轩反应过来,就感到电梯里剧烈地震荡了数下,而后猛地停住了。
周围一下子漆黑一片,骆文轩吓了一跳,下意识抓住了一旁的扶手,等电梯的动荡完全停止了,他惊魂未定地喘了喘气,说道,“这、这是……电梯故障了?”
可身旁没有声音,骆文轩也没心思多想,赶紧拿起一旁的急救电话,那边很快便接了起来。
“师傅……啊,对,电梯坏了……对,就两个人……都没事,就是电梯不动了……哦,要多久?……行,那我等你们过来。”
对面说很快便会差人过来,骆文轩放心下来,挂了电话朝旁边人说道,“他们马上过来,就是停电了,没什么危险的,让我们等几分钟就行。”
可他又说了几句,对方却全无回应,骆文轩总算察觉到不对劲,想到霍逸从进电梯开始就有些异常,便小心问道,“霍逸,你怎么了?”
霍逸仍是直挺挺地站着,骆文轩勉强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看到那人竟瞪大了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全身竟还微微发着抖。骆文轩登时就看愣了,来不及想别的什么,赶忙走过去喊他,“喂!霍逸,你怎么了?”
霍逸像是听不到他,骆文轩接近了才看到他的瞳孔都在剧烈颤抖,却像是什么也映不出来,眼里苍茫一片。男人的呼吸越发粗重起来,骆文轩几乎听得到他胸腔里狂乱的心跳声,他刚要再问,霍逸却像是终于无法忍耐,忽然匆忙地蹲下-身,整个人缩到了角落里,抱住自己的身体极力往后缩。骆文轩震惊地看着他,猛然间,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从惊异一瞬间变得无比心疼。
他立刻跟着蹲下,伸手紧紧抱住了男人僵硬而冰冷的身体。
“别怕,”他用力抱着他,手掌一下下轻轻安抚着他的恐慌,“别怕,没事,有我在呢,很快就会来人了。”
霍逸仍是死死抱着自己的身子,却把头用力压在了骆文轩的肩膀上,骆文轩干脆跪在他身侧,把男人整个圈进怀里,却发现这人早已长得这么高大,不再像十年前那样,能让自己完完全全地纳进怀中了。
“骆……叔叔。”霍逸哑声念着,忽然张嘴用力咬住了他的肩膀。
骆文轩忍着疼,仍是抱紧了他,拍着他的脊背一声声地哄着,“别怕,没事的,这只是电梯,只是电梯坏了,骆叔叔在呢,不要怕,我们很快就能出去的……”
怀里的人仍在抖,在他怀里甚至渗出了一身的冷汗,骆文轩在这一瞬间终于明白了他对自己为何这么依恋,明白了这个人浓烈得让人无法招架的感情究竟是因何而起,他突然懂了,可懂了之后却更是手足无措。
这是爱情吗?骆文轩茫然地想。
霍逸这份疯狂又强烈的感情,也许只是因为将那段灰白的时光烙进了骨髓里。是自己守着他,陪伴他,拉着他一步步走出了绝望,他心里呼啸的漏了风的伤口是自己一点点填补起来的,他把自己当成了全世界唯一可以信赖的救赎,可那只是救赎,并不是爱情。
就算不是他骆文轩,是任何一个其他人,也许这人依旧会这么不顾一切地追随下去,比起爱情这么简单的两个字,这个人对自己,反倒更像是一种狂热得近乎病态的执念。
可这是自己惹下的债,怀里的这个人,是小小年纪就被抛弃过,被折磨过,被这个世界恶意虐待过的孩子,他怎么会单纯天真地认为,这人和其他追求者一样,是可以简简单单就能拒绝掉的人呢?
“小逸,”和十年前一样,骆文轩抱着怀里不停颤抖的人,伸手轻轻顺着他的头发,温柔地哄他,“骆叔叔陪着你呢,不要怕,你不是一个人了,没有人会再折磨你了。”
霍逸把头深深埋在他怀里,过了很久终于一点点放松了身体,小心翼翼地抱住了紧紧抱着自己的男人。骆文轩没再躲开,任他用尽全力抱着自己,低头轻轻蹭了蹭青年汗湿的头发。
电梯终于被修好,头顶的灯光再次亮了起来,骆文轩把呆坐在地上的霍逸拉起来,冲他微微笑了笑,“好了,来,我们一起出去吧。”
霍逸愣愣被他牵着走,直到重新站在了走廊里,他混乱的目光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哑着声音说了一句,“我去一下洗手间。”说罢没等骆文轩回答,便转身匆忙地走了。
闻讯赶来的林陌惊诧地看着霍逸僵硬的背影,想到刚才电梯门刚打开时的情景,忍不住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骆文轩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他有密闭恐惧症,是我忘了。”
林陌想到霍逸的经历,微微皱起眉,问道,“是先天还是后天的?”
如果是后天,一般都是因为有什么心理阴影,身体自发地无法承受那种密闭的阴暗。骆文轩看着男人消失的方向,过了很久才喃喃说,“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他,那时候他刚来福利院,不肯在屋子里待着,总是靠在走廊里,或者就站在外面。到了晚上,他又躲在福利院里唯一晚上亮灯的值班室里,却又不敢在值班室里面待着,就站在外面,怎么拉他都不走。那时候又是冬天,他站了几天就冻坏了,发了场高烧,那段时间我正好在休年假,就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
“所以他是……遇到过什么事吗?”
“嗯……”骆文轩又停顿了一会儿,才说,“他很小的时候被绑匪绑架,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多少赎金,他父母可能拿不出来,就没来救他。后来绑匪看讹不到钱,就打算把他卖了,可因为那时候他也快九岁了,很难卖出去,那伙人就把他塞进了车子的后备箱里,就这么关着他,然后离开了他的城市,去别的地方继续做违法乱纪的勾当。一年多的时间,他们一直就这么关着他,想找个机会把他卖出去,直到警察抓到了他们,他才终于被救了出来。”
林陌愣愣听着,难以置信道,“竟然还有这种事……”
“他始终不和警察说自己是哪里的人,也不想回去找他的亲生父母,李院长这才收留了他,这些事也是院长慢慢问了他很多年,他才肯一点点说出来的。可那时候我们都不知道,只知道这孩子怕黑,很讨厌在一个小空间里待着,我那时候虽然不知道原因,只是觉得他可能遇到过什么事才会这样,就一直陪着他,安慰他,哄了他大半年,他才终于正常了一些,慢慢能回屋睡觉了,也不太怕黑了。只不过……像今天这种情况,他还是本能地害怕吧。”
林陌听完,看着骆文轩心思复杂道,“所以其实,他是为你才来到这儿的,不是巧合。”
骆文轩沉默了半晌,终于是苦笑了一声,朝霍逸离开的方向迈出一步,“他现在长得又高又大的,我都快忘了十年前第一次见他时候的模样了。再怎么说,他也就是个半大孩子,是我把他想得太强大了。”
“你要去哪儿?”
“去看看他,”骆文轩回头朝林陌笑了笑,“您也早点回去吧,今天麻烦您了。”
林陌叹了一声,还是忍不住提醒,“你对他越好,反而对他来说不是好事,我是说,如果你还是不能接受他的话。”
骆文轩的脚步顿了一下,继而又是笑笑,朝他摆摆手,转身走了。
去洗手间的路并不长,却不知道为什么像是走了很久。骆文轩告诉自己,那人对自己的感情是依恋,绝不是爱情,而自己对他的心疼和不舍,也只是出于怜悯,并没有别的原因。他们之间就算有无法割舍的感情存在,那也绝对,绝对不可能是爱情。可他仍是想不明白,依赖而生的执着,怜悯而生的心疼,这些类似爱情又甚至更浓烈的情绪,究竟又算得上是什么呢?
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那人倚靠在洗手台上,似乎是洗了脸,水珠顺着下巴滴落下来,一滴滴坠落在冰冷的台面上。骆文轩走过去,扯过一旁的纸巾想给他擦一擦,可手腕忽然被人死死捏住,霍逸一双黑眸像是要把他吞没一般,恶狠狠地盯着他。骆文轩没有再躲,也没有惊讶,只是静默着看他,半晌才说,“擦擦脸吧,你领子都湿了。”
“骆文轩,”霍逸近乎咬牙切齿地说,“我绝对不会放开你,我死也不会放开你!你现在要么拿把刀捅死我,否则我这辈子拼了命也要得到你!”
骆文轩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人凶狠地说着这些威胁的话,却红着眼眶目光颤抖地看着自己时,他感到的竟然不是害怕,而是一丝不管他如何抵抗,也不得不得承认的心疼。
他看着他戒备又狠绝的目光,过了很久才低声说,“霍逸,你捏疼我了。”
霍逸一愣,捏着他手腕的手掌颤了一下,却只是放轻了力道,没有松手。他忽然把沉默的骆文轩狠狠拉过来,另一手扣住他的腰,低下头用力咬他的嘴唇,骆文轩疼得皱了皱眉,却没有推开他,只是沉默着闭上眼睛,心思复杂又茫然。
他知道自己心软了,可他不明白的是,如果换成另一个人,自己也会因为心软,让那个人这么为所欲为地亲吻自己吗?
“怎么不推开我?”霍逸仍是发狠地咬着,咬破了他的嘴角,口腔里渗进一丝血腥气来,“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是讨厌死我,恨不得我立刻消失才好,可我告诉你,就算你恨我,我也要……”
“我没有讨厌你,”骆文轩睁开眼,忍着嘴角的疼,疲惫地说,“霍逸,你并不爱我,你只是依恋那时候照顾你的人,而我只是那时候恰巧在你身边罢了。”
“那又如何?”霍逸咬牙看着他,发狠地说,“可那时候在我身边的就是你,一直陪着我,一直对我好的人也就是你,换个人?换个人不一定能像你那样尽心尽力地照顾我。我承认我就是对你魔怔了,你想说这不是爱情那也无所谓,我只知道我想得到你,不想任何人分散你的注意力,我恨不得你一辈子只看着我一个人,恨不得把你锁起来就困在我身边!也许你说得对,这根本不是爱,但我霍逸对你骆文轩的感情,比爱情更疯狂,更深刻!我明确告诉你,你不爱我我可以等你爱我,但你要是和别人在一起,别怪我没提醒你,到时候我要是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就是你逼我的!”
骆文轩怔怔看着他,忽然看到那人颤动的眼眸里涌出一层泪来,他看着那被死死压抑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是叹了一声,伸出手去,轻轻擦掉了那层压抑许久的眼泪。
“嘴里说喜欢我,还把我咬得这么疼,有你这么喜欢人的吗?”
霍逸一愣,盯着他破了皮的嘴唇,脑子里席卷咆哮的情绪终于凝滞了一下。他犹豫着抬起僵硬的手,轻轻擦了擦他带血的嘴角,骆文轩忍着疼看着他,低声说,“好了,你快回学校吧,天都黑了。”
霍逸咬牙瞪着他,没说话。骆文轩无奈,忽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把对面的男人一下就给揉愣了。
“我回去想一想,别再逼我了,好吗?”
霍逸呆了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骆文轩勾起手指敲了敲他的脑门,又微微笑了一下,“我得回家了,太晚了,小一他们该担心了。”
“你……”霍逸猛地反应过来,刚才还凶神恶煞的表情忽然就变得有点呆愣。骆文轩看他那模样实在不忍心,只好伸手抓住男人僵硬的手掌,拉着他出了洗手间的门。霍逸忽然就有些无措起来,不知该说什么似的,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发愣,直到骆文轩拉着他走到了医院大门口,他才猛地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问,“你、你什么意思?骆文……骆叔叔,你是……答应我了?”
一直接送骆文轩的司机看到他出来,很快便开了车过来,骆文轩松开霍逸的手,走过去打开车门,进门前留下最后一句,“早点回去吧,明天见。”
说罢便关了门,很快就走了。霍逸站在原地呆了足足十分钟,然后像是忽然被激活了似的,整个人猛地跳起来,对着骆文轩离开的方向兴奋地大叫了一声。
而骆文轩一路都心情复杂,到了家也理不清自己的思绪,连韦一叫了他几声都没听到,吃完饭便心思沉重地上了楼。被留在大厅里的韦一呆了好半天,不明白为什么爸爸不搭理自己了,心里更是难过,回到卧室的时候整个人都蔫了下来,无精打采地缩在床上发呆。
就这么呆了好半天,门外终于响起他苦等了一天的声音。
“明天的庆功宴小墨也会到场,你真的不去?”
“啥!小墨也去?那我去!”
“我呵呵你一脸,小墨去你就去,我去你就没兴趣是吧?”
“哎哎,不是好久没见他了嘛,莫小绝你不要吃醋呀。”
“吃你妹的醋,要脸么?”
韦一赶紧从床上爬下来,小跑着过去打开门,惊喜地喊他,“小哥哥!”
莫绝脸上的笑容登时就散了,目光竟有些闪躲,韦一没注意那么多,只知道等了一天的人终于回来了,赶紧凑过去小声说,“小哥哥,做了好吃的,等你。”
骆文瑞闻言立刻高兴起来,赶忙问,“你做啥好吃的了?”
韦一被他的笑容鼓励到了,看着莫绝讨好地说,“都是,白菜,你爱吃。”
“啊……又是白菜啊_(:3」∠)_”骆文瑞伐开心了,忍不住哼哼,“你明知道我爱吃海鲜嘛,做什么白菜嘛!”
“明天,给你做,”韦一冲骆文瑞笑笑,又小心看向莫绝,“小哥哥,不……生气了。”
骆文瑞总算觉得哪里不对,左看看,又看看,疑惑道,“嘿,这是咋了?你俩还能吵架呢?真稀奇呀。”
莫绝抿了下唇,看韦一那模样实在可怜,也不忍心说他什么,便顺着他的话问道,“放哪儿了?厨房么?”
“嗯嗯!”韦一又开心起来,立刻拉住莫绝的手,急匆匆跑下了楼。他想的其实特别简单,莫绝躲着他,那就是讨厌他,莫绝跟他说话了,那就是原谅他了。可怜莫绝愁闷地被他拉着,甩开也不是,被拉着又别扭,心里着实憋屈。等到了厨房,韦一还真给他做了一大桌子的各种白菜,莫绝心情复杂地看着那些菜,再看看小孩儿歉疚又小心的眼神,终于是不忍心,坐到桌边慢吞吞地吃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骆文轩的房门被人敲开,严管家叫他去一趟书房,说是老爷有事和他商量,骆文轩勉强收拾好心情,脸上挂着笑推开了书房的门,骆起辉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听到开门声也没转身,只淡淡说了一句,“来了?把门关上吧。”
骆文轩觉得哪里不太对,但还是乖乖听话关了门,走到老爸旁边问道,“爸你找我什么事?”
老爷子总算朝他看过来,目光竟有些严肃,“今天下午,有人给我发了一组照片。”
骆文轩茫然地眨眨眼,哦了一声。
骆起辉走到书桌前,拿起手机递给他,“你自己看看吧。”
骆文轩不明所以地接过,等看清那画面整个人就懵住了,脸色顿时白了一片。骆起辉把手机拿回来,在他面前把那些照片一张张删除,边删边说,“这男人是谁。”
骆文轩咬着唇,没吱声,骆起辉扫了一眼他破裂的唇角,淡淡问道,“你嘴巴怎么回事,被他咬的?”
骆文轩脸色更白了,心里慌乱得不成样子。霍逸一言不合就强吻这个毛病,最近的确是愈演愈烈,只不过他没想到竟然会被人撞见,还被拍到,现在更是发给了他父亲,这拍照的人到底是想做什么?
“照片……谁发给您的?”
“匿名的,我也不知道,”骆起辉把照片删完,把手机放到一边看向他,“所以你这么多年没有女朋友,是因为喜欢男人?”
这误会可大了……骆文轩赶紧解释,“您想多了,这个人只是……只是我带的一个实习生。”
“不是男朋友?”
本来想立刻说不是,可也不知道为什么,骆文轩的话音顿了一顿,有些犹豫。骆起辉看他这反应也跟着沉默下来,不知想着什么,目光微微垂了下来。骆文轩立刻回过神,急忙道,“爸你别对他做什么啊,他就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就是冲动了点……”
“你喜欢的人,我能对他做什么?”骆起辉终于抬起头,看着儿子惊诧的神情,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怎么就喜欢男人了……”
骆文轩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否认,可一想到霍逸刚才的样子,又陷入到纠结的情绪里去,为难地皱起了眉头。老爷子那边却当他是默认了,过了好一会儿又叹了口气,慢慢挪动脚步坐到沙发上,朝骆文轩招了招手,“过来,坐着说。”
骆文轩只好坐过去,看着对面苍老了许多的父亲,犹豫道,“爸,其实……这事情有点复杂……”
“有什么复杂的,喜欢就喜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老爷子摇摇头,继而又担心道,“你不会真的是为了爸爸才想和郎家联姻的吧?”
“……”骆文轩这下更难解释了,自己当初的确是为了让父亲放心,但也的确是因为心里没什么喜欢的人,年纪也不小了,就想找个适合的妻子安定下来而已,可现在……
想到此,他不由地又愣了一下。
现在,难道有什么不同了吗?
骆起辉看着儿子的反应,心思越发复杂起来。当年他自己就是为了让父母亲满意,才娶了骆文承的母亲,婚后的生活称得上相敬如宾,却白开水一样寡淡无味,直到遇到了骆文轩的妈妈,人生就像忽然被点亮了一般,整个生命都鲜亮起来,每一天都开始值得期待。可那份感情却被压抑在心里许多年,他不希望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也经历这种爱而不得的折磨,他犹豫了一下午加一晚上,回家路上终于还是想开了,此刻把骆文轩找来,也不过就是想告诉他自己的决定而已。
“那个孩子,我下午找人调查了一下,”看到骆文轩眼里蓦然涌出的戒备,骆起辉不由笑了笑,安抚道,“放心,就只是调查了一下,没打算把你俩怎么样。”
骆文轩尴尬地哦了一声,再次垂下头来。
“我让人查了下他的履历,还不错,是个挺上进的孩子。”
骆文轩一愣,忽然觉得这节奏不太对。
“就是比你小了不少,不过也没事,你妈妈也比我小十岁,不耽误什么。”
“……”
骆文轩有点无语,敢情自家老爹比自己还看得开?
“其实男人女人都无所谓,你喜欢就好,反正你已经有小一和小绝了,养老的事情也不愁,爸也没什么可担心的,”老爷子忽然又叹了一声,甚是可惜似的,“就是对方没什么背景,公事上帮不到你什么,不像佑琳还能护着你一些。哎,说起来,你怎么不管是儿子还是老婆,都偏偏和孤儿杠上了呢。”
老、老婆……什么鬼……
骆文轩觉得这话题有点魔性,忍不住插嘴道,“爸,我俩还没在一起呢……”
“得了吧,你是我儿子,我还不知道你?”老爷子朝他摆摆手,再次感叹,“你要是一点没感觉,早一拳头打出去了,还能让他得手这么多次?哦,现在还替他说话呢。”
骆文轩顿时鸭梨山大,老爸,你儿子还没弯呢,别这么急着助攻啊……
老爷子又感慨了一会儿,总算问了句正经话,“看来跟郎家的婚是结不成了,佑琳知道这个事吗?”
“……我还没说呢。”
等等,这话回答得更诡异了,我有什么好说的啊……
“没事,这话也不好说,甭说了,我出面给你退婚,就说我不同意你俩的婚事,简单粗暴一点,省得麻烦。”
骆文轩更是欲哭无泪,老爸,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您别这么大义凛然啊……
可他不明白,明明可以拒绝和解释的事,为什么到最后自己都没辩解一句,就这么默认了父亲的意思,稀里糊涂地退了婚。骆起辉看他愣愣发呆,脑补他可能有点兴奋过度又不好表现,便大手一挥,慷慨说道,“行了,你去忙你的吧,把小绝叫来,我有话跟他说。”
“哦……”骆文轩愣愣起身,出门前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一句也没多说,关了门出去了。
而此刻回到自己屋里的莫绝和韦一相对无言,莫绝仍是有点提防他,韦一自然感觉得到,站在离他老远的位置,忐忑地问,“小哥哥,还,讨厌我?”
莫绝烦躁地皱眉头,“我不是讨厌你,只是……”他想了一想,终于还是决定好好和他沟通。
“小一,”他走过去,看着小孩认真地说,“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想我的?”
“唔?”
“你做梦梦到什么了?”莫绝深吸口气,壮士断腕似的,“除了抱着我,还梦到什么了?”
韦一呆了一下,脸上顿时又红了起来,支支吾吾地说,“还、亲你……”
“……亲哪儿?”
“嘴、嘴巴。”
莫绝瞳孔一颤,再次深吸口气,“还有么?”
“还……”韦一顿时咬住唇,眼神闪躲,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还,压着……你。”
莫绝脸上白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板着脸问,“那你怎么想的?”
“……唔?”
“你自己呢?想抱我,想亲我,想……压着我吗?”
韦一的脸更红了,垂下头缩了缩肩膀,过了好半天才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莫绝脑子里嗡了一下,控制着情绪继续问,“那对骆文瑞呢?对樊墨呢?你想吗?”
韦一歪了歪头,眨着眼睛呆了一会儿,然后又缓慢地摇了摇头。
“……所以,就只对我了?”
“唔……”韦一小心翼翼地盯着他,想到霍逸一直对爸爸说的话,终于试探地模仿着说,“小哥哥,我,我喜欢,你。”
莫绝漆黑的瞳孔猛地一缩,过了好一会儿终于直起身来,看着韦一面无表情地说,“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了。”
韦一直直看着他,呆呆的,脸上一片木然。
“我只是把你当弟弟,以后也只会把你当弟弟,”莫绝往后退了几步,神色认真地说,“你也只许把我当哥哥,那些乱七八糟的梦都给我忘掉,以后也不许再提了,记住了吗?”
韦一从没见莫绝对他这么严肃过,他脑袋呆,反应不过来,只觉得胸口疼得要命,让他有点喘不过来气。
他听到莫绝让他忘了,可他不知道要怎么忘,他看到莫绝就是很开心,看到他和自己说话就是想抱抱他,看到他离得近了就是想亲亲他,可莫绝不让,还叫他忘了,可是要怎么忘了呢?他控制不住,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控制,他只觉得无比地难过,那种不由自主的感觉本就让他恐慌,莫绝拒绝的表情更让他觉得羞耻,他愣愣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看着莫绝严厉又冷漠的面孔,过了很久很久才张开嘴,喃喃说了一句。
“我,努力。”
“什么?”
“努力,忘掉,”韦一抬头看着他,心里很疼,却还是讨好地,小心地迎合他,“小哥哥别,讨厌我,我会,努力。”
莫绝心里猛地疼了一下,他护了这孩子八年,他在想什么他心里清楚得很,他不懂掩饰,他在害怕,可莫绝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教育他,这种事又不能和爸爸说,他只能装作冷酷地警告他,否则还能怎么样呢?他说的是实话,他只把韦一当弟弟,从这孩子八年前拼死从狼嘴里救下他的那一刻,他就发誓自己一辈子都要保护他。
他的确心疼他,维护他,可也只是到此为止而已,他心里分得清这种感情,既然不可能给他回应,就应该断了他的念想,这家伙本就傻乎乎的,自己对他无条件无原则地好下去,只能是害了他。
门忽然被敲开,莫绝回头,看到骆文轩朝他招手,“小绝,爷爷叫你去趟书房。”
莫绝哦了一声,控制着自己没去看韦一,转身便跟着骆文轩出去了,他可以想象得到屋里那人慌乱又难过的神情,可他仍是忍耐着,不发一语地沉默着关上了门。
“爸爸。”去往书房的路上,莫绝抬头看向一旁的骆文轩,“我有个事儿想拜托你。”
“啊?怎么啦?”
“我跟小一都大了,再一起睡一个房间不合适了,反正空房间这么多,我想自己搬出来,行吗?”
骆文轩脚步顿了下,忽然问,“小绝,你最近和小一是不是闹矛盾了?”
莫绝面不改色,冷静地说,“哦,我就是和他说过这个想法,他以为我讨厌他了,所以这几天有点难过。您也知道他那个脑子不转弯,我也解释不明白。”
“哎,这么回事儿啊,”骆文轩总算明白过来,无奈道,“我说呢,今天早上他忽然抱着我哭了半天,我还以为你俩吵架了呢。”
莫绝忽然顿住脚,默了一瞬,轻声问,“他……哭了?”
“是啊,怎么问也不说为什么,一大早上哭得我都慌了,”骆文轩笑了笑,点头道,“不过也是,你俩都这么大了,也该有各自的私人空间了。我一会儿去和严管家说一下,等明天家里都没人了,让他把房间腾出来吧。”
莫绝沉默了一会儿,没再说什么,只低低嗯了一声,再次迈开步子朝书房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