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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市盐务管理局隶属于H市人民政府和G省盐务管理局双重管理,是H市的盐政行政主管部门和盐政执法部门,负责全市的行业管理、食盐专营和盐政执法等工作。盐务管理局下设盐政执法处,盐政执法稽查中队是盐政执法处负责打击盐业市场违法违规的主要执行部门。
盐政执法稽查中队的工作很辛苦,他们长年在室外行走,风吹日晒雨浇水淋是常有的事。H市盐政执法稽查中队的现任队长姓熊,转业军人出身,他作风干练,多谋善断,有不少私盐贩子在他的手里栽了跟头。每天上班,熊队长都会带着手下的弟兄们出去转悠,他们走街串巷,明查暗访,至于所行道路的远近,则随当天的心情而定,可以说H市的区、县、乡、村,几乎每条道路上都曾留有他们的足迹。在市区执法时,他们会开着局里配备的“盐政稽查”车,每天选择一条不同的路线执法;在乡村执法时,对于他们认为重点的区域,有时还要乔装打扮,因为私盐贩子们狡猾狡猾的,不伪装的不行。
嘉信公司的周边就是熊队长他们时常关注的重点区域之一。只要盐业公司告知他们某一阶段的销盐量缩水,他们就有理由怀疑有人倒卖私盐,私盐从哪里来?不是从外地流入H市的,就是从H市的盐企里流出去的,因此,在盐企周围布控是很有必要的。熊队长他们的举措时常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除了抓到一些小鱼小虾之外,偶尔也会抓到一些大鱼。
在盐企周边执法,“盐政稽查”的车子当然是不能堂而皇之地开过来的,那样做太显眼,无疑是在告知盐贩子说我们抓你来了,很容易引起盐贩子的警觉。对付盐贩子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也装扮成盐贩子。熊队长他们会从二手车市场买来几辆破旧的二八加重自行车,这些车子很有一些特点,有的缺少铃铛,有的缺少车腿,有的缺少挡泥板,有的缺少手刹。当然必要的行头还是要准备的。找来几条旧麻袋夹在自行车的后座上,这样让人一眼看上去你就是真的想要买盐的。麻袋的用途不是用来直接装盐,而是为了在买到盐后套在盐袋子的外边,不让人发觉你的车上拖的是啥东西,否则你就算是买了盐,大白天的盐贩子肯定也不会让你走,你要是硬着头走了,那不是等于在告诉别人你买的是私盐么?到时候你要是被抓住了,顺藤摸瓜他也跑不了。衣服也不能穿得太板正,得弄上几身村民的行头才行,最好是上面能有几块补丁的。有了旧自行车、旧麻袋和旧衣服作掩护,稽查队员就可以大摇大摆的进村了,平常准备到乡下执法时,他们会事先把自行车装在“盐政稽查”车上,待车子开到一定的地点停下来,然后各自骑上一辆破车子开始走村串户的暗访,那形象颇有几分战争年代敌后武工队员的风采。
贩卖私盐属于违法的行为,进村后的稽查队员自然不能扯着嗓门喊叫“我要买盐”,否则你就算是喊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搭理你,反而会骂你的头脑有病。想要买盐就得隐秘一点,逢到单个的村民才可上前询问“您有盐要卖吗?”,声音要小,以对方听到为限,问话之际并不停下脚步,对方要是有盐,回头看一眼你这身装扮,便会失去警惕,把你当成盐贩子,就会主动的喊你到家里去交易;倘若对方不理不睬,你就再去问下一个,这种情形酷似当年负责秘密接头的地下工作者。当然这种手段并不总是能够凑效,有时能够抓到盐贩子,但大多数的时候是空手而归。自从有人被稽查队员抓到过之后,盐贩子们也变得精明了,他们反稽查的能耐随着落网者替油加醋的叙述也在不断地提高,因此,稽查队员必须经常性的更换新面孔进村才行。
梁尚飞的落网并不是在嘉信公司周围,而是栽在饭馆的一碗菜汤上。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熊队长突然心血来潮,决定带领四个弟兄到一个偏远的县城去稽查,一路上他们对饭馆、超市、小吃摊、住家户等凡是用得上盐的单位都进行了抽查,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目标。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县城离H市市区足有一百多里路,再回到H市去用餐就没有多大意思了,按照以往的惯例,找一家饭馆浅酌几杯还是有必要的,横竖出来稽查属于例行公事,既然是公事,路程不在远近,出差补助总是有那么几文的,有出差补助你要是不能及时的把它们消灭掉,估计盐务管理局也不会有哪位领导会特别的感激你,甚至在大小会议上对于此类小事连表扬二字都羞于出口。除非领导有意要重用你,想要提拔你,才会拿芝麻绿豆的小事当成西瓜去夸。
车子开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里,几个人随意找了一家饭馆坐了下来。饭馆幽静而又雅致,名字起得也很特别,叫野味斋。不知是生意清淡了些,还是客人吃过之后都走了,饭馆里除了熊队长他们几个人,就再没有其他的食客。饭馆老板很是热情,老远的就迎出门来打招呼,在把客人让进屋里之后,又问了他们用餐的标准,说着话的时候已从抽屉里拿出两副扑克牌来丢在了桌子上,他让熊队长他们先玩几把,说酒菜一会儿就上桌。果然,两把牌还没有打完,菜就开始陆陆续续端上来了。无酒不成席,但是熊队长他们在执行公务,酒只能用来润润嗓子,解解酒虫,今天依旧是老规矩,一瓶喝完拉倒。几个人一边侃着空,一边喝酒夹菜,末了,各人要了一碗饭,又点了一碗汤。汤是用时令蔬菜做的,豌豆头蛋花汤。
一般情况下,在熊队长没有动勺之前,手下的人都不会抢先舀着喝。熊队长是个自觉的人,无论是在生活和工作当中,他都时刻起着率先垂范的作用,喝汤这样的事情他当然不能让兄弟们久等,于是抄起手边的勺子,舀了半勺放进口中品尝,他感觉到味道有些淡,便对手下的人说道:“是我酒喝多了,味觉失灵了?还是汤烧得淡了,怎么一点儿咸味都吃不出来呢?”听了熊科长的话,手下的人纷纷拿起勺子,每人舀了一勺放到嘴里品味,个个都感觉汤烧得恰到好处,但是没有一个人在嘴上说出来。大家知道熊队长是北方人,口味偏咸,因此在各自咂了一番嘴巴之后,一致认为汤里的盐放少了,并不是熊队长的味觉有什么偏差。
熊队长得到大家的鉴定之后,马上来了精神。领导嘛!只要发现下属或者地位不如自己的人犯了错误,总是忍不住想要教训一番的,教训的目的倒不是要把教训对象怎么怎么,而是喜欢看着他们被教训时的那种心悦诚服的表情。他朝正在吧台里看着电视的饭馆老板招了招手,喊道:“老板!老板!你过来一下!”
饭馆老板一听有人叫他,认为又是有客人要加菜了,便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他跟大伙打着招呼说道:“各位客爷,有何吩咐?”
“你这碗汤放盐了没有?”熊队长问他。
“放了呀!”饭馆老板回答。
“我怎么觉得不咸呢?”
“不会吧!我吃的就是这碗饭,要是烧汤忘了放盐,那可就成了笑话了。”饭馆老板堆着笑脸说道。
“不信你自己尝尝!”熊队长说着话,从盘子里抄起一把勺子递给他。
饭馆老板没有接熊队长递过来的勺子,而是自觉地转身到厨房里重新找来一把勺子,他舀了一勺菜汤放进嘴里品味,汤在嘴里磨叽了一段时间后,他感觉到汤的味道咸淡适中,与平常烧的汤并没有什么不同。倒底是生意人,心机重,他的脑子飞快的运转起来,想着这些人到底是没事找事,想来吃白食的呢?还是各人味口不同,这几位就重咸口呢?看着这些人年龄也都不小了,似乎不太像是前者。饭馆老板决定息事宁人,毕竟一碗汤值不了多少钱,图着回头客那才是最重要的。于是他笑着对大伙说道:“各位客爷,一定是我的盐放少了,这样吧,我这就去为大家重新烧一碗汤来,今儿个汤钱算我头上。”说完话,他端起汤碗转身就要进厨房。
“等等!等等!你家用的什么牌子的盐?”职业的敏感使熊队长又来了兴趣,他伸手拦住了饭馆老板。
“客爷,在H市,除了嘉信公司的盐,你还能买着别家单位的盐么?”饭馆老板回答。
“你去厨房把盐拿过来!”熊队长吩咐道。
“不用!不用!烧一碗汤很快的。各位稍等,几分钟就好。”饭馆老板以为客人要自己往汤碗里加盐,赶紧端起汤碗就要走人。
“放下!放下!”熊队长沉下了脸:“让你把盐拿过来,你就把盐拿过来,啰里啰嗦的干什么!”
饭馆老板无奈,想着这群客人真是不可理喻,自己要去重新为他们烧一碗汤,他们不要,反而喜欢往这碗淡汤里加盐。也罢是!你们执意要这样做,我还省得麻烦呢!于是他把汤碗重又放回到桌子上,转身去厨房里拿盐。不一会儿,盐罐端过来了,熊队长并没有拿起勺子舀盐要往汤里加的意思,而是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来,那是一只白色的软塑料瓶。他拧开瓶盖,里边露出了尖细的瓶嘴,他把瓶嘴对着盐罐轻轻的一挤,两滴晶亮的液体便落到了盐罐里面。过了几秒种,见白色的盐末没有什么反应,熊队长的眼睛就像猎犬嗅到了猎物一般,立马变得兴奋起来。他拿着手中的瓶子对着盐罐里又狂挤了数滴,几乎把盐面的表层滴了个遍,白色的盐还是白色的盐,色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老板,你家的盐可是有问题呢!”熊队长看着饭馆老板的眼睛说道。
“盐又不是我家生产的,会有什么问题?”看着客人往自家的盐罐里滴东西,饭馆老板就觉得诧异,他不知道客人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现在听客人说他家的盐的品质有问题,他反问道。
“你家用的盐不是加碘盐!”熊队长说。
“不会吧!我可是正经的生意人,我家的盐也绝对都是从正规的渠道购买的,不可能有任何问题!”饭馆老板火了,话也说得振振有辞,他从心底里又开始怀疑这帮家伙就是来蹭饭的。蹭饭总是要找由头的,看来说自己的盐有问题,就是他们今天打算揩油的借口。
“说你的盐有问题,就是有问题!”熊队长哪里受得了别人跟他顶撞,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工作证,把它亮在饭馆老板的眼前,说道:“看仔细了!我们是H市盐务管理局盐政执法处的。H市属于缺碘地区,市面上销售的都是加碘盐。你的盐方才我们检测了,里面不含任何碘的成分。老实说,你家的盐是从哪里买的?”
“你凭什么说我的盐里没有碘的成分?我听说碘是容易挥发的物质,买来的盐一旦打开包装后,碘就会逸失到空气中,难道就没有可能是因为盐暴露在空气中的时间长了,碘完全被挥发了么?”饭馆老板看着熊队长的证件,心里还真是有点儿发虚,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辩解道。
“看来你对盐的知识了解的还不少呢!”熊队长的话不知是在夸奖,还是有意的要揶揄。他抓起方才的那只小塑料瓶,在饭馆老板的眼前晃了晃,说道:“你的辩解的确很有道理。看到这个小塑料瓶了么?这里面的药水是我们专门用来检测食盐是否加碘的碘盐检测试剂,我只要把它往盐里滴上几滴,有没有加碘几秒钟内就会出现反应。凡是加过碘的盐,滴入检测试剂后,不呈蓝色,就呈紫色。看看你家的盐,滴了都这么长时间了,是不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尽管你说的碘分子容易挥发有一定的道理,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只要是加过碘的盐,无论它怎么挥发,都会有一定的残留附着在盐粒上;只要有残留的成分,这种试剂就能迅速的捕捉到并将它检测出来。”
饭馆老板无言以对。
“老实交代,你的盐是从哪里弄来的?”熊队长乘热打铁。
手指在脸上,想要不回答肯定是不行的。饭馆老板窘迫无计,率尔答道:“我是在超市买的。”
“哪家超市?”熊队长追问道。
“……”饭馆老板答不上来,他是担心胡说八道会引来更多的麻烦。
“这样的盐家里还有多少?”
“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
“你把上次购盐的包装袋拿过来给我们瞧瞧。”熊队长用命令的口吻说道。盐是国家的专营物品,以市为单位,是哪个市盐业公司总经销,包装袋上全都印得清清楚楚。熊队长想着只要看到你的盐袋子,看你还怎么狡辩。
“什么包装袋?”饭馆老板被问糊涂了。
“你的盐是从市面上散秤回来的么?”
“不是!是袋装的。”
“袋子呢?”
“嗨!你说的是装盐的袋子,早扔了!没事谁保存那玩意干嘛?”饭馆老板两手一摊回答。
“小马,你到厨房里去看看;小楚,你到卧室;小金,你查其他的地方。记住,要仔细!”见问不出什么情况,熊队长便吩咐自己的手下。
小马接到熊队长的命令,立马站起身就往厨房去了。饭馆老板见有人往他的厨房去了,脸上掠过一丝惊惶的神色。
那边的人进去检查,这边熊队长对饭馆老板的盘问是继续进行。不一会儿,小楚和小金从自己的检查区域出来了,对熊队长摇了摇头,都说没有。小马是最后从厨房里出来的,他对熊队长说:“队长,除了一个橱柜被锁着打不开,其它地方都检查过了,没有!”
“老板,麻烦你去把橱柜打开,我们要检查!”听小马也报告说没有,熊队长的心里多少有些失望。但他想着既然查了,就要查个彻底,这是他做事的一贯风格。
“橱柜里都是一些杂物,我怎么可能会把盐放在那里?”饭馆老板没有动窝,他站在那儿陪着笑脸对着熊队长说道。
“有没有得打开之后才能知道,我们是代表政府例行执法,希望你能配合。”熊队长并不理会饭馆老板的表情,口气冷冷地吩咐道。
饭馆老板依旧站着不动,他的眼珠一转,继续殷勤的笑着说道:“各位客爷,不就是一碗汤么?犯不着这么兴师动众的去检查的。客爷若是有难处,这样吧,今天这顿酒席钱就先记在野味斋的账上,如何?”
“别胡说八道!吃饭是吃饭,饭钱我们是一定要付的;执法是执法,希望你不要将两者混为一谈。”熊队长的态度比较坚决,饭馆老板的推三阻四,越发让他怀疑里面藏着不可告人的东西:“赶紧去开柜门!”
“里面就是一些杂物,真的没有违禁物品。”
“你开不开?不开我们可就撬柜子了!”熊队长一边说着话,一边带有强制性的把饭馆老板往厨房里推。
饭馆老板被几个人簇拥着推进了厨房,一时又想不出别的什么招数来,只得不情愿的掏出钥匙去开那扇上了锁的柜门。门开了,一只装了大半包东西的塑料编织袋稳稳地坐在里面。小马伸手拽出了口袋,理开印有字迹的一面给大伙儿看,袋子上面赫然印着“无碘精制盐”的字样,往袋口里一瞧,里面白花花的尽是盐。
“这就是你说的从超市里买的盐么?”看见了盐袋子,熊队长如同抓住了老鼠的猫,神态和语气都变得更加严厉。
“不是。这是我从盐业公司买来的。因为是大包装,价格要便宜得多,所以……”看到熊队长脸上的的表情,饭馆老板收敛了笑意,他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明显有些做贼心虚。
“你还在跟我胡说八道!”熊队长打断了饭馆老板的话,因为生气,他的脸色有些发青:“盐业公司早就不再对外批发大包装盐了,更不会在H市销售无碘的盐。我可再一次警告你,私下买卖食用盐属于违法行为,如果你拒不配合我们的调查,将罪加一等;隐瞒事实,处罚也会更重。赶紧老实交代,你这包盐是从哪儿弄来的?”
“是一个姓梁的送来的。”饭馆老板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姓梁的?叫梁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姓梁。”
“你们是怎么联系上的?”
“一开始是他自己上门来兜售的。他说他是嘉信公司的员工,可以保证盐的品质,他还给我出示了嘉信公司员工的工号牌,我就相信了。因为他送来的盐的价格特别便宜,折算起来还不到市场价的三分之一,做生意的人您是知道的,讲究的就是一个成本,没有人会拒绝便宜货的诱惑,所以……”
“所以你就买了?”
“是的。熊队长,我要是知道买卖食用盐属于违法行为,我要是知道H市的食用盐必须要加碘,就算送来的盐再便宜,我也不会去买姓梁的盐的。”饭馆老板的脸上充满了悔恨。
“是吗?”熊队长的脸色明显的不太相信。
“肯定的。不信你可以到工商局去打听打听,我可是个地道本分的生意人。另外,我还要向您举报……”说了半截话,饭馆老板神神秘秘的向门外张了张,然后向前跨了一步,把嘴附在熊队长的耳边小声地说道:“据我所知,这条巷子里无论是开饭店的,还是开大排档的,凡是用盐大户,用的都是姓梁的这小子的盐。”
“按照规定,买卖私盐就可以发你个万儿八千的。你想不想要减轻处罚?”熊队长问。
“想!当然想!”
“那好!你现在就带着我们到姓梁的家走一趟。”
“熊队长,这个您可就为难我了!姓梁的家门朝哪儿我都不知道,就算想要带你们去,我自己还摸不着呢!”
“那你们平常怎么联系?”
“电话或手机联系。家里要是没盐了,我们就主动联系他。”
“很好!你现在就给那个姓梁的打电话,让他送两包盐过来。”
“他每次都是在半夜或者是天没亮的时候把盐递过来,你们是要在这里等他么?”
“我们不会在这里等他,不过会有人在这里等他的。”
“那好,我现在就给姓梁的打电话。”饭馆老板唯唯诺诺的说完话,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就开始拨起了号码。
梁尚飞接到野味斋老板要盐的电话,心里不免诧异了一阵子。想着这家野味斋在正常情况下两个月左右才能用一包盐的,记得自己半个月前刚给他送过一包去,这一个月还不到,今天又来电话让送两包去,是野味斋的生意这段日子里突然做大了?还是野味斋要盐有别的用途?
嗨!别想那么多了。只要有钱挣,甭管是谁来电话要盐,有需要终归是一件好事。
挂断了野味斋老板的电话,梁尚飞便拨通了马胜利的手机,说自己夜里打算弄盐,问他好不好安排一下。马胜利听了,自是喜不待言,连说几声没有问题,让他在夜里几点到几点的档子里动手。自打上次整了梁尚飞一次之后,梁尚飞的行为收敛了许多,有一个多月甚至没弄一两盐,这让马胜利很是担心,他所担心的倒不是梁尚飞的胆子是否会被吓破,而是担心自己以后的财路没有了着落,假如梁尚飞从此情绪低落,一蹶不振,那可就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了。后来在他的催促之下,梁尚飞又开始盗盐了,但每次弄的数量都不大,分到的钱也少的可怜,这让马胜利有时不得不怀疑梁尚飞是少分给了自己,第二天他也会到盐垛上去查看数量,经过与前一天的对比之后,发现梁尚飞的确没有多弄盐,外快收入远不如从前,马胜利的心里甭提多着急了。
马胜利知道这几个月来梁尚飞一直在猜疑着自己。从香格里拉回来之后,要有个把星期的空子,梁尚飞看上去就像一只瘟鸡似的提不起精神。后来每次碰到一起,他看自己的眼神也总有些怪怪的,有时还会突然的跟自己说起H市盐务管理局稽查中队的事来,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盯着自己的眼睛看,显然是在观察自己的反应。好在自己早已不是当年的毛头小伙子了,随着人生阅历的不断丰富,除了嗜好的赌技没有多少提高之外,为人处事的演技倒是逐年见长。对于梁尚飞的试探,他总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梁尚飞有来言,他便有去语,因此梁尚飞始终没有抓到一丝破绽。
夜里的盗盐很是顺利,第二天天还没亮,梁尚飞便忙着给要盐的客户送盐。野味斋的路程最远,也就被他安排在最后一次送。他把两包盐分别套上麻袋,然后将它们捆在摩托车的后座上,一切妥当之后,他便马不停蹄的骑着摩托车出发了。一路无话,车子开到野味斋的时候,东方的天际才发鱼肚白。野味斋的大门还没有开,梁尚飞把车子停稳在门口,熄了火,站在那里给野味斋的老板打了个电话,时间不长门开了,饭馆老板从里边走了出来,看上去他的精神不是太好,像是一宿没有睡好的样子。梁尚飞估摸着他是忙于饭馆的生意太累了,也就没有多问,径自伸手去解摩托车上捆扎盐包的绳子,准备把盐包搬到野味斋的储藏室里。绳子解开了,就在梁尚飞弯下腰来正准备搬盐的时候,身子突然被屋子里冲出来的几个人按在了摩托车上。“别动!别动!”听到有人大声地命令自己,梁尚飞的脑袋就有些发懵,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坏事了!经过一番本能的抵抗,无奈双拳难敌四手,梁尚飞的双手很快被人扭到了身后,一副冰凉的物体干脆利索的扣在了他的手腕上。
梁尚飞侧过脑袋,看清了摆弄他的那些人是三个戴着大盖帽的警察,一泡热乎乎的尿就撒在了裤裆里,无论警察怎么提携他,两条腿就是软不拉几的站不起来。一辆警车从巷口处开了过来,红蓝相间的警灯闪得人直眼晕,梁尚飞被两个警察抬着扔进了后面装有铁栏杆的车厢里,警车一路“呜啦呜啦”的叫着开进了派出所。
在审讯室里,看着墙上森严可畏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黑色正楷大字,梁尚飞表现得是痛心疾首,他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老老实实的交代了这些年来自己所犯下的错误,这次交代要比香格里拉的那一次彻底得多。警察问他有同伙没有,他一口咬定说没有。说过没有之后,他就有些后悔,他想起香格里拉的那十万块钱。想着那笔钱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一样,至今没有找到受益者,尽管几个月来一直怀疑是马胜利搞的鬼,可是又抓不到他的任何证据,梁尚飞的心里早就恨得牙痒了。盘问他的警察见梁尚飞坐在那里发呆,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异样,于是就又追问了一句:“真的没有同伙吗?你一个人是不可能弄那么多的盐的,赶紧老实交代!”
梁尚飞犹疑了一番,嗫嚅着说:“有一个人,不知道该不该算是同伙?”
警察说:“你说说看。”
梁尚飞说:“他叫马胜利,是嘉信公司警卫班的班长。每次偷盐时,我都会事先跟他打招呼。他会稳住警卫班负责巡逻的那些人,然后通知我在什么时间下手。”
“你给了马胜利什么好处?”
“卖盐的钱和他对半分。”
“也就是说,在盗盐的这件事情上,马胜利负责望风,你负责偷盗,然后将卖盐所得的赃款和他平分。是这样么?”
“是的。”
“这钱都平分了,怎么能不叫同伙呢?马胜利的家住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家原先是住在市区,后来因为好赌输了全部的家产,便在市郊租了房子住的,具体住在什么位置,我就不清楚了。”
“他今天上班么?”
“应该上班。马胜利上班很积极,有时下了夜班也不回去休息。”
“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没有了。”
“不要这么急着说没有!你再好好的想一想,如果想起了什么,立马告诉我们。记住!交代得越彻底,对你的处理就有可能越轻。”
“一定!一定!”
马胜利是到了派出所之后才知道梁尚飞被抓了的。
一路上,马胜利在警车里嚷嚷得挺凶。他问警察,你们凭什么抓我?
警察对他说,你先别激动,知道监守自盗是怎么一回事么?
马胜利说,什么监守自盗?我不明白。
警察说,有人揭发你参与偷盐了。
马胜利说,冤哪!警察同志,我比那死去的窦娥还冤哪!是哪个养儿没屁眼的,在那里跟你们胡说八道呢?
警察说,你先把你的屁眼揩干净了,不要满嘴的乱喷粪。
马胜利说,警察同志,这纯属是诬蔑,您可要为我做主啊!我是嘉信公司的警卫班长,负责看管公司的大门,我怎么可能素质低下到去偷盐的地步呢!
警察说,你虽然没有直接偷盐,但是你为盗窃者提供了方便,并且还分得了赃款,你的行为与盗窃者是一样的。
马胜利说,我没有为任何人提供过方便,你们可不能偏听一面之词,误抓好人啊!
警察笑了,对他说,你是不是好人,到派出所里自然会见分晓。
警车开到了派出所,马胜利被警察从车子上揪了下来,他一眼看到了被铐在桌腿上的梁尚飞,心里便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口气也不像方才那么硬了,但他矢口否认自己参与了偷盐的事情,更不承认自己曾经分到过什么赃款。
警察倒是没有为难他,只是把他请进了审讯室里,然后锁上了门,让他一个人在里面反省。对于审讯室,马胜利的脑海里依稀存有一丝印象。那还是在Z省N市的派出所里呆过,只是时过境迁,这一次的地点与上一次的不同罢了。不过那一次的运气还是不错的,警察既给吃的,也给喝的,仅仅关了他一个晚上,第二天就让他四叔把他领回家了。
不知道这一次的结果将会怎样?马胜利想着无论如何自己都是不能认罪的,上一次进派出所,只偷了一辆破摩托车,还是因为肚子饿极了才偷的,情在可原之列。这次就不同了,如果认了罪,不仅要处以罚款,很可能还要在大牢里呆上几年。好在自己在嘉信公司里的人缘不错,跟顶头上司的关系也比较融洽,相信自己被抓的事情很快就会在公司里传扬开来的,警察也有可能会到公司里了解自己的情况,杨胖子是警卫班的直管领导,又是公司的办公室主任,要是知道自己被派出所给抓了,一定不会置之不理的。自己每年的孝敬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能派得上用场?只要杨主任能代表公司为自己说上几句好话,自己每年的供奉也就算是没有扔下了水,那么从派出所里走出去,也就是在时间早晚的事。
马胜利在审讯室里盼啊!盼啊!从白天一直盼到了黑夜,他的救星始终没有出现。要命的是肚子早就开始饿了,自从早上在公司门口被抓,到现在肚子里还没有进过一点东西,肚子里的抗议是一波接着一波。上次在Z省N市逃债时落下一个毛病,只要肚子一饿,身上就盗虚汗,前胸贴着后背如同两块搓衣板在对搓,搓得马胜利的心里难受极了。
警察是不是把自己给忘了?怎么把自己关在这里一整天也不过来张张瞧瞧呢?就在马胜利胡思乱想的空子,走道里的灯忽然亮了,听到有人开审讯室的门,马胜利以为是有人来搭救自己了,心里不由得掠过一丝兴奋。门开了,进来的还是早上抓他的那两个警察。
“马胜利,你想明白了没有啊!”其中一个警察笑眯眯的问马胜利。
“我没偷盐!”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马胜利不免有些惆怅,他执拗地回答。
“还是交代了吧!”另一个警察说道:“我们查过你的档案,你是有着前科的。那次盗窃摩托车就没有追究你,如果你还指望着公安机关网开一面,你就大错特错了!”
马胜利低着头不说话。
先前问话的那个警察接着说道:“本来通过梁尚飞的指认,我们就可以定你的罪。只是我们希望你自己能够老实认罪为好,如果你拒不配合的话,我们会老账新账跟你一起算的,到时候你后悔可就晚了。”
马胜利依旧不吭气,但他的心里已经开始动摇了。
“对了,你的肚子是不是饿了?”一阵沉默之后,其中一个警察又问道。
提到了肚子问题,马胜利的嘴巴本能地咂巴了几下,怕什么,提什么,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小王,你去把我的夜餐拿来。”岁数大一点的警察对另一个警察说道。
“那您夜里吃什么?”那个年轻的警察猜到了老警察的意图问道。
“没事的!让他先吃。”那个老警察朝年轻的警察挥了挥手,口气既像是在下命令,又像是在为自己的选择做决定。
年轻的警察走了出去,很快端来了一饭盒热气腾腾的饺子,他把它放在马胜利的面前。
“你先吃饭,吃完了我们再问你。”那个老警察对马胜利说。
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饺子,马胜利的胃子里是一阵痉挛,他的眼泪和口水一起流了下来。他捧着饭盒,无比感激地对警察同志说道:“警察同志,我错了!我认罪!”
“你先乘热把饭吃了!”那个老警察冲马胜利作了个手势,笑着说道。
口头上认了罪,又吃了一饭盒三鲜饺子,马胜利的心里稍微平静了些。警察一边问着他的口供,一边做着笔录。在问话的时候,马胜利的心里一直在想着一个人,那就是杨胖子,并且是越想越气,想着这个家伙太不地道,拿人钱财,却不能够替人消灾。
杨胖子啊杨胖子,既然你不仁,也就不要怪我马胜利不义了。于是在笔录快要结束的时候,他问了警察一个问题:“警察同志,用盗窃所获的赃款去孝敬公司的领导,每次金额都在三五千元以上,并且公司领导全部接受了,这种行为算不算是犯罪?”
警察说:“当然算了!送礼的人犯行贿罪,受礼的人犯受贿罪。怎么,你们公司有哪位领导曾经受过你的礼么?”
“有!公司机关的办公室主任杨广志。”马胜利回答。(未完待续。)